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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紫玉钗-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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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洛瑛有些心神不宁,道:“小姐昨夜休息的可好?” 
  碧晔道:“昨个儿小姐很早就睡下了,我半夜去看了一回,小姐睡得可安稳了。现在还在睡呢。”她却不知,新桐是将绣枕放在了被里,在放下围幛,从外面看来可不是“睡得”很安稳么。 
  东洛瑛嗯了,仍然愁眉不展,正犹豫上不上楼时,只听楼上新桐道:“娘亲既然来了,如何不肯上楼?” 
  东洛瑛没想到新桐这会儿已经醒了,倒是怔了怔,随即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只觉得新桐这语气奇怪的很,但要说何处不妥,也无从谈起。她心事重重,也不及细想,转身上了楼。 
  一进屋,对面锦幔珠帷的水磨花梨床上空无一人,绣枕锦衾斜坠满地。简夫人一惊,四处望去,却见南边雕花松绿纱窗大开,新桐正斜靠着窗子,望着窗外。只着了一身雪白的睡衣,长长的秀发,丝一般自然垂下,晨风中微微飘动。一双雪白的秀足未着丝履,踏在地上。 
  东洛瑛惊道:“我的小祖宗,一大早的怎么也不多穿些就在这里吹风。待会儿着了凉怎么办在?”刚要上前,忽见新桐缓缓转过头来,面色苍白,花容惨淡,双目尽是血丝,却射出一道咄咄逼人的冷光,整个人有一阵病态的亢奋。 
  东洛瑛禁不住浑身一哆嗦,一股凉意从心底冒出。张了张嘴,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母女对视半刻,新桐忽然轻笑道:“娘亲教训的是。”说着起了身,莲步轻摇,到了东洛瑛身前,拉着母亲到桌前坐下。一面招呼碧晔打水为她净脸,一面拉着母亲闲扯些话。 
  东洛瑛见她转眼如常,只道自己多疑了,渐渐安下心,也陪着新桐说些家常。渐渐谈到再过一月就是新桐生辰了,不知如何庆祝才好。东洛瑛心中难过,想起老爷昨晚说的消息,只怕那时,新桐已经入了宫了。真不知如何向新桐说起此事才好。 
  正踌躇间,忽然听新桐道:“儿出生之日正是母亲受苦之时,娘,你当年生下孩儿时可曾受苦?” 
  东洛瑛猛然从走神中省来,心中暗惊,向新桐望去,见她面色平和,一副温柔孝顺的样子,才悄悄松了口气,定定神儿,故作轻松道:“啊,还好。你呀,淘气的很,还没到一个时辰就生出来了,也没让娘受多少罪。”话虽这样说着,自己却不免底气不足。 
  听了母亲这话,新桐笑得有种了然于心的凄然,却没再追问。转过身去净了脸,坐倒梳妆台前,让碧晔为她梳个双飞燕髻。 
  正梳着,只从铜镜中看到母亲缓缓走了过来,接过碧晔手中的玉梳,细心为新桐,动作轻柔,一双美目满是慈爱。 
  新桐心里被轻轻触动,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细心地为自己梳头,一面梳,一面说着天上人间的故事。 
  新桐轻轻叹了口气,向后靠到母亲身上,握住母亲的手,道:“母亲,你不必为女儿忧愁,只是进宫而已,而且光宗耀祖,还是好事呢!” 
  东洛瑛惊得将玉梳掉落,张口结舌道:“小桐,你……你怎么知道?” 
  新桐冷笑,嗤声道:“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偏我这正主儿倒不能知道了吗?” 
  东洛瑛没在意新桐的无礼,只忧心忡忡道:“小桐,宫里人心险恶,你心眼实,心肠又软,我和你爹怎么能放心得下。” 
  新桐冷笑道:“心肠软?哼,我现在倒是很想再软下去呢。”仰头觑了一眼母亲,微笑道:“何况就算爹娘不放心,也无济于事吧。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自寻烦恼呢?” 
  东洛瑛刚欲接着说,但听新桐淡淡道:“我有些倦了,娘,可否让我在休息一会儿?” 
