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声川剧场ⅱ 作者:赖声川-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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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叫的是王妈妈。王妈妈哪能像你们这么带劲，一说【扮奶奶】「众将官！」【扮王妈妈，无辜表情】「谁？俺？……有！」【京腔】「拿下了！」「啊！」这时候就听到一声：【唱歌仔戏】「我真失礼喔……」
安妮 三轮车夫道歉了？
芳妮 三轮车上的客人道歉了。他一看拦车的这不是周家奶奶吗，要惹上我奶奶那不是捅上蜂窝了吗？他把钱往三轮车夫手上一丢，一拱手唱了：
【扮车上客人、唱歌仔戏，贝蒂逐句翻译】
「刚刚的事情，我是真的都不知道，
叫一声阿嬷你别生气，
现在我下车自己走回去，
你若要算帐，
尽量去找他！」
【唱配器】「当啷哩当……」
贝蒂 最后是什么声音？
芳妮 跑了！
安妮 好轻巧啊！歌仔戏真好听。
芳妮 我奶奶根本没理他，冲着那车夫：
【扮奶奶，唱京剧】「周家的老奶奶站在这里，
你把话儿讲明白，
方才你说你要回家去，
为什么现～在你把～客～带？」
贝、安 【齐声叫好】好！！
芳妮 【唱悲调】「呜……！」
安妮 三轮车夫哭了？
芳妮 不！是王妈妈哭了，她看到三轮车夫手上拿了把螺丝起子，她吓坏了。
安妮 那个车夫怎么说？
芳妮 三轮车夫也唱了：
【扮车夫、唱杨州小调】
「唉唷喂这位老太太，老太太脾气呀实在坏，
任何客人到这里来，看我高不高兴带咧……
唉唷乖乖个隆滴咚，韭菜炒大葱……」
贝蒂 最后那一句是……？
芳妮 他唱的是扬州小调，扬州小调的习惯唱法就是不管你前面唱什么，后面总得来一盘韭菜炒大葱。
安妮 人家都这样解释了，奶奶就算了吧！
芳妮
算了？奶奶火了、开骂了！【扮奶奶，骂】「干什么？你是做生意的，靠劳力辛苦赚钱，有钱你就要好好赚！你还挑着赚？捡便宜的才赚，轻松的才赚，困难一点的就不赚，社会就是因为有了你这样的败类，我们国家才强大不起来！【看旁边示意】嗯！」
贝蒂 奶奶给王妈妈机会！
安妮 该王妈妈骂！
芳妮 【唱梆子】王妈妈一听，乐了！：「谁？俺？」
【芳妮扮王妈妈，机会来了，慎重但缓慢的向前准备骂。】
芳妮 【唱梆子、慢板】「今日我把～～你来～～骂～～！……」
【扮奶奶】「闭嘴！」【扮王妈妈，错愕】「哦……」
贝蒂 干嘛骂她？
芳妮 花太多时间了！你要骂人起码也要唱铁板快书啊，怎么能唱梆子，还是个慢板，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骂到他啊？我奶奶接手过来就骂了一句：【扮奶奶】「杀千刀的！！」
安妮 干净利落！
贝蒂 绝不拖泥带水！
芳妮
【扮奶奶】「你要是嫌我们人多你说啊！我加你钱就是了！怎么了？你看我们老弱妇孺女性不敢拿你怎么样就想蒙过去是不是？没错，我告诉你，我们的确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们就是几个非常平凡的女性，平时任劳任怨，在这个乱世中，无非就是求个温饱平安，祈求明天会更好！平常虽然没什么声音，可是你要真把我给惹毛了你就试试看，老娘我是天不怕地不怕！【越骂越快】我不怕军阀，不怕日本鬼子，不怕空袭炸弹，不怕逃难，不怕穷，不怕苦，不怕黑手党，不怕国民党，不怕儿子被关起来，我就怕看到你这种人，因为看到你这种人我就知道明天已经没有希望了！已经完蛋了！你个王八蛋！！」
【停顿。】
贝蒂 这场面怎么收啊？
芳妮 没什么。全场鼓掌。
安妮 全场？谁？【向四周看】
芳妮 一大群人啊！都穿着睡衣站在马路上听。【扮路人】「唷！今儿个周家奶奶还加演午夜场啊。」「好！骂得好！」
贝蒂 奶奶赶紧鞠躬道谢吧！
芳妮 鞠躬？我奶奶嘴里骂着，手也没闲着，那三轮车的灯也给拆了，链条也给拽了，就连三轮车的龙头也给拧了。
贝蒂 那三轮车夫呢？
芳妮 跑啦！
贝蒂 跑哪去？
芳妮 痛哭流涕的跑到警察局自首去了！
安妮 罪名是……？
芳妮 「社会败类」！好在自首无罪，警察就罚他成立一个基金会。
安妮 什么基金会？
芳妮 「消费者文教基金会」！
贝蒂 保护消费者，将功赎罪！
芳妮 没错！奶奶一看没事了，【扮奶奶，京腔】「走！」
