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三〔美〕玛格丽特.米切尔-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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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不管怎么样,你得给我上街跑一趟。”
“冒着这样大的雨,我可不去。”
“反正,要不你去,要不我自己去。”
“有什么急事要办呀?我看你这一整天也累得够呛了。”
“我要一瓶科隆香水,”思嘉边说,边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你可以给我洗头发,用科隆水漂清。 还得给我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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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啊啊籽汁,好用来把头发抿得服贴些。“
“这种天气我不会给你洗头发,你也不必往头上洒什么香水,像个荡妇那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休想干这种事。”
“啊,不,我就是要嘛。 快从我的钱包里拿出那个五美元的金币来,到街上去。 还有——对了,嬷嬷,你顺便给我买盒胭脂带回来。”
“买盒什么?”嬷嬷疑惑地问她。思嘉对嬷嬷的那双怀疑的眼睛故意不理睬。 因为你压根儿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她吓住。“你不要管。 买胭脂就是了。”
“我可从来不买那种我不知道的东西。”
“你看爱管闲事,告诉你吧,那是颜料,用来擦脸的。 不要气鼓鼓地像只蛤蟆,站在那里发呆了,快去吧。”
“颜料!”嬷嬷气哼哼地说。“擦脸的!好吧,别看你长这么大了,我不能揍你!我可从来没丢过这种脸呢。 你真叫发昏了!爱伦小姐这会儿正在坟墓里为你难过呢!把你的脸擦得像个——”
“你明明知道罗毕拉德奶奶就常常用胭脂擦脸,而且——”
“是啊,而且她只穿一条裙子,还故意用水打湿,让裙子在身上使大腿原形毕露,但这并不说明你也可以那样做呀!
在老小姐年轻的时代就是那样不要脸的,可如今时代变了,而且——“
“天哪!”思嘉忍不住叫嚷起来,她已经急了,用力把毯子掀掉。“你给我马上滚回塔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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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我自己愿意走,否则你休想叫我回塔拉去。我是自由的,”嬷嬷也怒气冲冲地说。“而且我就是要呆在这里。 还是上床躺着吧。 难道你硬是要弄个肺炎不成?把那件胸衣脱下来!脱下来吧,乖乖。 反正,思嘉小姐,这种天气你哪里也不能去。 可是我的天!你多像你爸呀!上床躺下——我可不会去给你买什么颜料呀!
谁都会知道我是给自家孩子买的,那不羞死人了吗!
思嘉小姐,你那么可爱,长得那么漂亮,用不着擦什么了。 宝贝,你知道,除了坏女人,谁也不擦那种东西的。“
“可是你看她们擦了不是显得更漂亮吗?”
“我的天,听听你说的!宝贝,别说这种丢人的话了。 把湿袜子脱下来。 我决不让你自己去买那玩意。 爱伦小姐会恨我的。 快上床去躺下。 我就走。 说不定能找到一家没人认识我的铺子呢。”