  东洛瑛张了张口,最终叹了口气,道:“好吧,小桐,你好好休息吧。”说罢,吩咐了碧晔几句,便退出屋来。 
  走出阁楼,东洛瑛仰头望去,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一夜之间母女之间已隔起了一堵冰冷的铜墙。 
  楼上,新桐隐在纱帘之后,目送了东洛瑛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院落,怔怔地两滴清泪滑落粉面,心中默默道:“女儿不孝,娘,你多保重!” 
  直到东洛瑛消失在视野中,新桐才放下纱帘,漠然望向窗外,玉指扬处,一阵细细的纸屑随风而去! 
  …… 
  新桐吾徒: 
  若非得已,为师更希望你永远不要用到此锦囊。因为若见此信札时,当是你身处险境之时,证明对方已经开始行动。按照誓言,为师将不得不告述你一件陈年血案,从此你将与自在无虑的生活彻底告别,踏上荆棘遍地的复仇之路。 
  十七年前,先王驾崩,传位于二皇子李济生,当时二皇子正在陕西赈灾,未能及时赶回。大皇子李济民趁机夺位。待二皇子回朝时,大局已定。二皇子为天下苍生着想,放弃争夺,安心辅佐大皇子。哪知大皇子总是心怀疑虑。继位不到一年,便寻了个谋反的罪名,将二皇子午门斩首,一家流放边陲,却在暗地派了刺客埋伏,妄图斩草除根! 
  为师当年受过二皇子的恩惠,得知恩公一家遭逢大难,便日夜不停赶去。想不到仍是去得晚了,只在遍地尸体中找到一个背过气的婴儿,是为二皇子的大公主,李娇鸾,封号长安。 
  为师一个出家之人,漂泊不定,恐难照顾这婴儿周全。行至京都时偶遇简氏夫妇膝下无子,便将长安交于二人抚育,直到长安长到五岁才带回寺中教导。 
  二皇子遇难之后,为师几次前往行刺,均未得手,反而让其变得谨慎异常,更难下手。而后随时间流逝,大皇子更显示了一个明君的风范,这十几年来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为师渐渐犹豫,不知因一己私怨而扰乱家国,是否得当。最终发誓如果大皇子不在迫害长安,我就此作罢。但倘若大皇子不肯收手,我惟有将真相告知长安,由她自己决定是否报仇。 
  十七年前为师将长安交与简氏夫妇时曾约定,日后简氏夫妇若遇劫难,当全力相救,但必将失去母女之情。你此番奉母之命,前来求情,则见简氏夫妇已做好失去女儿的准备。 
  为师交给你的玉佩名为“玲珑合玉”,是当日二皇子与王妃定情之物。贤德王平素与其二兄相交甚好,当日未能救得其兄一直心存愧疚,今日见到其兄遗物必然不遗余力相助,只是他对大皇子一向忠诚,大皇子不难知道二皇子尚有后人。故此为师为你备了锦囊,若你救得简氏夫妇后,仍是平安,则可知大皇子尚念手足之情,已经打消斩草除根的念头,长安你也可安渡余生。可一旦你若遇险,则见大皇子尚不能容你于世,而以我对皇上的了解,必定用毒,这百露丸可派上用场,加之我已吩咐龙行暗中保护,你应当可以逃过劫难。 
  徒儿,今日为师将真相告知,今后的路要你自己决定,无论何时何地,为师都会帮你。遇到难解之事,可告述龙行,我便会知晓。 
  千万小心保重!阅后即毁。   
  第11章疑是故人   
  元庆十八年,五月初六,太子大婚,大宴天下。京都之内,一片奢华。大街小巷披红带绿,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京都街头人头攒动,万人空巷。市井之间也不知对此谈论了多久,只盼着能够借机一睹太子殿下的风采。 
  当今太子李东皓,为圣上嫡子,也是唯一的皇子。周文宗用情专一,登基十八年,只有一个邓皇后,未曾纳妃,而邓皇后自从二十年前产下龙子之后,未再有出。故此,李东皓将来继承大统,是板上钉钉的事。只奇怪的是,太子年已二十,皇上却一再推迟为其指婚,直到前些日子,忽然毫无征兆地册封了工部侍郎简中信长女为太子妃。 
  朝中大臣背后议论纷纷,简中信一向在朝中低调行事,其女更非京中有名的闺秀,皇上此举不免让人大出意料。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从颁下圣旨之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六礼不全,简氏之女已经要嫁入皇家了,作为皇家婚礼,这未免太过仓促寒酸了。 
  话虽如此,皇上决定的事又有谁可以反对的了。市井百姓仍是存了极大的兴趣盼望了这一场可以说是有些牵强的联姻。 
  十里红妆连水天,繁华落尽不知年。 
  娥眉淡扫妆初成,凤冠霞帔映娇颜。 
  两边侍女将龙凤金镯戴上新桐的皓腕,娇红似血的霞帔披上了新桐的削肩。新桐怔怔地望了铜镜,不由得伸出手去,轻轻拂上镜面,划过镜中佳人的凤眼星眸,樱桃小口,最后轻轻点在眉心。那眉心上一朵艳艳红梅,只映得人比花娇,越发显得玉面净若凝脂。 
  “小姐今日真是美丽呢!”碧晔在一旁盈盈笑道。 
  “是吗?”新桐淡淡道。 
  “当然了,也只有小姐这样的美人,才配的上太子殿下呢。”碧晔眼睛亮亮的,兴奋地唧唧喳喳:“都说太子殿下是个绝世美少年呢!” 
