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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776-寻找成吉思汗-第3章

小说: 2776-寻找成吉思汗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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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几公里,汽车的寿命就更短了。要开车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只能依循地上的车辙痕迹,这是前人横越大草原留下来的路标,有时走上隘口,有时越过小溪,说不得准。在蒙古,是没有桥的。有时车辙太深,驾驶员就胡乱转向,再轧一条新的路线。坐在车上的人往往被颠得七荤八素,车子也被震出内伤,更把壮丽的自然环境破坏得体无完肤。一条条的车辙就像一道道疤痕,伸向四面八方,蒙古大地被碾得支离破碎。


第一部分核心成员

    阿乌博德物色到一位翻译——博希吉特医生。一路上我碰上不少蒙古人,可是他跟他们完全不同。他是心脏专家,却不愿意在这个极度缺乏医师的国家行医;他是思想家,不畏惧威权统治,一心一意想成为卓越的政治家。但是,蒙古第一次举行自由选举的时候,他却洒脱地拿着鱼竿去钓鱼。他像其他受过教育的蒙古人一样,俄文极为流利——俄文是学校必修科目,但想要深造,得下苦功去研读才行——英文说得也很溜,还自修法文、德文。他曾经在布达佩斯接受过医学训练,因此说得一口好匈牙利语;在斯德哥尔摩也当过驻院医师,还能来上两句瑞典话。他喜欢马,却很讨厌骑马,现在更得了严重的花粉热。望不到尽头的蒙古大草原,夏天是世上花粉指数最高的区域之一。倔强的“大夫”绝不放弃。他的名字在蒙文里的意思是“基础”,在后来的行程中,他一路陪着我们,是我们少不了的好帮手。他心地仁慈、坚毅果决、喜欢动物、博学多闻。走到哪里,都看到他拿着他那根折叠钓竿片刻不离身。他的厨艺惊人,有限的食物,到了他的手上,总觉得可以有些变化、好吃得多。    
    另外两个人是我们这次试骑队的核心成员。保罗·哈里斯是我找来的,负责摄影。他是英国人,三十来岁,在伦敦做职业摄影师,曾在我老家爱尔兰拍照,因而结识。我写信问他,有没有朋友愿意到蒙古参加远征队,这个专拍户外写真、性喜浪迹天涯的小伙子,马上自愿请缨。我相信他是个好相处的人,事后证明我的感觉没错。他爬过南美洲与尼泊尔的高山,主动积极,适应力强。他是个摄影狂,常常一大早起来爬到高处,寻找最佳位置,捕捉最适合拍照的光线。    
    第二摄影师巴雅尔负责的工作是拍摄胶卷影片,以便制作此行的纪录片。他是蒙古电视电影厂(Mongolian TV Film Studio)的员工。这单位的名称气魄不小,其实只是乌兰巴托无线电视塔阴影下的一栋破建筑而已。历经沧桑的蒙古电视电影厂曾经风光过,专门制作东欧集团喜欢的新闻片或纪录片。不过,席卷世界的电视设备也没饶过这里,搞电影的不再吃香,电影厂没落了,就只剩下几个老摄影师和收音师,拿着破旧的设备苦苦支撑,所有的预算与光彩都被新兴的电视抢光了。即使前途一片黯淡,巴雅尔依旧苦恋电影这个行业。他是牧民的儿子,年轻时被送到莫斯科电影学校(Moscow Film School)上过短期的电影拍摄课程,从此一脚踏进这行,一干就是二十年。他的个头很小,干干净净,生气勃勃,天性幽默,甚至还有点调皮。保罗和我知道他已经做祖父时,都大吃一惊。真没想到有孙子的人,还可以这么为老不尊。    
    在会合地点等我们的巴雅尔背着一部满是伤痕的巨大摄影机,看来起码有三十年历史,一转动就会发出叽叽喳喳的响声。搭配老古董的是一具看来很牢固的木制脚架,这两副设备就像是难兄难弟,阅历过沧桑人世。看观景窗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把他的运动皮帽往后一转。他穿的马裤外加长筒皮靴,看起来像极了20世纪20年代的好莱坞电影拍摄人员。他的摄影设备让人看了有些心惊胆跳——装胶卷的袋子里面满是沙尘毛发,拍好的胶卷胡乱拿张破旧的黑纸包起来,不像专业的摄影师是放在锡罐里——不过,他那活泼的个性,倒是让我们得了不少好处:他在乡野间长大,被他调教的马匹,匹匹服服贴贴;他又是个扎营好手,跟其他试骑人员相比,绝不逊色。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把那具笨重的摄影机挂在身上,疙疙瘩瘩,有棱有角,金属边还挺刺人的,背后外加了个帆布袋,却没见他皱过眉头。照理来说,摄影机不该这么安置,可是,在蒙古找不到附有垫子的摄影机专用箱。他胯下的马每往前一步,胸前的累赘就会狠狠地撞他胸口一下,连旁人看了都替他痛,但你每次触及他的眼神,巴雅尔总会刻意对你眨眨眼,嘴巴咧出一条向上的微笑。巴雅尔在蒙文中是“快乐”的意思,对他来说,真是个再适合不过的名字。    
    葛瑞尔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向当地的农民公社、农场,租借了马匹,雇好了向导。蒙古乡村区被分成相当于省的“爱马克”(aymags),以及相当于县的“苏木”(somon)。之所以有必要切割成为较小的县,主要是迁就蒙古人民生活,“苏木”通常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农民公社或集体单位,它有一个行政机制,大家管它叫“苏木中心”,此外,一般还有十来栋房舍和一条灰尘扑面的飞机跑道。“苏木委员会”至今还是信守古典中央集权理论,无所不管,甚至包括指导牧民的起居、家庭生活,分配公社名下的牲口以及补给养料给牧民放牧,收取畜牧的成果,再把利润上缴到中央政府。改革开放以后,牧民可以饲养部分私人牲口,至于多少,就要看政策的松紧与当地的地形,多的地方,私人的牛与马匹可以占到百分之十五。


