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愿-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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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开了,若蓝往茶壶里注入开水。能听到很细微很细微的茶壶和茶杯碰撞的〃哒哒哒哒〃声。
若蓝知道,是自己的手有些抖。
她深深深深呼吸。
多少年了?自从毕业,已经有四年了吧?虽然毕业之后因为同学聚会,也见过林柯几次,但是都是在预先有心理准备之下的见面,像这次这样突然,还从未有过。
〃苏若蓝啊苏若蓝,你怕什么呢?〃若蓝暗暗叫着自己的名字,看着茶壶里的茶叶慢慢沉下去。
她〃啪〃地一下盖上茶壶盖,把茶壶和两个茶杯放在托盘上端进屋里。
给林柯倒了一杯茶,若蓝自己捧了一杯,坐到林柯对面。这才正面打量他。
他头发长了,胡子没刮,衬衫皱皱的,外面只随便搭了件外套。脸色有些灰败,以前不笑的时候也总是像带着笑意的眼睛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明亮,有一种……隐隐的惊惶。
若蓝皱皱眉,知道事情一定超乎预料的严重。但是林柯一开口,还是震惊得她几乎跳起来。
〃雪儿死了。〃
雪儿就是江雪儿,林柯的女友。在旁观人的眼里看来,雪儿就是那个把林柯从若蓝手里抢走的〃坏女人〃。
但是若蓝知道不是这个样子。
雪儿是个很腼腆内向温柔的女孩子。容貌非常美,最难得的是美而不自恃,因此更美了三分。雪儿从不多话,沉静得像一潭湖水,温柔得也像水。
若蓝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才问:〃自杀?车祸?〃
林柯的回答更是让若蓝几乎将杯子失手摔碎:〃不,是谋杀。〃
若蓝怔了半晌。
毕竟因为职业的关系,虽然自己从未接过凶杀案,但是同事里做过凶杀嫌疑人的辩护人的不在少数,譬如原晖,就是个很让检察院头痛的角色。
若蓝很快恢复冷静,镇定地问:〃命案发生的具体时间?〃
〃前天。〃
〃发生在什么地方?〃
〃她的宿舍。〃
〃宿舍?〃
〃对,她们公司提供的房子。〃
〃可是一个人住的单间?〃
〃不,不是。她们是两个人住一间房。〃
〃那案发的时候,雪儿的室友呢?〃
〃那天是个周末,那女孩和朋友出去狂欢至深夜,回来以后才发现……〃
〃凶案发生的具体时间?〃
〃警方判断,是傍晚八时至十时之间。〃
〃死亡原因呢?〃
〃窒息,被人掐住喉咙……〃林柯的脸微微扭曲,转过头去。
若蓝脑海里瞬间闪现过今早在办公室里看到的报纸标题:〃女子惨遭扼颈,警方寻找凶手〃。
她叹口气。自觉很残忍,可还不得不追问。
若蓝先起身从林柯手里将茶杯抽去,再倒了一大杯威士忌给他。林柯默默接过去,感激地看了若蓝一眼,喝一口。
〃你来找我,想让我做什么?〃
林柯抬起头,神情平静,嘴角抿得紧紧的。
这个表情若蓝实在太熟悉了,她知道但凡林柯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就会这个样子,就像……当年,他提出来分手时一样。
〃我想请你做我的辩护律师。〃
若蓝失声:〃什么?〃
林柯没再重复,他知道若蓝其实听得很清楚。他看着她。
若蓝问:〃为什么?〃
〃警方已经怀疑是我做的。现在他们随时都有可能逮捕我。〃
〃警方是否有证据?〃
〃应该没有。如果有直接证据,他们早就来带走我了。〃
若蓝一下子抓住重点:〃直接证据?那可是有间接证据?〃
林柯没有正面回答,沉默了一下,才说:〃现场没有太多线索。门窗紧闭,没有破坏的痕迹,也无猛烈打斗、挣扎的痕迹。〃
〃嗯,熟人所为。〃
〃警方也是这样说。〃
〃你呢?当时在哪里?〃
〃我……在街上闲逛。〃林柯有片刻犹疑。
若蓝看住林柯,缓缓地说:〃你要我帮你,需要信任我才是。〃
良久,林柯似乎下定决心:〃当时我去找雪儿,本来已经到了她宿舍门前,敲门没有人应,打电话也无人来听,以为她不在,就离开了。〃
〃就是因为没有不在现场证明,所以警方才怀疑你?〃
〃不单单是为了这个。前一天我和雪儿刚刚吵过架,被她的室友撞见。〃
若蓝点点头,这就对了。前一天争吵过,第二天女友被杀,一切显示是熟人所为,林柯本人又没有不在场证明。不怀疑他才怪。
〃能告诉我你们吵什么吗?〃
林柯迟疑一下,决定坦白:〃雪儿要求结婚。〃
原来是为了这个。
若蓝摇摇头,心里有点悲哀。
很久以前有位大姐就叮嘱过她:〃无论如何不要在男人面前主动提出结婚。对方如果拒绝,更千万不要争执。否则招来侮辱,纯属自找。〃
那位大姐是很经过一些坎坷的人物,说出的话句句金玉良言。
林柯似乎在为自己辩解:〃我不是不想和她结婚。只是我现在自己开公司,业务还没上轨道,希望再过两年事业略有进展,多存些钱,买一间大一点的房子再说。现在我就是住在公司租来的屋子里,工作、吃、住都在一个地方,非常拥挤。可是雪儿不肯,她一心要立刻结婚。因此发生口角。〃
