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在心靈深處的殺意-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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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在心灵深处的杀意
作者: '日'夏树静子
1
我把下午的工作委托给护士以后,便走出花田皮肤诊所的大楼。来到岔路口,正欲过马路。突然,在马路对面百货公司门前的人群中,我发现了三宅由利江的身影,她穿着一身天蓝色西装喇叭裙套,打扮得很平常,也许买东西费了好大劲,脸上显得十分疲倦,让人感到一种不祥的预兆。
然而,她并没有发现我,因为星期六下午,秋阳冉冉的马路上相当杂遝。
我注意着由利江的行动,当她那狐狸似的小眼睛朝着别处观望着时,我便赶紧趁着黄色交通信号灯闪亮的间隙,疾步穿过马路,一直走到由利江看不见的地方才放慢了脚步,走进一家计程车公司。
说不出有什么使我感到紧张,可当我从手提包里取出手帕拭着汗涔涔的额头时,心里却感到怦怦地跳得厉害。作为花田诊所的院长,此时此刻,我走在自已诊所门前的马路上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况且那位半年前来诊所看过几次病的由利江,也许压根儿就认不得我,因为当时为她看病的,是我们诊所去年新聘的一位年青医生,我本人从来就没有与由利江直接打过照面。对我来说,要不是与她丈夫三宅秋男认识,也许早就不再会记得她了。
但是,满足于现状的人们,往往犹如惊弓之鸟,反而会被一些细小的感受所魔住。工作、生活都很顺心的我,时时会为一些琐事而感到激动,这也许是一种神经质的表现吧。
何况,此时我正和由利江的丈夫三宅秋男幽会去呢!
计程车穿过热闹的城区,不久便驰入一条沿山公路,周围静极了,显得有些凄凉,但刚才我心中的那种紧张却已消除,我想到自己是电视台的特约医药顾问,想到过几天要去报社出席座谈会,我滚烫的皮肤接受着车窗中流入的微风的抚摸,感到一阵阵轻快,一阵阵凉爽。
当然,我知道自己心灵深处有着一道伤口,然而我却殷切地期待,期待着与三宅秋男会面时的喜悦。不!更确切地说,是期待着聚集在我这38岁的寡妇身躯中的难忍的饥渴,能得到充分的满足。
幽会的旅馆位于一座小小的坡面上,附近是一片茂密的杂树林,在秋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虽说是郊外,但最近却建起了不少的大楼和住宅。
旅馆的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服务员正在打瞌睡。我戴着墨镜悄悄地绕过这位服务员,走进自动电梯,上了三楼。
三宅秋男事先已在这里用化名租好了房间,并把房间号码用电话告诉了我,我相信他决不会迟到,所以便胸有成竹地径直来到他的房间门前。
我站在静静的走廊上,轻轻地敲了几下门,门马上就开了,三宅秋男正在等着我呢。
他今天穿一件短袖衬衣,胸前有两粒纽扣没扣上,显得不修边幅。宽宽的肩膀,魁梧的身材,浓眉下一双浅咖啡色的深沉眼睛给人一种内向的、有点神经质的感觉,鼻梁很挺,是一条英俊的汉子。
“很忙吧?但愿你不会感到勉强……”
已经成了习惯,他每次见我总是这样喃喃地道歉,同时便迫不及待地从我手里接过拎包扔到床上,不容我换上拖鞋,他已经张开魁伟的身子把我紧紧地抱住了。
