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歌-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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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代遥摇头道:“云行天定下的事,别说你,就是全天下的人以死相谏,也不成的。他若有什么最为旁人不及之处,便是意志刚决,不为外物所动。”
“那……老将军的意思?”杨放语不成声。
云代遥的回答果然是他最怕的:“若他在五年以内提远征的事,杨放,行风,你们两个一定要阻止他,必要时,不惜叛了他!”
此言一出,如同天上打下个霹雳,杨放跳起来,叫道:“不……”背叛云行天?这话听起来是何等的荒唐!
杨放从十三岁起跟从云行天转战四方,刀林箭雨里杀出来,多少回生死成败千钧一发,全是由着云行天的指引,才得以成就今日。
第十一章 蛮族开战
虽说云行天只比他大三岁,但在他心中云行天如同父兄,非但是父兄,更且是君上,非但是君上,更且是神明!哪怕是在心底最深的角落,杨放也从未有一刻对云行天起过不臣之心,他平生只有一次质疑过云行天的决定,就是在云行天决定对蛮族开战的会议上,然而那一次的质疑更是千百倍地加固了他对云行天的信心!背叛?不不不,这非杨放可以听的话,可以想的事。
杨放跪下来,道:“老将军,不要再说了,这些话,我会马上禀报项王。”然后他看了看异样沉默着的云行风道,“行风与我一道去。”
云代遥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一头栽倒,回神汤的药性要过了。云行风立即将他扶起,为他轻轻抚背。杨放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云代遥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双目更见黯淡,他长长地吐了口气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也算是尽力了,若中洲因云行天而陷入万劫不复之中,我陪他一道担这恶名就是。”
杨放默立了片刻道:“项王若一心要打蛮族定有他的缘由,他志向高远,非旁人能及,一直以来,他都是对的,我们的见识都不如他,这一回老将军何以认定他就错了呢?”
云代遥听了又一次苦笑道:“杨放啊,你没有管过征粮草的差事,大军行动的给养,都是中军划拨的,平日驻扎,又是你手下人弄来的。你不晓得中洲已到了什么地步,百姓有多苦多难,中洲已到了极境了,再折腾一下就全完了,此后百年都休想回复过来。杨放呀,你跟了我这些年,难道忘了你的爹娘么?他们当初把你卖到我家为奴,得了多少谷子?三升,只有三升!
“杨放,你当了这些年的将军,把民间疾苦全忘了么?你……你还记得我等起事那夜在神庙里对菩萨发下的誓么?那时我等是……是效忠于他云行天私人么?”
杨放听到这里,一股冷汗沿着脊梁淌下来。风南起事那夜,火光摇曳的山庙里,蛮族的铁蹄声在数里外响起,数百农家子弟质朴而又坚毅的面孔,在佛祖之前的誓言:“我等自今日起当力抗蛮族,不惜残身殒命,以护卫乡土,保国安民,为中洲百姓而战……”一切历历在目,但却已人是物非。
杨放颓然道:“可项王在百姓、军士们心中有如神明,若是我叛,只怕我手下马上就会把我杀了;他用兵如神,就算是败给过沐霖,但决非我与行风可堪相敌的;还有袁军师,他足智多谋又对项王忠心耿耿,若我们有什么异动,定瞒不过他的眼睛。老将军,不是我不愿,而是我无能。何况,若项王一去,又有谁可收拾局面?若是中洲又归于混战之中,岂不是大违老将军的初衷?”
