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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短篇小说(第一辑)-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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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他这次重出江湖的显著变化。从前搞俱乐部的时候,他常会对属下约法
三章,其中一条就是:不准调戏妇女。他说,这是自己从部队带来的好作风。

    看来,荒野变化蛮大,进步也很快。

    萨悟空则和金小玉唱“榕树下”:“路边一棵榕树下是我见你的地方晴朗的天
空凉爽风还有醉人的绿草香和你绕过小路弯弯情人山坡见夕阳晚霞照在你身上情话
绵绵说不完啊……

    你可想起榕树下你可想起绿草香……“

    萨悟空完全是唱给李梅丽听的……

    在黄红白三色酒类的作用下,萨悟空也血流加快,头重脚轻,目迷五色,暂时
缓和了对李梅丽的思念,而转向身边的金小玉,他也不管金小玉的护花使者秦总是
什么心情,甚至边唱边拉住金小玉湿渌渌的手,继而又把她拢到自己怀里,踏着音
乐轻松的节奏,在包房里跳起舞来。边舞边对金小玉说,请她老公拍一个减肥苗条
霜的广告宣传片,你那么苗条,就让你当广告片里的明星模特出出名,让你老公呢
赚点钱,怎么样?

    金小玉自然说好。于是,舞就跳得更投入了。他们就此约定,过两天还是到这
里来,谈谈如何拍这个广告片。让秦总当灯泡,亮在一边去吧。如今这个年头,男
女打成一片,兄弟姊妹齐欢唱,谁顾得上谁啊。

    而秦总似乎也不在意,他和廖言在桌边,脑袋凑着脑袋,低声地密谋着什么。
只有两个文人如此好色,搂着女人,醉意蒙胧,双双对对,舞个没完,唱个不休。

    酒也喝了,拳也划了,歌也唱了,夜也深了,李梅丽还是没出现。这彪人马便
拉到“空中巴比伦”酒吧,该喝喝牛奶咖啡了。

    生活真是如此美好啊,JBL 音响里播送着靡靡之音,两个老外,一男一女,坐
在吧台上热吻,转身又下来搂抱在一起,贴紧下身,疯狂地跳起“伦巴特”,也印
证了这样醉死梦生的日子是不分国界的。

    “还是国内好啊,”荒野告诉萨悟空,在墨尔本的情景:清早,太太去流水线
上岗,他牵着女儿的小手,沿着草地和林荫,到超市,化一澳元买一包万宝路和两
袋薯条,转回清寂无人的林荫道,坐在路边木凳上晒太阳,女儿吃薯条,他吸烟。
一天天就这样打发日子。荒野说,像我这样在国内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怎么能到餐
厅里去洗盘子呢?

    当然当然,天下谁人不识君,你是著名的西部戈壁滩诗人嘛,什么“啊,戈壁,
阳刚的男人,准葛尔的雄鹰”、还有“北方的河,流向塔里木”我的一颗“悠悠寸
草心”之类的名篇佳句,李白也不过如此了,在国内,你是杰出的社会活动家嘛,
你可以给唐明皇唱颂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高力士进K房,让他给你付小费,
请杨贵妃跳伦巴,她的那两只大波,在你怀里摇啊摇的,多么令人陶醉啊。

    “兄……弟……”荒野把在金小玉跟前摇摇晃晃的萨悟空按在车厢座里,他告
诉萨悟空,回大陆几天,他就感受到了热气腾腾的生活,这才叫火热的战斗生活啊,
就像当年“告别黄浦江,高歌进新疆”,一到吐鲁番车站,高音喇叭里就传来浓烈
的异域情调:“我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戈壁沙滩变……良田,积
雪融化灌农庄……”

    荒野边跳边舞,郑重地向他披露,戈壁从来就没变过良田,我们砍掉了几百万
亩胡杨林啊,那几千年的老树啊,砍起来真够刺激,这才叫改变历史呢,后来,到
天安门广场前,去朝拜毛主席,想起来就热血沸腾,这次一回到祖国大地,热浪就
扑面而来,那象墨尔本这么冷冷清清,简直象在墓地里一样,孙利把我带到广州,
这次我真开了眼界,长江后浪推前浪,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走,荒老师,搭飞广州的班机,”孙利刚见到荒野第-句话,就是拉上他,
好象仍在东方联谊俱乐部,好象从来没和荒野分开过一天,“去参加一个重要活动。”