第一部分全羊大餐

    5月17号,也就是第二天早晨,五六个牧民骑马进入营地,每个人身后还拉着三四匹备马,这里面有个人的也有向集体租的马匹。骑士一个人一个样,马匹看来也是东拼西凑的,到底是骑士还是牲口比较驳杂,左瞧右瞧,很难判断。    
    这批马瘦骨嶙峋,个头很小,毛发杂乱,也没钉马蹄铁;跟瘦小的身躯相比,头实在是太大了,毛色斑斓,肌肉筋骨的线条看起来异常古怪。这批马都失势了,蒙古人饮用马奶,更要母马传宗接代,通常只保留几匹种马。种马的毛都留得长长的,拖到地上,好像一跑就会踩到似的。这几匹清晨出现的骟马是标准的蒙古马,其貌不扬,步伐沉重,身上的味道很臭,却强韧得很。在一般人眼里,这种马算不上身出名门,可也只有这种马能熬过蒙古的酷寒,在西伯利亚的暴风雪中,还能站得住脚。在慑人的低温中,就连植物都为之枯萎,但是,蒙古马照样生气勃勃。斯科特上尉(Robert Falcon Scott)带进极圈,把雪橇拖到南极点的也是这种马(虽然他的冒险不幸失败)。成吉思汗强行行军时,一日推进八十英里,靠的也是这种其貌不扬的动物。现在,我跟保罗终于有机会亲身体验一下了。    
    牧民的长相也是一脸的坚毅不屈,着日常装束,黑色的长筒毡靴、脏兮兮的蒙古工作袍,有的戴着尖顶毛帽,有的戴男用呢帽遮风避雨,看起来格外像是南美洲的加乌乔人(gauchos)。他们静静地骑到营地边缘,把马系在角落的树上,免得它们看到陌生人会感到不安,然后才踱过来,接受敬烟、敬茶。他们有点提防地看着我和保罗,然后很客气地把注意力转到他们的蒙古同胞,聊起这次试骑的计划。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理由之一是,我们无法从蒙古人的脸上,观察到他们的心意。跟蒙古人比起来,表情也不怎么明显的中国人,还算是比较会眉目传情的。理由之二是,蒙古语与其他语言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一般说来,阿尔泰(Altaic)语系与土耳其语有些关联,但古土耳其语和现代土耳其语的差异甚大,就算我因为十字军之旅在土耳其待了几个月,还是无法从急速、粗豪的蒙古语交谈中窥知半点线索。只听得论战双方越吵越凶,声音越拔越高,越来越像两只猫在吵架,谁都不服输,一直叫到其中一个吐了才肯住口。    
    “大夫”站起身来,走到远处,计划松散显然让他有些心烦。透过他的翻译,我们终于明白:牧民带来的牲口不足,我们还得再等一天,让他们再带几匹马过来,同时“邻近”的村落——说是邻近,其实骑马得好几个小时——会赶几头羊过来犒赏我们,大家晚上来一顿全羊餐。夜幕降临,我们却见不到羊的踪影。气温已经降到冰点。湖边有几栋小木屋,想来是为渔夫或是假日野营的人准备的,我和保罗躲到其中一间避寒,把鸟粪、老鼠屎之类的垃圾扫到一边,摊开睡袋,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看到一只被吓坏了的、瘦巴巴的羊,从卡车的后面被拖了出来,就着卡车头灯的照明被一刀杀了。料理花了两小时,凌晨3点,我被“大夫”叫醒,他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搁在我的鼻子下面。“我特别端这个给你,喝下去,身子就暖了。”他的声音很温柔。我无法拒绝他的好意,真把那碗浓浓稠稠的汤喝了下去。这碗汤腻得很,油很重,好像还有几片滑溜溜的羊心、羊肺,顺着喉咙溜了下去。


