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错 作者:一盈-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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饺子很好吃,香而不腻,瘦而不柴。对于第一次包饺子的人来说,能达到如此水平真是非常难得。本想夸奖加贝几句,但是听到玫姆淋漓尽致的赞美,我含着满满一嘴饺子,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了。
对于我的沉默,加贝早已经习以为常;但对于玫姆不遗余力的夸奖,他兴奋得满脸通红:“真的吗?真的有这么好吃?”
“当然,简直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要知道,我一向不怎么爱吃这种北方食物。”玫姆认真得近乎郑重,“你怎么在做饭上这么有灵性,一看就会?”
“灵性源自热爱,因为我热爱厨房啊。”他乐陶陶地解释。
“瞎掰!”我撇撇嘴。
“怎么是瞎掰?”玫姆奇怪地问我,“你不觉得热爱厨房的男生很可爱吗?”
“可爱是可爱。可是,他要是在别的方面也这么有灵性就更可爱了。”我笑着拍拍他的手,“你说我的话对不对,贺加贝?”
加贝的脸一下子拉下来,闷头吃饺子,哑巴一般。
晚饭后,加贝和玫姆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我早早洗漱睡觉。今天走得早,明天必须早一点到办公室。尽管公司并没有太多苛刻的规定,但为了牢牢保住饭碗,更期待有朝一日把手中的“瓷碗”换成“金碗”,我就必须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与心血。累,真累!我觉得自己好比那位穿了红舞鞋的少女,一刻不停地跳舞、旋转,身心疲惫、精神紧张,可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停止下来。
躺在被窝里,我摸了摸自己的脚,还是那么玲珑纤巧、柔若无骨。突然想起那双GUCII,想起那双惊叹的眼睛,我的心又剧烈跳动了。
感恩节过后,艾伦就一直在瑞士休假。圣诞节那天,他给部门里每位员工发了一张电子贺卡。发给我的是一个正在大嚼樱桃蛋糕的圣诞老人。尽管圣诞老人挂着长长的白胡子,戴着大大的红帽子,穿着厚厚的红色圣诞棉袍,但明眼人一望便知,那个圣诞老人正是艾伦本人。
在贺卡上,艾伦写了一句这样的话:“Whenever I meet cherry; I think of Cherry。
(每当我看到樱桃,便想起杰蕊。)”
这真是一句模棱两可的问候,含蓄又俏皮,让人想入非非。收到贺卡后,我一连暗自欢喜好多天。没有告诉海伦这件事,但看到海伦天天甜蜜得即将融化的表情,我的激情又一下子冷却下来。
自从艾伦休假以来,海伦几乎每天与他“伊妹儿”,里面的内容可想而知的亲昵甜蜜。想到自己的自作多情,黑暗中,我无奈地笑笑,觉得自己真是既可笑又可怜。
胡思乱想中,有乐声隐隐约约传来。我侧耳倾听,好像是吉他声,轻轻地,低低地,缓缓地,似乎怕惊动这寂静的夜。
我奇怪地起身,披上衣服,悄悄推开卧室的门走出去。客厅里的电视已经关了,灯也关了,没有人,黑得有点让人害怕。正满腹狐疑呢,又一阵吉他声传来,断断续续的。是阳台!我蹑手蹑脚走过去,刚一看到阳台上那团朦胧的亮光时,心一下子被揪住了。
两个黑影,正亲亲密密挨坐在一起。其中一个黑影坐在前面,另一个黑影靠在她身后,伸开双臂拥着她,紧紧地,深情地……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贺加贝!”我尖叫一声。
两个影子同时扭过脸,大吃一惊。这时我才发现玫姆怀中抱着一把吉他,原来加贝正在教玫姆弹吉他。
哦,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立刻,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两人静静地望着我,眼光,竟然如出一辙地陌生。
“我们吵着你了吗?”玫姆先开了口,语气波澜不惊。
“哦,没有没有,我出来找水喝。”我装模作样地到处找杯子,倒了一杯冷水,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灌进去。
“好好睡。”加贝叮嘱一声。接着,阳台上的吉他声又轻轻响起了,不过这一回的声音就更轻微了,呻吟一般。
我尴尬地走回卧室。刚一躺到床上,突然,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慨涌上心头。“我们”?这两个字眼怎么听上去那么怪?
33
心里有气。第二天一大早,我连早饭都没吃,气呼呼地来到公司。空着肚子工作到中午,本想在员工餐厅里大吃一顿,哪想到快过年了,员工餐厅也开始随随便便应付起来,菜少饭冷,清汤寡水,吃饭的员工又多,待我赶过去时,已经差不多是残羹冷炙了。
没办法,我只好象征性安慰一下叫苦连天的胃。想到昨天晚上热气腾腾的水饺,我恍惚觉得自己有些捕风捉影了。一个是我最爱的男人,一个是我最欣赏的女人,亵渎他们,不就是亵渎自己吗?
