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骨之梦(上)-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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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度,是如您刚刚所说,那么鲜明、详细的意思吗?”敦子摆出不输给宇多川的严肃表情问道。
关口呢,脸色虽然凝重,但还跟不上两人。宇多川停了一会儿,回答:“不是这样的,妻子说杀了前夫的人是自己。并且,抓不到被通缉的犯人,可能是自己杀了那嫌犯,她这么说。”
“那是。。。。。。”
如果是事实就很麻烦了。
“老师,如果那。。。。。。那个,是真的。。。。。。”
法律追诉的时效应该还没过。
“啊,很麻烦的事。推测前夫被杀害的时间在昭和十九年的八月三十一日到九月一日之间。才八年又三个月,追诉时效还早。但是,这些啊,我想是幻觉。”
“理由呢?”
“嗯。当时,为什么妻子的嫌疑会洗清,因为有刚刚说的不在场证明。妻子八月三十一日被宪兵抓去,似乎被软禁、拷问了。传闻说还施以性虐待,不过,这当然只是传闻。然后,被放出来是在九月二日早上。所以朱美不可能杀人,因为证人就是至高无上的宪兵大人。如果妻子是凶手,那就是推测的死亡时间有误。这太难想象了吧。”
“原来如此,又是宪兵啊。。。。。。”敦子思考着。
当然,关口也想着不好的事。
关口的想象是这样的:真凶——还是朱美。
朱美和宪兵做了什么交易而获得不在场证明。无罪释放的早上,以支付某种代价为条件。但是,因为某种理由,那条件并未达成,所以朱美从宪兵处脱逃,逃亡结果是自杀未遂。最后丧失了记忆。。。。。。
不,这样有些地方说不通。
那么,是这样的——
宪兵和朱美一定是在某个地方会合了。但是,朱美遭到意外事故,失去记忆,行踪不明。为了让她履行约定,宪兵执拗地搜寻朱美下落,至今仍纠缠不休。。。。。。宪兵如此渴求的代价是什么?
比如说,亿万的钱财珠宝。这些东西被沉入利根川,朱美在打捞途中,摔落河里。。。。。。
想到这里,关口停止思考。
这样的内容连作为低级小说的素材都不配。
如果写了这种小说,即使没人抱怨,太阳神也不会原谅的吧。
“宪兵的举动令人在意。朱美是无罪的,警察判定真凶另有其人,甚至也发出通缉了。是鸭田酒造的佣人,叫宗像民江的女孩。民江在被杀害者佐田逃兵时,几乎同时失踪。再加上,有人看见她与佐田一起行动,听说得到很多确切的证词。唉,还没听到她落网的消息就是了。”
敦子发言了。“那个,知道为什么头会被砍掉吗?”
宇多川摇摇头。敦子接着又问:“那。。。。。。那颗头有找到吗?”
“头没出现,也不知道砍掉的理由。谣传是民江带走了,据说甚至有人目击到民江抱着头走。”
“为什么要砍掉头呢?总觉得事件发展不太理。”敦子偏着头一脸不解。
关于这件事,关口一开始就半放弃推理了。人杀了人,损害遗体的行为并不是用一直线就能理解的,更何况找各种理由以为理解了,也没有意义。这是透过上次和上上次的事件,关口学到的为数甚少的教训。
无论如何,即使被迫砍掉首级,不会砍的人就不会砍,而没必要砍掉首级,会砍的人还是会砍。
所谓手法或是动机等表面的理由,与本质是毫无关系的。并且,即使想知道本质,也是徒劳,就算知道了,等待在那里的只有虚无。所以,探索那样的事,只是浪费时间。
关口感到一股说不出的窒息感。
宇多川摆出极度困惑的表情,怪志小说大老似乎具有一张超乎日本人表现能力的脸庞。
“哎,我相信朱美无辜的最大理由是她之后的体验。那实在和很难理解。”
“什么意思呢?”敦子质问。她平常一副男孩模样,今天因为穿着丧服,看起来稍微成熟点。
宇多川用食指搔抓右耳上面,“啊,这个。。。。。。”
无力的回答,勉力自持的脸部表情也突然变得很可怜。
“那部分正是要向你们讨教的地方。虽然前言非常长,但是如果不知道前因,后面就无从了解。事实上,前几天我一回家,家里乱七八糟的。我以为是遭小偷了,但。。。。。。妻子硬是说自己杀掉的前夫来报仇了。”
“幽灵吗。。。。。。?”