    在飞机上,孙利才告诉他,全国渡假胜地老总会议在广州新落成的五星级丹顶
鹤宾馆召开,他已经代表中国画家的泰斗柳大师和北京主管副部长通了电话,作为
柳大师的全权特命代表和以《游吟诗人》编辑主任的身份参与会议。并且,他临行
前,已经替荒野印了一盒名片,荒野现在的身份是《游吟诗人》高级海外顾问,兼
驻澳洲办事处主任。

    荒野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任命,惊得瞠目结舌。孙利可是十分认真的,他阐明了
参与这次会议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荒野还没来得及领会其中的精神,
飞机已经在广州莲花机场降落。

    孙利用尽剩的几十元钱打的,直扑座落在珠江畔的丹顶鹤大酒店。荒野取出皮
夹里几百澳元,说是到宾馆得兑换一些了。

    “不用,不用,”孙利胸有成竹地说,“荒老师,我们搞活动,什么时候往外
掏过钱?这一次也一样。肯定可以满载而归的。”

    在宾馆特设的会务办公室里,两个接待小姐不理解孙利的身份和这次会议有什
么关系,拒绝孙利在签到薄上签名。荒野急得话都说不出,脑门直淌汗。

    孙利像没事一样,掼出了浪头:“把你们负责的王司长叫来。”他像是熟门熟
路的,报出了王司长的名字。王司长匆匆赶到,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他也刚接
到副部长的电话,立马把他和荒野安排进一套豪华套房里,说是便于他们开展工作,
都是大诗人嘛,要有一个好的创作环境。接待标准超过了与会的老总们。

    孙利在套房外间客厅里,用双手对搓了几下手心,又来回踱了几步,说:“不
好意思,不好意思,应该为会议作点贡献。”

    他便坐下,往会务组拨了个电话,了解到会议要从明天开始正式安排就餐,今
天可以自由活动。他瞟-眼话机旁茶几玻璃下压着的广州十大著名企业的地址、联
系电话,随手就拨了其中一家羊城制药集团,他在电话里直接指名要找负责任的第
一把手,告诉接线员是北京某某部的会务处前来接洽参观取经事宜。

    厂长在电话里受宠若惊,孙利告诉他,把厂里小车都派过来接人,小车不够,
可以去借可以去租,参观结束后,晚餐安排十桌就行了,礼品嘛也适当准备一些,
这些老总级别都很高,接待规格要用最高标准,将来会把你们厂的先进经验,带到
五湖四海,各个风景点,随着旅游业的发展,你们药厂也会兴旺起来。

    厂长在电话里连声OKOK。 挂了电话,他又立即给王司长去电话,说明了他的安
排,王司长正愁着这么应付这帮报了到的老总们,会议的经费里又没有富裕的金额
另立项目,在这种时候,孙利的提议,无疑是给他解决了一个难题,于是,在孙利
的指示下,王司长忙前奔后,召集老总们等候在宾馆大堂里。

    孙利则让荒野不用忙,先洗个澡,到楼下美容院吹个风,既然指挥了王司长,
自己的实际级别,也要相应提高,诗人嘛,是有高贵性的,怎么能放低标准,看轻
自己呢?

