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点-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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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生了一个女儿。
母亲已经退休了,她呆在家里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带起了孩子。
生孩子这是王长贵的第二步,有时婚姻并不牢固,最为牢固的就是孩子,两人 的骨血融在一起,彼此再也分不开,就什么都说不清了。姥姥、姥爷又异常喜欢孩 子。这一点非常让王长贵满意,他暂时可以出一口长气了。想想自己这么多年的努 力,他也该满意了,和他同年提干的那些人,现在最快的也才是副连长,还有几个 因为提不起来而转业的。想想自己,正连下来,马上就要副营了。一到副营就是另 外一个层次了,如果老婆孩子不在身边的可以随军,当然,他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但下一步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分房子了,营职房两室一厅,也就是说在这个城市,他 就可以扎下根了。他又想到老家靠山屯,他的心抖了抖。
在军区大院里,他碰见过两次马八一,马八一复员后,进了公安局。现在的马 八一一身公安制服。第一次见到马八一时,他没反应过来,还是马八一先认出了他。
马八一大大咧咧地说:这不是王长贵了,出息了,跑到军区混来了。
他认出了马八一,不知道说什么,只咧咧嘴。
马八一就说:怎么样,我现在也是干部身份,你提了个啥官,是营呀、还是连 呀,以后你转来,还不定干啥呢。
说完马八一就走了。
他看着马八一的背影,好半天没缓过气来,他又有了一种悲哀。这就是干部子 女,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牺牲了那么多,人家干部子女转了个弯就赶上自己了。他 悲凉自卑,他一直望着马八一的身影消失。
(二十一)
孩子的出生让王长贵的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终于被提升为副营职参谋了,紧接 着他们搬到了营职房里。这时已经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初,社会和部队都发生了 很大的变化。王长贵以前那种进步的方法已经不行了,部队的军事院校已经恢复高 考了,只有经过部队院校正规培训的士兵才能提干。
其实,王长贵进入到军区以后,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渺小。军区里师职、军职、 团职干部真是成百上千的,哪个人都比他的级别大,他的经历在这些人中,简直不 值得一提。摆在王长贵面前的每个人都是一座山,他要越过这些“山”,一辈子努 力怕是也达不到了,况且每个人都是那么优秀,在优秀面前,王长贵有天生的自卑 感。他让一座“山”压得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他一到军区,便失去了努力下去的动 力,况且,他那些成功的招数在基层可以,在那种政治需要下行得通,现在这是大 机关,年代又发生了变化,王长贵已经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一时间,王长贵像失 去了方向的蚂蚁,乱爬一气,跑了半天也没有爬出自己画的那个圈。他泄气了,人 从外表到精神就衰了下来。
在这一过程中,也正是杨五月人生的成熟期,在这之前,杨五月连爱情都不知 为何物,应该说她是属于晚熟的那种女人。有一天,她呼啦一下子,明白了,成熟 了,这时她才发现,王长贵根本不是自己喜欢的人。
结婚以后的王长贵仍然很农民,吃饭前不洗手,睡前不洗脚,有时连牙都懒得 刷,开着厕所门大小便,总之,部队十几年的生活在骨子里并没有改变王长贵。这 一切都是杨五月无法忍受的。
杨五月经过婚姻,又生了孩子,她人变了,变得更加有光彩,现在她是那种风 韵十足的少妇,更重要的是,她成熟了,内心发生了变化,影响到了她外在的一系 列变化。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婚姻的悲哀。明白过来杨五月开始梳理自己 的情感生活,她很快就想到了马八一,她呼啦一下子明白了,当年的马八一恢卑? 恋着自己,可自己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她的脸开始发烧,心跳加快。从那以后,她 经常会拿马八一和王长贵比较。总是想,面前的要不是王长贵,是马八一这日子又 该如何?想像让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同时也有些迷失。
在大院里一天傍晚,她意外地见到了马八一,说意外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因为 马八一的父母就住在军区大院里,马八一参加工作后,很快地结了婚,爱人是公安 局的一名刑警。但马八一三天两头地到军区大院里来看自己的父母,只是他们没在 那种偶然中碰面。
(二十二)
当时,杨五月正带着孩子在甬路上散步,马八一身穿警服匆匆走过来,他离很 远就看到了杨五月,他下意识地立住脚,望着正在逗孩子的杨五月。杨五月抬起头 来的时候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马八一,她叫了一声:马八一。双目相对,就都有了 白云苍狗的味道。
她抖抖地说:八一你还好吧?
他向前走了两步,看了眼孩子说:这是你的孩子。
她脸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慌乱地点了点头。
他说:你现在怎么样?
