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迷兆-作者:无意归-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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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耶稣进入了她的身体,她在替他受难。随后,她的手心和脚心就开始自动流血,不见伤痕,但却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汩出。这种现象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后来一天她的家人一觉醒来,发现她已经死了,心脏位置凝固着一滩血渍,似乎真的是被一支长矛刺中似的。他家人怀疑是谋杀,就报了警。法医在对尸体进行检查后发现,死者的全身皮肤表面并无任何伤痕,内部的血管却断了,那情形,更像是有一股大力撞击到她身上,将她的心血管震裂。但很显然,世间并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除非是武侠小说中的那些高手,可以一掌震断别人的血脉。后来,法医根据死者家人对她生前异常情况的描述,得出结论说,她是被自己杀死的!她想象自己是耶稣,正在承受着钉死在十字架的酷刑。由于她对于宗教信仰的虔诚,她对这个结论深信不疑,从而在潜意识中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操控,制造出代耶稣受难的模样,最终死亡。
出于好奇,燕长锋后来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发现该案例并不是孤立的,全世界到处都有这种叫做“圣痕”的现象发生过,即在人的身上,出现与耶稣最后受难一样的伤痕,而出现“圣痕”的人,几乎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心理学家将这种现象归结于心因性紫瘢(没有明显的原因自发的失血),并对这个现象进行进一步的研究,最后发现,这些人身上都有以前创伤的痕迹,也就是,在他们以前的生命历程中,曾经受到过伤害或者虐待。心理学家据此分析说,这些人的性格中多半存在着童年或者旧经历的阴影,其性格比较抑郁甚至孤僻。他们无法对外拓展自己的个性,将这些心理上的伤痕转移出去,只好加强对内心的求索。而宗教信仰无疑为他们的伤痕找到了一个理想的精神出口。他们一方面将自己的伤痕交予上帝,相信上帝会抚平它,但另一方面却又在刻苦的修炼之中,试图达到更高的境界,以向上帝靠拢,即“我要努力成为我能成为的人”。这种与上帝同一性的强烈渴望,会导致出现“圣痕”,因为那代表着上帝对他的同一性认同的标记,从而他实现了将以往的伤痕消抹去、重获心理上的新生。
燕长锋怀疑,老陈也正是死于心因性紫瘢,这源于他个人心中的阴影,而这阴影,可能来自于他的个人经历,也有可能出自职业的压力。对于一个警察来说,其职业特点决定了他生活中要时常面对凶杀、血腥与残暴,而这些阴暗的事件,会在他的心理上打下烙印,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甚至扭曲着自己的个性。而老陈极有可能有过更为惨痛的伤痕,这些记忆藏在他的潜意识深处,并被上领公寓704房里的神秘精神力量所激发、放大、扭曲,从而触及恐惧及死亡的按纽。
燕长锋叹了一口气,为老陈的悲惨命运生出了一丝哀伤的情绪。他再燃上一支烟,在烟雾中,暂时忘却血腥气味的袭来。
一根烟燃尽,燕长锋基本上已经确定老陈是死于自己的精神力量。因为在黑暗中,他什么都不可能看到,看到的,只能是自己想象中的情景。燕长锋的心里微微地颤抖了下,对这个案件产生了一点退缩之意。他不害怕跟任何有形的东西作对,哪怕对方多么凶残、无情,他自信都可以应付得来,但若对手是一个无形无体却又无处不在的精神能量的话,那么他就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像是一个拳击手,对着对手,哪怕只是一个沙袋,他都可以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出拳方式、速度及方向,给予对方打击,但若是面对着空气,那么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出手了,更遑论取胜。最为重要的是,燕长锋并无法在心底确认自己真的是纯净无暇,无所畏惧,可以不受外界邪气所侵染。喜怒哀惧爱恶欲,所谓七情,人皆有之,只是有所分重罢了。