云代遥眼中透着极深沉的幽光,道:“前几个虽是问题,不过只要你二人齐心倒未见得处置不了。我枕下有一封书信,行风你取出来。”
云行风取出书信。云代遥道:“这是给云军诸将的。云军是云行天亲自带出来的,若连云军都背了他,旁人也就不会如何忠心了。”
然后云代遥便一一道来,哪些人会照信上说的做,哪几个是死忠于云行天的,一开始就不能留,哪几个可能摇摆不定,是要看紧的。之后又道:“令狐锋这人狼子野心,不甘居于人下,与云行天是一样的人,若你们去找他,他定会参与其事,赵子飞这人谨小慎微,不见得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要让他先知晓,事成后他自会从众。四大军拿下,大事即定。小军的主将们也就翻不了什么大浪。”又道哪些小军的将军可能会全力反对,哪些会观望,应如何处置。其间几番险些昏死过去,却又几番猛醒过来,强撑着把话讲完。
“至于云行天之后谁能为中洲之主……有一人可收拾残局,重建山河……那人就是……嬴氏!”
“太后?”
“正是,论威望,当今天下百姓、将士们心中唯有她可与云行天相比。西京守城之战连云行天也撤到山原之中,唯她却在最前线与将士们同生死共患难。她割肉绝食,就算是做戏,也是做到了家。她身份尊贵,是幸朝太后,你们叛云行天是不忠,唯她却是平乱!云行天篡位自立,才真是谋反。
“她聪明美貌,善解人意,云行天慕她已久,不加提防。她深谙权谋,懂得因势成事,招揽人心之术无人可及。众将都是一般的人,你二人若想取云行天而代之,必不能服众,但众将原本就是幸朝子民,为她之臣却容易得多。你手下的唐真所领步卒与她一同守西京年余,对她的忠心只有更在云行天之上,除了沐霖的石头营,天下更无哪支劲旅在西京城中巷战能胜过他们,这是成事最要紧的战力。”
杨放听得毛骨悚然,道:“太后一直就想着夺项王之权吗?她一直就在骗我们吗?”
云代遥摇头道:“这倒也未必。嬴氏与云行天不同之处就在……嬴氏懂得顺势而行,谋得最佳之道,若形势不利,就退而求其次;而云行天却是以一己的意志,逆天行事,愈是看来不可为之事,他愈喜为。嬴氏未必作假,否则时日久了云行天何以看不出来,她在云行天那里多半说的都是真心话,因着之前她并没有半点机会下手,所以她安分得很。这其实是我最佩服她的地方,她那时并没有可能夺得兵权,威望再高也无用,但她还是把自己和儿子的性命押上了,留在了西京。她为自己挣来了这点本钱,若你们给她一个机会,她就会抓得紧紧的,决不会轻易放过。你们两个都不是坐天下的料子。杨放太慈软,又毫无野心。行风嘛……”
云代遥看了看儿子,目光森寒道:“我知你对云行天恨意极深,对我也恨得极深。若不是云行天目下的情形极为不妥,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得到云军主将的位子。你若想做皇上,趁早死了这份心。”
云行风浑身一僵,道:“父亲说哪里话来,行风是什么料子,也会想做皇上。”
云代遥却闭上了眼睛,疲倦地向后靠了靠,道:“到了这地步,你还是不肯说句真心话么?你是被云军的人一齐害的,我也有份。马上就要见你的母亲了,我对不住她。你有云行天之心,却无他之材,又比他多上一分阴鸷刻忌。你若不想做皇上,倒也可多活些时日,若你想坐天下……哼,论打仗你及不上杨放与令狐锋,就连赵子飞也不见得逊于你。若论起审时度势,见事明白,更是连嬴氏的一成都没有。你所强的,是隐忍的功夫到家,加上有那么点子蛮劲,但也不过是个冲关夺隘的将才而已。听父亲的话吧,你就不要想那些非分的东西了。唉,我晓得你不会听的……前些时日你在外头养的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说是生了个儿子,给点钱着她母子二人隐姓埋名躲起来吧,好歹为云家留下点香火……”说着说着云代遥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就断了。
杨放与云行风这才发觉他终是昏了过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杨放一边待云行天看信,一边将当日情形历历道来,最后言道:“那时末将一心望着老将军所言未必就会成真;后出了京都之事,虽是力劝,但心中其实想,若皇上能出了这口气,不去北征,也未尝不好;再后来听说皇上与娘娘大婚之事,更是欢喜,想来皇上夙愿得偿,娘娘又愿嫁皇上,成了一家人,就再也没了隐忧。回西京一路上,末将略略察访了民情,当真是触目惊心,老将军之言分毫不差,中洲果真是不能再经战火了。谁知一回西京,就听了皇上的计划,着实如同五雷轰顶!皇上,你不晓得末将那时心里……”
“不必说了!”云行天打断他,将那信扔还给他,“现在外头的情形怎样?”
