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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背叛 吴言-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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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环球电脑公司已今非昔比,鸟枪换炮。有了专门的办公楼,六十多名员工,其中只有四五名管理人员,其余全都是业务员。并高薪聘用了一名计算机博士做公司副总,资产已逾数千万元。

  局里第二次通知顾某要来,已是一周以后了。这天下午,顾某果然坐一辆簇新的别克来了。顾某的司机侍立这一侧,一位明眸皓齿的年轻女秘书笑微微地相伴在另一侧。司机手里提着顾某的公文包,端着茶杯;女秘书玉臂上搭着顾某的西服外套。顾某像港商那般梳一个大背头,穿着洁白而考究的衬衣(衬衣价格说出来怕吓着牛望月,不利于安定团结,不说为好),衬衣上扎着名贵的领带。当时老板和我亲自去玻管局大楼外边迎接顾某。顾某走在前边,老板和我一左一右“挟持”着顾某,众人簇拥在身后。走进局大会议室,班子全体成员已着装整齐恭候。顾某按照排列次序,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像领导同志接见劳动模范一般,先后与阎水拍老局长、陈奋远主任、余宏进副局长、朱锋副局长、姬飞纪检组长、牛望月行业工会主席、赵有才行管办副主任、陶小北总工程师一一握手。马方向局长在旁边做着介绍,我跟在马方向局长身后桴鼓相应,适时予以补充。譬如顾某与陈奋远主任握手时,马方向局长会含笑对顾某说:“老陈现在是正处级了,行管办主任!”“行管办?”顾某不解。我看看马方向局长,急忙补充:“紫雪市玻璃制品行业管理办公室,简称行管办,咱局里新设立的机构,与玻管局一套人马、两块牌子。”然后看看陈奋远主任,再向顾某补充:“陈主任同时还兼着局里的副局长呢!”顾某便一边颔首,一边和下一个人握手。到朱锋,马方向局长介绍说:“老朱现在是副局长啦。”到姬飞:“老姬现在是纪检组长。”到牛望月:“老牛现在是行业工会主席。”到赵有才:“有才现在是行管办副主任,给老陈作助手。”

  到陶小北时,顾某逗留的时间略微长一些。马方向局长还没介绍,顾某眼睛一亮,先说话了:“小北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啊!这么多年没见,我可是常常想着你呢!”人一有钱,腰杆硬了,舌头撂得展了,说话就能放得开了,一些带有“意味”的话也能出口了。若牛望月这么对小北说,就带有“调戏”、“狎昵”的味道。顾某说出来,则是“洒脱”、“诙谐”、“亲和”。我当时心里想:钱真是个好东西!小北则在想:这俗物以为他一招手,我就会和他上床呢!然后又想:俗物终归是俗物,名牌服饰包装起来,还是个俗物!而他自己还以为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呢!小北眼前的顾某,仿佛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元钞票粘连在一起包裹起来——那就不仅是俗物,而是“怪物”了!小北突然瞥见顾某牙缝间粘有一个不太显眼的饭屑。心想,这俗物恐怕一天只刷一次牙,饭后睡前从不刷牙呢。而且他的笑容比冯富强虚假的笑还令人生厌——又成“厌物”了!俗物加怪物加厌物——不是个“蠢物”是什么?顾某的环球公司倒不若改作“四物公司”。小北真想把这个建议向顾某提出来。若顾某问她,为啥叫“四物公司”。她当然不会说是“俗物、怪物、厌物、蠢物”此四物,而会莞尔一笑作答:“物畅其流,物尽其用,物化劳动——公司发达了,一定会修楼盖房子吧,再加个‘物业管理’——这不是‘四物’吗?”小北最后又想:伟人说,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与人不必“斗”,而应该玩儿。与男人这种狗东西玩儿,才“其乐无穷”呢!小北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更迷人了。

  此时马方向向顾某介绍:“小北现在是局里的总工程师了!小北机遇好,上次配班子,市里有要求,班子里必须有一名女干部,小北搭上了这趟车,没费劲儿就上来了。”老板说小北“搭上这趟车”时,我心想,这妮子搭车去哪儿?火车还是汽车?境内还是境外?

