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凤伟-色-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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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慌乱迟钝的时候,请跟我来。
吴桐慢慢沉浸在柔柔的歌调中,觉得歌循环往复,连绵不断,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乔在他耳畔轻语:吴哥,你知道吗?什么?我也会看星相。是吗?是的,你要不要听?说吧。吴哥要交桃花运呢。我知道。
两人停下脚抱在一起。
我带着梦幻的期待,是无法按捺的情怀。
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请跟我来,请跟我来,请跟我来……
乔迈步带着吴桐向卧室方向移过去。
完毕,吴桐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蓄谋已久的事,是蓄谋已久……
早晨离开乔家,吴桐在海洋馆门前与双桃、萌萌汇合,接着买了票进到里面的“鱼世界”。如果稍稍留心,会发现来的多以家庭为单位,进一步说就是那句家喻户晓的计生宣传词:一对夫妻一个孩。吴桐和双桃从那边一人牵着萌萌的一只手,不单是陌生人,就是熟人也看不出这一家的组合有伪。能以假乱真,这大概便是萌萌愿接受小姨当妈的原因所在。在观赏的过程中萌萌兴致高涨,双桃亦然。唯有吴桐显得沉闷,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身在曹营心在汉。吴桐身在海洋馆心还留在乔家,仍沉浸在与乔一夜之欢的亢奋中。也是他性经验的有限,他就像一个初涉性事的“雏”,难以从刚刚过去的欢爱情景中自拔。眼前乔女士白亮而放浪的身体(他觉得她酷似在水柜中游动的鱼)在他面前扭动招展挥之不去。闪闪烁烁着每一处细部,还有乔如哭如泣的呻吟以及音响循环不止的“请跟我来”,仍在耳畔回响。这一切对他都是一种全新的体验。除了享受到那向往已久的欢乐,还有在乔身上“又行了”的事实,让他无比的振奋与激情满怀,心里充盈着勇士般的豪迈。总而言之,此时此刻吴桐仍在“晕”。且“晕”得不轻。
可以说灵魂出窍的吴桐在整个出游过程中充当了儿子和小姨子的奴仆,听任他们的支使,他们说要喝饮料,他就去买,他们说饿了要吃饭。他就带他们下饭馆。吃完了饭双桃接到一个电话要求一起去医院看姚姚,他同样满口答应。
得知姚姚住的是精神病院,吴桐的心不由一震,立时从遐想中回到现实世界里。在车上他问双桃姚姚怎么得了精神病,双桃说她也是刚刚从姚姚妈妈的口中知道这件事,说是那天杨老板带姚姚去洗桑拿,在热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回来就流产了。姚姚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不住地哭闹,最后精神失常了。吴桐似乎从双桃的话中意会到什么,问流产是不是与洗桑拿有关系?双桃说书上说孕妇在超过43度的热水中浸泡十五分钟,就有流产的可能。吴桐不由警惕,问是不是杨有意为之?双桃凝着脸思忖半晌,说这恐怕永远是个谜了。
到医院后先见了姚妈妈,姚妈妈说姚姚好好坏坏,此刻正是犯病的时候,问见还是不见。双桃说见。姚妈妈把他们引进病房里。
出现在视线里的姚姚的疯样子,令他们大吃一惊,姚姚蓬头垢面,眼光痴呆,她已认不出好友双桃,冲吴桐和萌萌傻笑,说:杨扬把春给我领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把我儿领来的,你是个大好人,大善人,我一辈子不忘你的恩……
吴桐瞠目结舌,下意识地抓牢萌萌的手。
双桃走到姚姚床前,叫她的名字,问知不知道她是谁,姚姚一把将她推开,说:“我认识你,你是二姐(杨老板的现任妻子),你来是想抢我的儿子的,但是办不到。”
双桃眼含泪说:“姚姚,你好好治病,病好了还能生个孩子。”
姚姚嚷叫:“少骗人,你的孩子不聪明,来抢我的孩子,不聪明是因为没进行胎教,你回去再生,我教你一支好歌,一天唱三遍,保证小孩聪明伶俐。”
吴桐十分惊愕,想一个人经受了怎样的痛苦才会疯到这般地步?