  新桐淡然一笑,没有回答,任那小妮子自我陶醉一番。只是见了碧晔不知人世艰辛的样子,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涌起无限愁丝。 
  不知为何愈临近婚期,愈是想起苏瑾,想他的一言一行,想他的深情注视,想他的对天盟誓,愈是想,就愈是心痛,却更加欲罢不能地想他。 
  新桐正暗自伤神,不意间从镜中见东洛瑛自门外跨进门来,忙轻轻拭了一眼角,站起身来,迎向母亲。 
  东洛瑛走上前轻轻拉住新桐的手,还未说话,眼泪已滴滴掉落下来。 
  新桐强笑劝慰道:“娘亲,今日女儿终得归宿,得佳婿若此,娘亲应当高兴才是。母亲若哭坏了身子,岂不是折煞了女儿。” 
  旁边早有丫鬟递上了帕子,东洛瑛试了泪,想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这几日她夫妇二人早将该说的都说得尽了,到了现在,纵有千言万语,都噎到了喉头,难以言表了。 
  正此时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喜娘自门外走了进来,催道:“来啦来啦,太子的迎亲队到了!娘娘快些出门了!” 
  镶金嵌玉,珠光灿灿的凤冠沉巅巅压到新桐油光发亮的乌发上,冠顶缀了鹅蛋大的明珠,十二长串珍珠帘低垂而下,娇容在帘后亦隐亦现。简新桐回眸最后一望母亲,便将大红喜帕放下盖住了视线,伸手搭住了喜婆的手,在众人簇拥下决然迈出了门。 
  东洛瑛依旧站在原地,望着新桐大红的裙裾如水般拖过碎石路面,渐行渐远,忽然间感到了心头一阵悲伤,也许从此自己永远地失去了女儿。 
  一一拜别了双亲,新桐在众人簇拥下跨上了凤銮轿。在轿外一片吹鼓奏乐,人声鼎沸中缓缓起轿,迎归皇宫。 
  十里红妆涟水天,青丝白发度虚年。 
  今生无缘今生悔,来世有情续前缘。 
  玉面如霞堪缱绻,年华似水红颜减。 
  情到浓时心自明,只羡鸳鸯不羡仙。 
  已近亥时,夜已黑透,景阳宫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雍容华贵的新房内,粗大的雕龙绣凤的红烛闪烁着明亮的火光。重重的红纱一眼望不到边。每一重处,都站着两个宫女,低眉敛目,悄然无声,仿佛影子一般。 
  新桐端坐房中,心中默默咏着这首诗,咀嚼着其中的味道。自从月桥相见之后,苏瑾未再露面,只是到了她出嫁前夜,方又送了只牡丹鹦鹉过来,说是与先前那只本是一对,既将一只送了她,不如都送来,免得落了一只,彼此形单影只。 
  新桐知他的意思,便遣了碧晔,逗那鹦鹉,便从鹦鹉口中听到了这首诗,心中一阵感伤。 
  只是她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双亲惨死,表哥蹊跷而亡,她如何能就此放手,坦然接受命运这样的安排? 