  “那小北现在也成陶总啦!”顾某仍在小北那儿留恋着不肯离开。接着又说:“小北干脆也下海吧,到我公司来,给你个常务副总,年薪十万元,怎样?干不干?”小北当时想:这蠢物下钩啦!我又不是鱼在河,她瞥我一眼,想:鱼儿才咬钩呢!可惜我不会咬钩,只会“逃”(陶)钩。顾某话音未落,小北顺势瞥了那个女秘书一眼,女秘书听说要聘小北做“常务副总”,紧张的嘴巴张成一个“O”型,足以放进去一个乒乓球,怕人真给她塞一个乒乓球进去,很快又合上,含嗔带怨地瞥了顾某一眼。这一切都被小北看眼里,心想,我去做副总,女秘书还不抓我脸?小北的脸仿佛真被“抓”了一般,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为了不被“毁容”,我还是乖乖在玻管局呆着吧!即使哪一天下海,也要到真正的大海里去,或者就跟外公到南“洋”去,才不愿在紫雪市这个小河沟里与这些厌物为伍呢!小北想着,话都懒得说,只是微笑着看着顾某,一切尽在“不言”中。小北虽然在脑瓜里“说”了许多“话”,但那都是“心语”,别人听不见。面对衣冠楚楚、笑容可掬的顾某,她竟一句话没有说,只是那样不卑不亢微笑着。顾某像一架飞机一般,在小北身边“盘旋”了好一阵儿,见无法“着落”,担心油料耗完一头扎哪儿失事,只得讪讪地别转脸去,和别的同志握手敷衍。

  看来金钱也不是万能的!顾某有点沮丧地想。当然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顾某瞥瞥身边女秘书那张年轻而生动的脸,又想。

  顾某“接见”完班子成员后,马方向局长主持召开全局同志参加的座谈会。老板向顾某介绍了这些年玻管事业的发展情况。顾某向大家介绍了环球公司的创业历程、公司现状、业务半径、未来前景。什么“艰苦奋斗,白手起家”;“员工平均年龄在三十岁以下,学历在大专以上,充满了朝气”;“公司机构简单,制度管人,各负其责”;“全部实行聘用制,人员双向流动,老板炒员工,员工也可以炒老板”;等等。说到业务半径时,女秘书“哗”地打开一张业务分布图“挂”在自己身上,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脚丫子。图上有许多遒劲有力像鞋刷一样的红色箭头。大家的目光当时刷一下射向那些红箭头。有一个红箭头在女孩腰际,写着“东南亚”;另一个红箭头与“东南亚”毗邻,写着“香港”;有一个箭头向上直指女孩一只乳房,写的竟是“俄罗斯”;另一只箭头毫不示弱地指向另一只乳房,写的是“欧洲”;最有趣的是有一只箭头向下直指女孩“那儿”,写的竟是“澳大利亚”。 
  这个女孩的老公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一手搂着东南亚,一手搂着香港,摸着欧洲和俄罗斯的乳房,在澳大利亚“唱歌”。

  看完挂图,下一项议程是由顾某向局里赠锦旗。顾某拿出的锦旗上写着两句不伦不类的话:“吃水不忘挖井人,难忘玻管培育恩”。这两句话若让民国四大教授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以及章太炎、辜鸿铭等国学大师看到,九泉之下也会辗转反侧,难得安生。

  座谈会结束后,到局办公大楼前合影。那天下午全局同志同时张了两次嘴。第一次是合影时齐声喊“茄子”;第二次是喊完茄子到蓝天大酒店聚餐。因顾某饭前还要致词,大家入座后还张不得嘴。顾某致完词,端着一杯酒邀大家共同举杯,大家才共同张开嘴将那杯酒倒进去。

