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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背叛 吴言-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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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将烟头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狠狠摁灭,跃身而起就是一拳。这一拳打在胸脯上,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又“抡”过去一个巴掌。小牛猝不及防,当即被打倒在地,爬起来扑过去扭在一起厮打起来。我急忙跑过去,却将两人拉不开。此时小高小虎小胡几个闻声而至,我们四人以两人为一组,才分别控制了暴怒的小马和小牛。当时的场面十分滑稽。我和小虎一边一个控制着小马的胳膊,小胡和小高一边一个控制着小牛的胳膊,有点像七十年代将那些奸污女知识青年的“现行反革命分子”押进万人批斗会场。不同的只是,当年那些破坏毛主席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革命路线的反革命分子押进会场时,被会场万头攒动的气势震慑,无一不低垂着头。给人的感觉,他们肩膀上扛着的那个吃饭家伙,不是人的脑袋,而是茄子枝上一颗未摘却已熟透的茄子,脖根处软得连一点劲儿也没有。而小马和小牛当时虽然一个鼻孔里流着血,一个脸上被抓破,仍然一个向一个梗着脖子。一会儿,我们以为没事了,拉着小马向门口走了几步,并放松了控制他胳膊的力度。可他听小牛还在后面骂他,突然挣脱我们扑回去又在小牛的裆下抓了一把。小牛哎哟一声蹲下了身,以手捂在裆部疼得哼哼着站不起来。小马这一把捏在小牛那个男人的薄弱环节。我当时冷眼瞥了脸色惨白倒卧在地的小牛一眼,心想:将这王八羔子的卵子像从一个煮熟的豌豆角里挤一颗豌豆出来一般,一把挤出来才好呢!可嘴里说得却是:“快送医院检查一下,这个小马,下手也太狠了!”

  “官司”最后打到阎局长那里。阎局长将我们几个叫去批评了一顿。当然他主要是批评赵有才和冯富强,知道这事不是我做的主。阎局长的观点是,调整一下岗位不是不可以,但应先做做小马的工作,不要冷不丁打他一闷棍。冷不丁打谁一闷棍谁都会有一种本能的反抗。阎局长说到此处用了一个蹩足的比喻。他说,妇女被歹徒强暴时还会伸手抓一把歹徒的脸呢!阎局长说着竟下意识地在自己脸上摸了摸,仿佛他的脸被谁“抓”过似的。可他瞬间又觉得这个动作不妥:这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歹徒”了吗?这样想着,急忙将手放下来,黑着脸批评赵有才:“有才啊,处理此类事情你真不及马方向,怎么能顾一头不顾一头呢!”

  阎局长告诉赵有才,处理任何问题都要兼顾两头。当年张学良杨虎城发动西安事变后,为什么那么忙乱?就是因为得同时顾及两头——既要顾及共产党这一头,也得顾及国民党那一头。南方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后,也是这样:军长可以由蒋介石任命,但队伍却得听毛泽东指挥。

  阎局长如此这般给赵有才讲述了一番他的“两头”理论后,又将小马叫到办公室训斥一通。他对小马说:“这事他们是做得有点欠妥当,但你不服气可以来找我呀!难道玻管局没有王法了?只要我阎水拍在这儿,谁也反不了天!小牛反不了天,你小马也反不了天!本来是有理的一件事,你早告诉我,我会为你主持公道,让你继续开红旗。可你突然来个武装暴动,把他卵子差点儿捏出来——好在没有捏出来,也没捏下后遗症。可这么一捏,有理就成了无理,这红旗能再让你开?要不你哪一天若跑来捏我的卵子,莫非我就得将局长这个位子让给你?”

  小马那天委屈得在阎局长面前哭了一鼻子。他抽噎着告诉阎局长,开会突然袭击他那天中午,他刚去将车重新装饰了一番。座套洗得干干净净,车身洗得干干净净,擦得锃亮。他甚至将车用千斤顶打起来,将车的底盘都擦得一干二净,比给他妻子搓澡都经心,底盘上两颗无关紧要的螺丝松了,他拿扳手拧紧。可下午一上班,科里开会却突然宣布让他交车,他当时如五雷轰顶,实在是无法接受。说到这里,小马竟迸出一句很有意味的话,他说:“阎局长你说我刚进洞房,还没把新娘子搂过来亲一下,却有另一个人跑进来将我推出去,他搂着新娘子睡觉,这种事谁遇上,能接受?”