姚姚的眼光开始变得柔和,看着双桃说:二姐,我开始教唱,你可听好了。她唱起了《春光美》。要是说姚姚有一样没变,就是她天生的好嗓音。
我们在回忆,
说着那冬天,
在冬天的山巅,
露出春的生机。
我们的故事,
说着那春天,
在春天的好时光,
留在我们心里
……
退出病房双桃已满脸是泪。吴桐心里也极为难过。他问姚妈妈杨老板对姚姚的病是否负起责任,姚妈妈说从姚姚住院他只来过一次,再打电话他就说忙。停停又说:姚姚和他没名分,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只能随他的良心去做了……
吴桐无言。
在街上双桃问吴桐要不要一起回姥姥家,吴桐摇了摇头,双桃也不勉强,带着萌萌走了。
吴桐回了家,不干别的先睡觉。和乔折腾了一夜,白天也没得休息,睡觉解除疲劳,也是养精蓄锐,他准备今晚再次与乔相会。今早分手时他对乔说了再来的意思,乔与他相拥以作答。
一觉醒来屋子昏暗,看看表已近七点,他惊呼一声,跳起来便给乔打电话。电话占线。他想到这是乔通电话的时间,便等着,等了一会再拨,仍然占线。他觉得不能再等,就立刻穿衣出门,直奔乔家。穿过马路就到了乔的小区。他穿行在楼群里,一时像进了迷魂阵,怎么也找不到乔住的那幢楼。昨晚他是在乔的指挥下找到的,只能照此办理。他用手机再给乔打电话,这遭通了,可没人接,他思忖起来,刚才还在家讲电话,咋一会工夫就没人了呢?是打完电话出门了?可是有约在先呵。他很后悔没向乔要手机号码,忽略了最不该忽略的环节。他无奈地正视自己进不得退不甘的处境,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迷失在黑暗原野里的狼(觅食的狼)。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弄成这种样子,刚开了个好头便没了结尾。他真的是迷失了,伫立在楼座中间,他似乎记不得曾来过这里,也没见过什么乔,一切都是虚幻……
是陶楚的电话使他从迷失中清醒。陶楚告诉他何总犯了心脏病住院。吴桐一惊,问住在哪家医院。陶楚说市医。他又问她在哪儿?她说在医院门口,说何总住院后她一直陪护,但刚才被何总的儿子赶出医院,说她剽着他爸是另有所图,还诬陷她盗走家中的名画,扬言如不离开他爹就告发她,治她的罪。吴桐几乎没听说何还有个儿子,他爸一病便露头保卫家产其“孝子”面目也可见一斑。他由陶楚想到被杨老板丢弃的姚姚,觉得陶楚也应走出虚幻,不要还惦记着何送儿子出国的许诺。当然这些他没在电话里对陶楚讲,只讲让她等在医院门口,他即刻赶过去。
任何单位,小车司机都是消息灵通人士,几个司机加在一起就是一座信息库。如果领导和司机个人关系良好,司机便会主动将信息透露,使他能了解许多不知晓的事。反之,要是领导对司机耍横,且在关键时候不为其谋福利,那样司机不但对他守口如瓶,反倒会把他的丑事散布出去,坏其名誉。由此可见,领导不能得罪的除了上司还有给自己开车的司机。
吴桐和小汪的关系始终不错,倒不是吴桐深谙上述之道,而是心性使然,对小汪从不以领导自居,态度和蔼,有什么好事(比如在官场“行走”中获赠的礼品),也都是“见一面分一半”。人都知道个好歹,小汪自然就对他一心一意,不时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传递给吴桐。