  准备出嫁的这些日子,她也反复考虑过,报仇是否真的要她赔上自己一生,嫁给仇人的儿子。如果说她还有些犹豫,现在皇上的赐婚也将这一丝对美好生活的不舍剥夺。既然不可避免,这到不失为一个报仇的捷径。 
  只是她不能想通,如果说皇上知道自己是父王的后人,为什么会招她为太子妃?这本不和伦理常规,太子不管怎样都是她的堂兄啊? 
  想到这里,新桐张开纤手,手心中一颗小小的蜡丸,蜡丸里是曼荼罗粉。曼荼罗花产自天竺一处偏远之地,当地人发觉每逢曼荼罗花开,男子从旁经过时会立时晕倒在地。醒来之后,自述绮梦连连,自以为真。当地人便用其花粉制成药粉,随身携带,无外乎解闷之用。济生云游四海时无意间看到,便买了许多药粉,更将曼荼罗的种子带回寺中种植,只可惜气候不适,没有成活。 
  而今用这曼荼罗粉对付太子是再合适不过了,于情于礼,她都不会让太子碰她一根手指。 
  新桐缓缓合上手掌,从今日起,她李娇鸾将义无反顾,踏上一条不归之路。 
  门外忽然一阵嘈杂,宫女们惊叫声传来,“公主,这是太子的新房,你不能进去!” 
  “啪”地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一个娇蛮的声音传来,“狗奴才,你居然敢管我?”门外立时静了下来。新桐只听得一个重重的脚步声从门外直奔了进来,声音轻浮无力,显然并不是习武之人。其后跟着一群乱轰轰的脚步声,听起来是刚才门外那群宫女。 
  那女子进门略停了停,便气势汹汹地奔到新桐面前停下。 
  大红盖头遮住了新桐的视线,看不见那女子,只见得大红毡毯上一双金色绣鞋,缀珠镶玉,金绣飞凤,鞋尖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奕奕生辉。 
  新桐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计较。凭了宫女刚才的称呼和这绣鞋上的绣凤,这女子应是邓皇后的侄女邓玉芙。其父邓跃鹏为护国大将军,早年苗疆叛乱,战死沙场,其母当时十月怀胎产下遗腹子便阖然长逝。皇上与皇后怜悯她孤苦无依,将她收入宫中,封为公主,封号泽福。 
  出嫁前夜,简中信曾与新桐长谈,分析朝中形势,其中特别提到过此女。邓皇后膝下无女,故此对泽福宠爱有加,视如己出。而泽福也因此与太子青梅竹马,朝中之人原以为泽福入主中宫是不在话下,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简新桐。所以若入宫之后见到泽福,应当小心。新桐虽然并不惧怕,但也没料到洞房之夜这泽福就来滋事。 
  新桐皱了皱眉,此时她并无心情与这无关女子较量,正想着如何避免冲突,只听“呼”地一声,头上的盖头被扯落下来! 
  新桐吃了一惊,一股难言的愤怒忽地涌上心头,抬头向前望去。 
  一位二八少女,身着低胸的湖蓝底牡丹花纹的曳地长裙,肩披轻容花纱外衣,披帛上轻容纱加泥金绘,纱下隐见内衣上大撮的晕缬团花。博鬓蓬松,乌发如云,斜簪了一枝大红牡丹,步摇轻颤,花钿细摇。额间一朵五瓣梅花额饰,一双浓晕蛾翅眉,星光也似的眼睛黑白分明,樱桃小口,好一个俏佳人。 
  但此时这女子正仰了头站在面前,一副娇蛮的模样,挑衅地望了新桐半晌,才挑眉道:“这就是父皇为皓哥哥选的妃子?哼,不过是个乡下村姑,穿了苏杭进贡的丝绸也是一股寒酸味!” 
  新桐本对这皇家仇恨甚深,此时遇到如此羞辱,心中怒意无可复加,杀意突起,缓缓站起身,目光冷洌,寒霜一般射向泽福。丹田内息流转,一股杀气弥漫而出,手中银光隐隐闪烁。 
  泽福丝毫不懂得武功,皇上和邓皇后对她宠爱,宫内之人无不逢迎巴结,那里见过这阵势,这一眼触到新桐寒冰一般的眼神,立时被新桐的气势吓倒,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惊慌道:“你……你要做什么?” 
  新桐冷然道:“这话,是否应该我来问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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