杨放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众位将军昨夜都饮了酒,没能走出宫门,对外头道是醉了,在宫里歇息。西京的各处城门要道都由唐真手下看住了。城外两万云军进不来,有的觉出了异样,但将领们都不在,也不敢轻动。皇上既醒了,各位将军们也该醒了,眼下正待娘娘过去训话。”
“哦,铁风军呢?他们昨夜可没有饮酒!”
“他们……”杨放猛然醒悟,这么一问一答,就如同过去一般,于是住了口道,“末将不能说得太多,皇上休息吧,这地方隐蔽得很,一时难有人找来的。”
云行天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杨放退到门口,却又站住了,上前几步跪下,拔刀置于颈上道:“皇上……若是皇上能绝了北征之念,末将这就放了皇上出来,立即自刎以谢罪。皇上……”
云行天瞟了他一眼道:“杨将军,不,可能马上就是杨帅了,你说这话,没的辱了我,也叫我看低了你,省省力吧!”
杨放垂下头去,缓缓收刀归鞘站起,最后看了云行天一眼,晓得此事再无可挽回,胸中如堵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深吸了口气,终于走了出去。
暖曦阁里,众将环坐于一盘大炕之上,大家都是手脚酸软,气恨惶惑,彼此打量,都是疑虑重重,有熟悉的相互低语,直至此时,他们都没人知道出了何事。
不过这布置阁子的人倒也体贴得很,知他们周身酸软无力,是以每人身边都置着几个绣垫供他们坐靠。面前的炕桌上放着暖胃的莲子燕窝八宝汤,最宜宿醉的人用,还有一杯清茶,三五样点心。昨夜里一场雨,一夜间冷得如同换了季,屋里的炕却烧得不凉不燥,恰到好处,坐在里头舒服得紧,叫人不想起来。
“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呀,不会真是大伙一起喝醉了酒,皇上在戏弄咱们吧?”
“你有毛病呀,看看外面布置得多严,这是戏弄的样子么?”
“赵大将军?你也在这里,看有几个不在的,云,令狐,杨这三位不在,喂,你不是云军里的么?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我糊涂着呢!昨日里大伙一起进的宫,怎么就剩了我一个姓云的。哦,还有老五,虎头你们也在,你们听到什么消息了么?”
“算了吧,我们几个都在这里,你不知晓,我们又怎会知晓?”
嗡嗡的声音突然停了,大门打开,嬴雁飞站在门口,杨放、令狐锋与云行风陪护在侧,后头跟着几个太监宫女。
众人看着他们走进来,嬴雁飞坐在最上头的位置上,其余三人在她身后立定。有一将试探着笑道:“昨日娘娘洞房花烛夜,今儿起得怎这般早,皇上呢?”
