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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的北京-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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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的说去某鞋厂办事处谈业务,不用象以前那样爬栏杆或钻墙洞。逃票性质虽没变,可方式却体面多了。尽管进来的很体面,出去时可狼狈多了。一般情况都会被我那喝酒规矩无数的初中同学灌高。有一回跟老骆总结说,玉渊潭的幽幽小径曾记下了我的少年情怀,八一湖边的依依芳草还将陪伴我的酒鬼生涯。看来我和这个园子是卯上了。

  为了对付掉漫长的下午,我躺床上打电话联系牌局。可惜大伙不是出北京玩去了,就是已经开战,气的我真想把电话给砸了。百无聊赖之余,翻了翻床头一本余华写的读书笔记《内心之死》。三岛由纪夫的母亲在他切腹自杀后,说的一句话挺有意思“我儿做步人后尘的事,这是头一回”。母爱有时真是盲目,这个把自己比喻为雪和樱花的作家还是很幸运的,有那么一位以他为荣的母亲。为了这位母亲,我应该去趟玉渊潭,凭吊那些已经败落的樱花。

  不知打什么时候起,玉渊潭公园在每年的四五月份都要举办一个什么“樱花节”。向这会来游园的人多收上几倍的门票。不过,对于我这种门票初始值为零的人,多少倍都没有意义。公园把三环边上的门修葺一新,还建了个露天游泳池。据说是发行体育彩票的那个部门投资兴建的。号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游泳还是要付费的。作为曾被“取”过的民众一员,我对这种噱头毫无兴趣。我还是喜欢到立着禁止游泳牌子的八一湖里游,既不用花钱,又没有时间限制。估计大部分人和我的心理都差不多。要不每年夏天,湖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进了公园以后,我开始为自己的冒失行为后悔不迭。我目测兼心算了一下,里边的人至少是樱花树的十倍。这哪里是赏花,简直比商场打折时的大采购还厉害!一对带着孩子的小夫妻请我帮他们照张相,我端着相机在他们选好的一棵樱树下站了足有一刻钟,也没等到树下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的机会,那些要拍照的人们从各个角度利用这棵树作为他们搔首弄姿的背景。虽然小两口很理解我,并没有催促,可看着孩子那张因喊了太多茄子而显得有些沮丧不奈的脸,我实在不忍心了,胡乱按动了快门,反正在每个被拍照的人眼里,相片上的主角都是自己,那么大的树都能当背景,旁边多几个小的多的人又有什么?去平常钓鱼的地看了看,人也不少。按架杆的密度,当成张网绰绰有余。看了几个老家伙盛鱼的篼子,一概没什么成绩。是啊,那么多人,鱼吓也吓跑了。反过来,鱼钓人的话,分配起来估计每条鱼都能得个好成绩。

  湖边等着租船的人排了很长的队伍,人人手里攥着几张百元大钞,脸上写满焦灼。给人的感觉是特害怕这钱花不出去。临出门前喝的那瓶啤酒也开始凑热闹,我估计了一下形势,找到没有人迹的小树林是不可能的。还是花三毛钱去公厕吧。运气还不错,从厕所出来,遇上了公园绿化队老王的媳妇,正吆喝着卖矿泉水外带自己煮的老玉米。他们和我同学那办事处是邻居,没少穿他们的免费鞋,所以王嫂热情的跟我打招呼。我也没客气,挑了根老玉米啃了起来。“王哥呢,在那头支摊吧。这么多人,你们两口子可小捞一把了。”一说到这,大嫂好象找到了党组织“您这么年轻都知道五一这几天热闹,能多卖点。可他,唉!就知道打牌,哪有工夫帮我看摊呀。”我一听有局,赶紧不动声色地附和“也是,哪能老让您一人这么辛苦。可这大过节的,都出来转悠了,谁会跟家呆着玩牌呢?”大嫂又给我拧开瓶矿泉水“还不是跟鞋厂办事处那几个值班的外地孩子?主任回老家过节了,他们撒了欢,见天拽着我们老王瞎胡闹。”