燕长锋将思虑转到其他6个警察的死亡上。小张的死亡最让他警惕,他是在执行任务时,被一个已经制服的吸毒者突然拿刀砍下脑袋。燕长锋觉得,如果那一个吸毒者所言的有人在他耳边说“杀了他,你会很痛快”不是推脱责任之词的话,那么只能说明这一个声音要么是他吸毒后精神恍惚出现的幻觉,要么是有外来的精神能量在对进行他短暂性的催眠,而这个精神能量有可能是来自于与杀死老陈的同一股力量,也有可能是小张自己潜意识中下导的指令。如果是前者,那么将是可怕的威胁,证明那股精神能量可以自由地移动空间;如果是后者,那么小张又为何会下达“杀死自己”的指令呢?是否就是有人在他的潜意识中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燕长锋对这个词产生了兴趣。他继续推敲:第三个警察是在追赶罪犯时因为紧急刹车,被抛出车外,为一辆SUV所碾碎脑袋。第四个警察是在刷牙时,被地板滑倒,牙刷穿透喉咙而身亡。第五个警察是被同事用一把误装了子弹的“空枪”所打爆脑袋。第六、七个警察则是坐大巴时与前面装载钢筋的货车相撞,脑袋被钢筋插成了血葫芦。是否他们的死亡,不管是意外还是突发,都与大脑中的定时炸弹有关?
燕长锋越想越乱,这样的结论实在与他平时的思维大相径庭。“难道已经有外在力量在左右着我的思维?”他大吃一惊,“如果是,那它是准备引导我往真相方向探寻呢,还是让我远离事实?”
想到此,燕长锋决定不再用脑子来破案,而要改成用腿,即多方收集线索来寻找突破,而不再是用推理。他收好资料,起来将资料放进文件柜里。在他即将关上柜子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脊梁一阵麻意,好像身后有无数双的目光在冷幽幽地盯着自己。他猛地转过身去,资料室里空空如也,只有日光灯依然在尽职地散发出惨白的光芒。燕长锋一寸空间一寸空间地扫描过去,渐渐地,他发现眼前的景象变了,整个屋子里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眼睛,藏在桌子背后,藏在日光灯里,藏在天花板上,这些眼睛全都如死鱼眼睛一般地翻白,冷冷地盯视着他,但似乎又根本没有将焦点落在他身上,而是如一把利刃穿透他的身体,直钉在文件柜上。
燕长锋用力地摇了下头,所有的眼睛幻象全都不见了。他举起袖子,缓缓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转过身去,瞥见柜子里关于602凶杀案的文件卷册,心头一震,慌乱地再转过身去,身后仍是一片的空寂,只有日光灯幽幽的冷光在营造着凄清的氛围。他飞快地合上柜子,极力让自己镇定地走出资料室,但冷汗却控制不住地渗透了出来,将衬衣打湿。
出了资料室,燕长锋发现,已是晚上七点,大部分同事都走了,仅剩下一些留守值班的警察在吃饭。他们看到燕长锋额头密密的汗珠,眼神中都闪过惊惧之色。
燕长锋跟同事道了一声别,拖着疲惫的身体出了警局。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他感觉身体略微回温了点,但回想起资料室里的那些眼睛,心中犹然缭绕着一丝的恐惧。他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些眼睛,总觉得它们注视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那些602凶杀案的卷宗,而他,丝毫不能阻挡这些眼睛的猎取,或者说,在这些眼睛的眼中,他燕长锋根本就是透明的,不足挂齿。
这样的糟乱感觉,在燕长锋的警察生涯中,从未出现过。他隐隐地有一丝后悔,不该为好奇心所驱动,来查这一个案件。但心中同时又有一股不服气的声音在涌动着。“我会找到你的,幕后凶手。”燕长锋在心头暗暗发誓道。