“说是幽灵,但,那个不是像影子般,用幻灯机照出来朦朦胧胧的。是死人获得肉体复活来造访了。”
“啊?八年前以无头尸体状态被发现的佐田,长出了头活着来访?”
“对对。那个,再怎么说也是幻觉吧。”
作家的眉毛成八字形下垂。
不愧是敦子,也不慌张。“那个。。。。。。只要佐田先生不可能还活在的。小幡小平次(注:小幡小平次,读本作家东山京传[一七六一~一八一六]所写的怪谈小说《复奇谈妄积沼》里的人物。)也没被砍掉头吧。不需要引用到蜀将关羽的故事,国内也有平将门这类,头被砍掉了还有意识,口吐诅咒的魔人豪杰,但话说回来,并没有重生了头又复活的例子。再说,那姓佐田的国人也不像将门是抱着深刻怨恨而亡。那其实很简单,只要洗个澡就复活了。关口觉得这才是最恐怖的。”
如果这不叫幻觉,那什么才是幻觉呢?
“那带去给专业医生看比较好。”
很简单的事吧,那是精神分裂症。
也有可能是经常性服用什么药物所致。
很难想象是正常的。
“我也这么想,她变得很瘦弱呢。不只这样,说的话好像变成胡言乱语了。一开始家里遭到破坏时,我立刻就想要带她去看医生。但是啊,总觉得很可怜。紧紧跟在旁边看护了一星期,因为她一点了,于是我又出门。到底年轻时的放荡习惯还在。虽然想说不要外宿,但是,就在那天‘杀’掉了。回家时,真是太悲惨了。她好像是洗完头发就睡了,所以身体冷到骨子里——就像八年前从川里救上来时的样子,脸色发青。问她做了什么事?说砍得到处是伤——杀掉了,杀了、砍掉头了。然后又说些听不懂的话,什么首级啦、神主啦、骷髅啦、和尚之类的。。。。。。”
“是错乱状态吗?”
“是吧,家里也乱七八糟,大概是自己发狂所为吧,不过我在身边她就很稳定。再加上,因为已经‘杀’掉了,我想那个不会来了。也不能不工作,于是又出门了。结果。。。。。。”
“又。。。。。。?”
宇多川默默地点头。“而且,那种事发生了两次,然后第三次可严重了。这次,说破坏了约定,说好了不砍头的,但是又砍掉了,闹得很凶。然后,求我带她去教会。唉,神主、和尚或教会都很忙的,但是,我想都这种状况了,不该去找那些,而还是要找医生吧。就在正要带她去医院时。。。。。。”
又发生了什么事吗?宇多川的表情再次转为凝重。关口变得很不不安。
“看了眼庭院。”
“院子吗?”
“从我的书房看不见庭院。客厅虽然夏天会开着门,但冬天都是关上的,所以看不见庭院。当时因为客厅的纱门开了一半,所以不经意地就看了一眼。”
庭院里。。。。。。
“庭院里一片血泊。”
“那是。。。。。。”
“那是说真的发生了命案吗?”
“不知道。但是没有尸体。我只能想,是幻觉形成了血气吧。这真的是灵异现象吗?真有这种事吗?”
