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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誰摸了我一下-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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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是领导?
  厉云一下就没有了信心。
  “我们来得最早,排在第1号,现在天都快黑了,为什么一直不给我们烧?”
  那个老头乜斜了那个焚尸人一眼,淡淡地问:“是吗?”
  焚尸人这才停止了嗑瓜子,笑笑地看着厉云,厉云感到那笑里含着杀气。他慢腾腾地说:“刚才不是已经烧完了吗?”
  “你烧的是哪个?”
  “1号啊!”
  厉云愣了。
  他马上意识到,这个家伙在使坏,奶奶的骨灰让另外那个死者的家属领走了!
  “你为什么不叫我?”厉云的脸“呼”地又红了。
  “我叫的是1号啊。”
  “你……”
  焚尸人依然在笑:“别着急,你送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老太太。”
  “噢,老太太,她还在那里躺着呢,刚才烧的那个是老头。我现在就去烧你的人。”
  说完,他掸掸手,下了地,悠闲地走了出去。
  那个老头不再理睬厉云,继续看那个小伙子算命。
  厉云跟出门,竟然没看见那个焚尸人。
  他怎么走得这么快?
  在路上,厉云越来越感到那个焚尸人的笑不怀好意。他是在暗示自己:我已经把你奶奶烧了,把骨灰给了另一家人。你跟我过不去,那你就抱一个陌生人的骨灰回去吧……
  厉云疯了一样朝焚尸房跑去。
  他要看看,剩下的那具尸体是不是奶奶。
  他来到焚尸房前,猛地停住了脚——晚了,那两扇铁门已经被他在里面锁上了。
  他冲上去,使劲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焚尸人终于把铁门打开,那张古铜色的脸露出来,说:“你敲什么呀?”
  “人呢?”厉云面如溅朱。
  “已经推进去了。”
  厉云傻了。
  焚尸人慢腾腾地把门关上了:“哐!当!”
  厉云把骨灰装进骨灰盒里,在怀里抱着,心情复杂极了。
  他不知道这里面是奶奶还是另一个陌生的老头。现在的科学技术还无法进行“骨灰认定”。
  他吃了哑巴亏。
  他把骨灰盒寄放在了火葬场,然后上了车,沮丧地对司机说:“我们走吧。”
  司机早调好了头,他发动着车,朝前开动了。
  这时候,天已经擦黑。
  那个焚尸房的门敞开着,里面一片黑糊糊。车开过去的时候,厉云看见那个焚尸人站在里面,表情怪异地看着他。
  他打了个冷战。
  烤肉(1)
  奶奶去世之后,厉云的心情一直很抑郁。
  奶奶只有爸爸这一个儿子,爸爸只有厉云这一个儿子。
  爸爸得了老年痴呆,遇到这样的事全靠厉云一个人操持。
  处理完了奶奶的后事,他累得筋疲力尽。
  这一天,他躺在床上,咳嗽起来。
  “你最近都皮包骨了。”老婆说。
  “有什么办法?”
  “你家有那么多姐妹,她们怎么不管?”
  “我不是儿子吗?”
  “儿子就该一个人扛起来?我不管你,累死活该。”
  厉云不说什么了。
  老婆下了地,拿来两片止咳药,还有一杯水,说:“吃!”
  厉云顺从地吃了药,点着了一支烟。
  老婆说:“你能不能把烟戒了?”
  “不能。”
  “这东西难道比毒品还难戒?”
  “我以后少抽点。”
  “你都说多少年了?你少抽一根了吗?”
  厉云不说话了。
  “明天,我去省城进货,你自己去医院看看。最近你一直咳嗽,可别得肺炎什么的,咱家得不起病!”
  这句话让厉云有点恼怒,他说:“你别咒我!”