贝、安 【齐声】走！
【三人往下，突停。】
芳妮 走不成了。
安妮 为什么？
芳妮 【指地上】王妈妈昏倒了。
贝蒂 她什么时候昏倒的？
芳妮 就在得意忘形的节骨眼上，【扮王妈妈，唱】「今日我把～你～来～～骂～……」
贝、安 【齐声】闭嘴！
芳妮 「咕咚！」就噘过去了。
安妮 嗐！
芳妮 您别挨骂了！报名！【向贝蒂、安妮示意】Funny……
贝蒂 Annie……
安妮 Betty……
三人 【齐声】下台鞠躬！
【三人向观众鞠躬。灯光变化。】
【段子二：我姨妈】
安妮 你奶奶太厉害了。
贝蒂 原来女人说相声是这么说的！
芳妮
其实我奶奶不是说相声的，但是她懂。人家以前问我奶奶，为什么女人不可以说相声？奶奶说女人当然可以说相声啊！女人什么都可以做！只是要照自己的方式做才有意义啊！
安妮 那是怎么样？
芳妮 就拿说话来说，要有女人自己的话题才行！
安妮 女人的话题？
贝蒂 【兴奋】我们今天其实自己也写了一小段，是属于女人的话题，想跟大家分享。
芳妮 好啊！你们来讲讲讲看！
贝蒂 可以吗？
芳妮 讲嘛……！你们不是一个是蓝钻一个是红宝吗？
贝蒂 不好意思……
安妮 献丑了！
【芳妮把板凳搬到右舞台。安妮、贝蒂往观众接近，灯光变化。】
安妮 【念定场诗】「凄凄惨惨凄惨惨，
贝蒂 惨惨凄凄惨凄凄，
安妮 人人想过好光阴，
贝蒂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安妮 【报名】安妮，
贝蒂 贝蒂，
贝、安 【齐声】上台鞠躬！
贝蒂 【缓慢、刻意】我，有一个大姨妈。
安妮 怎么样？
贝蒂 她－每个月都会来。
【停顿。安妮瞪贝蒂。】
安妮 你这是比喻吗？
贝蒂 不是，她就是我大姨妈，我亲戚。
安妮 她来干嘛？
贝蒂 没干嘛，每次来都住上好几天，我觉得她很奇怪。她来了也不干嘛，然后过几天不跟人说，她自己就走了。
安妮 那干嘛让她来？
贝蒂 喔，你不了解我大姨妈！她说来就来，你挡不住的。而且她每次来都很不会挑时间。
安妮 什么意思？
贝蒂 她在我上班的时候来啊，我慢跑的时候来啊，有时候半夜三更的时候来！
安妮 没礼貌。
贝蒂 很讨厌。我半夜还得起床帮她铺床。还要帮她准备专属的小枕头跟小被被。
安妮 真麻烦！
贝蒂 可是你知道吗？有一个月她没来，我紧张的要死！
安妮 你不是讨厌看到她吗？
贝蒂 我到处找，紧张死了。
安妮 去哪找？
贝蒂 乱找！哪儿都找不到。我只好回来慢慢的等。不过还好，第二个月她自己又出现了。我问她之前去哪里了，她也不吭声。
安妮 真神秘。
贝蒂 凭良心讲，我对我那个大姨妈啊实在是不好。
安妮 小枕头跟小被被都给她准备了，还有什么不好？
贝蒂 我都在她背后骂她、说她坏话，她很可怜，她其实都听到了，所以她才会报复！
安妮 怎么报复？
贝蒂
有一次我交了一个男朋友，连我妈都没意见，可是我大姨妈就是不喜欢他。每一次只要我男朋友到家里来找我，大姨妈一定出现，想尽办法不让我跟他在一起。我卡在他们俩中间，好尴尬。
安妮 等一下，应该是她卡在你们俩中间吧？
贝蒂 哎。从那次以后，我学到了一个教训！
安妮 那就是……？
贝蒂 【宣言似的】要尊重大姨妈！
安妮 没错！大姨妈最大！其实，我也有一个大姨妈。
贝蒂 你也有大姨妈？
安妮 别提了！我的大姨妈是神经病！她来无影去无踪。
贝蒂 什么意思？
安妮 有的时候她一来，住个十天半个月不肯走，有时候两、三个月不见踪影！
贝蒂 真怪。
安妮 而且我跟我大姨妈有心灵感应。
贝蒂 心灵感应？
安妮 每次一到我脾气不好、腰酸背痛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大姨妈要来了！
贝蒂 真准！
安妮 我还不敢说什么。
贝蒂 为什么？
安妮 因为我大姨妈很严肃！可是她每次长时间不来，我又很担心她。
贝蒂 担心她什么？
安妮 担心她出事了，会不会不回来了。
贝蒂 不会吧？
安妮 难说啊！我妈就说她的大姨妈有一天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贝蒂 那不就好了？！
安妮
好什么？她走了以后，我妈开始变得心烦气燥，而且有一种很奇怪的失落感！她想不到她以前那么讨厌她，看见她就烦，现在却怀念她！现在想跟她的大姨妈讲这些感觉，却找不到她了！所以我也得到了一个结论：
贝蒂 是什么？
