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一辑)-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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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在上海的梦想之一,我帮她实现了这个梦,”他强调:“不管怎么说,
她跟了我一场,我可不能亏了丽娜,你说是吧?”
“当然当然,”萨悟空觉得孙利把人和物都价值化,达到了化境,他终究一度
担任过《游吟诗人》的编辑部主任,他似乎诗性尚存,对女性抱有一份特殊的温情,
这又比当下许多男人都要讲情义,他不把女人当工具,在使用过后,就随手丢弃。
他尽可能满足她们的欲望,她们的梦想。
孙利随后引伸到后座的两个女人身上,他为了照顾她们的情面,不让她们听懂,
他上海话对萨悟空说,你让奥黛特把欧阳明丽弄到巴黎去发展是对的,说不定,她
在巴黎—炮打响,傍上一个法国高官也有可能,到时候,对你萨老师大大有利,你
和我一样,对女人也很讲情义,又充分开掘了漂亮女人的价值。
“他妈的,你这话,说得不对,”萨悟空觉得他越说越离谱,伤及了自己的面
子,“我可没把欧阳明丽作为一种在国外的长期投资,也压根没想到要获取投资收
益。”
“这说明你萨老师比我高尚。”孙利的词典里没有类条目,他以为成功就是一
切,他用林肯车载着萨悟空到处跑,是为了搞定人和搞定项目,把自己这一块“蛋
糕”做得大了还要大。
林肯车行驰在南郊空旷的公路上,车速加到了120 码,仍平滑如飞。孙利说,
想当年,我在这条公路上是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到县城上中学,又骑着它到南郊宾馆
上班。现在,林肯车转眼就到达了毗邻南郊宾馆的南郊渡假村。
今天,萨悟空把欧阳明丽放在奥黛特那里,自己跟孙利、钱大宏和周丽娜一起,
到渡假村和谭龙探讨开同开发房地产和“娘娘高空缆车”项目。数月前,在“美好
人生”大酒店宴会上,他己和杜明达成口头意向,杜明指示谭龙来具体实施这些项
目。萨悟空是在谭龙和孙利共同要求下才过来的。
这些日子,他和欧阳明丽一起都是在金巴黎花园里渡过的。孙利像一只绿头苍
蝇,终日在上海这座城市里盘旋,偶尔回来落脚,把家当作暂住的宾馆。他把豪宅
扔给萨悟空,就不闻不问,载着欧洲艺术电视台记者奥黛特,四出风风火火地采访
艺术兼做生意,被流行时尚记者誉为中外合壁的“艺术商人”,在上海的艺、商两
圈,一时传为佳话。
奥黛特也己经帮欧阳明丽办妥赴巴黎签约的一切手续,不日她即将动身赴法,
走上世界级的T型舞台。在临行前的这些日子,她对萨悟空更加难舍难分,除了跟
奥黛特学习简单的法语会话以外,天天和萨悟空在一起,要不是谭龙催促他来此共
同谋划这两个项目,萨悟空是不会离开金巴黎花园,离开欧阳明丽的。
南郊渡假村由二十余幢西班牙大屋顶式的小别墅组成,它座落在僻远的海边,
四周绿树葱笼,知了在浓密的树荫叽叽地叫个不休。
谭龙在1 号别墅大客厅迎接他们。看上去他情绪很好,他把孙利、钱大宏和周
丽娜分别安排,让他们先住下休息。
“萨老师,”他搭住萨悟空的肩膀说,“我们到外面兜-圈。”
这是一个环境优雅的疗养胜地,每一幢别墅的造型、外观和色彩各不相同,门
前都栽种着芭蕉、棕榈和夹竹桃,屋后被浓密的香樟树覆盖,谭龙他们企业集团许
多重要的商务谈判都安排在这里进行。
“这地方好,安静,没有噪音,”萨悟空说,“以后有机会,住到这里来,享
享清福,看看书,写写剧本。”
“你还会来?你和我一样,没有这个福气,你扔不下上海,”谭龙张开双臂,
伸伸懒腰,显得很轻松,他告诉萨悟空,那个缠住他的女人被他弄到美国去了,
“现在,我可以放手搞了。”
萨悟空问他,什么时候变动职务。他说要到年末,因此,想抓紧把手头几个项
目落实掉,也算是政绩吧。他向萨悟空透露一个情况:“据香港方面反馈过来的信
息,钱大宏这人可能有金融诈骗嫌疑,他在境外拖欠了好几家银行资金,杜明同志
要我对他保持警惕。”
“我看这个人也有点野豁豁,搞什么娘娘高空缆车,听起来就很玄,”萨悟空
问:“那么,这次怎么和他们谈呢?”