  这个比喻将阎局长扑哧一下逗笑了,他拍拍小马的肩说:“这个事就算扯平了。你去把车钥匙交给冯富强。听说你有两千元的修理费上次审查没给你报销,你顺便让冯富强签个字,就说是我说的。好吧,去吧。以后遇事多动脑子,少动拳头。现在人们都已开始使用电脑了,你还挥着个拳头,又不是梁山好汉逞英豪那个年代,动拳头有屁用?”

  一席话说得小马心悦诚服。出门时阎局长又冲他喊了一句:“记住我阎水拍一句话,动拳头其实是打了自己,舒服了别人!”

  “鱼在河同志是这样一个同志:他总是时刻保持理性的思维和清醒的头脑;他不骄不躁,不温不火,脸上总是挂着谦逊的笑容;他刻苦钻研,材料越写越好,几乎到了那种炉火纯青的程度;他尊敬领导,团结同志,乐于助人,两只眼睛一只看着上面,一只看着下面,获得上上下下对他的好评;他……”某天晚上,我在闭门静思的时候,像毛主席评价张思德同志那样,在心里对自己进行了如此一番“表扬与自我表扬”,第二天早晨,嘴角露着微笑,腿脚有力地向玻管局大楼走去。

  在我确定的十年奋斗目标中,既有一个宏伟的总目标,也有一些阶段性目标。我深知,每一个阶段性目标的实现,都为我最终实现总目标奠定了基础。每一个阶段性目标都是我通往总目标的一个台阶。每登上一级台阶,就离总目标近了一步。

  我披荆斩棘地向既定的总目标一步一步逼近。是啊,有谁能阻止这个同志坚定不移的步履呢!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我的双脚越走越有劲儿,革命意志越走越坚定!

  目前对我来讲,一个至关重要的阶段性目标是:担任玻管局的政秘科科长!

  这是我迈向既定总目标征途中最重要的一环!这一环若成为断环,我将像余宏进那样落荒而逃,再也无法到达目的地。

  逼使余宏进弃甲而窜的是阎水拍,阻碍我鱼在河前进脚步的是冯富强。我若不能做政秘科长,冯富强就是政秘科长。冯富强做了政秘科长,我的前进道路就被封死。这是我人生道路上的又一个袁长印!不!冯富强是比袁长印更凶恶的一个敌人!袁长印只“捂”了我十年,冯富强这次若像井盖一样将我捂住,则会“捂死”我的一生!

  十年和一生,哪个长哪个短?我儿子鱼小明都能脱口说出答案。

  自从担任政秘科副科长,我一边明里暗里和冯富强较着劲儿,一边思考和总结着我落在他后面的原因。原因有二:一是我无中生有、捏造事实的功夫不及冯富强;二是我搬弄是非、恶人先告状的水平不及冯富强。而这两条是相辅相成的。有了第一条,才能有第二条。就是说,你得先设法无中生有、捏造事实,然后再据此去搬弄是非,恶人先告状。这种行为现在时髦的说法叫“搅局”。若将以上这两手玩得十分老到,战胜一个两个冯富强即易如反掌。你将捏造的事实有鼻子有眼巧妙地传播出去,被你捏造的事实攻击的那个人就会十分生气——因为完全没有这么回事,他听到后当然会十分生气。而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生气,他一生气,一着急,就会出言不慎,甚至出言不逊——出言不逊就是胡说,而他一胡说,你的机会就来了!张开口儿合不得,他一胡嚼就会破绽百出,而此时在暗处的你,即可敏捷地抓住其破绽并将其制服。反之你说的若是事实,他就不会生气,即使生气,也是假装生气,情绪就不会太激动,就不会露出多少破绽,你也就无从抓住并制服他。其实制服一个人和制服一条狗并无多少本质上的区别。你得先无缘无故踢它一脚,它就会站在那儿扬起狗头愤怒地冲你狂吠,仿佛在说,我又没有惹你,你为什么踢我?你为什么踢我?甚至会扑上来咬你一口。本来是你的错(无故踢它),现在变成了它的错(它咬你),于是你干脆抡起那根大棒,准备一棒打断它的脊梁。那这只狗儿保准无心再咬你,而会落荒而逃。你将一件无理的事情转眼间就做成一件有理的事情。所以,无论是制服人还是狗,你得学会这一招:先无缘无故踢他一脚!你踢他后他会有两种反应:若他扑上来咬你,你就毫不犹豫抡起大棒;若他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委屈地看你,你就去捋捋他的狗毛。