前面说过,自从吴桐的工作被“调整”,他消极对抗,不再让小汪接送,但从小汪那里获得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前几天小汪告诉他,王梅的司机向他透露,王梅和焦亮“掰”了,以往王梅一上车便会掏出手机给焦亮打电话,告知自己去哪里,同时再关照一些事情。现在王梅不给焦打电话。再是应酬王梅也不带焦亮,要么一个人去,要么带上分管办公室工作的孙副总。至于王梅和焦亮是否像小汪说的“掰”了,虽难有定论,但之间关系的变化是能察觉得到的。上次焦亮说到王梅那腔调已说明问题。吴桐想象不到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觉得不会是情人之间的小情绪小纷争。
他在办公室,小汪知道,却把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他明白小汪的意思是让他见机行事,方便就接,不方便就不接。他接了。小汪说:“吴总,机械队又闹起来了。”他惊了一下,问:“怎么回事?”小汪没回答,问:“吴总你现在不忙吧?”他说没事。小汪说要不我拉着你出去转转?吴桐说行。
上车后小汪不说往哪里去,吴桐也不问。一会儿小汪把车停在一家商场前面,他开前门下来,又开后门上来,坐在吴桐身旁,以征询的口吻说:“吴总要不要关上手机。”吴桐照他说的做了。然后拿眼看着他,等他说事。
小汪问:“吴总,这几天常班长给没给你打电话?”
吴桐说:“这几天没打,前几天天天打。”
小汪问:“追你兑现承诺?”
吴桐说:“是。”
小汪说:“也许是觉得希望不大,便采取了行动。”
“什么行动?”
“护厂。”
“护厂?”
“他们听说焦亮要把宫总卖剩下的机器拉了去卖,又听说卖了钱并不给工人发工资,就组织起来,守卫在车间大门口,不许把机器运走,并扬言与其让领导卖了钱吃喝玩乐,不如自己卖了发工资,现在双方正对峙着,弄不好会出现流血事件,在这种情况下,吴总最好回避。”
吴桐问:“这事王总知不知道?”
小汪说:“肯定听到风声。一上班她就叫司机拉着出去了,把手机也关了。”
吴桐心想王梅也躲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一事当前,副职可以躲,一把手是躲不掉的。
他问小汪:“焦亮在不在现场?”
小汪说:“他在,态度很强硬,听说还和派出所做了沟通,一打电话警察就赶过去。”
吴桐觉得事情非同小可。思忖着。似自语又似问小汪:“要是真的发生流血,那会怎样呢?”
小汪说:“很清楚,伤了运机器的人,工人负责,伤了自己,按倒霉处理。”
“为什么?”
“焦亮是领导,有权对公司事务做出决定,错了不错;工人违抗领导的意志,不错也错。”
吴桐觉得小汪说得对。焦亮所以气势汹汹也正因他知道这个,吴桐意识到常班长他们处境险恶,他甚至觉得是焦亮故意设置的一个陷阱,等着工人去跳。
他说:“小汪,咱们赶去机械队。”
小汪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望着吴桐。
他说:“这事别人能躲,我不能。”
“为什么?”