谭龙诡笑一下,说:“把他现有的资金,先填进我们合作开发的房产项目,拖
住他,再看看,这人倒底有没有噱头。那个高空缆车嘛,管它搞成搞不成,报上去
也算一个项目,我们心里有数,和他捣捣浆糊算了。”
接着,谭龙说了和台商周思同的合资项目,他说进口的流水线己经在安装了,
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告诉萨悟空:“你那个李梅丽啊,听说上次突然消失,是被
一个台巴子打伤的,门牙都掉了两颗,听说伤得很重,只能回家休养。”
“是吗?”这件事,虽然发生不久,可对萨悟空来说,好像己经是上一辈子的
事情了,这期间,像经历了多次改朝换代,但经谭龙一提,它猛地从记忆中跃出来,
仍给了萨悟空狠狠一击,他产生对李梅丽的欠疚,情绪激动起来,“他妈的,这些
人怎么这么坏!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萨老师,你就别管了,没人知道她的近况,”谭龙说,“据说,给了她几十
万补偿,也算交待得过去了。”
“我记得……”萨悟空仍有些气愤,他竭力回忆着,“李梅丽对我说过多次,
周思同那个项目里的流水线,是有问题的……”
“你啊……”谭龙拍了拍他肩膀说,“你以为我那么傻吗?他的流水线报价有
水份,我早就怀疑,让它进来再说,花头大家都会搞,再说,生意嘛,哪一桩没有
水份?走,那几个台商都在这里,你千万别动声色。”
俩人沿着别墅间的林荫道转了一圈,把问题都沟通了,一起走进一幢外墙天蓝
色的门楣上标着“逍遥”两字的别墅。
“哦~~兄弟!”人高马大的马财雄和身着粉红T恤的周思同还有他们的马仔
“小赌王”一起涌出来围住萨悟空,他们和萨悟空在多次饭局上招过面。
马财雄虽然看上去粗壮,也算是台大国文系毕业,颇通文墨,对萨悟空有着一
份特别的亲热,他和萨悟空相互搂拍了一阵。
马财雄把萨悟空拉到一边,他说:“迪科广场就要开张,选歌手啦,模特表演
啦,还要请萨老师多指点。”
说心里话,撇除李梅丽这个因素,萨悟空对这几位台商还是心存好感的。他们
在台湾也不算成功人士,就说马财雄吧,也四、五十岁的人了,在台湾炒地皮失败,
炒股票失手,把一份好端端的教师职业也丢了,怀揣了朋友资助的几万美金到上海
闯业,大胆承包一家宾馆21楼的娱乐厅,引进了旖旎的台北娱乐风情,引起不小轰
动,一炮打响,赚了数百万。他又把赚的钱大部分用于公关,总算和谭龙合作、搞
定了一个更大的项目,但还得靠朋友凑股金维持,他们几个台湾老乡抱成团,在上
海滩上跌打滚爬,都很讲义气,也很不容易。
“我有一个梦想,”他对萨悟空说过多次,“要把迪科广场搞成远东地区最有
特色最红火的娱乐场所。”
萨悟空每每听到他这样说,心里就产生羞愧,梦想,这个词离他实在太远,他
对尚有梦想的人,都脱帽鞠躬、表示尊重。但他自己一旦坠落梦想,就会陷于一片
迷雾之中,他眼前就会浮现出一座“城堡”,像一座森严的宫殿,巍巍矗立在他面
前,挡住他的去路,又拦住他的退路,“城堡”高大的围墙,进而把他团团围住,
使他既找不到路又找不到门,忽而呢,它又退到地平线上,像海市蜃楼,可望而不
可即,他是怎么走,也无法靠近的,有人又指示他,必须进入,别无其他选择。这
就使他陷于无法自的困顿中。他只能放弃他的这种格格不入的梦想,投身到现实潮
流中,予以自我解脱。
还是马财雄的梦想好,具体而又实在,马上可以兑现。他说:“那没问题,模