  眼下对我来说,要想在和冯富强的竞争中变被动为主动,就得设法神不知鬼不觉踢他一脚!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现在必须毫不犹豫先将这一脚踢出去。当然,我在踢出这一脚前先得瞅准下脚处,不能像牛望月那样胡乱尥蹶子。牛望月有时走在楼道里都会突然飞起一脚——却总是踢在墙壁上,将自己的脚踢疼,在那儿龇着牙咝咝吸凉气。总之牛望月这家伙太有趣了,即使冯富强站在他面前,他飞起一脚去踢冯富强,也会莫名其妙踢在冯富强身旁的桌腿上,疼的龇牙咧嘴抱着脚直叫唤。而我若飞起一脚,却是要准确无误地踢中冯富强的裤裆。小马对付小牛是用手抓,我则是要用脚踢!而且下脚要狠,不能像贾宝玉踢袭人那一脚,软绵绵的,而要像西门庆踢武大的那一脚,一脚毙其命!

  从目前的局势看,“鱼冯之争”中“鱼”处于劣势。此时如果我丧失斗志,退缩一步,必将功亏一篑,满盘皆输;可我若奋力一搏,奋脚一踢,保不定谁输呢!往远里说,当年在“毛蒋之争”中,“毛”起初一直处于劣势吧,最后谁输了个精光?往近里说,“马赵之争”中,起初谁处于劣势?谁最终操了胜券?“鱼冯之争”中,我没有做到“先声夺人”,但我还可以“后发制人”,若我做不到后发制人,最终必将“受制于人”。

  受制一时可以承受,受制一生呢?

  冯富强是抢先了一步,可出头椽子先朽烂,将他不伦不类放在那儿,却容易露出破绽或那种“马脚”。小牛和小马打架,就是他主持政秘科工作以来最大的败笔。阎局长后来在全局大会上怎么说的,他说:“这是我们玻管局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以后也绝不允许再发生!”阎局长当时都差不多声色俱厉了。

  而这个“败笔”,却是冯富强亲笔书写的。包括导火线,都是他亲手点燃的呢!那天的会是由他主持的,交车决定是他亲口宣布的,包括吃那顿饭,也是他与牛望月事先商量后,他出主意让牛望月去找赵有才。赵有才那天开会,一看气氛有点异常,倒像一个消防队员,讲了那么长一段旨在“灭火”的话,一直从小汽车讲到三轮车,直到不惜将我们阎水拍局长说成是一个“骆驼祥子”,可谓苦口婆心,用心良苦。至于后来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那是不以赵有才主任意志为转移的嘛!

  阎水拍局长起初让冯富强主持工作,一定是倾向于让他做政秘科长。可在那一瞬间,阎水拍局长又盘算:这个小伙到底怎么样?称职不称职?能不能拿得住?是不是一块好钢?若不是一块好钢呢?所以阎局长没有将冯富强往“刀刃”上放——让他直接做政秘科长。而是放在离刀刃尚有两个指头宽的地方——让他做主持工作副科长。可还没放到刀刃上,他已将手指头割破了,还让小牛和小马鼻子里流了那么多的血。阎局长此时就会在心里暗自庆幸:幸亏没将他放上去!若当初让他一步到位,说不准我老阎的鼻孔会流血呢!