第一部分受到尊崇的款待

    第二天中午,地方党部书记带着十来个干部出现,众人一身洁净、干练的黑色套装,好像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似的。书记是个年轻人,顶多三十出头,跟所有蒙古人一样,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介绍这个地方跟成吉思汗的关联。他甚至还别了一个成吉思汗肖像的徽章,三年前,没有哪个共产党员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这半天的活动是传统共产党的仪式:书记颁赠纪念章,每人一枚,全部有份,虽然我们根本没有做什么值得领奖章的事。葛瑞尔早就铸好一枚大徽章,其中一面描绘剽悍的蒙古骑士,马首向西昂扬。另外一面是路牌(paiza),是蒙古大汗赐给使臣与大臣的标记,模样像一块板子,质料从木头到铜、金都有,主要是看领受人的等级和信差的重要性,领了路牌以后,在大汗治下的领域都享有特权——随从护卫、免费向导住宿,一路上通行无阻。    
    葛瑞尔雕铸的勋章吊在一条象征幸运的天蓝色丝带上,礼尚往来,也是人手一枚。率先致词的是阿乌博德,他着实称赞了两个牧民一番,他说,这两个热心人士听到我们长征法国的计划激赏至极,希望赠送些牲口,以壮行色,也省得我们租来还去。于是,大家围成一个圆圈,阿乌博德庄严地踱了进来,穿著深紫色的蒙古袍和沉重的毡靴,摊开的双臂上挂着一条蓝色的丝巾,两手端着一个镶银的木碗,里面装着几乎要溢出的马奶。丝巾,也就是中国人熟知的“哈达”,是传统蒙古习俗中最尊贵的礼仪,施者与受者都有莫大的尊宠。阿乌博德把丝巾送给第一个牧民,那牧民显得有些退缩害羞,然后两人走到他送给我们的马匹旁边。照传统的蒙古仪式,赠马的马镫上要洒几滴马奶,才能连好运一块带走,一路平安。半野生的蒙古马,见到陌生人手边飘着一条波浪般的蓝丝巾,手里端着一个银晃晃的碗,自然觉得害怕,个个都抬起前脚想逃。这些牧民虽然是养马高手,但我怀疑他们捐赠的并非良驹,那两匹要陪我们踏上征途的马,看来马齿已长,不怎么牢靠。但我只默默地看着,我终于明白了蒙古古谚说的教训:千万不要在别人送给你的马头前面,打量它的嘴巴。    
    第二天过去了,我们还是待在营地,保罗和我已经习惯了蒙古人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做事态度,每个人都很有礼貌、很和气,牧民特别殷勤,想尽办法让我们在遥远的肯特省过得舒服。他们知道,城里来的蒙古朋友只要置身在成吉思汗的遗产中,就已经够陶醉了;而我们两个外国人大老远跑到肯特这样的穷乡僻壤来,还肯用蒙古传统的方式跟他们一道旅行,对他们来说,真是莫大的光彩。    
    他们把羊身上最好吃的部分,先敬给我和保罗,还一直教我们怎么帮马上脚绊。套上脚绊的马会很安分,只能慢慢地走,秘诀是:在马匹旁边伏低身体,当它的前蹄举得够高、两个蹄子贴近、身子几乎都站直的时候,飞快地把皮绳一端抛出去,在两只前蹄上绕两圈,先绊住它,留个四英寸的空隙,再打个一抽就开的活结。这批牧民像水手一样,打得一手漂亮的活结,而且各有独门绝招整治马匹。几个人轮流过来教我们,每个人都坚持自己打的结最好,结果,我们学得越多,就越胡涂,手越来越笨,那几个牧民笑得合不拢嘴。大家告诉我们,在大草原上,就算我们驯服了马,也找不到适当的灌木或是大树,把缰绳系在上面,马要跑要跳,也没有藩篱挡得住。根据这样的理论,我想:一匹飙起来的蒙古马,可能可以跑上伦敦到罗马的距离,中间不会碰到任何障碍物。    