嬴雁飞听到“洞房花烛夜”几个字时,眉头不自禁地皱了一下,然后笑吟吟道:“各位将军受委屈了,今日有件事欲与各位将军通个气。”然后对身旁太监道,“宣诏吧。”
太监打开手中明黄的卷轴尖声道:“……云行天身为国之重臣,受我大幸深恩,不思报效,却有谋逆之情事,本当灭其九族,然云氏有大功于国,将功折罪,着革去一应职务,闭门思过……”
诏书一念,顿时满座哗然,众将纷纷喝骂起来,言辞激烈,不堪入耳,就没有再听那太监念的是什么。
嬴雁飞道:“各位且住,让妾身告诉各位出什么事了。”房中吵闹,她的声音被盖住了,她却从身边宫女手中接过一对响铃,咣的敲了一声,房里顿时静了下来,她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回,众将果然安静了下来。
嬴雁飞道:“方才那些,不过是个幌子。实情是,想来各位都有耳闻,云行天欲远征蛮族,此事各位以为妥否?”她环顾四下,见无人应声,便道,“妾身与三位将军都以为此事将置中洲于万劫不复之境地,绝不可行。而云行天不听劝谏,是以我等决意夺去云行天的兵权!”
“你这女人懂什么军国大事,居然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哼!令狐锋,老子早瞧你不是个人样,定是你打头的,你们竟敢谋反!”
“什么谋反?”令狐锋反问道,“我令狐锋三十几年都是大幸朝的臣民,云行天篡位,才叫谋反!”发话的人语塞,一时接不下去。
另有人喝道:“妈的幸朝早就没影了,今日天下全是皇上打出来的,我等也是为皇上卖命的,谁和那劳什子的幸朝有干系了。杨放,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皇上待你可是最亲厚的,你跟着那女人有什么好处,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嬴雁飞道:“方才那位说的在理,为何杨将军和云将军要叛了云行天?他们本是云行天最心腹之人。”
“还有什么?被狐狸精迷晕了头!你这女人也真是脸皮厚得可以,做寡妇没几日就一心一意地勾引皇上,就当你如了愿吧,居然还不知足,还想当女皇帝不成?皇上抬举你,你却做出这样的事!”
“就是,女人只能用鞭子抽,给点子颜色就翻了天!”
杨放听这许多恶毒的话,几乎忍不住拨出刀来,却被嬴雁飞止住了。她向门外叫了声:“袁先生请出来吧。”
袁兆周走进来,满屋子人都静了下来。原来袁兆周失踪的事很是闹了一阵子,云行天事后也有些悔,着人去寻,却没有踪影。
当下有人叫道:“军师?你也投了这娼妇么?”
杨放看了看嬴雁飞的神色,她虽不再微笑,但眼神澄静,平和得很,没有半点怒气,亦无半点羞恨。
袁兆周面不改色高声道:“我袁兆周既不是幸朝的臣子,也不是威朝的臣子,即不是云行天的奴才,也不是嬴雁飞的奴才。我只为中洲而出谋划策,只为天下百姓平安而献计,无愧天地神灵。你们以为自己很忠义么?不过是愚忠而已,你们自己没脑子么?看不出好坏来么?倒真是些奴才胚子!”
这几句一骂,场中静了一刻,马上又跟开了锅似的嚷起来。
嬴雁飞又摇了摇手上的响铃,悠然道:“各位这样子骂法,叫妾身怎听得清,岂不是白白费了口舌?一个一个来,反正我这时闲得很,各位也闲得很。”场里闹得最凶的这时也骂不出来了。
停了一刻,见无人搭腔,嬴雁飞便站起身来,在屋中走动几步,道:“各位,这天下本是无主的,中洲三千年来改朝换代,不过一句话,无能无德者失之,有能有德者得之。幸室无能,失之本不坏,但云行天就是有能有德的么?各位,云行风大将军所领的云军是云行天的子弟兵,为何连他也会背弃了云行天,各位定是诧异得很吧?我告诉各位,这是为了云老将军的遗愿!”
战自有他的道理,眼下确是征讨蛮族的绝佳时机。若能一举绝去后患,眼下就算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的。”
她从杨放手中取过那信,向诸将一展,道:“这里也有几位云军将军未见过这信的,别军的将军也可以一看。如何?各位大约不会说云老将军也是为我嬴雁飞的美貌所迷吧?若妾身有如许大的魔力,唉,如何就迷不住在座各位呢?”
最后一句话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