  我心里那个乐呀,高阳我也算找到组织了。另上矿泉水,几乎小跑步奔他们的战场而去。还不停骂自己,怎么就没事先给这打个电话问问。

  非洲一首奴隶民歌里有句很阿Q 的歌词“你们有权力,我们有道德。”这话对我帮助很大,常常能把我从所谓的失落里拯救出来,满足于眼前简单的快乐。比如现在,我就想着“你们有节日,我们有牌局”,冲向我哥们的办事处。

  由于我和他们主任是同学,所以正玩着牌的几个小伙子很热情的跟我打招呼。几声“高经理”叫的我心里甜滋滋的。老王的注意力明显在牌上,跟我点了个头,便催着那哥几个下底。以我的经验来看,老家伙肯定是输的不轻。否则,丫早跟我贫上了。他们玩的纸牌游戏叫“砸(扎)金花”,很简单,游戏规则类似于影视作品里赌神们常玩的拉耗子。不过比那个简单,每人只有三张牌。因为这玩意规则简单,对场地,人数等要求都不高,所以大有取代麻将,流行于大江南北之势。并且每到一地,都会被冠以有地方特色的名字。比如在山东叫“拖拉机”,透着股憨厚。在山西叫“趴三”,有一份简练。至于“扎金花”,则明显有了北京油滑的痕迹。

  他们皮鞋厂在北京的办事处类似于辖管华北,东北市场的分公司。几个业务员都没成家,趁着五一放假,凑北京扎堆来了。跟我最熟的是跑山西,河北片的小张,他往边上挪了挪,我搬了把凳子坐他上首,加入战团。神怪小说里老说什么天上一日,地上几年什么的。我估计神仙们在上头一般也以玩牌度日——玩牌时间过的真快。大伙没什么感觉,天已经黑了。我战绩一般,基本持平,本想建议出去喝点。无奈老王又输了不少,急于翻本的心情可想而知。大家只好继续挑灯夜战。

  “王师傅,高哥,厨房里还有几瓶啤酒。另外还有我从保定带回来的驴肉。要不咱们喝两口?”快9 点的时候,小张看了看正咂么嘴的我,试探性地问老王。“不吃,弄的满手油,粘了吧唧的。塌实玩吧。”两眼冒绿光的老王断然否决了这项提议。另外几个小伙子正趁着老家伙方寸大乱之际赢的不亦乐乎,当然也以沉默表示了否决。如果说追求“从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是种美德的话,那么国人在牌桌上把这项美德发挥的淋漓尽致。现在的老王明显就是一典范。可既然有啤酒,不喝的话明显不符合我高阳的风格。我借口放水,去厨房切了块刚好能一口干掉的驴肉,另了两瓶啤酒回来。小张利索地用牙打开,哥俩边战边喝。对我们不认真的态度老王意见很大,却无可奈何。说来也怪,一喝上啤酒,我的牌势大好,接连起了几把好牌。弄的那哥几个也纷纷从小张手里抢过酒瓶,咕咚几口。

  到两点多钟的时候,老王终于开始坐立不安,没烟了。可这么晚了,谁也不愿翻墙出去买。于是地上原来扔的烟头成了宠儿。看着烟鬼们满地找烟头的丑态,我打心底里感激我们家老太太。要不是她老人家当年的铁腕,这找烟头的大军里绝对有我一个。虽然白天已经很热了,可深夜还是挺凉。因为过节,公园对面的中央电视塔灯火通明。一闪一闪的信号在清冷的夜里竟显的有些诡异。一般周末或过节,电视塔塔身上的灯就会被整亮,这个柱状的发光体真的很难看。我对在旁边放水的小张说“要是这玩意垂直倒塌,长度估计刚好砸到咱们这屋子。明早起的晨报会给个大标题‘中央塔意外倒塌,几赌鬼葬身废墟’。咱们也算上了回报纸。”因为我们说的是家乡话,屋里的老王听不懂。所以紧着催我们“高子,说什么鸟语呢。快点近来,抓紧时间战斗。”

