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幻影-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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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和每个人握手。他仍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一直有个名声:就是喜欢让自己的身
边围满各色人等。几分钟后,我就发现自己瘦弱的手被攥在一个前世界举重冠军的
大手里,他就是鲍勃·菲茨西蒙斯。而离我几码之外就是另一位前冠军,帆船手汤
姆·夏基;以及本年度的冠军,加拿大人汤米·伯恩斯。夹在这些高大魁梧的身躯
之间,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一个株儒。
就在这时,女明星自己的身影出现在门廊的人口。总统鼓着掌走上前去,等哈
默斯坦先生把自己介绍给这位女明星。而总统的掌声随即带动起一阵狂热的掌声,
德尚尼夫人就在这掌声中慢步走下台阶。
罗斯福总统显出一副古代的骑士风度,轻轻地握着她的手,亲吻了一下,人群
发出一阵欢呼。随后,哈默斯坦先生把男高音歌唱家让西和其他演员逐个介绍给了
总统先生,总统也对他们一一表示祝贺。
等这些客套礼节进行完后,我们的总统先生让这位可爱的法国女士挽着他的手
臂,带她绕大厅走了一圈,并向她—一介绍自己认识的人物。当她见到比尔·科迪
上校,野牛比尔本人时,她显得尤为高兴。因为野牛比尔的“西大荒演出”在布鲁
克林曾吸引了两岸大批观众前去观看。而和他在一起的不是别人,正是“坐牛”,
此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像其他很多人一样,我想起了自己还是小女孩儿时,曾
满怀恐惧地听人讲在小比格霍恩战役中,苏人对我们那些可怜的白人年轻人的一切
所作所为。但眼前就是这位温文尔雅的老人,和布莱克·希尔他们一样的苍老。他
摊开手向总统和这位法国客人做了个和平的手势。
我向总统的近旁靠了靠,听到西奥多·罗斯福把德尚尼夫人介绍给他侄女的新
婚丈夫。没过一会儿,我也找了个机会和这个长相出奇的清秀的年轻人聊了几句。
他是从哈佛大学赶来的,他正在纽约的哥伦比亚法学院学习。理所当然,我问他是
否考虑过像他妻子的叔叔那样也步人政坛,他承认说有一天他可能会。看来,或许
我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听到福兰克林·D ·罗斯福的名字。
随着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宴会上觥筹交错,人们欢声笑语。我注意到在舞台的
一角安置了一架钢琴,一个年轻人端坐在钢琴旁,弹着轻快的乐曲。他现在弹奏的
是轻松愉快的现代音乐,与刚才歌剧中的更为严肃的古典唱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我问起时,才知道他是一位俄罗斯移民,说话时仍然带着很重的家乡口音。他告
诉我他正演奏的曲子,有些是他自己谱写的。他希望能成为一名被公众认可的作曲
家。好的,欧文·柏林,祝你好运。
在宴会的前半段,人群中似乎始终少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许多人都想见一面
并恭贺他成功演出的那个不知名的替角。他接替了现在住院的戴维·梅尔罗斯,继
续演完了那个具有悲剧色彩的里根上尉。起初,他一直没有出现,大家会以为是因
为他化的妆基本上盖住了整个脸,而要卸掉这些妆肯定比较困难。而其他扮演士兵
的演员已经在人群中自在地穿梭来往,他们穿着深蓝色并镶有金色边的联邦军服和
联盟士兵鸽灰色的制服。但就在那些在医院几场戏里扮演“伤兵”的演员也迅速地
除去他们身上的绷带,抛开拐杖,出现在宴会上时,那个神秘的男高音还是依然不
见踪影。
而当他出现时,他却站在庄园宅第布景的大门口,站在双层梯的顶上。楼梯下
来就是我们举行宴会的舞台。他停留的时间极为短暂。难道这个天才歌唱家就这么
羞怯吗?聚在门廊下的人们,许多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但是有一个人注意
到了他。
当他走进布景的大门时,我发现他脸上仍然保留着厚重的戏妆,一条条的绷带
仍然像在歌剧中时一样包住了他整个脸,只露出他的一双眼睛,和他的一线下颌。
他的双手搭在那个唱最高音部的小男孩儿的肩膀上,也就是德尚尼夫人的儿子皮埃
尔。他演唱时的美妙歌声让众人为之沉迷。他好像对男孩儿耳语了些什么,孩子会
意地点了点头。
他们一出现,德尚尼夫人就立刻看到了他们,我感觉好像有一丝恐惧的阴云拂
过她的脸庞。
她的双眼牢牢地盯着那双面具后露出的双眼,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当她注意到
自己的儿子站在这个身着蓝色联邦军军服的男高音身边时,她不由得抬手捂住了嘴
巴。随后,她跑上楼梯,朝那个怪异的“幽灵”跑去。聚会的人群仍然喧闹嘈杂,
人们聊着,笑着。
我看到他们两个人急切地说了一会儿话。德尚尼夫人把那个男高音的手从她儿
子的肩上拿开,并示意让他儿子下楼梯到举行宴会的舞台上去。
小男孩儿照做了,他跑下楼梯去拿宴会上的苏打水喝。就在这时,德尚尼夫人
才突然笑了一下,脸上浮现了笑容,好像是欣慰了不少。
她是在赞美自己这场让人终身难忘的表演吗?还是,她一直在为自己的儿子担
心?