  “我是关心你!好歹不知。”
  老婆的脾气不太好,每次她发火,厉云都不还嘴,只是一言不发地抽烟。
  前段时间,她下岗了,脾气更加暴躁。
  当时厉云想给老婆摆个服装摊,可是,他去几个姊妹家借钱,却没有借到。她们的生活都不宽裕。
  最后,他从一个叫蒋东的朋友那里借到了五千元钱。
  前些年,厉云考了师范,蒋东考进了一所民政学校。毕业之后,蒋东被分配到省城殡仪馆,担任专业尸体化妆师。虽然他干的是边缘工作,但是工资挺高。
  老婆终于有了营生干。
  不过,她一忙起来,说话更是粗声大嗓,破马张飞。婚姻的模式一天天固定了——她越来越专横,厉云越来越软弱。
  不过,厉云还是很心疼老婆的,每天他下班都把饭菜做好,等她回来。
  对于厉云来说,最幸福的时光是周末。
  周末孩子从幼儿园回来。
  孩子有点惧怕妈妈,他对厉云很依赖。就是因为他太依赖自己了,厉云才决定把他送到幼儿园全托。
  爱是矛盾的。
  厉云希望孩子对他好,又怕孩子对他太好——万一他有了什么意外,他怕孩子承受不住那种打击。于是,他就希望孩子对他不好,自私些。
  他希望天天跟孩子在一起,夜夜搂着孩子入睡,又担心孩子不自立,长大后不易生存,只有忍痛割爱,把他彻底交给了幼儿园……
  烤肉(2)
  第二天老婆走了之后,家里只剩下厉云一个人。
  晚上,他不愿意做饭,想到街上随便吃一点。
  他走到了一个夜市,那里有很多烧烤摊,烤羊肉,烤火腿,烤鱼,烤蛋……什么都有。
  他找个背静的座位坐下来,跟老板要了几串烤腰子,一盘泡菜,一扎啤酒。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奢侈的举动。
  烤腰子很快就端上来了,“啦啦”地响,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孜然味。
  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她笑吟吟地说:“兄弟,慢慢吃。”
  “谢谢。”厉云说。
  他拿起一串烤腰子刚要吃,突然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抬头看了看,有个人坐在离他几米远的一个位置上,正在看着他。
  他惊呆了——这个人正是那个焚尸人!他依然穿着那件蓝大褂,那张古铜色的脸在夜市白晃晃的电灯下显得更加阴沉。
  他张着大嘴一边饕餮吞吃,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厉云。
  厉云不知他手里烤的是什么肉,块很大,好像烤煳了,有的部分红,有的部分黑。他的手很粗糙,也是古铜色。
  厉云似乎闻到了一股烧棉花的味道。
  他一下没有了胃口。
  他避开焚尸人的目光,朝女老板招招手:“老板,结账!”
  那个女老板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跑过来:“兄弟,你带走呵?”
  “不,我不吃了。多少钱?”
  女老板疑惑地看着厉云,有点不自在:“兄弟,怎么了?烤得不对口味吗?”