安妮 【感性】朋友们啊！大姨妈在的时候要好好珍惜她！因为她要走了的时候，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贝蒂 【感性】朋友们啊！人生无常，要把握跟您大姨妈相处的每一天！
【二人严肃的向前看。】
贝、安 【齐声】大姨妈！感恩！
【二人合掌、鞠躬。】
【段子三：练口才】
【芳妮回台上位置。】
芳妮 好！太好了！
贝蒂 谢谢。
芳妮 就是没听懂！
贝蒂 【沮丧】我就知道，可见我们两个的口才真的还要磨练磨练！
芳妮 那里，你们两个已经很厉害啦……
安妮 不……还有太多要跟你学的！
芳妮 不会啊！很厉害啊！
贝蒂 Funny你真的就是每天拿个板凳听奶奶说话，就可以练到刚刚那个程度？
芳妮 那也不是，我啊，其实是我奶奶精心培养的。
安妮 奶奶要培养你当泼妇？
芳妮
不是！我奶奶一直希望我可以有一个比她好的命运。在我奶奶的世界里，其实没有男人比她强，但她却在男人的世界中发挥不了作用，了不起当个泼妇骂骂街，给男人一点话题。
贝蒂 奶奶对你寄望很高。
芳妮 高啊。所以我长大以后，奶奶不断利用她的一些关系，帮我介绍一些好的工作，来培养我的口才。
安妮 什么样的工作啊？
芳妮 那个时代能有什么样的工作培养女人的口才？女人能做的事都很有限，不过我奶奶还是帮我找了一份电台的工作。
安妮 电台？这当然是训练口才的好地方！
芳妮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是家什么样的电台。
安妮 是怎么样？
【芳妮模仿在电台，一手握麦克风，一手拿稿。】
芳妮 【念股市行情】「台塑23块，23块1、南亚17块8，17块9、华夏8块9，9块……」
安妮 报股票？
芳妮 没报几天。
贝蒂 为什么？
芳妮 我口才是没有问题，但是我对数字有一点……障碍。
贝蒂 什么障碍？
芳妮 我很害怕数字，一紧张就会看错。
安妮 这个职业怎么能看错数字？
芳妮 是啊！后来念第二遍就报成这样：【念股市行情】「台塑23块5，53块……」
贝、安 【惊讶】啊？！
芳妮 「南亚17块8，87块1……」
贝、安 喔！
芳妮 「华夏8块9，899块……」
贝、安 啊？！
芳妮 当场股市大乱，三军戒备，证管会召开紧急会议！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见草木皆兵、路上的坦克车、穿着迷彩服的阿兵哥，我就知道，我闯祸了。
贝蒂 你怎么对得起奶奶？
芳妮 我一进门就跟我奶奶说：「奶奶，我对不起你……」奶奶说：【扮奶奶】「没关系，等外头秩序恢复正常之后，我再给你找个工作。」
安妮 那是……？
芳妮 车掌小姐。
贝蒂 车掌小姐？
安妮 【抢解释】我知道！就是在公共汽车售票员。
芳妮 过去的台湾，车掌小姐在公交车后门的位子上，穿着制服，戴个帽子，还带个小皮包，在那边剪票，胸前还挂着个小哨子，「哔！」很威风！能把个人吓一跳！【威风的】「排队排队，唉，你瞎了！前面那么空，往里面走走嘛……先生，你这张票过期了，你是装傻想混，还是把我当白痴啊？下去！「哔！」喂！你那只鸡，不要带上车！这是公交车，不是养鸡场？！」
安妮 真威风呀！
芳妮 也威风不了几趟。
安妮 怎么了？
芳妮 奶奶忘了一件事。
贝蒂 什么事？
芳妮 我会晕车。
贝蒂 啊？
芳妮 到了第一天的下午，我已经被街上那喷着黑烟的乌贼车、被那公车摇的都成这样了……
【芳妮没精神的摇摇晃晃。】
【哨子无力】「咻……」【虚弱】「前面还很空啊，后面那个往前挤一点……算了，耶，你这张票过期了……算了……，你那只鸡可不可以……【哨子无力】咻……上来吧……！」我那天提早回家，奶奶一看到我就想起来了我会晕车，她二话不说，立刻打电话去公车处【扮奶奶】：「喂！你们那什么车啊？车就不能买新一点好一点的吗？开车的人就不能开得平稳一点吗？非得要开这么晃吗？你知道谁在车上吗？我孙女！我孙女！」啪！把电话挂了。
贝蒂 奶奶气消了。
芳妮
她又拿起电话，打给交通大队，【扮奶奶】「喂！叫你们去取缔乌贼车，你们不取缔，搞什么啊？都跑去吃乌贼啦？喷的这个烟熏到谁了你知道吗？我孙女！我孙女耶！」啪！把电话挂了。
安妮 奶奶这样有一点护短吧！
芳妮 不！我奶奶是伸张社会正义，绝对不是偏颇自己人。
安妮 那口才就练不了啰？
芳妮 虽然选择越来越少，但是奶奶仍旧帮我找到一份女人可以练口才的工作。
贝蒂 那是……？
芳妮 「一条龙」。
安妮 喔，那个北方菜馆。
贝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