最后我发现他给了她一张小字条,她把它握在手里,然后塞进了她紧束的围腰
里。随后他就转身出了那扇门,消失了;而她一个人又下了楼梯,重新融人了聚会
的人群之中。我想,除我之外,当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奇怪的一幕。
午夜一过,参加宴会的客人开始慢慢地散去。
他们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但却带着异常快乐的心情,各自乘着马车,回旅馆
或回家去了。
我呢,当然是赶回《纽约世界报》的办公室,赶稿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确
保你们,我亲爱的读者,能第一个了解到昨晚在曼哈顿歌剧院里所发生的一切。
第十六章 查尔斯·布卢姆教授的指导课
纽约市哥伦比亚大学新闻系。1947年3 月。
女士们、先生们,为有一天能成为知名新闻人而不懈奋斗的美国年轻人们,我
们以前并未见过面,所以让我先来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查尔斯·布卢姆。我曾经是
个记者,差不多干了有50年,而且也主要就在这个城市里工作。
在世纪之交,我进入了原先的《纽约美国人》报社工作,当时只不过是报社里
递送稿件的一个勤杂工。到1903年,报社已经对我的能力表示信服,从而提携我担
任都市版首席记者。这个职位很重要,或者说至少对我来说已经是个高位了。我的
工作就是每天对这个城市中发生的各种有新闻价值的事件进行报道。工作的这些年
间,我亲历并报道了许许多多的新闻故事,有些是英雄事迹,有些事件意义重大,
有些改变了我们乃至整个世界的历史进程,有些则充满悲剧色彩。当查尔斯·林德
伯格独自一人从笼罩着雾霭的原野出发驾飞机横跨大西洋时,我曾为他送行,并进
行报道;而当他胜利归来成为一位世界英雄时,我也在那里欢迎他,为他喝彩。我
报道了福兰克林·D ·罗斯福的就职典礼,同时在两年前我也报道了他逝世的消息。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我没能去过欧洲。但是当美国陆军从这个港口出发奔赴佛
兰德战场时,我在这里为这些大兵送行。
在《纽约美国人》工作期间,我结识了一个关系很密切的同事,就是戴蒙·鲁
尼恩。后来我从《纽约美国人》跳槽到了《先驱论坛报》,最后又到了《纽约时报
》。
作为记者,我报道过谋杀、自杀、黑手党火并、市长选举,战争、为结束战争
而签署的条约以及来访的务界名流,还有住在贫民区的穷人。我曾经跟随一些权贵,
报道他们阔绰的社交活动;也曾和那些贫穷悲惨的人混在一起,揭示他们卑微的生
活。我不停地报道着这个生生不息的不夜城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
在不久前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虽然我已经是一大把年纪了,但我还是想方设
法去了一趟欧洲。那是在将近两年前,我乘坐盟军的B。17战机飞越德国上空——我
不得不承认当时真是把我吓得够呛——见证了德军投降,并报道了1945年夏季召开
的波茨坦会议,这也是我记者生涯的最后一项任务。在那里,我见到了英国首相温
斯顿·丘吉尔,就在会议进行期间,他却由于保守党在大选中失败而被迫辞职,从
而英国的新一任首相克莱门特·艾德礼,接替他继续参加大会。当然我也见到了我
们的总统杜鲁门,甚至还有斯大林。就我现在看,恐怕斯大林不久就会与我们反目,
从我们的朋友转而变成我们的敌人。
等我从德国回来,我已经差不多到退休年龄了,在报社要我退休前,我自己先
做了决定。随后我接受了这个学院系主任的盛情邀请,成为了一名客座教授,希望
能把我辛苦学来的一些东西传授给你们。
如果有人问我要成为一个出色的新闻工作者,必须具备哪些品质。我会说有四
点。首先,你不能仅仅总只是去看,去经历,去报道,你必须去理解。尽力去了解
你所见到的人和你所目睹的事。俗语说:去理解也就是去宽容。一个人不可能完全
理解所有的事,因为人是有缺陷的,但他可以尽力去理解。因此我们的任务,就是
要尽力去为那些不在场但又希望了解情况的人们真实地报道所发生的一切。将来,
历史将会证明我们是历史的见证人;同时我们眼中所见的比政治家、公务员、银行
家、金融家、巨头和将军们所看到的要多得多。因为他们都被“封闭”在他们各自
的世界里,而我们的足迹则无处不在。如果我们没有认真地去观察,对我们的见闻
一无所知,那么我们只能罗列出一连串的事实和人物,对听到的谎言和事实不辨真
伪,最终制造出许多错误的假象。
其次,永远不要停止学习。学习是个没有止境的渐进过程。你要像小松鼠一样,
收集、储备你遇到的点点滴滴的信息和见解;你根本说不清什么时候可能就是这一
丁点知识可以让你确实地解释某个谜团,否则的话,根本无法解释。
再次,你必须培养敏锐的“噢觉”,去发现一些潜在的新闻故事。这指的也就
是一种第六感觉,一种感知力。你要能意识到所发生的事有哪些地方不大对劲,或