他在街上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解决了晚餐,回到家中,开始计划下一步的行动。他略微思索了下,决定从苏阳、朱素家人和上领公寓704室房客的身份入手,寻找线索。
苏阳在此案中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他是此案中唯一见证了整个过程并且可能还存活的人,所以只要找到他,许多的疑点也都迎刃而解。对于寻找苏阳,目前有两条线索,一是他两年前曾出现在步云花园中,这说明他极有可能仍在广州,而且就在步云花园附近;二是他跟赵利旭的妹妹赵利蕊在一起,那么找到了赵利蕊,无疑也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苏阳。想到此,燕长锋的精神顿时振奋了起来。
临睡的时候,燕长锋特意将所有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确认都关闭了,才安心地上床安歇。平生他第一次失眠。他认知到,自己之前将602凶案想得太简单了,或说过于高估自己的能力,造成现在孤军奋战的局面,而且前方有无尽的凶险在迎接着自己。现在,燕长锋只能祈祷着可以尽快找到苏阳,然后最终面对的,不要是“鬼魂”之类的虚无物。
那是否苏阳可能就是策划这一系列凶案的凶手呢?燕长锋心头一动,翻身坐了起来,打开台灯,细细地想了起来。
显然,苏阳是有这个嫌疑的,首先,上领公寓704一案,他就绝对难逃干系;另外,他是第一个找到朱素尸体的人,尽管老陈的报告中写说,他是在梦游的状态下做到的,但若他之前没有经历过,又怎么知道尸体是藏在音箱里?这是连老陈等七个警察搜查了半天都没有察觉的地方,他一个凡夫俗子,又如何可以透视到呢?燕长锋突然想到下午自己的推论:苏阳当初进入704室时,极有可能是处于梦游的状态。那么他是否也有可能在梦游的状态下杀死朱素,并分尸藏进音箱里呢?还有啊,陈丽娟的人头藏在他的天花板上,证明陈丽娟的死肯定也与他有着关联,不排斥也是他作案的可能性,当然了,他有可能仍是在梦游的状态下。因为老陈的报告中写到,他与苏阳同住上领公寓605室时,苏阳凌晨时突然爬起,开门出去,拿了把菜刀准备杀他。这足以证明苏阳有梦中杀人的习惯。如果这一切真是他干的话,那么就简单了许多,只需要查到他杀人的动机即可。虽然暂时手头上并没有这方面的资料,但根据燕长锋目前的整理,基本上可以断定朱素、陈丽娟以及704房客、老陈之间的死存在着一定的关系,只要找到它们中的连接点,就可以纲张目举,整个案情水落石出。
燕长锋开始逐个推敲602连环凶杀案中是否存在着其他的线索,可以支持自己的推断。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顿时整个人如同掉进冰窖,瞬间惊呆:在步云花园6栋602室死亡的那人,是否真的就是朱素?此案中,朱素出现的分别是一堆被支解且烘烤过的肢体,以及一个高度腐烂的人头,这都不具备任何的可辨别性。按照验尸报告,当初是通过DNA化验,通过对比核对,证实死者就是朱素。可是朱素最初登记的DNA样本是从哪里来的呢?因为按照中国目前的国情,虽然在逐步建立个人档案,包括DNA记录,但那毕竟只是起始阶段,普通人是根本不会有DNA样本的。有没有可能,那一个DNA记录根本就是假的?也就是说,朱素依然存活在世间?
燕长锋为自己的想法惊得大脑一片空白。许久,他起床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地全部喝光,心才稍微安定了一点。他想了想,打电话给正在值班的同事刘威。让他帮忙查证一下朱素的DNA记录的来源及采样时间。
刘威虽然不情愿,但又不好拒绝燕长锋的请求,只得恹恹地领命去了。大概十分钟后,他给燕长锋打来电话,告诉他说,档案记录上,只标注了DNA的化验结果,但却没有任何其他的说明,甚至连登记的时间都没有。
燕长锋跌坐在床上,心如乱麻。唯一能够证实死者是朱素的证据,只有一个来历不明的DNA样本,这里面绝对存有问题。但若死者不是朱素的话,那么这个案件就更加复杂了,将引发一连串的新疑问:步云花园6栋602的死者真正身份是谁?她怎么会跑到602里?朱素与这一系列的案件又是什么关系?她们与苏阳之间的关系又分别是怎样的?