  除我之外,哥几个手边的桌子上都码着一小堆烟头,很是壮观。由于在抢烟头中大伙的容让而令老王占了上风,这厮气势大震,话也密了起来。“我特烦你们这些老乡凑一块唧唧喳喳地说鸟语,全国都在推广普通话,还别说你们现在在北京。”对付丫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在牌桌上将其打垮,否则大伙的耳朵还不知得受多少煎熬。可出于对年岁大的人起码的尊重,我们还是得接他几句。“政府还提倡戒烟呢。你怎么不响应?我这个被动吸烟者一宿增加了多少得癌症的可能性啊!”说到这里,我也有些激动,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边最后一瓶啤酒。

  天色显出灰白的时候,公园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啊………”声。不用说,是怕死的老家伙们在喊山呢。据说此举可以将肺里的浊气全部排出,类似于身体下部的某项功能。不过动静可比那大多了,也正好应了响什么不太臭的说法。就是那些还在熟睡的鸟啊,小动物什么的倒了霉,估计得被吓个半死。天既然亮了,采购就必须进行了。通过抓阄的方式,大伙委派了一哥们出去买来了烟,以填补烟头被利用完后的历史空白。顺便给我带回来的几瓶啤酒也让我感激不尽。

  后备物资上来之后,这场持久战将继续下去。

  这个所谓黄金周的节日,给很多人带来了快乐,当然也包括公园门口的饭馆老板。同我们疲惫的神情相比,他脸上的笑容丝毫不比五月灿烂的阳光逊色。一个平常连苍蝇都光顾不多的饭馆,近几天却不分时段的爆满,他怎么会不高兴?

  如果不是老王上职高的儿子出现在门前,我们的金花大战还会了无终期。这个刚从外地玩回来的孩子,阴沉着脸对他爸爸说“我妈叫你回去吃饭。”他们这代人很厉害,一方面能理直气壮地跟父母伸手,一方面又对父母的一些小节指手画脚,深恶痛绝。或许,这也算社会的进步?老王只是简单地维持了一下颜面就缴了械“跟你妈说,我请小哥几个出去吃,要不,你也一块?”说实话,我对这些连对父母起码尊重都没有的孩子素无好感。于是毫不客气地说“别介,我赢了钱,我请您。再说,我还有事情找您帮忙呢。至于您儿子,刚回来,还是让王嫂多亲近会吧。”既然我都拿有事相求替他在孩子面前挣了面子,老王自然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在逼视着我们收摊之后,老王的儿子悻悻而去。

  因为一晚上基本没断啤酒,我不太饿,但几个年轻小伙子明显是饿坏了。每人要了一份饭馆的特色主食“炒窝头”,又胡乱点了几个菜。我们哥几个照例是啤酒,老王啜起了二锅头。作为对邻居和老主顾的照顾,饭馆给我们免费上了几个凉菜。投桃报李,我们也跟老板扯了会诸如过节生意大有起色的废话,并邀请他过来喝一杯。当然被他以忙为借口婉拒了。二锅头一下肚,本来输的脸色灰败的老王立马变的神采飞扬。“高阳,你小子虽说赢了钱,可老哥我还得说你两句。”我把窝头盘子里的一块肥肉夹到他碗中“谨听您老教诲,先上点薄礼。”“你玩牌太狠,一抓把大牌就恨不能直接把人吸干,这风格不好。”老王向来是输牌不输理的,我早已习惯。“您不是说过,这牌越打越薄,酒越喝越厚么?来,咱们还是来点厚的,敬您一杯。”