她望着他,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但她忍住了,只是说:你的孩子多大了。
他笑一下道:我还没孩子呢。
他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自己结婚了,不知为什么,她有了些悲凉。
她最后说:有空来家里坐吧,咱们都在二十一师当过兵。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自从和马八一邂逅之后,她脑子里经常闪过马八一的样子,二十一师的往事一 幕又一幕地在她眼前闪现出来。她现在才真正意识到,马八一当年是那么爱着自己, 可自己却浑然不觉,几年之后,她才开始分享二十一师的爱情。
成熟起来的杨五月,突然对生活有了许多不满,因为在机关里,她发现那么多 人都要比王长贵优秀,她恨自己,当初怎么就和王长贵结婚了。有了这种不满之后, 她开始和王长贵吵架了,夫妻之间的吵架有时不为什么理由,完全是一种情绪,总 之,在她的眼里王长贵不论干什么她都看不惯。比如,他走进厕所不关门,她就说 :你是猪哇,怎么连回避都不懂。他不洗脚上床睡觉,她踢他一脚说:你这头猪。
刚开始,王长贵还一味地忍受着,后来王长贵也学会了吵架,他说得最多的一 句话就是:累不累呀,在二十一师我累够了,现在不想累了。说完之后,他该干啥 就干啥了。
她伤心、难过,有时托着腮,叵攵皇κ蹦切┟篮玫氖惫猓饷匆幌耄? 就轻而易举地想到了马八一。
在百万大裁军前,杨部长被宣布退休了,在这之前,杨部长的身体已经江河日 下了,他们这代人,年轻的时候吃了太多的苦,一上岁数,所有的病就都找上来了。
杨五月的父亲被宣布退休不久,王长贵回了一次老家靠山屯。这么多年,王长 贵都没有回过老家,在杨五月的印象里,王长贵自从婚后是不断地给老家寄钱的。 王长贵每次都说:我是给叔叔、婶子寄钱,是他们把我养大的。这一点,杨五月从 来没有说过什么,寄就寄吧。王长贵这次回老家靠山屯,没几日就回来了,跟他一 起同来的,还有两位老人。一进门王长贵就说了这是咱爸咱妈。
杨五月就吃惊地怔在那里,在她的印象中,王长贵一直说他是孤儿,怎么一下 子又冒出了父母。她望着这对老人,又看一眼王长贵,怔在那里不知说什么。
(二十三)
安顿下了老人,杨五月把王长贵拉到另外一个房间,关起门来问:怎么回事?
王长贵长吁一口气,完成一个重大使命似地说:他们是我的父母,以前我说自 己是孤儿,那是骗你们呢。
杨五月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她现在要重新审视王长贵了。王长贵为了进步,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把自己说成是孤儿,甚至在当兵前就把自己的档案做了 手脚。那时的王长贵就没给自己留后路,他一定要在部队干下去,他的身份会得来 很多人的同情,正因为这种同情,王长贵一路努力下来,得到了领导、同事的认可。 杨五月现在什么都明白了,王长贵早不把父母领来是有目的的,早了,他们还没房 子,早了杨五月的父亲还没退,现在房子有了,父亲也退休了,有关王长贵的前途 和命运他再也无能为力了,于是王长贵真相大白于天下,也就是说,王长贵要还原 成自我了。杨五月意识到这一切之后,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她明白,王长贵一直 是在有计划地按照自己的目标实现着人生。
王长贵的父母还是善良的,他们对杨五月一直心怀尊重,说自己的儿子找了个 高干女儿,是自己一家的福分等等。他们抢着做饭,买菜,但做出的饭菜,杨五月 实在是难以下咽,完全是农村做法。
家里一下子增加了两口人,生活与负担加重了,王长贵的母亲身体不好,三天 两头要去医院看病,这一切都成了杨五月的负担。更让杨五月忍受不了的是,时间 一长,王长贵的父母就把她当外人了,王长贵经常把自己和父母关到小屋里嘀嘀咕 咕,其实他们也没说什么,完全是乡下人的习惯,媳妇是外姓人,有些事是要背着 的。
时间一长,王长贵的父母也不把她当成高干子女了,关起门来过日子,柴米油 盐的,平凡得很,他们渐渐觉得,杨五月就是个媳妇,媳妇就该干媳妇的事。饭果 然难吃,但他们也不做了,换洗的衣裳自己也不洗了,一切都要等着杨五月回来洗。 他们是进城里享福的,儿子终于在城锘斐隽嗣茫且哺孟硎芰恕?
