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86-变局·七千人大会始末-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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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召开的世界裁军大会时,强调和平、裁军的内容比较多,同时同意了没有“反对美帝国主义”字样的共同文件,因此受到赫鲁晓夫的表扬,同时引起几个亚非国家的不满。这件事使毛泽东大为光火。过后他反复提起此事,此事也在日后成为提倡所谓“三和一少”修正主义路线的典型。
还有一件事情引起毛泽东不满的,是所谓的“翻案风”。如前所述,毛泽东是主张要进行甄别平反工作的,但他的底线是不能触动“三面红旗”。而1962年上半年的平反工作,随着深入的开展,已经在逐渐突破着这一底线。比如彭德怀6月16日、8月22日先后给毛泽东和党中央写信,请中央对他所犯的错误,进行全面的审查,以做出正确的处理。这意味着如果对“否定三面红旗”的彭德怀进行平反,就表明彭是正确的了。无独有偶,七千人大会之后,在江苏有一些参加省委扩大会议的代表呼吁中央为彭德怀平反;另有许多基层党组织成员对七千人大会不承认犯了路线错误表示不满。再比如一些被平反的同志,他们变得更敢于讲话了。山东有个宋彩和,在平反时被表扬为敢于顶“五风”①的模范,平反后,受此鼓舞,他不仅对过去的工作进行公开的批评,而且矛头直指中央乃至毛泽东。还有一些单位如国家机关党委,在一些所谓右派分子自己没有要求平反的情况下,而主动提出为他们平反。诸如此类的事情,似乎在超出毛泽东所能接受的程度,也违背了他的初衷,因而引起了他的警惕和不安。在毛泽东看来,这已形成了一股不分是非的“翻案风”。
毛泽东的这些认识,今天来看显然不符合实际情况,但那些正确主张遭到错误的打压则在真实发生着。20世纪60年代初的中国,大家在新的社会主义观上,还没有形成自觉的整体的思考,更没有对什么是社会主义进行自觉的比较深入的反思。况且,那是一个社会主义至上的年代,人们坚信社会主义具有极大的优越性,而他们对社会主义的理解,就是消灭私有制、实行公有制、实行计划经济,认为惟有如此才可以迅速改变中国的落后状况,使国家走向富强。在这一点上,中共领袖们的认识应该说是一致的,无从动摇的。问题是理论上这样讲,但在实践中却碰了钉子,如农民愿意自己单干,自留地就是比生产队的庄稼长得好,合作化时期或者合作化以前的农作物产量就是比人民公社以来的产量高,因为懂技术的人不敢讲话,就上了很多不该上的项目,以致后患无穷。这些问题究竟怎么看,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巨大论题。就当时身处其境的人们来说,每个人接触的事物不一样,他们的感受不同,结论也就不同。从大的方面讲,建设社会主义需要从中国的实际出发,这是毫无疑问的,也是毛泽东经常地反复强调的。但中国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时间并不长,虽然遭遇重大挫折,但认为那都是“五风”造成的。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之路,究竟要在什么地方有别于苏联模式,当时人们的认识并不深入,何况所谓苏联模式在当时,亦被看作是正统的马克思主义模式。追究到具体的人对具体问题的认识,自然彼此也就不同,往往出现比较矛盾的、错综复杂的现象。比如陈毅,在广州给知识分子“脱帽加冕”,被人们传为佳话,但他在北戴河会议上,则对王稼祥提出的外交新思路率先提出批评;如邓小平,在平反问题上大刀阔斧,在知识分子问题上支持周恩来、陈毅的主张,但对李维汉的统战思想则提出批评;此外,党内不少干部支持包产到户,也有不少高级干部反对包产到户。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刘少奇等在进行一系列实践探索时缺乏系统理论的有力支撑,故而当争论发生时,毛泽东尖锐地提出到底是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是走比赫鲁晓夫还不如的南斯拉夫式的道路;到底是站在三分之一的富裕户立场上,还是站在三分之二的基本农民群众的立场上时,刘等表现得有些理短,只能用现实中的困难来抵挡。于是当毛泽东证明形势已经好转,去年比前年好,今年比去年好,如此刘少奇等也就无话可说了。王稼祥提出不要四面出击,对外支援要量力而行的主张,其基点也是建立在为缓解国内困难形势之上,因此当毛泽东等认为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时,王稼祥的意见也就很容易被看成是错误的,不带有长远战略眼光的权宜之计。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特点。
本来,在工作中大家存在意见分歧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不同的思想可以到实践中去寻求验证和统一。但不幸的是,如此多的、巨大的涉及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未来发展方向的争论,却发生在总是以姓资姓社划分思想路线界线、党内又缺乏民主气氛的年代,许多有建设性的意见,许多有积极意义的探索,许多大胆的尝试,被冠之以错误路线,遭到不应有的批判和打击。