  “不是,我有点事。”
  他们的对话,那个焚尸人应该听得清清楚楚。厉云没有再看他,但是他感觉他一直在盯着自己。
  “算了,这次不收你钱了……”女老板说。
  “谢谢……”厉云说完,拔脚就走。
  他回到黑洞洞的楼门口,回头看了看,那个焚尸人没有跟上来。
  他松了口气,暗暗骂晦气。
  这天晚上,他没有吃饭。他只感到恶心。
  生存
  一年前,厉云在第四中学教语文。
  他这个人很善良,一点不精明。不知因为哪件事,他得罪了校长,校长抓住一次教师素质考核的机会,做了点手脚,把他拿下了。
  厉云一下就晕头转向了。
  那段时间,他四处找工作,可是,极不顺利。
  要买米买菜,要交水电费,要交孩子的入托费……
  走投无路,他去省城找到蒋东,想在火葬场找个活。
  蒋东说:“现在,殡仪馆的工作成了热门职业,想进来的人都挤破了门槛,因为这里的薪水高,下岗的几率又小。”
  “你帮帮忙。”
  “我可以帮忙,但是,你最好先跟我走一走,看看能不能适应。”
  首先,厉云观看了他为尸体整容的过程。
  那是一个很干净的房子。
  蒋东用一辆滑轮床从冷藏室推出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停在房子中间,从容地掀开了蒙尸布。
  厉云的心抽搐了一下。
  那是一个被车轮压扁脑袋的女子尸体。
  蒋东开始有条不紊地为她整容了。
  他对着死者的遗照,像捏橡皮泥一样,为死者捏弄出了一个脑袋的大致轮廓,然后往死者的颅脑里塞棉花,用针线将错位的皮肤缝合,再贴石膏……
  厉云站在很远的地方看。
  很快,死者就基本恢复了原貌。
  虽然那张假脸涂的肉色很逼真,但是怎么看都不是一张真脸。
  最后,蒋东轻轻为死者洗头发。那长长的头发不再柔软,而像一根根硬撅撅的麻丝……
  他对厉云说,有的尸体四肢残缺不全,他就用肥皂做出来安上。有的家属还要求给尸体消毒,洗澡……
  “你都是白天干吧?”厉云问。
  “不,我一般都是在晚上工作。晚上安静,也有灵感。”
  “那太恐怖了……”
  “怎么样,干这个行吗?”
  “不,我干不了。”
  “那剩下的职业就是焚尸工了。”
  “看大门不行吗?”
  “看大门的是一把手的岳父。”
  厉云只好又跟蒋东观看了火化尸体的过程。
  省城火葬场的设施当然更先进,更气派。
  几名穿白大褂的工人推过来一辆滑轮床,那上面躺的也是一具女尸。
  他们把女尸抬下,放到传送带上,然后,按动电钮,传送带启动,女尸移向炉口。
  炉口和传送带之间,悬垂着一块白布,用来隔挡。女尸一点点消失在那块白布的后面。
  蒋东打开炉口观察窗的铁门,里面是一块透明的耐高温玻璃。他对厉云说:“你朝里看一看。”
  厉云凑上去,通过那个观察窗,清楚地看到那具女尸躺在炉中。炉内已经预热升温。
  “我一直以为,火化是不让看的。”
  “我们正在引进几台最新型的火化机,有闭路电视系统,家属不用进入火化车间,就能看到亲人被火化的全过程。”
  炉内燃起了熊熊烈火。
  厉云看到那个女尸的头发和衣服忽地一下就不见了,只剩下一具白花花光秃秃的裸体,很快消失在火光中……
  一个工人用铁钩子伸进去,翻动尸体。
  蒋东说:“女人的骨盆比较难烧,要用铁钩子捣碎骨架。”
  两个人出来后,蒋东说:“怎么样?”
  “我……再考虑考虑。”
  “其实我们本来就是一捧灰。”
  厉云像逃一样回来了。
  他是一个语文教师,天天接触的是:“十幅归帆风力满。记得来时,买酒朱桥畔。远树平芜空目断,乱山惟见斜阳半。谁把新声翻玉管?吹过沧浪,多少伤春怨!已是客怀如絮乱,画楼人更回头看……”
  让他亲手把画楼上回头凝视的女孩烧成灰,把多愁善感的作诗人烧成灰,他做不出来。
  他想,假如自己教的是生理课就好了,那样也许就吃得下焚尸工这碗饭了……
  吉人天相,不久后,他在一家私立小学找到了工作,仍然教语文课。
  接灵
  这天,厉云下班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个蓝大褂,他的眼睛就直了。
  又是他。
  他正在一个熟食摊买东西。
  厉云却感到,他是看见自己之后,才假装要买东西的。
  厉云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赶快进了楼门。
  这个焚尸人跟到了厉云家门口!