特表演队马上可以拉一支到你那里,上海的舞厅歌手,你要多少有多少,回上海后,
我介绍一个叫高中旭的东北小伙子给你,他学表演的,可以担当你们那里的艺术总
监。”
到晚餐结束,该谈的都谈好,这帮人就开始忙碌着安排节日。周丽娜是一到渡
假村就钻进为她和钱大宏单独安排的一幢别墅,不见人影,连饭菜也是派专人送去
的。很自然,钱大宏随之而去。
饭后,周思同则翻着花名册,不断给在上海的小姐打电话,一个接一个,终于
被他约定了一个,他让对方别怕路程远,爱是没有距离的,马上打的过来,费用加
倍。
谭龙则在马财雄和他的马仔陪同下进入棋牌室打麻将。
剩下不赌不嫖的孙利,他对萨悟空说:“走,我们开车出去兜兜风。”
“干什么、去哪里?”萨悟空对他的心血来潮觉得不可思议,方园几十里都是
农田,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这点上,他也是一个奇怪的人,在富人中不多见,从不参赌,也不嫖娼,女人
是沾边的,但往往处于被动地位,他是被奥黛特勾引到宾馆客房里的,影视明星周
丽娜也是被他的外表和出手惊人的大方吸引,采取主动攻势,傍上他的。
他呢,与女人相处,和别的男人完全不一样,始终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
就像他和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样,既置身于其中、又游离于之外的
状态,有时,萨悟空实在弄不懂,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就看这会儿,人们都各就各位散去,他忽然变得神不守舍,在“逍遥”别墅客
厅里转来转去,像丢了什么重要东西。
起初,萨悟空给对他开玩笑:“不去看看周丽娜?”
他像是完全不知道周丽娜是谁,或者这个周丽娜好象从来没有与他有过什么密
切关系,他抬眼诧异地瞥一眼萨悟空,漫不经心地说:“看她,看她干什么?”
他不俱备常人普遍有的情感。他走到门庭外,对茫茫夜色望了一眼,他似乎看
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什么东西,他又像在倾听什么,外面树丛里有夜鸟哀婉啼鸣,很
远处也可以隐约听到些许无可名状的夜声时高时低的波动,他一定是听到了冥冥之
中勾魂的召唤,他决心很大,再次对站在身旁的萨悟空说:“走,开车出去兜兜。”
说走,自顾自地往门外停泊着的林肯车走去。
萨悟空想闲着也是闲着,让他开往海边,尽管上海的海边,一片烂泥,一片芦
苇荡,没什么好看的。但让仲夏夜的海风吹拂,听听风中的芦苇刷刷摇动的响声,
遐想着远处的惊涛骇浪,也许会有点意思,便就上了他的车。
开始坐他的车,萨悟空也担惊受怕,生怕这个灵魂时不时出窍的家伙,又是打
手机,又是谈生意的,会把车开上人行道,和电线杆相撞,或者钻进公交车的肚子
里去,坐的次数多了,就渐渐消除这种担心。
萨悟空明显感觉到这个家伙、一定存在超人的第六感觉,方向盘在他手里,就
像长在他身上一样,常常离开前面的车,只有几十公分距离,冷丁刹住了。“我就
是车,车就是我,我在,车在,我不在,车也就不在了。”有一次,他像说什么禅
言一样,对萨悟空说了这么一段稀里糊涂的话,萨悟空也没在意。
当时,他突然把林肯车开到绿岛三温暖酒店外,他停车对萨悟空说:“你不是
想进去看看吗?”