那天晚上在埃尔辛太太家,范妮举行了婚礼,当老列维和别的乐师出来为舞会演奏的时候,思嘉兴致勃勃地环顾四周。 又一次亲临舞会,可真叫人兴奋啊。 她对于自于所受到的热情款待也很高兴。 她挽着弗兰克的胳臂进屋时,在场的每一个都拥上前来惊喜地叫着欢迎她,吻她,同她握手,说他们曾多么想念她,并且叫她再不要回去塔拉去了。 男人们显得那么豪爽,好象已经忘记从前她挖空心思让他们伤心的那些事,而姑娘们似乎也不记得她曾想方设法引诱她们的情人的事了。 甚至连梅里韦瑟太太、惠廷太太、米德太太,以及别的在战争后期曾对她十分冷淡的寡妇们,也忘记了她的轻率举动和她们对她的反感,而只记得她在她们共同遭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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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的时候受到的磨难,以及她是皮蒂的侄媳和查尔斯的遗孀。她们吻她,含着眼泪谈到她母亲的去世,并详细询问她父亲和妹妹们的情况。 每个人都问到媚兰和艾希礼,请她说说究竟为什么他们也没有回到亚特兰大来。思嘉尽管为大家的欢迎态度而高兴,但凡心时时伴随惴惴不安的感觉始终无法排除,这便是她那身天鹅绒衣裳引起的。那件及裳从膝部以下仍旧是湿的,而且边上还有泥污,虽然嬷嬷和厨娘曾经用滚水壶和刷子烫了又烫,刷了又刷,又提着在火炉眼前使劲抖了半天,也没有解决问题。 思嘉生怕有人注意到她这副邋遢相,从而明白她原来只有这一件漂亮衣裳。 她稍感欣慰的是,在场许多客人穿的衣裳比她的这件还差得多。 那都是些旧衣裳,显然是仔细补过和烫过的。 她的衣裳尽管湿了,但至少是完整而簇新的——除了范妮那件白缎子结婚礼服,她这件实际是晚会上唯一的一件新衣裳了。思嘉想起皮蒂姑妈告诉她的矣尔辛家的经济状况,不清楚他们哪里弄来的这许多钱,竟买得起缎子衣服,以及用来开支晚会上的茶点、装饰和乐队,等等,这得花一大笔钱啊。也许是借了债,要不就是整个埃尔辛家族都给予支援,才举行了范妮的这个奢华的婚礼。 在现在艰难时期举行这样一个婚礼,这在思嘉看来完全是一种奢侈行为、与塔尔顿兄弟们的墓碑不相上下,所以她也像站在塔尔顿家墓地上那样觉得很不舒服。 随意挥霍金钱的时代毕竟已经过去了。 为什么当旧时代已一去不复返时这些人还要以往那样摆阔气呢?
不过她很快就把霎那间的反感摆脱掉了。 再说这又不是花她的钱,也用不着她为别人做的蠢事而烦恼和破坏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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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兴致呀!
她发现新郎原来是个熟人,是从斯巴达来的托米。 韦尔伯恩,一八六三年他肩部受伤时她曾护理过他。 那时他是个六英尺多高的英俊小伙子,从医学院休学参加了骑兵部队。如今他显得像个小老头了,由于臂部受伤成了驼背。 他走起路来显得很吃力,如皮蒂姑妈所形容的,叉开两腿一瘸一拐的,样子很难看。 但是他好像对自己的外表一点也不难堪,或者说满不在乎,那神气就像对谁也不领情似的。 他已经完全放弃继续学医的希望,当起承包商来了。 手下有一支爱尔兰劳工队伍,他们正在建造一个新的饭店。 思嘉心想像他这个模样怎么会干起如此繁重的行当来,不过她没有问,只是又一次辛酸地意识到:一旦为生活所迫,几乎什么事都是做得到的。托米和休。 埃尔辛还有那个小猴儿似的雷内。 皮卡德同她站在一起谈话,这时椅子和家具已推到墙边,准备跳舞了。休还是一八六二年思嘉最后一次见到时那个模样,没有什么改变。 他仍是那个瘦弱和有些神经质的孩子,仍然是那一绺浅褐色的头发覆盖着前额;那双纤细的手显得毫无用处,这些她都记得很清楚呢。 可是雷内从上次休假回来同梅贝尔。梅里韦瑟结婚以后,模样已变了不少。 他那双闪烁的黑眼睛里仍然有高卢人的神采和克里奥尔人①对生活的热情,不过,尽管他有时开怀大笑,他脸上仍然隐约地流露出某种严峻的表情,而这是战争初期所没有的。 而且,他身着显耀的义勇
①克里奥尔人是路易斯安那州的法国移民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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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制服时那种傲慢的高雅风度现在丧失贻尽啦。“两颊美如花,双眼绿如玉!”他说着,一面亲吻思嘉的手并赞赏她脸上的胭脂。“还像在义卖会上第一次看到你时那样漂亮呀。 你还记得吗?我永远也忘不了你那只结婚戒指丢到我篮子里的情形。 嘿!那才叫勇敢呢!不过我可真没想到你会等了那么久才得到另一只戒指呀!”