  那天顾某上的是五粮液酒。局里同志喝了个一塌糊涂。小牛他们那一桌喝了五瓶都不尽兴。饭毕,每人怀揣顾某发给大家的二百元购物券,打着饱嗝儿在蓝天大酒店门前和顾某握别。当时我恰好和小北站在一起,就像我们《紫雪日报》每天的头版头条和二条,两篇文章亲热地挨在一起一样。小北当时一边向顾某那辆别克车挥手,一边却扑哧笑了——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位老师。那时她读高三,一位年轻男老师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一次千方百计将她哄骗到床上,像建筑工地房梁上扔下来的一袋烂泥一样,伏卧在她凹凸有致美妙绝伦的身子上,隔着衣服瞎折腾。老师笨重的身子像旧社会“三座大山”中的其中一座向她压迫过来时,她竟毫不在意,在那儿扭着头不慌不忙看电视。老师房中的电视上正在播放《射雕英雄传》。小北读初中时就喜欢射雕,也不知看几遍了,那天仍然看得津津有味,美目顾盼,笑靥如花,看到高兴处哧哧直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小北那天穿一条铠甲一般的牛仔裤,老师像一架订书机一样在她身上忙活,累得满头大汗。当他情急中试图拉开她牛仔裤的“拉链门”时,小北像林黛玉那样蹙蹙眉头,以手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说:“得了吧您!您又不是《红楼梦》里的贾瑞,‘硬邦邦的就想顶入’!”只这一句话,就将老师打蔫了。小北从那时起才知道男人原来是这么些肮脏的货色!从那以后,她不再将那个老师视作老师,只把他看作是一个男人——能在体内产生精细胞的一种高级动物。经此历练,她从此不再怕和男人上床——因为结果只是他们自己和自己玩——与小北没有多大关系!那天在蓝天大酒店门前和顾某告别,她突然觉得顾某有点像那个多年前隔着一条牛仔裤冲她使猛劲的男人——男人就是这样,一辈子都在瞎使劲儿!她想。当然,那种真心相爱的男女除外。她又想。想着,扭头看了我一眼。那一刻,她的一张俏脸花团锦簇,如火如荼,妩媚极了!

  顾某的别克车像一个卖弄风骚的鸨儿一般,扭着肥厚的臀部驶入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流中。玻管局的全体同志在蓝天大酒店门前作鸟兽散。我这个《紫雪日报》的“头版头条”,却将总是温情地依偎在我身边的“二条”扔在一旁,像我儿子鱼小明小时候扑向他妈妈怀中那样,轻捷地提起厚颜无耻的脚跟儿,脸上挂着像陶小北呈现给我的那种妩媚的笑容,迈着小碎步如蚁附膻地向正冲我招手的马方向局长跑去。我离马方向局长这个厌物越近,就离陶小北这个尤物越远——谁让我是一个像顾某那样的俗物呢!

  在玻管局这些年,阎水拍、马方向和我的关系,就像那个县长、律师和记者的关系一样。阎马若为县长,我就是那个倒霉的律师,陶小北则为那个采访律师的记者。《汉书·贾谊传》里有这样一句话:“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阎水拍若是“身”,马方向若是“臂”,我鱼在河就是最末端的“指”。身——臂——指,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对阎马来讲,我永远是他们臂端的一根手指头,兜中的一支圆珠笔——他们随时可以将我伸出去,掏出来,如臂使指般的差遣我,驱使我,使用我!

  顾某荣归举局欢宴的第二天早晨,老板一上班就将我这支“圆珠笔”从他兜里掏了出来。他将我这根属于他的“手指头”叫到办公室,嘱我去顾某公司购买五十台电脑以及相应的配置。老板特别叮嘱,局级领导——包括你——老板说得这个“你”指“我”——全部购成东芝牌手提电脑。其他同志就买成台式吧——联想还是戴尔,你看着办!

  顾某像一个狡猾的掮客,“故局重游”一番,就让紫雪市县机关单位未上办公自动化系统的最后一个空白点,如汤沃雪般地在环球电脑公司的业务分布图上消失。我当时突发奇想:若给我们玻管局在那天挂在女秘书修长身子上的那份业务分布图上找一个位置,应标在什么地方?与“欧洲”、“俄罗斯”、“澳大利亚”这些“庞然大物”比起来,我们玻管局也太微小了一点,比微不足道还“微小”,还“不足道”。因此当然不能标在乳房等“大地方”,有一个位置倒适合我们玻管局——就是肚脐眼儿。对!就把我们玻管局标在那儿!