回到办公室,我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听到我和颜悦色的声音,加贝非常高兴,他说他们俩正商量着给我制造一个惊喜。
因为“惊喜”这两个字,整整一下午,我心猿意马。会是什么呢?一顿美餐?一个礼物?还是……加贝和玫姆都是充满创意与灵性的人,他们制造的惊喜一定能令人又惊又喜。
已经大年二十九了,公司里的好多人都休假了,工作时间也开始灵活随机了。按捺不住满心的好奇,没等到下班时间,我便早早回了家。家里房门紧锁,空无一人。估计两人出去给我制造“惊喜”去了,我满心欢喜地躺在沙发上,盖上一条毛巾被,拿着一本杂志看起来。好久没有这么悠闲轻松了,渐渐地,我的眼睛模糊了,杂志也慢慢从手中滑落到脸上。
朦朦胧胧中,我感觉有钥匙在开门;然后,有脚步走进厨房;接着,在长长一阵塑料袋的“窸窸窣窣”声响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太好了,幸好还没有回来太晚。”是加贝。
一个女人问:“晚了又怎么样?担心什么?”这是玫姆的声音。
估计他们刚从市场采购回来,没料到我已经回来了,就直接进了厨房。我试图起身,可睡意还是很重,索性就在沙发上再睡一会儿。
然而我再也没有睡着。厨房门开着,两人的对话真真切切地传进我的耳朵。
“当然担心了,樱桃下班回来,如果饭没有做好,我的责任可就大了。”
“哈哈,瞧你说的,樱桃跟母夜叉似的。”
“呵呵,不是母夜叉,也半斤八两了吧。”
我的心一下子紧了。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好你个贺加贝,吃着我的,喝着我的,竟然在我背后骂我母夜叉?
厨房里,两人精彩的对话依旧持续,我支棱着耳朵偷听。
“瞎说什么呢?你和樱桃那么好,令人羡慕。”
“唉,好虽然好,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说不出来。或许她太成功,我太失败了吧。和她在一起,总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有时候,呵——”
“怎么了?”
“有时候,感觉活得不像男人。”加贝笑着,声音低沉下去。
我的心也有些酸楚了,但转念一想,这样的话,他连我都不曾说过,怎么可以和另外一个女人如此推心置腹?
玫姆似乎也有些感伤,声音里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柔:“加贝,你这样想让我很难过。在我眼中,你是真正的男人,是‘大’男人呢。”
“呵呵,我有这么好吗?”
“当然,从在后海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看出来了。你能把歌唱得那么干净明亮,你对生活充满兴趣;你又那么忠诚善良,对樱桃的爱和包容简直就像大海一样,没边没际——”
“可我没有钱啊。”
“钱算什么呢?钱能够代表一个人的品质吗?钱能买来爱情、坚贞、幸福吗?”
“可钱能满足一个人的欲望。樱桃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房子、车子、别墅,甚至更多。和她一起生活,没有钱哪行?”
“唉,没想到樱桃竟然也如此不惜福。欲望无止境,人穷其一生也满足不了,还不如从容、淡泊、简单一些,幸福不就在自己手心里攥着吗?”
厨房里静静沉默着。良久良久,加贝的声音再度响起:“玫姆,如果樱桃能有你的一半,或许,我会比现在快乐许多。”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奔涌而出。这就是我最爱的男人,向另外一个女人敞开的心声!
听到我的动静,加贝和玫姆同时跑进客厅。一看到是我,两个人像被施了魔法般定住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坚强地笑,站起来,用手背抹抹眼泪。
“樱桃,你不要误会。”玫姆先反应过来,强笑着对我说。我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加贝面前,用力把他往厨房推:“瞧,贺加贝,看到米了吗?看到面了吗?还有油盐酱醋,这厨房里的一切,哪一个不是我用钱买的?”然后,我又把他拉到卧室,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点,“这里,床、被子、衣服、枕头,一切的一切,是不是用钱买的?”接着,我又指着头顶上的灯:“电,要不要钱?还有,水,要不要钱?还有——”我揪住他身上的衣服,咬牙切齿:“还有这身衣服也是我用钱给你买的!吃里爬外的家伙,竟然骂我是母夜叉!”
加贝呆若木鸡,垂着脑袋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如纸。
“哼哼,说得好动听,不是说给我惊喜吗?”我冷笑,越说越心酸,泪流成河,“哈哈,你这个惊喜可真让我想不到啊!贺加贝,你太高明了,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别人没胆量糊弄,糊弄自己女朋友可毫不留情啊!”