  厉云是个内心脆弱的人。
  老婆和小孩都不在身边,夜里,他忽然感到很孤单,还有一点恐惧。
  他关了灯,仔细听窗外的动静。
  尽管这是四楼,可他还是不放心——他担心那个焚尸人突然出现在窗外。
  他越来越觉得他的眼神阴森可怖。他与无数尸体打过交道,他的身上已经浸染了死亡的气息。
  厉云后悔了,当时不该和他结仇……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体朝着天花板慢慢漂浮起来,漂浮起来。
  他伸手摸摸头,有点烫。
  他忽然对自己变得细心了,他细细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开始胡思乱想……
  是不是得了心脏病?
  应该不会,他的心脏一直很正常。
  是不是得了精神病?
  也不会,他的家族没有精神病史——可是,总怀疑自己是精神病的人是不是精神病呢?
  是不是得了哮喘病?
  不会,他只是感觉呼吸有点短而已。
  还有,胸好像有点痛,特别是躺下来,更明显。
  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抽烟了,弄不好,真得了肺炎可就麻烦了!
  这天夜里,他做梦了,梦见他走在一条夜路上,突然被绊了一个跟头。
  他用手摸了摸,竟然摸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他打着打火机,悚然一惊:遍地都是骨灰盒。
  绊倒他的正是他奶奶的骨灰盒。
  他看着奶奶的黑白相片,极其惊恐。这时候,他听见骨灰盒里传出一个老人低低的呻吟声。
  “你是谁?”厉云惊恐地问。
  “我找我儿子!你把我还给我的儿子!”
  第二天早上,厉云上班去,还没等出门,就有人敲门了。
  他打开门,一下看见了那个穿蓝大褂的焚尸人!他来了!
  这时候,天刚麻麻亮,焚尸人的脸有点阴暗。
  厉云抖了一下。
  他看见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也穿着蓝大褂,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你们找谁?”厉云问。
  “请问,这户人家有人去世吗?”焚尸人冷冰冰地问道,好像根本不认识厉云。
  厉云气得差点一拳捣过去——但是他没有那个胆量,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谁让你来的?”
  那个人的态度依然冷冰冰:“你家姓厉吧?”
  “是。”
  “这里是四中家属楼4门401房吧?”
  “是。”
  “我们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刚刚接到一个电话,说你家男主人去世了,叫……”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死者叫厉云。让我们派灵车接尸。”
  厉云明显感觉到这个人在找茬。
  “你们搞错了!”他实在忍不住了,大声说。
  “你别激动,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是有人在搞鬼,你可以到派出所报案。”然后,他好像还不太信任地歪头朝房间里看了看,说:“……那我们走了。”
  他竟然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说,就带着另一个穿蓝大褂的人转身走了。
  厉云愣了半天,越来越愤怒。
  他坚信一切都是这个焚尸人在作怪,他在报复自己。
  他出门就去派出所了。
  走在路上,他想到,既然这个人主动提醒自己去报案,那么他一定早就堵上了所有的漏洞,估计警察也查不出子午卯酉来。
  接着,他又想到:这个人是焚尸工,怎么还管拉尸体呢?火葬场应该有明确的分工啊。
  他的脚步慢慢停下来,改变了计划。
  他想,这个焚尸人一定还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恐怖。因此,他决定去火葬场,找到他,好好谈一次。
  他不知道谈的结果是什么。
  也许他会和他吵上一架,甚至厮打在一起,最后惊动火葬场甚至民政局的领导……
  也许,厉云会服软,说些好话,求他别再找麻烦……
  火葬场的夜(1)
  白天有课,厉云先去了学校。
  这一天,厉云讲课心不在焉,差点出笑话。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他急匆匆离开了学校,向南郊火葬场走去。
  去那里没有公共汽车,他又舍不得打出租,干脆一路步行。
  他走进那个阴森森的火葬场大门时,天都快黑了,大院里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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