两位老人农村做法一点也没有改变,坐在客厅里,大口地往地上吐痰,然后用 鞋底抹一抹,以为这样就干净了,上厕所也一律不关门,有声有色出挤肚子里的内 容。这些还不够,他们当着王长贵的面,开始指指点点杨五月了,他们用农村人的 眼光衡量,要求着杨五月。什么会不会过日子,孝顺不孝顺等等。
(二十四)
杨五月身在军区大院的家中,竟有了生活在靠山屯的感觉。她感到了一种压抑 和无奈。她开始审视自己的婚姻和幸福了,无疑杨五月是不幸的,她的同龄人,那 些同学,都在高高兴兴,无忧无虑地奔着生活,然而她自己呢,是在挨着生活,无 奈地忍受着。晚熟的杨五月为自己的人生付出了代价。
王长贵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的伪饰了,自从调到军区以后,在二十一师那种自信 便化为乌有了,一切他都将重新干起,他在二十一师时是名人,然而他在军区大院, 他只能算是一个普通人。就是赶上一般的普通参谋、干事,他都认为很费劲,他从 梦想回到了现实。现实中,他只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军官。 今天的他似乎看到了未来,摆在他面前的未来又是什么呢?再干上几年,转业到地 方,于是,又得从头干起。他没有多少文化,只是初中毕业,在部队里,他的周围 都是从军校毕业的大学生,从精神上就压倒了他一头,他无形中感到了悲哀和深深 的自卑。
现在的王长贵已经深刻地看清了自己,有时他也感到知足,自己从靠山屯里走 出来,混到今天,把父母都接出来了,不容易了。这是他向后看的结果,然而向前 看呢,他看不到任何希望,只能这样了。于是,他一天上满八个小时的班,回到家 里,往床上一躺,盯着天棚发呆。要么就在父母面前唉声叹气,靠山屯走出的父母, 对儿子的内心世界是了解的不那么深刻,他们心里早就把王长贵当成军官,公家人 了,这一点足以让他们挺直腰板过日子。儿子难受,他们都把责任归结为杨五月, 按照靠山屯的要求,杨五月是个不着调的儿媳妇,长得那么漂亮干什么,那么爱出 风头干什么,还有,在他们眼里杨五月一点也不孝顺,对老人一点也不知冷知热, 还动不动就摔脸子,这在靠山屯是不可想像的。王长贵心里不痛快,二位老人一致 认为自己的儿子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儿媳妇。高干家庭出身怎么了,长得漂亮又怎 么了,完侵锌床恢杏谩S谑牵轿焕先司0淹醭す蠼械阶约何堇镂屎逝? 嘀咕一些杨五月的不是。
杨五月对这个家已经心灰意冷了,她经常带着孩子住到父母那里去。刚开始, 退了休的杨部长并不赞成杨五月这么做,批评她对老家人没有爱心。一提起靠山屯, 杨五月就落泪,后来,父亲就不提了。父亲曾抽空去看了看王长贵的父母,来之前, 父亲揣着感情和礼节,王长贵的父母一走进城市,已经把自己的位置提升了,觉得 自己已经和杨部长平起平坐了。双方老人会晤的结果是,在一上午的时间里,王长 贵的父母一直在说杨五月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事例,捎带着也批评了杨部长,那 意思是说杨部长不应该鼓励自己的女儿长时间地住在娘家。王长贵的父母把这次谋 面,当成了田间地头亲家们在一起拉家常。
(二十五)
杨部长从楼门里出来,心里就堵得难受,从那以后,他没有说过杨五月有没有 感情之类的话了。有一次,他对自己的女儿说:五月,怪爸当初没有看清人呐。
杨五月听了父亲的话,眼泪刷地一下子就流出来了。父亲心里也不好受,他扭 过头,用衣角擦泪。
杨五月不知为什么,一有时间她就在家属院的甬路上走一走,直到有一次,她 又遇见了马八一,才明白,她这么走,是希望见到马八一。她见到马八一时,神情 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是混沌未开的,此时,她是成熟和清醒的。
马八一望着杨五月。马八一说:五月,最近怎么样?
杨五月说:还行。
说完笑一笑。
马八一说:别骗我了,我知道你过得不好。
这句话,击中了杨五月的要害,眼泪差点流出来。
马八一说:当初我就认为你和王长贵不合适。
杨五月说:都怪那时我太傻。
马八一说:那次我把王长贵打残废就好了。
杨五月说:八一,你别说了,我心里难受。
接下来,两人就在转弯抹角的小路上走一走。两人之间拉出一个人的距离。
杨五月问:你复员回来就结婚了?
马八一笑着说:我怕好女人都让别人抢走喽,就急着把婚结了。
杨五月问:你的孩子多大了?
马八一答:我还没有孩子。
杨五月有些吃惊,睁大眼睛望着马八一。马八一就说:顺其自然。
杨五月就不说什么了,一抬头走到了马八一父母的楼下,她知道了八一是回来 看父母的。
马八一说:上楼坐一会儿吧。
她摇摇头。
马八一说:那我就上去了,爸妈还等我吃晚饭。
她转身走去,走了几步停了一下,回过头,看见马八一还站在那里望着她,她 笑一笑说:还记得二十一师么?
他点点头。
她说:那时我真傻。
她说完转过头去,泪水已经朦胧了她的眼睛。她没再回头,快步向前走去。
杨五月决定要离婚,她把自己的想法和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