  那么再将谁放上去呢?此时我的面孔就会若隐若现在阎局长脑海里浮现出来。

  但将我再放到冯富强前面,也有难度。这又不是下象棋,挡道就一口吃掉。我若是棋盘上的一匹马,冯富强就是卡在我腿弯里那个卒子。阎局长跳一步马即可将对方“将”死,可卒子别着马腿,急忙跳不出去。阎局长皱着眉头想半天,还是跳不出去,于是阎局长干脆不想了。

  阎局长想偷懒!偷懒的具体方法就是保持原姿势不动。阎局长毕竟老了,伏在那儿就不想动了。像他这个年龄的老同志,“唱歌”时伏在“虎妞”以及别的女性身上偷偷懒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即使吃更多的补肾药,也保不准会早泄,而与其早泄,还不如伏在那儿一动不动乖乖呆一会儿。甚至为了分散注意力延长时间,还可以批批文件。

  对我来讲,让阎局长一动不动伏在那儿比他胡挪乱动要好得多。阎局长准备将我这匹“马”跳到冯富强前头,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一种猜想。阎局长在我和冯富强之间拿不定主意这应该没错。在目前局势下,我当然不能奢望阎局长会来“跳”我。只要阎局长在退二线前不将冯富强任作科长,保持现在这种“姿势”,对我来说就意味着胜利!

  政治斗争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不一定自己得到多少是胜利,有时候,让对手失去是更大的胜利!

  我现阶段的主要任务,不是抬起头眼巴巴谋求怎样跳出那一步,而是低下头来,将自己腿弯里这个讨厌的家伙清除。

  我已明白无误地意识到,下泻药的时候到了!

  我现在惟一应该做的是,设法让冯富强在阎水拍面前失宠,失宠以后再失欢,失欢以后再失信——失去阎水拍的信任。

  目前我在玻管局的阶段性任务就此明确:我来“设法”,让他“失信”!不仅要让他冷了阎水拍的心,最好是让他伤了阎水拍的心!

  如同公安人员破案时锁定某个目标一样,李小南再次纳入我的视线。

  我有某种预感,李小南将会成为我绊倒冯富强,甚至将死冯富强的一件“宝物”。我向冯富强踢出的那一脚,将有可能从李小南这儿“切入”。

  冯富强正在追求李小南,从脉脉含情大酒楼窥破他们之间这点秘密开始,其实我的视线一直没离开他俩。我手里早拿一个照妖镜,将他俩“罩”住了。李小南是“蝉”,冯富强为“螳螂”,我则为那只“黄雀”。我之所以尚未一跃而出,“举其颈欲啄而食之也”,是因为我还没有发现他“捕蝉”的具体行为,可我早已密切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包括他周围的风吹草动。

  是的,在我心目中,冯富强只是一只“全身绿色或土黄色,头呈三角形,触角呈丝状,胸部细长,翅两对,前腿呈镰刀状”的微不足道的螳螂,啥时“举其颈”,啥时“啄而食之”,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可对冯富强来说,我则应成为他前面的那辆车子。“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庄子》说得多么精彩,这只螳螂“怒其臂”以当车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人其实就如螳螂一般,世上所有可笑的事情,莫不人为之也!

  冯富强目前追求李小南这件事情,就显得十分可笑。只要看见李小南,冯富强眼里便迸放出火星。有时那火星便不顾一切飞溅出去,落在李小南白皙的脸上。我都有点心痛李小南:那些火星将她灼伤怎么办?

  这就是一个切入点,再采用那种“逆向思维”:如果李小南洁白的脸被灼伤了,谁会最心疼?当然是那个营长。可待营长从千里之外赶回来,李小南脸上的伤早愈合了,连个伤疤也不会留下。下来就是老局长了。

  可以这样假设,如果老局长知道冯富强正在追求李小南,他心里会怎么想?他会很高兴呢还是很不高兴?他会像那些慈祥的老年人一样,淡淡地一笑说:唉,这些年轻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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