敦子用一种很沉痛的表情,慎重地发言。“有所谓无处伤出血的灵异现象。很多调查报告的例子指出,这种现象多发生在虔诚的基督教信徒身上,他们的状况是与基督受难时伤口相同的部位出血了。不只出血,因为也会留下伤痕,因此被称为弓圣痕匕。有关‘圣痕’,包括宗教性探讨,事实上过去广泛讨论过,但不管这现象被认为是神秘主义的形而下现象, 还是未知的生理性现象,此现象的存在是无庸置疑的。这样的话,如果认为是后者,可以屏除宗教色彩,这种状况无须施以物理性作用,也会引发出血等生理性现象,的确有这样的例子。没有被揍,但皮肤在眼前凹陷,看着看着就内出血了。也就是说,似乎是被看不见的人揍了,实际上确有此事。所以,比如没有任何伤痕,却滴下了大量的血液——像这样的资料文献,说不定找找也会有。不过,或许不要把事情看得如此超乎常理,可能是动物的血液,更早以前,连血液也不是,而是市面上贩卖的演戏用血浆等,这些都是一般常识范围内便可以解释的。”
“那不是血浆。很臭,是血液没错,而且量很大。流了那么多血的话,不管有没有受伤,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死。”
“那么,至少那不是您太太的血喽?那是瞬间移动现象吗?一定不是吧。如果我哥哥听了,大概会很生气。”
如果是京极堂会说什么呢?
大概又会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吧。关口完全放弃表达自己的意见,想着这样的事。
虽然如此,这种事即使是京极堂也没辄吧。关口想到的解释只有一个:宇多川的妻子应该患有精神疾病。因精神疾病错乱,而产生诸多幻觉。不,对她本人而言,和现实是没有界线的,那叫做假想现实。然后,知道这件事的人,宪兵吗?玩了一场阴森森的恶作剧,还洒了动物血吧。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不是这世上会发生的事。不,连在那世界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过去现在未来,永远绝对不可能发生。
如果这样,犯人还是宪兵,如果这样,宪兵还是那阴气森重的男人。关口对行使权力的人,或说曾行使权力者,怀有相当强烈的偏见。
敦子问:“您看到庭院里的血,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嗯,大约三天前。我费尽力气清理了,但还是不行,很臭。附着在庭石上的东西,擦也擦不掉。”
“那老师,今天。。。。。。夫人呢?”
“啊,我老婆从昨天开始稳定多了。本来今天葬礼打算缺席的,但也想找人商量。从车站打了电话给小泉,因为她说关口会来。”
“虽然如此。。。。。。”
“嗯,为防万一,我拜托了隔壁太太。虽说是隔壁,哎呀,因为地势奇怪,所以马上就能过来了,房子本身几乎紧邻着。稍加留意,如果有异状马上就会知道了。因此拜托她。”
“您跟隔壁邻居有来往吗?”
“不,没有耶。隔壁一直都是空屋,不知道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我想还没半年吧。不过搬过来时,隔壁太太来过打招呼,之后就没再来了。但好像知道我家怪怪的,大约一星期前,那太太因为担心过来我家看看。所以,哎,死人复活或是庭院成了血泊之类的没说,但说了个概。”
“您的邻居吗。。。。。。?”敦子沉思。
有什么地方想不通吗?
不一会儿,敦子视线转向宇多川,这么说道:“宇多川老师,我大致了解您所说的话,心里也有个底了,但是总觉得缺了什么了。”
“缺了什么?”
“前后不对路。客观或是主观,事实或是幻觉,界线很不明确。把夫人所说的事情全归为幻觉妄想,还言之过早,不过,要说全都是事实,把天地翻过来也是不可能的。要在哪里画线才是重点吧。然后,为了画那条线,有什么东西。。。。。。也许是人,也许是物,我不知道,但觉得缺了什么重要的因子。”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某个因素让我老婆超越过个人幻觉领域。”
“应该有。至少八年前发生了分尸案,先不管您太太是不是凶手,一定有人杀了佐田,并且那事件尚未解决。”
“小敦,你该不会是想解决八年前的那起事件吧?”