隔着衬衣,我的耳朵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可以听见怦怦的心跳,这说明他是兴奋极了。
“真想你哪,一个星期没见,我都快发疯了。”
他讲的完全是真话,我知道。
我第一次与他见面是大约半年前在我的诊所里。那天他说他妻子生了个肿瘤,来诊所想问问会不会是恶性的。不巧那天主治的医生休息,于是我便接待了他,看了他带来的妻子的病历卡,我告诉他不必担心,可他似乎不大相信我,说明天还要来见见主治医生。我为他的固执感到可笑,当然也就加深了对他的印象。
我与他的第二次见面是自那以后的几天,在街上的一家咖啡馆里。这是一次有缘份的邂逅。那天我去咖啡馆里等一位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但那位朋友有急事没能来,三宅秋男也正巧独自一人,所以我们便闲谈起来。
在谈话中,我得知他42岁,在他叔父经营的一家中等建筑公司里担任部长。在亲戚的公司里工作,不用担心被解雇。所以他的语气和神情时时露出一种特有的懦弱。那天我们谈了很久,谈得最多的便是我俩都各有一个女儿,她们都在上大学。
此后,他便频频给我打电话,终于一个月后,我们在旅馆的房间里又见面了。
平时十分内向的他,那天显得很冲动。他直言不讳地向我表白,说他第一次见到我就被迷住了。他用一种热切的口吻向我求爱,我没有拒绝他,因为我感到他很适合,作为一种工具,来定期排解郁积在我身躯中的情欲。我是医院院长,时常在电视报刊露面,至今为止,至少在这80万人口的小城市里,我给人的印象是纯洁的、高尚的。然而,我是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需要一个心地善良、办事稳妥、具有教养的男人的抚慰。
三宅秋男对我是一往情深的,好几次表示只要我答应,他就抛弃自己的家与我结婚,可我心里明白,这是不可能的。我有我的事业,我有我的家庭,我害怕别人扰乱。然而——这也许只能说是命运吧——我平静的生活终于被一块突如其来的石头激起了轩然大波。
已经是下午4时了。绿色的窗帘半掩着。强弩之末,我和三宅秋男都有些累,相依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透过窗帘缝隙眺望着外面的景色。
隔着一条小道和一片林荫,窗对面好像是一幢公寓,奶油色的房子在秋日的斜阳中几乎变成了白色。我们看见,与我们窗户相对的阳台上,有一个秀发齐肩,身材苗条的少女正倚着白色的栏杆在沉思着……
我看了看手表,发觉该是回去的时候了,于是便起身准备梳理一下,三宅秋男也跟着欠起身来。
突然,我发觉对面的姑娘正把身子慢慢地朝阳台的栏杆外探,双手使劲地朝外伸着,似乎想去指什么东西,渐渐地整个上身已经探出了栏外。“危险!”我刚意识到什么,正想喊时,那姑娘已经像游泳跳水似地从阳台上栽了下去。
“啊!”
我和三宅秋男同时叫出了声,一时惊得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奔到窗前,一下拉开窗帘,可该死的窗锁着,三宅秋男用了好大劲也没打开,于是我们只好把脸贴着玻璃,拚命地朝下看。可只能看到对面院子里一片葱郁的草木。
在此同时,我们看见对面阳台的房间里跑出一个青年,他手扶着栏杆朝下张望着,我们看不见那坠楼姑娘怎样了,只得注视着对面那位男青年,想从他的表情上来推测姑娘的状况。
姑娘的情况不妙用p青年急得在阳台上团团转,不时还朝下欠着身子在叫喊,大概是在叫那姑娘的名字吧。由于窗户是隔音,我们怎么也不能听见。
好一会,那青年才转身奔进屋去,我和三宅秋男也如梦初醒,默默相视着,为那姑娘担心起来。
“怎么搞的?是不小心摔下去的吧!”