是有些古怪;而别人却无法轻易看出这一点。如果你根本没有培养自己的这种直觉,
那你可能很谨慎,而且能胜任你的工作,当然,谨慎和称职也是我们这种工作所称
道的。但是毫无疑问,有很多新闻会和你擦肩而过。你去参加官方的发布会,听取
的只是那些当权者想让你知道的事。你会忠实地将他们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报道给
读者,无论他们说的是事实,还是谎言。你会拿着你的薪水回家,工作圆满完成。
但是如果没有这种“噢觉”,你肯定没有这样的经历:就是因为得知自己刚揭穿了
本年度最大的一桩丑闻,而兴奋地走进一间酒吧庆祝。你能拆穿这桩丑闻也就是因
为你从一句偶然的话语、一行被窜改的数字、一桩不合理的无罪宣判或一起突然放
弃的控告里注意到了一些不寻常的问题;而你所有其他同事则并没有发现到这一点。
在我们所从事的行业里,除了当你知道自己刊发了一条重要的独家新闻,把竞争媒
体打的一败涂地之外,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如此兴奋了,简直就像赢得了一场国际
汽车大奖赛。
我们新闻工作者注定是不会被人喜爱的。就像警察一样,如果我们想从事这个
奇特的职业,有些东西我们就必须要接受。尽管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并不喜欢我们,
但是他们的确需要我们。
当电影明星昂首走向他的高级轿车时,他可能会把我们推到一边去。但是如果
一连两个月,新闻报道里没有提到他,或是他演的电影;没有刊登他的照片,或是
没有关注他的行踪,他的经纪人很快就会大喊大叫地要我们重视他了。
政客在他当权时可能会指责我们。但是当他为竞选而四处活动时,或是他要宣
布一些自我标榜的功绩时,我们要是完全无视他的行动,他就会请求我们为他作一
些报道。
有权势的人喜欢轻视我们新闻界,但是,同学们,他们确实需要我们。因为他
们的沉浮完全有赖于公众的关注,而只有我们可以为他们造名声,博得公众的注意。
就如体育迷希望看比赛一样,体育明星也希望自己的比赛能得到报道。那些上流社
会的贵妇们让我们参加商人们的聚会,但是我们如果对她们的慈善舞会以及她们想
获取的公众的青睐视而不见的话,她们定会变得心慌意乱。
新闻工具也是一种力量。使用不当的话,这就会成为独断专行的权力;使用适
当谨慎的话,它就成了整个社会的一种需求;没有它,任何社会也无法繁荣,无法
幸存延续。同时,这也就为我们引出了我要讲的第四种品质:加入幕后统治集团永
远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工作。我们要防止通过牵强附会的密切接触,而实质性地融人
权势集团。在民主社会,我们的工作就是去调查,去揭示,去核对,去披露,去怀
疑,去质询。我们的工作就是去怀疑,直到自己所听到的一切被证明是事实时,我
们才可以相信它。因为我们有这项权力,所以我们身边会围满杂七杂八的江湖郎中、
骗子、庸医、卖蛇油的商人——在金融、商业、工业、娱乐界这些人比比皆是,而
在政治界则更甚。
你们的主宰只有真相和读者,仅此而已。从来不要去逢迎,畏惧,或是为恐吓
而屈服,要永远记着,读者听取真相的权利和参议员的一样多,你必须为他们竭尽
全力并尊重他们。因此,在权力和特权面前仍然要保持一份怀疑,这样的话,你会
让我们为你而感到荣耀。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用说,你们也都学得很累了。所以,我要利用后面
剩余的这段时间,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另一个故事的故事。不,在这个故
事里,我并不是什么胜利的英雄,相反,这个故事讲的恰恰是我的失误。因为我当
时很年轻,很草率,很莽撞,所以我并没有弄清我身边发生的一切,也没能理解我
确确实实所目睹的一切。
这个故事也是我一生中惟一的一篇没有予以报道的故事。尽管最后警察局将这
个事件的基本概要向新闻界公开,而且在档案馆里也存有这些卷宗,可是我仍然没
有写出这篇报道。尽管事情发生时,我一直都在场,我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我本
应该早就知道的,但是我没有发觉。我之所以没去报道它,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些事,如果我把它公之于世,对有些当事人来说会毁
了他们。有些人是罪有应得,我见过这些人,他们之中有纳粹将军、黑手党头目、
腐败的工头与贪污的政客。但绝大多数人都不应该被彻底毁灭,一些人的生活已经
够悲惨了,而将他们的悲惨公诸天下,那无疑只会让他们倍加痛苦。而这只是为了
在人们第二天用来包鱼的报纸上刊发一篇像豆腐干大小的报道,值吗?如果编辑发
现我为自己所目睹的一切悲痛不已,从而把它放过而不作报道的话,我想当时就是
在伦道夫·赫斯特的那家趣味低级、报道耸人听闻消息的黄色报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