  宋某回来则要冷清得多。某天,他突然像李向阳带着的一支游击队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穿插到了老板办公室。当时下午刚上班一会儿,他穿插到老板办公室谁都不知道。突然,我听到老板办公室传出激烈的说话声,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高声喊叫——后来我才明白,那种破罐子破摔或摔破之后发出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我急忙挑开老板的门帘跑进去,见瘦弱的宋某正弓着腰挥着胳膊冲老板发威,老板气得脸煞白。我见将老板气成这样,像贾政呵斥贾宝玉那样,断然喝住宋某,并用威慑的目光逼视着他,不由分说拉起他一条胳膊,像拉着一条正冲人狂吠的狗一样,将他拉出老板办公室,又拖进我办公室,扔在我办公室的沙发上,关起门和他理论。

  “老宋你撒什么野?有话好好说嘛!”我这样说时,眼光里才去掉了一些威慑的成分,不过仍显出一种严厉。我用一次性纸杯给他沏一杯茶,放在面前,再次对他说:“有话好好说,有问题咱们共同商量着解决,可不能胡来!怎么可以和马局长大吵大闹?”

  宋某用发直的眼睛注视着我办公室的墙壁,半天没吭声。就像宋蕙莲获知老公来旺儿被递解到徐州一般,她怎么也想不通,西门庆怎么可以一边恣意享用玩弄着她的身子,一边毫不含糊地将她的老公置于死地。宋蕙莲想不通的结果是寻了两条裹脚带拴在门楹上自缢身亡,老宋想不通的结果是以手捂住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俄顷,见手指缝间有泪水溢出,他竟像个孩子一般在我面前不顾羞耻地“呜呜呜”哭了起来。

  宋某下海后,与一中学同学韩某成立了一个“向未来发展有限责任公司”。宋某任总经理,为公司法人;韩某为常务副总经理。营业执照“主营”一栏里,填作:“百货批发”;“兼营”一栏填作:“书刊、音像销售及其他”。公司成立初期,两人夏天给各机关单位贩卖白糖、茶叶等“降温”用品,冬天给各厂矿企业贩卖防寒服、工装、鸭绒被等劳保用品。折腾一年下来,赚了五万多元。宋某和韩某共同的意见是,将这五万元作为资本,再筹集一笔资金,“弄一个大家伙”(指做一笔大生意)。

  过了没几天,“大家伙”被韩某带来了。其实韩某带来的是一个“小家伙”:一个身材矮小、瘦瘦精精的年轻人曹某。三人坐在一个小酒馆后,韩某指着曹某对宋某说:“我靠!你不认识啦?咱们初中班主任曹老师的儿子!”宋某这才恍然大悟。他在紫南县一所偏僻的农村中学上的中学。那所中学比鱼在河执教十年的袁家沟中学还要偏僻一些。一出校门,大山就在头顶压着,让人气都喘不过来。他们上初中时,曹某还是个小学生,脖子上挽一条皱皱巴巴的红领巾,成天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玩儿:下河玩水,上山掏雀窝,还去果园里偷过一次苹果,被看园的老人追得撒开脚丫子狂奔。三人说了一会儿少年时期的一些趣事,已喝干一瓶白酒。第二瓶酒打开时,韩某才催促曹某说出他那个“大家伙”。

  曹某说,他有一个亲戚在中国慈善总会任秘书长,最近他从亲戚处得到一个信息,“中慈总会”有一批国内捐赠的图书准备处理。其实全都是新书,好大一部分还是中考和高考复习资料,但因版本是去年的,北京、上海那些大城市的娃娃们觉得“旧”了,其实在咱们这儿比新书还新呢!曹某说,他已专程赴京看过这批货,总价值二百六十多万元,处理价才三十五万元。曹某说着,兴奋地端起一杯酒和宋某、韩某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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