  几个小伙子把空瘪的肚子伺候好之后,开始轮番发难,向我和老王敬酒。由于给我敬酒时说的是家乡话,引起了老王的不满。“要说吧,你们哥几个都挺不错的。可就是凑一块就来这鸟语让人很不舒服。”他的这番言论自然被我们以歧视方言为由加以驳斥,同时罚了一杯酒。“你们喝酒乱七八糟的规矩太多,回回跟小江(我那位做办事处主任的同学)喝完,我都难受好几天。真不明白,那些灌人酒的规矩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别说您,我都不明白。这还是在北京,你要是去我们老家,估计更受不了。”我对这些规矩可谓苦大愁深,很有发言权。“其实,象吃鱼时的什么‘头三尾四,腹五背六’都属后备工程,在我们那,没几个人能喝到吃鱼的。谁坐哪个位子,司职喝还是劝,杯子怎么摆,筷子怎么放,都有无数讲究。您看我酒量还成吧,可一般到鱼端上来的时候,我早把桌子当天花板了。”大伙轰笑着赞同我的说法。“不过现在好多了,除非婚丧嫁娶这种大事,平常大伙都讲究随意。当然,象小江这种冥顽不灵的家伙还是有的。”“其实,北京以前也有好多老理,现在也都不太讲究了。”老王抿了口酒,叹了口气。他是不是想起了儿子那逼视的眼神,那没有称谓的招呼?

  大伙摇摇晃晃走出饭馆大门的时候,已近黄昏,天边竟有了一抹美丽的霞。我另上从他们那挑的一双沙滩鞋和顺过来的驴肉,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在老王贼不走空的调侃中扬长而去。哈哈,我高阳酒足饭饱,兜里揣着胜利果实,在美丽的黄昏中行进。还真有点“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的味道,虽然飞还的不过是一个凌乱寂寞的鸟窝。

  看电梯的大姐还在织着那件好象永远织不完的毛衣。对这个现象,我一直深感奇怪,有很多女性在闲暇的时候好象都爱摆弄这玩意,而且不分季节,甚至我认识的好多从事皮肉生涯的姑娘也不例外。他姑父的,这个城市有那么多被织的毛衣,竟没有一件将是属于我的。想到这里,我的兴奋劲终于烟消云散,连跟看电梯大姐臭贫几句的兴致也没了。

  作为睡前运动,我随手翻了翻手边的王小波,他笔下那只特立独行的猪很让人羡慕。但愿我能在梦乡里变作一只快乐的猪,而不是曾经伤心的蝴蝶。

  有时,在宿醉清醒后的无聊中,我也会思考一些相对严肃的问题,试图博上帝他老人家一笑。近期玩味最多的问题是,在这座城市改造我的过程中,都有谁充当了帮凶?或许,当我怀揣梦想,在北京站爬上学校来接我们的大巴以后,经历过的每个人都是帮凶?

  但有一个人对我的影响无疑是最大的,他为我揭示了这个世界的很多真相,甚至影响了我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方向。他叫李方,是我大学时一门专业课《商业经济》的老师。首先需要申明的是,由于儿时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我对教师这个群体没有一分钱的好感,可李方是个例外,他在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课上就用行动赢得了学生的尊重。

  我记得那是个秋天的午后,当天正好轮到我值日擦黑板。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穿着整齐的他却已到了。第一个动作就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要下了我手里的黑板擦。他说的那句话我永生难忘“我来,我挣的那份钱里有这项工作。”我读了十几年书,给无数老师擦过黑板,从来不曾想过这是他们的义务!上课后,他为惊诧的学生们解释了这个问题。“从商业角度讲,你们是消费者,我是为你们提供服务的。你们花了钱,(当然这里头有很大成分是政府拿纳税人的钱替你们出的),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擦黑板的。”有比较贫的北京学生嘟囔“尊师重教啊,这不是犯贱么?”李方顿了顿,“我也希望赢得你们的尊重,但不希望是通过教师这个身份,而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如果我的课对大家没有帮助,这个身份不值一文。相反,如果大家对我的劳动满意,我愿意把帮我擦黑板当做同学们给我的小费。”教室里先是轰笑,然后是经久不息的掌声。

  我不知道擦黑板这个噱头,是李方的自出机杼,还是从别处趸来的。但他这一脱俗的亮相,给我的震撼是巨大的。大学期间,我逃掉了大约三分之二的课,只有他的,我一节未曾落过。李方是个坚定的股份制的鼓吹者。他很喜欢《西游记》,经常拿这本书来对比当时现行的企业制度与股份制的优劣。比如他会跟我们讲,假如把去西天取经当作办一个国有企业的话,唐僧就是上级任命的领导,无德无能,八戒就是个干活不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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