1962年的新气象就这样夭折了,七千人大会萌发的民主探索精神中断了。短暂的1962年的春天过后,形势再度发生逆转,中国这列载着6亿多人口的列车,开始朝着以阶级斗争为纲、通往“文化大革命”的方向行驶而去。
《变局·七千人大会始末》 第四部分打下毛刘分歧的楔子(1)
七千人大会总结了建国以来12年特别是1958年以来4年的成绩和经验教训,使全党在充分讨论的基础上达成了共识,但也留下了毛刘之间的分歧;这也是七千人大会引人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
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和刘少奇,一个在根据地、一个在白区摸爬滚打若干年,为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革命理论和经验,各自做出了重大贡献,并成为所在领域的代表人物,两人彼此欣赏,珠连璧合。
新中国成立后,社会主义如何搞,无论对毛对刘还是对全党来说,都是一个全新的课题。虽然苏联已经有了一个现成的模式,根据民主革命时期的经验,他们懂得照搬肯定是不行的,必须结合本国的实际情况来确立自己的建设道路。显然其任务是十分艰巨的。
既没有经验可谈,又不可能照搬他国的经验,在艰难的实践与探索中,自然,毛刘之间产生不同意见、产生磨擦也就在所难免,并且是常常发生。
最早是山西农业生产合作社问题,接着是新民主主义秩序的问题,然后是社会主义社会的主要矛盾等等,这里不一一赘述。上述不同意见的产生,因为是在工作顺利的情况下出现的,并不牵扯个人的责任,又没有形成一定的气候,大家都是为了中国的繁荣富强,说起来也就是意见不一致的问题,谈不上什么恩恩怨怨的,因此并没有根本影响他们之间的相互信任和友谊。1956年,中共八大时毛泽东把刘少奇等推到领导工作第一线;1959年,毛泽东又主动辞去国家主席职务,由刘少奇接任,党和国家的工作仍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七千人大会总结“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的工作时,情况就不同了。“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不但没有实现原来的预想,相反还使本来就很脆弱的国民经济遭受重大挫折,致使全国经济一片萧条,尤其令人难于承受的是饿死了很多人!这个问题怎么看?怎么总结?如何向全党乃至全国人民交代?就成了中央领导,尤其是毛刘二人面对的一件大事了。
“大跃进”的首倡者是毛泽东,是他在反“反冒进”的基础上发动起来的。早些时候,周恩来、陈云因为提出“反冒进”,曾受到毛泽东的严厉批评。刘少奇虽然没有被毛泽东点名,但也难辞其“咎”,因为他曾主持会议通过了“反冒进”的决策。“大跃进”期间,本来比较冷静的刘少奇,也被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头脑跟着热起来。1958年9月,刘少奇到江苏常熟视察,面对一个公社党委书记报出亩产一万斤的高产,信以为真地问:还能再高吗?①关于人民“公社”的名称,刘少奇自称他和周恩来、陆定一、邓力群四人在一次南行列车上也积极地“吹”过,到了郑州向河南省委第一书记吴芝圃推荐②,如此等等,事例很多。无疑,刘少奇在“大跃进”中也起了促进的作用。
当然,最早纠正“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错误的是毛泽东。自1958年底开始的纠“左”历程中,毛泽东和刘少奇都承认犯了高指标、高征购,实行供给制,办公共食堂,刮共产风,瞎指挥,未注意综合平衡以及急于求成等错误。在具体调整的方针、政策上,都主张要制定实事求是的经济计划,大量地精简城镇人口,制定“农业六十条”、“工业七十条”以及各行各业制定自己的条例等,还有在农村适当地开放集市贸易,给社员留出适量的自留地,允许社员搞家庭副业,在政治上给被反右倾错了的同志平反,清理错误的口号,中央要向人民作自我批评等等。
但是,当纠“左”的层面深入到需要揭示犯错误并导致经济严重困难的深层原因时,需要对过去几年工作的估量做整体的判断以调整今后方向时,他们的分歧却悄悄地产生了。
比如,关于犯错误的原因,刘少奇比较注重讲“人祸”。1961年5月31日,刘少奇在中央工作会议上说:
“这几年发生的问题,到底主要是由于天灾呢,还是由于我们工作中间的缺点错误呢?湖南农民有一句话,他们说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我也问了几个省委干部。我问过陶鲁笳同志,……他说,工作中的缺点错误是造成目前困难的主要原因。河北、山东、河南的同志也是这样说的。其他一些省我没有问。总起来,是不是可以这样讲:从全国范围来讲,有些地方,天灾是主要原因,但这恐怕不是大多数;在大多数地方,我们工作中间的缺点错误是主要原因。”
“我们在执行总路线、组织人民公社、组织跃进的工作中间,有很多的缺点错误,甚至有严重的缺点错误。最近不仅农业减产,工业生产也落下来了。如果不是严重问题,为什么会这样减产?为什么要后退?难道都是天老爷的关系?”