他狡黠地霎眼睛,用胳臂肘碰了碰休的肋部。“我也没想到你会卖起馅饼来了,雷内。 皮卡德,”她说,雷内倒并不因为有人当面揭他这不体面的职业而感到羞耻,反而显得高兴,并且拍着休的肩膀放声大笑起来。“说得对!”他大声喊道。“不过,这是岳母梅里韦瑟太太叫我干的,是我这辈子干的头一桩工作。 我雷内。 皮卡德原本是要拉小提琴,饲养赛马渡过一生的呀!可是如今我推着馅饼车也高高兴兴着呢!岳母大人能让你干任何事情。 她本来可以当一位将军,好让我们打赢这场战争,你说呢,托米?”
好吧!思嘉心想。 尽管他的家族曾经在密西西比河沿岸拥有广袤的土地,在新奥尔良也有一幢大厦,他竟高兴推着车子卖馅饼!
“要是我们的岳母也参了军,我们保准一个星期就把北方佬打垮了,”托米这样说表示赞同他的看法,一面偷偷觑着他那位新丈母娘瘦长而威严的身影。 “我们之所有能坚持这么久,全亏我们背后那些不愿投降过的太太们。”
“她们决不投降,”休纠正说,脸上流露出自豪而稍带讥讽的微笑。“今晚这里没有哪位太太是投降过的,无论她们的男人在阿波马托克河的表现怎样。 她们的遭遇要比我们的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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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多。 至少我们还能在战斗中出出气呀。“
“可她们就只有满腔仇恨了,”托米补充说。“哎,思嘉,你说是这样么?太太们看到自己的男人沦落到如此地步,会比我们伤心得多。 本来休要当法官,雷内要在欧洲的国王面前拉小提琴——”他发现雷内要揍他,便便躲开了。“而我呢,要当大夫,可如今——”
“给我们时间吧!”雷内喊道。“到那时候我会成为南部的馅饼王子哩!我的宝贝休将成为引火柴大王,而你,我的托米,你会拥有爱尔兰奴隶而不是黑奴了。 多大的变化——多大的玩笑啊!
还有,思嘉小姐和媚兰小姐,你们会怎么样呢?
难道你们还挤牛奶,摘棉花?“
“真是,不!”思嘉冷静地说,她不能理解雷内这种逆顺受的态度。“我们让黑人干这种活儿。”
“媚兰小姐嘛,我听人说她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博雷加德’①。 你转告她,我雷内赞成,并且说过除了‘耶稣’,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虽然他微笑着,但他的两眼由于路易斯安那这位冲劲十足的英雄的名字而闪出骄傲的光芒。“可是,还有‘罗伯特。 爱德华。 李’呢,”托米提醒他。“我并不想贬低博的名气,不过我的第一个儿子将命名为‘鲍勃。 李。 韦尔伯恩’。”
雷内笑着耸了耸肩膀。“我给你说个笑话,不过是真事。你看克里奥尔人对于我
①博雷加德是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南方的一位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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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勇敢的博雷加德和你的李将军是怎么看的吧。 在驶近新奥尔良的列车上,一个属于李将军部下的弗吉尼亚人连续遇到了博雷加德军队中的一个克里奥尔人。 那个弗吉尼亚人不断地谈着李将军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而那位克里奥人显得很客气,他皱着眉头听着,仿佛要记住似的,然后微笑着说:‘李将军!啊,是的!现在我知道了!李将军!就是博雷加德说他很好的那个人!