三宅秋男哺哺地问我,语气显得十分焦虑。
“嗯……”
其实我也与三宅秋男一样,对姑娘怎样掉下去的,心里一点也无数,是不小心的?是自杀?不过我们毕竟是目击她坠楼的,当时阳台上没有其他人,换句话来说,肯定不会是他杀。
对我来说,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姑娘的安全则是其次。
“上天保佑,幸亏不是他杀……”
我默默地祷告着,内心里涌起一种泰然的感觉。要知道,如果是他杀的案件,我们就必须出庭作证。可现在不要紧,我们可以把刚才见到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我们,至少是我自己,在眼下的处境里,是决不想让人知道我们是姑娘死亡的目击者吧。
“我们快走吧,趁事态还没有扩大。”
我使劲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轻声地催着三宅秋男。
2
回到自己的家里时,街上已是暮色浓浓,万家灯火了。在大学读一年级的女儿淳子大概已经回来了,因为我看到三楼的房间里亮着灯光,然而楼下的车棚里却不见淳子的那辆2000GT的红色小车。我感到有些纳闷,快步上楼打开了房门,淳子独自倚在沙发上,见我进门,猛地跳起,扑上前来。
“妈妈,到哪里去的呀?我打电话到你诊所里也找不到你!……真急死人了!”
淳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翕动着鼻翼埋怨道。那张镶在染成的棕色长发中甜甜的小脸,似乎受了无限的委曲,显得异常苍白,薄柔的嘴唇也失去了昔日的光泽,甚至连身上的衣服也没换,还是穿着那套早晨上学时的粉红色针织套装。
“发生什么事啦?”
“我的车不见了,我想是被人偷了。”
淳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小嘴撅得高高的,这是她为难时特有的表情,让人不由想起她幼时撒娇的情景。我的丈夫,一位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医生患心脏病突然去世,至今已整整十年,当时淳子还只有8岁。我那时也在同一家医院皮肤科工作,苦苦地熬了七年,在淳子读高中的那年,我卖掉了丈夫留下的房子和地产,开办了自己的诊所。
十年来,虽说我的生活、事业都十分顺利,可最使我感到欣慰的还是淳子,可以说她是我从28岁守寡至今生活的支柱。今年春天,淳子考入市内一所大学,成了大学生,由于从小受我的宠爱,她显得十分娇惯任性,性格又相当的纤弱,然而我却不以为然,只要一看见她那修长窈窕的身影,明净稚气的圆脸,便会更激起我的爱怜。我爱她,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因为淳子是我的一切,是我的生命。
“在哪里被偷掉的?”
原来淳子是为一辆汽车让人偷了才愁眉苦脸的,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有什么大不了的,一辆汽车偷就偷了呗,看你急成这样子——我心里想着,尽量把语气放得平和,小心地安慰着淳子。
但是淳子却不回答我的询问,眼里的不安神色似乎更强烈了。
“那偷车人。好像用我的车把人撞了,自己逃走了。刚才,我听到新闻广播这样说的。我……我要被人家怀疑了。”
这一下,我也紧张起来了,心跳立时加快,急促地催着淳子赶快把事情的原委讲出来。
今天早晨,淳子与往常一样把汽车停在学校停车场上便去上课了。下午2时放学后,她坐进车里,正想开车回家,被一位同学叫住,说有事与她商谈,两人便又一起进了教室,匆忙中把钥匙忘在车上。
谈话进行了一个小时,当淳子再回到停车场时,发现车不见了,她找遍了整个学校停车场,问了好多人,也没有发现她那辆红色的2000GT小轿车。
“那么,你没马上去报警?”
我不由脱口而出。被我这一问,淳子突然有些腼腆似的,低下了头。过了一会,才轻轻地说:“要是报警就好了……但当时我以为不会有人偷我的汽车……只以为是哪个同学开玩笑开走了呢。等了一会儿我就回家了,好在坐公共汽车回家只需15分钟左右。
“我等到4时,还不见有人送车来,于是便有些担心起来,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想听听你的主意……刚才,无意中打开收音机……
“收音机的新闻报导说,下午4时多,在西郊的国有公路上有一辆小轿车撞了一位妇女后逃走。据现场目击者说,是一辆红色的小型赛车,车号尾数是697。车上坐着两位长发者,由于车速太快,无法确认是男是女,事发后,员警马上发出了通缉令,现正在寻找肇事者呢……
“听到广播,我真吓死了,红色小轿车,车号697,都与我的汽车相同……”
“是呀……可不管怎么说,必须马上报告员警!”