“我们现在是来总结经验,好在我们现在能够回头,能够总结经验,能够改过来,还不是路线错误。但是,如果现在我们还不回头,还要坚持,那就不是路线错误也要走到路线错误上去。”①
微妙的是,也是在这次会议上,毛泽东在谈犯错误的原因时说:你违反了它(经济规律),就一定要受惩罚,我们就是受了惩罚,最近三年受了大惩罚。②“社会主义谁也没干过……苏联的经验是苏联的经验,他们碰了钉子是他们碰了钉子,我们自己还要碰。”③可以看出,和刘少奇的讲话相比,毛泽东更愿意强调是因为缺乏经验,是因为社会主义建设的规律还有待认识。细细揣摩两者之间的差别,的确令人玩味。
七千人大会之前,因为没有集中地、系统地总结工作,毛刘之间即使有了分歧,也还没有那么明显地表露出来。七千人大会则不同了,中央要如此大规模地在全国县委第一书记以上的干部中进行系统的总结,就必须对出现经济困难的原因、犯错误的原因,对过去几年工作的估量,包括对形势的判断、对“三面红旗”的评价等,要做出一系列的回答。如何解说,解说到什么程度,毛刘之间的分歧自然因七千人大会的召开而凸现出来。当然,会议中的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但是毛泽东感受到了。
5年后,1967年2月,毛泽东同阿尔巴尼亚代表团团长巴卢库的一段谈话,让人们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七千人大会。以后,每当人们谈到毛刘之间的分歧,都要引用毛泽东的这段话:“七千人大会的时候已经看出问题来了,修正主义要推翻我们。”④很显然,这个所谓的“修正主义”指的是刘少奇。
《变局·七千人大会始末》 第四部分打下毛刘分歧的楔子(2)
不过笔者发现,毛泽东的这段话是经过人们简化和加工的。他到底是怎么讲的?是这么具体直接吗?通过仔细查阅毛泽东与巴卢库的谈话记录,发现毛泽东其实是这么说的:“1962年1月,我们召开了七千人的县委书记以上干部大会,那个时候我讲了一篇话,我说,修正主义要推翻我们,如果我们现在不注意,不进行斗争,少则几年十几年,多则几十年,中国会要变成法西斯专政的。这篇讲演没有公开发表,在内部发表了。以后还要看一看,里面也许有些话还要修改。不过在那个时候已经看出问题来了。”
这里还涉及一个问题,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上是不是真讲了这么一段话呢?经过再查阅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讲话的原始记录,结果并没有这样的内容,即使1962年4月下发的毛泽东讲话记录整理稿,也仍然没有这段话。相反,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上的通篇讲话给人感觉既幽默风趣,又谦虚诚恳,洋溢着比较浓烈的民主气息,流露出他和刘少奇、周恩来、陈云等和谐的亲密气氛!
难道是毛泽东空穴来风?这不太可能!如果考虑1967年2月正处在“文化大革命”的颠狂阶段,刘少奇已被认为是中国的“赫鲁晓夫”,是“修正主义在中国的代理人”,毛泽东用1967年的感受来追溯1962年初的事情,显然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毛泽东为什么偏偏把反思的目光锁在了七千人大会?为什么把刘少奇要“推翻”他这样一件大事,偏偏追溯到七千人大会,而不是别的什么时候?1967年4月12日,江青说的一句话,应该是解开这个谜团的一把钥匙。江青说,毛主席在七千人大会时憋了一口气。⑤这至少表明,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上确曾使毛泽东很不高兴。那么,这憋的一口气,是什么气呢?
检讨七千人大会前前后后的情况,有以下几个问题可以探讨。
先从刘少奇主持起草的报告初稿来看,这中间似存在着毛刘之间沟通不够的情况。理由是:报告除了讲三大块⑥之外,其中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讲到什么程度,如何表述,两人之间事先缺乏很好地协调。如对当时的形势如何估计?这是毛泽东十分看重的问题。1961年9月,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上提出,经济形势已经退到谷底,现在是一天天向上升了。也就是说,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此后他一直坚持这样的看法。但刘少奇有着自己的不同看法,所以他主持起草的报告初稿,没有把毛的这句“定调”的话写进报告。毛泽东看后不满意,也就可想而知了。后来经过讨论修改后的报告稿,还是加进了“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的判断,显然,这是按毛泽东的意见在估计形势了。
再如:报告初稿在讲成绩和错误方面,将建国以来12年的成绩一起混着讲了,对“大跃进”以来的成绩没有突出出来单独讲,相反报告讲的缺点错误几乎都是“大跃进”以来的。当然,这是符合实际情况的。问题是,会上有人抓住这一点说缺点错误讲得过分了,说报告漆黑一团,越看越没劲。从毛泽东最初想拿出三天时间对稿子进行修改,以及后来将稿子直接发给大会讨论的情况判断,他显然也存在着同样的看法—缺点错误讲得严重了一些,“大跃进”的成绩讲得不够,使人鼓不起劲来。后来经过大会讨论修改的稿子,开始突出“大跃进”以来的成绩,一共讲了12条,缺点错误讲了4条,显然是在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