“你知道的呀。”吴桐说。
小汪不吱声,回到驾驶座。
车开后吴桐拿出手机给毕可超挂电话,毕可超说他在外地出差,过几天就回去了,回去赶紧聚聚。吴桐说不是聚不聚的事,他把眼前的事简要说给毕可超,也是老套路了,毕可超自然心领神会,他说你要去,就要想办法把工人阻拦住,不管焦是不是蓄谋,一出事工人就罪名成立。他问什么罪名。毕可超说暴力抗法呀。吴桐说狗屁,他个焦能代表法,反对他就是抗法?毕可超说你这人,是不是得给你上一堂普法课,这么幼稚。听我的没错。吴桐想想毕可超的观点和小汪基本一致,不再说。
机械队大门口人头攒动,声音嘈杂。小汪问要不要把车开过去,吴桐说开过去。下了车吴桐没见焦亮的人影,只见包括常班长在内的工人手持铁棍挡在大门口,与一伙搬运工对峙,情势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发生火并的可能。吴桐心想既然焦亮不在,自己便可代表公司处理问题,用毕可超的话说是代表法。他决定先震住这伙外来搬运工,朝他们高声说:外人谁也不许进到工厂里。一句话使吵嚷声静下来,都朝他望。搬运工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斜眼盯着他看,出言不逊:你是什么鸟人!小汪冲上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操你个妈,你才是鸟人,敢跟我们吴总耍混,好大的狗胆。工人那边跟着喊:他敢骂吴总,揍死这小子。那个头目被震住了,熄了气焰,却心有不甘,说:是焦总让我们来拉机器,你们到底是谁说了算?吴桐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也确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可他知道必须跟上话,他咽了口唾沫说:谁正确谁说了算。那头目怔了一下,大概这说法对于他太陌生,甚至有些滑稽,哼了声说:开什么玩笑,我们是给钱干活,管什么正确不正确。小汪质问:不管,给你钱叫你杀人也干?!头目反驳说:拉机器不是杀人。吴桐接说:工人不让拉,你们硬要拉,发生冲突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你被打死倒霉,你打死别人得偿命,你说杀人偿命这条法律正确不正确?那头目听了闭口无言,想是吴桐给他描绘的这种结果使他心生怯意,嘟嘟囔囔:他妈嗑瓜子嗑出臭虫了,干活还得先想好了正确不正确。小汪说:对呀,不能光低头拉车还得抬头看路。有人笑了一声,又有人跟上笑,气氛变得轻松起来。那头目朝弟兄们把手一挥,说:走,算看错了黄历,自认晦气。吴桐松了一口气。可正在这时焦亮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挡住撤离的搬运工,训斥说:哎,你们要干嘛!赶快运机器呵。头目没好气:焦总,你们七口子当家八口子主事,到底是谁说算呵。焦亮眼看着吴桐说:我是地产公司经理,我不说算谁说算。头目指着吴桐说他不让我们搬运,我们听你的还是听他的。焦亮想想转向吴桐说吴总你过来一下。说着朝没人的地方走去,吴桐觉得可以和焦亮谈谈,便跟了过去。
站下后焦亮用怪怪的眼神看着吴桐,说:“吴总你玩笑开大了吧,咋一点规则都不讲?有你这么办事的吗?这事是你可以插手的吗?”
吴桐说:“要是我一直没插手,不会来这里,可事实上我早就插手了,当时公司一把手何总指示我来管,我代表公司和工人达成了几项协议,才把事情平息下来,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焦亮说:“我知道,又怎么样?”
吴桐说:“你现在负责地产,应该按协议办呵。”
焦亮问:“什么?”
吴桐反问:“你不知道?”
焦亮说:“我知道,可你们弄成一摊子烂事,叫我来擦屁股?”
吴桐说:“正因为你是这种态度,我才不得不过问。”
焦亮哼声说:“你管得了吗?”
吴桐说:“管得了管不了是一回事,管不管是一回事。”
焦亮摇摇头,问:“你想怎样?”
吴桐说:“在兑现对工人的承诺之前,不能卖机械。”
焦亮问:“兑现承诺和卖机器有什么关系?”
吴桐说:“有,协议有不解散机械队一条,卖了机械工人不能工作就等于解散了,所以不能卖。”
焦亮说:“这不可能,转让合同已经签了。”
吴桐说:“你也看见工人的情绪很激烈,要是一味蛮干,出了事怎么办?”
焦亮说:“不是你给他们撑腰,就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吴桐说:“随你说好了。”
焦亮情绪很激动,眼凶巴巴地盯着吴桐,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什么也不是。我现在要告诉你,新总会计师已经物色到了,你就要从泰达滚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