“可是……妈妈”
淳子嘟着小嘴,歪着天真的小脸,担心地说道。
“现在去报警,人家会相信吗?肇事者抓住了还好说,可现在逃走了,要是怀疑我的话……他们要是问车偷掉时为什么不马上报告……”
被作为嫌疑对象当然是免不了的。一想到这里,我心里也七上八下地犯起难来。
碰到这种突然的非常事件,淳子这种涉世未深的姑娘,是很难一下采取果断行动的,这一点我做妈妈的最清楚,但员警他们能理解吗?
“对了,3时30分左右到现在,你一直在家里?”
“嗯可是……”
“就你一个人?”
淳子没有回答,长长的睫毛往下一垂,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回家时,有没有碰上什么人,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人给你打过电话?”
“没有,除了我给你诊所打了个电话……”
一阵沮丧向我心头袭来,不由“唉”地叹了口气。淳子见我叹气,猛地仰起脸来,用一种痴滞的目光盯着我,大声地、近似吼叫地恳求道:“妈妈,救救我!你一定要说从3时30分就与我在一起。我……我怕极了!”
说完,大颗晶莹的泪珠,涌出双眼,顺着她那稚嫩的,甚至还留着胎毛的脸颊淌了下来。任凭泪水流淌,她也顾不上找擦,只是仰着脸,热切地看着我。
“好吧。也许只能这样了。”
沉默了许久,我终于下定了决心,用淳子父亲生前常用的那种平静的声调答道,随即掏出手帕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妈答应你,也说是3时左右回来的,一直到听了广播才想到我们的汽车可能是被人偷了……好吧,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得赶快去警察局……”
母亲为自己女儿作证,是不会让人太信服的,但我自信,以我的地位,如果我一口咬定,员警也是奈何我不得的。
主意已定,我便催着淳子去员警署。此刻,我已完全忘记刚才与三宅秋里的约会和那坠楼姑娘的安危,也忘了我将要为淳子做伪证的时间,正是我在旅馆看见姑娘自杀的时间。
3
星期日的晨报出得并不晚,7时不到就送来了。在这以前,我5时就醒来,打开电视和收音机,打算听听有没有淳子小车肇事的消息,但我失望了。所以躺在床上,一心盼着晨报的送到。
现在,我一听到大门口邮箱的响声,便赶紧起身,才6时50分,整座公寓大楼还在沉睡之中。也许是昨晚睡得太晚,旁边床上的淳子睡得正香,只是不时传来几声依稀鼾声。
昨晚,我陪着淳子去了附近的员警署。
刑事课长仁科,四十来岁,风度气质都很不错。还没等我作自我介绍,他便说从电视里认识我,所以使我安心了许多。现在想来,正是多亏碰上了这位热情的刑事课长,才使我一直荡在半空中的心平静下来,才使我能为女儿作假证:下午3时左右,淳子发现停在学校停车场的汽车不见了,当时她并没感到大惊小怪,便坐公共汽车回家了,到家时大约3时半左右。我大约比淳子早回家30分钟。淳子回家以后,我们母女俩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后来无意中打开收音机,听到广播,发现肇事逃走的汽车与淳子的汽车十分相似,于是才警觉起来……我们便来了警察局……
仁科刑事课长,始终以一种和蔼的表情听我?述完事情的经过。对于一旁显得有些紧张的淳子,他也没使她为难。当我说的有些情节需要淳子证实时,他的语气也尽量地放得平缓、和善。
在我讲完以后,他还热情地向我们介绍了车祸的经过。据他说,车祸是发生在行人稀少的国有公路上的(离我们家乘车约20分钟的路程)。被撞的妇女,当时穿马路并没走在横道线上,伤势较重,估计要一个月才能痊癒。肇事车辆还没找到,又因为肇事车辆很可能正是淳子的车,所以他要求我们把丢失的汽车的式样和牌号详细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