‘“
思嘉试着要有礼貌地附和他们的笑声,可是她没弄明白这个故事的真正含义,只觉得克里奥尔人也像尔斯顿人和萨凡纳人那样傲慢罢了!而且,她一直认为艾希礼的儿子本来应该按照他自己的名字命名的。乐队奏完开场曲以后立即转入《老丹。 塔克》乐曲,这时托米请她跳舞。“你想跳吗,思嘉?我不敢请你,不过休或者雷内——”
“不,谢谢。 我还在为母亲守孝呢,”思嘉连忙婉言谢绝。“我要坐在这里,一次也不跳。”
她从人群中找到了弗兰克。 肯尼迪,并招呼他从埃尔辛太太身旁走过来。“我想到那边壁龛里坐坐,请你给拿点吃的过来,我们可以在那里好好聊聊。”等那三个人一走开她便对弗兰克这样说。他赶忙去给她拿一杯葡萄酒和一片薄饼来,这里思嘉在客厅尽头那个壁龛里坐下,仔细摆弄着她的裙子,将那些明显的脏点遮掩起来。 又看到这么多人和又一次听到音乐,她感到激动,就把早晨她在瑞德那里发生的丢人的事,置诸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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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了。 等到明天她回想起瑞德的行为和她的耻辱时,再去折磨自己吧。 等到明天,她再琢磨究竟自己在弗兰克那颗受伤而困惑的心上留下了什么印象。 不过今晚用不着。 今晚她感到浑身挺自在,满怀希望,两眼也熠熠生辉了。她从壁龛中朝大厅望去,观看那些跳舞的人,回想她在战时头一次在亚特兰大来时这间客厅多么华丽。 当时这些硬木地板像玻璃似的一片明亮,头顶上空枝形吊灯的千百个小巧的彩色棱镜,反映和散播着几十支蜡烛放射的每一道光辉,像客厅四周那些钻石,火苗和蓝宝石的闪光一样。 墙上挂的那些古老画像曾经是那么庄严优雅,以热情而亲切的神成俯视着宾客。 那些红木沙发是那么柔软舒适,若中那最大的一张当时就摆在她坐着的这个壁龛的尊贵位置。 这曾经是思嘉参加舞会时喜爱坐的一个座位。 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客厅和那边的餐厅,以及那张有20个座位的红木餐桌和那端端正正靠放着的20把细腿椅子,还有笨重的餐具架和柜台,上面摆满了银器、七枝形烛台、高脚杯、调味瓶、酒瓶和亮晶晶的小玻璃杯。 战争刚开始时思嘉常常坐在这张沙发上,由一位漂亮的军官陪伴着,欣赏小提琴和低音大提琴、手风琴和班卓琴的演奏,同时听到舞步在打过蜡的明亮地板上发出令人激动的瑟瑟声。如今头顶上的枝形吊灯不亮了。 它歪歪斜斜地垂挂在那里,大部分的棱镜已经损毁,好像北方佬占领军的长统马靴把它们的美丽模样当成了靶子似的。 现在客厅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和几支蜡烛,而大部分亮光却来自那个宽大火炉里高声嘶叫的火苗。 火光一闪一闪映照出灰暗的旧地板已经磨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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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裂到无法修补的程度了。 褪色墙纸上的那些方块印迹表明那里曾经挂过画像,而墙灰上那个大的裂口则使人记起周城时期这所房子上落过一发炮弹,把房顶和二层楼的一些部份炸毁了。 那张摆着糕点和酒瓶的沉重的老红木餐桌,在显得空荡荡的饭厅里仍然居重要地位,可是它的好多地方被划破了,损坏的桌腿也说明是粗陋地修理过的。 那个餐具架、那些银器,以及那些纺锤形的椅子,都不见了。 原来挂在客厅后面那些法国式拱形窗户上的暗金色锦缎帷幔也找不到了,只有那些带饰边的旧窗帘还留在那里,它们虽然干净但显然是补缀过的。她从前喜爱的那张弧形沙发所在的地方,如今摆的是一张不怎么合适的木条凳。她坐在条凳上,尽量装得优雅些,希望裙子还能凑合着让她跳舞。 能得新跳舞是多么惬意呀!不过,实际上她同弗兰克坐在这个僻静的壁龛里,会比卷入紧张的旋舞有更大的收获。 她可以一心一意地倾听他谈话,并且诱引他进入更加想入非非的境地。可是音乐的确很动人。 当老列维哇的一声拉响班卓琴和发出弗吉尼亚舞的指令时,她的便鞋不禁和着老列维肥大而笨拙的脚打起拍子来了。脚步在地板上瑟瑟地挪动着、擦着、磨着,两排跳舞的人相互向对方前进又后退,旋转着,将手臂连接成孤形。“老迈的丹。 塔克,他醉了——”
(摇摆呀,舞伴们!)
“倒在马车里,踢马一脚!”
(轻快地跳呀,太太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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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塔拉农场过了一段压抑而劳累的生活以后,能再一次听到音乐和舞步声,看到熟悉亲切的面孔在朦胧的灯光下欢笑,互相戏谑,说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