“樱桃!你真是误会加贝了。”玫姆递给我纸巾,努力安慰,“这些天,加贝一直在告诉我,他是多么爱你,多么离不开你,说得我都妒忌了。”
我一把掷开她的纸巾,轻蔑地笑:“说反了吧?该是我妒忌你才是。如果我有你的一半,贺加贝会比现在快乐得多呢!”
玫姆脸色铁青。加贝依旧冷着脸,耷拉着脑袋,一幅慷慨就义相。
“说话啊?贺加贝,你说话啊!”最恨他这样的沉默相,我疯狂地捶他后背,“在别人面前滔滔不绝,跟演讲家似的,怎么在我面前哑巴了?”
加贝一把握住我的手,目光平静得吓人:“樱桃,你现在情绪失控,我没法和你解释。”说罢,他扭头走进厨房。
玫姆看了看我,看了看加贝,也随之跟着走进厨房。
我气得七窍生烟,顺手抓起桌上的木头闹钟,“砰”地一声朝他俩的背影砸去。
我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和衣躺在床上,脑袋枕着双臂,我目光呆滞地注视着窗外。大年二十九了,漆黑的夜幕中不时迸发着瑰丽的烟花,华丽,盛大,稍纵即逝,幻觉一般。
突然记起小时候看的一本伊朗童话。一个名叫金子的富家小姐要过生日,富翁父亲给她找来了一个名叫银子的小女仆放烟花。银子尽管也很害怕放烟花,但为了得到永远服侍金子的机会,不得不壮着胆子点燃一枚又一枚炸弹般的烟花。在燃爆最后一枚巨大的烟花时,她身上的银色纱丽终于被烟花烧着,整个人随着威力巨大的烟花腾空而起,在夜幕中划出最明亮灿烂的轨迹。
所有的人都击掌欢呼:“银子为金子燃烧了,这多么吉祥!”
盛大的烟花下面,我静静地流泪。我和她,到底谁是“银子”,谁是“金子”?谁会被谁的烈焰灼烧?
过了好久好久,有轻轻的敲门声。我不理,依旧静静注视着窗外。
门被轻手轻脚推开了,“吱扭”一声。一个人影小心翼翼走过来,手中端着一碗饭,白烟沿着碗沿袅袅升腾。
“樱桃,起来吃点东西。”是玫姆的声音。
我不吭声。
“是过桥米线。为了给你买到最正宗的云南米线,加贝今天下午一连跑了四家集贸市场。”
哦,原来这就是加贝口中的“惊喜”。这时,鸡汤诱人的香味也传了过来,我坚硬的心终于有些软化了,但我依旧高傲地躺着,不屑一顾。
捧着碗,玫姆在床边站着。看我一动不动,她把碗放下,走到窗前,给我一个冷漠的背影。
“樱桃,你知道我为什么自杀吗?”黑暗中,她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心中一惊。“不知道。”我哑着嗓子说。
“尽管出自女儿国,但我一直相信你们汉族人的一句话——‘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而。’”
我没有搭腔,等她继续往下说。
“我有很多阿夏,但我只钟情一个,可是他好久不来了,所以,我只好想出那么一个主意把他叫来。”
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么荒唐怪诞的庆生背后竟然还有如此凄然的动机。一时间,我不禁对面前这位女子充满无限同情与怜悯。“那后来呢?”我轻声问。
“后来,他来了,你也看到了。但是他不能暴露身份,因为他现在更加重要显赫,所以也就更需要滴水不漏了。他把我带到一个最安全的会所,他还是那么缠绵钟情,毕竟,十年的感情啊!”说到此,她微笑了,笑容如刚饮过鸩般满足。可想而知,他们一起相处的时光该是如何完美甜蜜。
“可世上根本没有最安全这几个字眼。他的妻子闯进来了,还带着几个保安。”
我的心“咯噔”一下,不由得一跃而起,紧紧抓住玫姆的手,“怎么办?”我瞪大眼睛。
“他的妻子追问他,我是谁?你猜他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
她突然像被雷电击中了,浑身抽搐,“他说,是鸡!”重重吐出这几个字后,她哈哈大笑。笑声尖厉凄恻,不绝于耳。
我呆住了。身边的玫姆依旧在笑,笑出满脸泪水。“于是,他妻子带来的保安当然可以理直气壮、毫不留情地教训我了,他的妻子甚至还动了手。而他,就在一边默默抽烟,平静得好像在看戏。哈哈,樱桃,这是不是吃人的世界?这样的世界,还值不值得留恋?”
我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