    保罗长大之后,就没有再骑过马了,因此虽然我先前警告过他,但是当他见到蒙古的马鞍,还是吃了一惊。西方人实在很难适应这种蒙古马鞍:头尾向上翘起,窄而高,而且还是木头做的,跟在中国皇帝陵寝中发现的马鞍,几乎一模一样。牧民提起他们手制的马鞍就得意洋洋,觉得那是艺术的结晶。马鞍上面有精心的彩绘,还用红丝绒盖着——他们最喜欢的颜色是鲜亮的橘红色——而且用大量的白银镶边、铸成各式各样的小装饰。装饰多半只有两英寸宽、一英寸高,摆放的位置恰好是大腿贴到马鞍上的地方,任谁骑上这种马鞍,都会被磨得哇哇叫,大概只有蒙古牧民受得了,他们一辈子都在马背上讨生活,早就百毒不侵了。那几个菜鸟或城市艺术家还没资格骑这种马鞍,他们用的是政府配发的标准马鞍,木板上有两圈铁,铺着一层薄薄的毛皮,比起传统马鞍来,也舒服不到哪去。    
    我就精明多了,我带来的马鞍是跟随我仿真十字军东征路线时的老朋友。一拿出来,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我还配了一个双头的三角架,让马鞍可以立在地上。蒙古人从没见过这种马鞍,只要我一没注意,他们就会拿我的马鞍放到比较温驯的马上试试看。欧式马鞍的肚带、腹带及马镫皮,都与蒙古的传统马鞍不一样,所以他们绑马鞍都是随兴所至,爱怎么绑就怎么绑。头五分钟,他们把镫索当成腹带,第二条镫索又被他们当成副腹带,很吃力地用蒙古的方法勉强绑在马的胃上。等我示范正确的绑法之后,大伙儿喜滋滋地跑到营地的另外一边,轮流试绑,笑得很开心。    
    最后,趁着天还有些微光,所有人——牧民、党工、远征队申请者、艺术家——站成一排,让保罗帮大家拍合照,像一支想留下此刻的足球队。只是立在大伙儿中间的不是足球,而是葛瑞尔雕铸的第一面铜板。未来,这块铜板会竖立在成吉思汗的龙兴之地。这个粗野无文的孩子,就是在那里,朝着“海洋大汗”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即今天的北京,当时为金国首都,称为中都。    
    archimandrite指的是东正教大修道院的院长,而Palladius则是小亚细亚著名的基督教修道士与历史学家,这个人的原名是克法洛夫(Kafarov),帕拉丢斯是他自己取的名字,所以作者形容他的名字响亮。    
    根据《蒙古秘史》记载,这个人就是威震欧洲的大将速不台。    
    The History and the Life of Chinggis Kkan ;Uraunge Onon译,E。 J。 Brill;1990——原注。    
    20世纪初,曾经两度进入南极探险,1912年,在南极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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