    等他和荒野人清气爽,从容不迫走出美容院,制药集团的公关经理已经找了一
大圈“孙主任”了。

    他亳不谦让地和荒野、王司长坐进一辆大奔驰,让老总们坐在什么奥迪、丰田、
桑塔那,甚至小夏利里,尾随着他,几十辆小车浩浩荡荡发往制药集团。

    在车间参观时,孙利俨然像半个东道主,和王司长、制药集团老总,三人行作
一堆,走在队伍前列,谈笑风生。

    很快就进入气派宏大的宴会厅,规格果然不低,生猛海鲜一样不缺,甚至每桌
都上了一只澳洲大龙虾。酒也不是一般的茅台,而是国宴贡品,俗称“国庆茅台”。

    “荒老师,你在墨尔本,也未必能尝到这种特级专供出口的龙虾。”

    “当……当然,你……进步快,差不多,也靠……上,特……级了……”荒野
有点酸,他忌妒自己的学生了。

    孙利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现在他已经成了柳大师身边不可缺少的人,也可以说
是生活秘书吧,和柳大师在一起,经常要应付一些国际级的交流,而且是艺术——
这个社会最高层面的交流。

    在交流、接待时,孙利往往都是充当编剧和导演的重要角色。欧洲—流的艺术
电视台著名女记者,那次就非常欣赏他良好的镜头感以及洒脱的举止,聪慧、通灵
的谈吐,当然,还有东方宋玉般的客貌。

    据孙利事后透露,当天夜里,他就被那位金发女郎勾引到宾馆,共沐鸳鸯浴,
在床上被她一夜强奸三次。他说,在这面,我绝对是爱国主义者,外国女人都有狐
臭,而且和她们作一次爱,鸡巴要疼半个月,受不了。

    像导演今天这种那么俗气、一点艺术气息都没有的场面,对孙利来说,是小菜
一碟。开始敬酒时,孙利仿佛理所应当地和集团老板一起,一桌桌地轮过去,集团
老板一手握酒杯,一手拿着名片盒,他也一手拿酒杯,一手拿名片盒,老板和客人
交换名片的时候,他也和一个个老总交换名片。这时,他己经完全像个东道主了。

    “这有什么好客气的,”一圈下来后,他对荒野说:“以前毛主席教导过我们,
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不能那样温良恭俭让的。”

    宴席上,所有老总都夸他年轻有为,才貌双全。知道他不仅是副部长的熟人,
而且是享誉世界的柳大师的生活秘书,柳大师的一切活动、尽在他把握之中后,纷
纷攻他的关,和他套近乎,拉关系,正式邀请他和柳大师能赏光,到他们五星级渡
假村、到他们旅游胜地的GM超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包房投宿,免收一切费用。因为有
柳大师光临栖息过的地方,等于像被菩萨开过光一样,提高了它的无形资产,增加
了它的文化内涵,老总们都深谙此道的。

    总之,这一次广州丹顶鹤宾馆之行,正如孙利在去的飞机上预言的,空手而去,
满载而归。不仅是制药集团送了一大堆滋补壮阳的保健品,同时,给了《游吟诗人
》十万元广告赞助的现金支票;会议上,当然照例有高级进口名牌皮包、鳄鱼T恤
和意大利老人头皮鞋发放,更重要的是全国各地的老总都向他发出了邀请,孙利认
为,这是他从上海走向全国的一个开端,所以,这次会议对孙利来说具有里程碑式
的意义。

    说到孙利的辉煌,荒野竟抱着萨悟空呜呜地放声痛哭起来,没想到离开大陆才
几年功夫,国内形势竟然发展得那么快,孙利已上了欧洲艺术电视台的荧屏,澳洲
大龙虾也搬上了餐桌,酒吧上升到了“空中巴比伦”,而茅台也喝到了“国庆”级
别,想想自己还发什么“出国热”的毛病,在墨尔本的林荫道上虚度年华,你看看,
那两个老外,可以当我们的面,模拟作爱,世界己经开放到这种程度,一刹眼老母
鸡统统变成了鸭子,你萨悟空的口袋里也装上了“摩托罗拉”,台湾老板请你喝甲
鱼汤,这在从前办得到吗?这小姑娘叫林惠敏是吗?她对我说要当作家,我看她要
不了几年,也可以上电视台去当什么坐家的对吗?以前,在外地人家不是都说我们
是“做鞋”(作协)的吗?让这小姑娘去做鞋子再合适不过了,你看我们现在都穿
上阿迪达斯老人头了,工场间就让给他们吧,嗯……兄弟?我想把她带回到我的工
场间去,教教她这门手艺,反正我老婆在澳洲的流水线上加夜班,十天半月也回不
来,你不会不批准吧……