燕长锋越想越觉得心惊。他发现,案情在逐渐偏离他所能控制的方向,而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随时可能将参与此案的人吞噬进去,在劫难逃。
他躺回床上,准备将所有的疑问都交由明天来回答。但当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一身素衣的朱素正站在天花板上,朝着他冷笑着,再猛地伸出手,一把揪下脸皮,现出一张高度腐烂的颜面,紧随着一个尖锐的声音抛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燕长锋猛然醒来,一身冷汗。
第二节 铁心追查
二
第二天,燕长锋两眼浮肿地来到公安局,向局里主管的副局长申请请几天假。副局长盯着他看了半分钟后,叹了口气说:“你真的就是铁定心要追查602凶案?”
燕长锋点了点头。
“你知道接手此案可是凶多吉少,甚至可以说是有去无还?”
燕长锋再点了点头。
副局长难于置信地摇了摇头,说:“既然这样,那好吧,我也不再阻挡你。我批准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不用过来局里上班,专心侦破602凶案,等你什么破了案,什么时候再回来局里好了。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话到此,副局长猛然察觉到说顺嘴了,赶紧煞住了话头,“没什么了。你去吧。”
燕长锋敬了个礼,从副局长办公室里退了出来。他再次确认,这个案件只能是由自己一人孤军奋战了,因为副局长最后的半句话已暗示,局里是不会再为他提供任何的协助。
出了公安局。外面的明媚的阳光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他眯起眼,看着马路上的川流不息的车潮与人潮,一种雄心油然升起: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只要你杀了人,我都要把你揪出来,绳之以法!
如此打气一番,燕长锋的心情顿时开朗了起来。他想了想,决定先去找朱素的父母,多了解一点朱素的情况。这是目前所有的线索中最为简单的,只需照着卷宗上朱素父母所留的地址,按图索骥即可。
燕长锋掏出笔记本,上面记录着朱素父母的地址:广州市花都区新华镇建设路117号405房。他坐了个车,来到省汽车站,买了张票,搭上去往花都区的大巴。
上了车,燕长锋头枕在椅子靠背上。汽车轻微的颠簸将他昨晚所欠下的睡意一点一点地晃荡了出来,将他送入了酣甜的梦乡。睡得迷迷糊糊之时,汽车一个大拐弯,将燕长锋的脑袋从椅背上摇了下来。就在他将醒未醒间,突然有一个纤细的声音猛地扎入他的耳中,“你是找不到我的”,紧接着是一阵的笑声,有着说不出的刺耳,似乎是锯子拉扯着声带摩擦所发出的声音,特别干涩,又特别尖锐,将燕长锋一下子从睡梦中完全惊醒。他张开眼,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前面的一对夫妇低头在收拾行李准备下车,窗外的景象显示,汽车正拐入车站。
燕长锋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他使劲地咽了一口口水,将惊慌的情绪压了下去,然后很快发觉全身有着说不出的沉重,甚至左半身都已酥麻,似乎之前睡觉时,有个东西紧压在他身上似的。他艰难地抬起左手,活动了下,体内凝滞的血液重新流通了开来,身体慢慢地恢复了生机。
汽车很快靠站了。燕长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下了车,打了个的士,告诉司机地址,然后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用力地用拇指揉着太阳穴,想分清,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究竟是在梦里呢,还是真的有人在他耳边说的话。但任他锁痛眉峰,也无法做出一个定论。从理智上讲,他更趋向于那是梦里的声音,因为从前座那对夫妇的平淡反应来看,那奇怪的声音决计不是周围的人发出的,但从主观感受来看,他却宁愿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