关口不知何故惊慌起来。久保的事件结束才不过两个月,虽然不是因此而有顾虑,但是。。。。。。不想被牵连。
“的确如你所说,有一股挥之不去,如破绽般的还安定感,但至少有关夫人所看到的东西,可以病理学加以说明。夫人患有神经症或类似症状的疾病、机能障碍吧。虽然不当面谈话不能判断,可是那些体验从事实来考虑,已超越常识范围,但如果是幻觉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天掉下来,或是妖魔鬼怪作乱,皮肤下几万只虫在爬,脸溶掉了等等,幻觉常会超越常人想象的界线。东西不一定呈现应有的面貌,不可能的东西看起来很真实,这也是很平常的事,不是吗?像我现在就。。。。。。”
关口的首次发言,被敦子打断了。“我知道。关口老师的心情,我十分明了。。。。。。”
是的,敦子应该非常清楚关口是个怎么样的人。
但敦子如此继续。“正如关口老师所说,宇多川老师的夫人患了某种精神障碍是不会错的。有关这点,我认为有必要紧急治疗。但我在意的是,是否能够无视除此之外所发生的事。比如,那个宪兵的行动,或是被认定是真凶的那个女人的行踪。为什么佐田的头被砍掉了,他的头到哪里去了?还有,为什么这些事现在还会被拿出来重新讨论?”
“等等,小敦。你说为什么事到如今,只有这件事再清楚不过。夫人对海涛声怀有潜在性的厌恶感或恐惧感,那一点一滴地威胁神经,累积的压力。。。。。。”
“您要说爆发了吗?但是,在搬家后过了好几年,突然发作,会这样吗?会发作的话应该更早,或是慢慢地产生异状,这样的话我就能了解。”
“那要看状况啊,再加上夫人是看到剪报而引发的,不如说这个影响比较大吧。”
宇多川默默地听着关口和敦子一问一答。关口所言让宇多川更加难以释怀。
敦子反击。“关于这点,虽然如关口老师所言,但是使夫人受到冲击的是八年前事件的报导不是吗?总之,要恢复根本秩序。。。。。。或者是说,我认为要根绝夫人的病因,不解决那起事件是不行的。”
“解决事件吗?”
“解决”以及“事件”这两个字眼,关口都很讨厌。
然而,看来敦子的好奇心已经燃起,敦子拥有异常强烈的求知欲,与她的外貌一点也不相符。
“前世的记忆,或是数席复活的尸体、庭院的血泊等等,这些奇闻让这起事件变得很不显眼,但发生在八年前的事件,谜团已经够复杂了。也许碍于新闻报导的规定。无法刊登在全国的报纸上,若非战争时期,应该会引起很大的骚动。无头逃兵、带着首级如莎乐美(注:莎乐美[Salome],新约圣经里受到母亲唆使,向继父要求受不行约翰的首级,作为舞蹈的奖励。)般的女性凶手、纠缠丧失记忆之被害者妻子的宪兵。。。。。。”
“的确,这么看来,是横沟(注:横沟正史,一九0二~一九八二,推理小说家。发表多部融合日本民俗的志怪小说,如《八墓村》等。)或江户川(注:指江户川乱步。)先生听了会很高兴的菜单呢。”宇多川用有些戏嘻的口吻这么说,但表情依旧僵硬。
一回神,才发现时间已过午夜。
斗鸡锅早已经冷了,表面浮着的油脂凝固变白,酒也见底了。店家的门帘早已经收起来,秃头的老板耐性十足地坐在厨房里抽烟。
“宇多川老师,那个。。。。。。夫人的状况,我想还是暂时先让她去医院比较好。这并非外行人可以治疗的,再者,必须以安全为第一考量。我,那个,介绍您可信赖的医师吧。”
关口努力地简单带过。宇多川的妻子必须接受治疗是无置疑的,并且,他已经厌烦与被称为事件的东西沾上边了。
“谢谢你,那就麻烦你吧。只是。。。。。。”
宇多川摩擦了几次脸颊。“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事,看来得先了解。当然,如你所说,我想应该尽快让我老婆送到医院去,但是,另外,还是不得不让那起事件浮上台面吧。如中禅寺小姐所言,不管八年前的事件是直接还是间接,总之似乎是其中的原因,应该不会错。并且,那事件也哪中禅寺小姐所说尚未解决。”
宇多川看着关口。“关口。。。。。。”
“什么事?”
气氛变得很严肃,关口很紧张。
“我记得你有个朋友是侦探,对吧?”
“啊?”
关口被这么一问,一下子也想不起来是谁。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