真奇怪,萨悟空内心确实惦记过这里的事,但因为终日和欧阳明丽厮混在一起,
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同时,谭龙也明确表,廖言和银行之间有问题,这家酒店碰不
得,你也不必再去卧底。而金小玉又彻底搞定了萨悟空介绍的那家郊区企业集团的
总裁,没谈几天,就和廖言签下了转让合同,她又要周旋那位总裁,又要经营管理
酒店,够忙的了,尽管如此,金小玉还是几乎天天要和萨悟空通电话,每次都邀请
他去吃饭、宵夜、到空中巴比伦喝一杯。他都借故推辞。金小玉通过高中旭获悉了
他的活动,她在电话里屡次提到:什么模特呀,T型舞台呀,东北小妞呀,你现在
活络,整天猫步走走……把萨悟空说得不好意思为止。
这些日子来,他不得不常想到她,毕竟在萨悟空的一生中,从来没有一个女人
在“红房子”西餐馆请他吃法国牡蛎、喝昂贵的法国干红,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替他
买过一件上千元的T恤;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用这样商业化的手段搞定他、对他
发动如此凌厉的攻势,把他放倒在酒吧的长条吧台上……
金小玉绝对不是一个虚无的形像,她就像上海的淮海路和南京路一样,具体而
又实在地存在在那里,她是有着极其现实的磁性,在不远处始终牢牢地吸引着他。
想到她,萨悟空同时也会联想到一艘在大海中出没的灯火灿烂的夜航船,如果生活
中没有了那样的一条夜航船,人将会失去任何依傍、陷入无比虚空的汪洋中、茫然
无措。所以,他不得不把她和与她相关的一系列想象挂牵在心上。
但他决不会对别人说,更没有告诉孙利,这个家伙是通灵的,他一定是先知门
外站哨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想去?”萨悟空下车后,又转身不解地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去吧,”他己经启动车子,也不作解释,只说,“你要车,就来电,我来接
你。”说着,驾车消失在街上如潮的车流中。
萨悟空在绿岛三温暖门口,被从里面匆匆出来的林惠敏拦住。
“快,快,”她拉着萨悟空就走,“快离开这里,我有话对你说。”
“怎么啦,”他边跟着她边问,“出什么事啦?”
林惠敏把他带进酒店不远处一条弄堂里,她站在弄堂的铁门一个阴暗处,忽然
抱住萨悟空的腰,呜呜哭泣。
“我,出事了,”她说,“金小玉要去报案。”
萨悟空脱开身,扳起她的脸问:“说吧,出什么事。”
林惠敏仍又双手缠住他腰,把脸贴在他胸上说:“我们飞单,被金小玉查到了。”
她告诉萨悟空,经理陈钢、她,还有厨师长三人联手,趁酒店转让,混乱之际,这
几个月来,每天开“鸳鸯联”收费单据,或有上联没有下联存根,到厨房出菜后,
销掉上联,这就叫飞单,这样每天贪污数百元,累计好几万了。
“你倒蛮聪敏蛮能干,魄力也蛮大,”萨悟空笑了,问:“你拿了多少?”
“八、九千,”林惠敏说,“都是陈刚想出来的花头,我吓都吓死了……”
好吧,好吧,萨悟空答应帮她忙,去跟金小玉说情:“你是小孩子,是被陈刚、
厨师长他们拉下水的。”
“不,”林惠敏对他说了实话,“是我和陈刚一起想出来的,我想,廖老板太
坏,这里好多小姑娘都受他骗、被他搞掉,再说,他也钱多,趁他不注意,就捞掉
他一点。”
“好吧,”萨悟空说着就脱开她,“我们去酒店,我会帮你的,你会没事的,
不管怎么说,你是荒野老师的学生嘛,也是未来的大作家嘛,我不帮你,被金小玉
送进监狱,未来文坛上就少了一个天才,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