    去去去,萨悟空挣脱口吐白沫的荒野,到吧台旁边,拦腰抱住坐在吧凳上的金
小玉,秦总凑在他耳边说,她刚生了儿子,才满月,人是很传统的哦。萨悟空把脸
斜贴在金小玉的背上满怀深情地说:“传统好,传统靠得住,就象小玉的背。”

    金小玉则把双手抱住脑袋,又把脑袋搁在吧台上,好象睡着了一般。

    荒野高高地站到了车厢座位子上,他开始给林惠敏朗诵壮丽的西部诗篇:在九
曲黄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车的窗口……  ……

    林惠敏则像一个纯真无瑕的孩子,瞪大着那对桃花眼,欣赏荒野那粗旷、豪放
的西部人的嘹亮的嗓门,时时顿脚击掌,连声叫好,就像时下歌迷会上,坐在台下
的追星族。

    秦总也醉得历害,他臂胳勾住廖言的颈脖用威胁的口气说:“他们喝醉了,你
是老板,你是法人代表,你腐触了他们,把他们拉下水,你是要承担全部法律责任
的。”

    “你干什么!你以为你还是上校团长?”廖言一把甩开他,怒斥道,“混蛋,
我是优秀民营企业家,十佳个体户代表,得过国家颁发的餐营百花奖,正宗的奖状
都挂在墙上,你睁大狗眼看看,邓爷爷的政策保护我的,你别想到我这里搞军管…
…”

    他们俩你推我搡,闹到最后撕打起来。

    萨悟空醒过来时,见自己正搂抱住餐厅经理陈刚,他问:“人呢,他们人都到
哪里去了?”

    陈刚说,林惠敏送荒野老师回家了。

    “那么,金小玉、秦总他们呢?”

    回答是金小玉的老公来把他们接走了。

    哦,曲终人散,萨悟空望着“空中巴比伦”酒吧里晃动的彩泡,内心怅然若失,
可不是还有李梅丽吗?对,他一下了想起来了,还有这么一个重要的人,她怎么会
一点音讯也没有,这是不正常的,他蓦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梅丽这会儿仍躺在西区一家中心医院急诊室里,她早已苏醒过来,医生也为
她作了创口处理,现在,她只是头有点晕,医生说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她胸脯乳房
深处隐隐的刺疼加剧,她还以为是萨悟空引起的,但她现在不想,她不能去想这件
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她生活的秩序,周先生仍守在她身边,马财
雄刚走,临走前他承诺:明天上午就送三十万过来。

    经过这番血与火的较量,李梅丽终于争得了她应得的一份成果,可是,两颗门
牙掉了,再也装不上去。她是不愿这副模样去见萨先生的,她和萨先生的三天三夜
是疯狂的,对她来说也是美好的,是如血般鲜艳、甜蜜的草莓,是一杯纯白、清冽
的热气腾腾的荷兰炼乳,是那精致、小巧、可口宜人的法式羊角小面包,也是那一
簇紫罗兰色百合花优雅、馥郁的芬芳,既使就此分手,天各一方,她一点都不后悔,
从前经历过的男人一个个在她面前列队而过,都是市侩、都是商人、俗物,交往时
间越长,留下的憎恶越多,比较起来和萨先生接触的时间是最短的,但却像一支狂
热的上海恋曲、一首隽永、凝重的小诗,对,一首只有三行的短诗,她想,她一定
会永远铭记在心,终生不忘。想起在床上在浴缸里的疯狂和放肆,这在过去是从未
有过,连想都不敢想象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竟会做出一系列如此大胆、反常的举
动,其实前夫从没教过她,她是因为不好意思,在萨先生面前编了一套故事,可萨
先生是那么地善解人意,和她是那样地投缘契合,和她真正铸造了一段令人销魂的
故事,想想就会血流加快,这也许是我,一个漂亮女人一生中最有诗意最刺激最有
创造性的七十二小时了。

    啊,萨先生,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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