若蓝马上想到了一个可能,欲言又止。
林柯是何等样人?立刻明白若蓝想到但又不方便直言相问的问题:〃不,雪儿没有怀孕。她这次突然决定结婚,也让我摸不到头脑。〃
林柯声音渐次低下去:〃谁知第二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早知如此,就该当时答应了她才是,不让她生气。我们两个最后一次交谈,居然是吵架……〃
他声音越来越低。若蓝别转头去。
半晌,她转过头来:〃你知道我是从来只做有关知识产权方面的案子,不接凶杀案的。〃
〃我知道,〃林柯已经恢复冷静,〃所以,我拜托你。〃
林柯慢慢而又坚定地说::〃我知道,只有你会完全相信我。也只有你,是我能够完全相信的人。虽然你从来不接这样的案子,但是如果说谁有可能解开真相,谁能在追踪真相的危险过程中还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只有你。〃
林柯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不仅是想洗清自己,我还要真相。〃
若蓝怔了片刻,苦笑着说:〃这是恭维吗?你的算盘倒打得精刮。〃
林柯注视着若蓝的眼睛:〃若蓝,我拜托你。〃
若蓝低下眼睛。许久许久。
终于,她抬起眼睛,看住林柯,清晰地说:〃我接受委托。〃
往事
考入大学了。生平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到陌生的城市独立生活。
若蓝十分兴奋。临行前父母嘱咐〃一切自己要当心〃、〃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好好学习,别贪玩〃之类的话都抛到脑后。初出茅庐的小鸟,总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第一次班里开班会,大家纷纷介绍自己。一个高个子男生站起来:〃我叫林柯,来自……〃他有一股特殊的书卷气,不笑的时候眼睛里也带着笑意。
他坐下,不经意地环视四周,突然发现若蓝正在看他。他向若蓝微微一笑。
若蓝顿时觉得一张脸麻麻辣辣,一直烧向耳根。连忙低下头来。
旁边的女同学不解地问:〃若蓝,你一直在笑什么?〃
〃什么?〃若蓝惊讶。悄悄摸出镜子一看,果然,镜子里的人儿嘴角弯弯,可不是一直带着一个笑?
再后来,林柯来约若蓝。
在后面的几年里,两个人坐在河边聊天数星星,被蚊子咬得一胳膊红肿;顶着大太阳,骑自行车,去钻老城的胡同,跟在旅行团后面,蹭人家的导游讲解听;背一只背包,塞满矿泉水和面包,搭公车,去山上看红叶;冒着大雪步行去书店看新书,路上看到卖糖葫芦的摊位,不舍得多买,两个人分吃一只,都给对方留最大的、糖最多的那颗山楂,结果推让中山楂落了地。
两个穷学生,都没什么钱。但是直到许多年之后,若蓝才发现,那段没钱的日子才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渐渐地,他们之间也有了一些矛盾,一些争吵。有时候甚至吵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
林柯或者愤怒或者苦恼地说:〃若蓝,为什么你的个性这么强呢?为什么你不能为我变得温柔一些,柔软一些?〃
若蓝冷冷地回答:〃我就是这个样子。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但是两个人很快又和好了。然后再吵,再和好,再吵,再和好。
年轻的若蓝想,所有的情侣相处都是这个样子吧,在争吵中磨合,每一次争吵都会让双方增加更多的了解,感情也会更深厚更融洽呢。
利用某一年的暑假时间,林柯和若蓝都见过了各自的父母。家里的长辈对小两口都很满意。
就是这个样子了吧。若蓝以为。就是这样太太平平安安稳稳天长地久了。
她不知道,其实命运往往另有安排。
就在若蓝和林柯升大四的那一年,江雪儿入学。雪儿是另一种典型,娇怯内向,柔情似水,像一只依人小鸟。
那是一个暮春下午。林柯找到若蓝,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天气很好。太阳晒得人发烫,若蓝站在太阳底下,有点出汗,但是手心却是凉的,有点做噩梦的感觉。
若蓝睁开眼睛,一下子坐起来。
原来,真的是在做梦。柔和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她还是在自己的床上。
最悲哀的是,梦里的情景都是真的。
在和林柯分手后的第一年里,若蓝常常做这样的梦。在梦里,无数次地看见林柯平静地对她说:〃我们分手吧。〃
日子一天一天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后来几年里,这样的梦再也没有出现过。然而今天,它们都回来了。
若蓝从枕头下摸出表,借着床前的月光看一下。刚刚凌晨三点。距她睡下不过三个小时。
人生的三年,她最好的三年,在三个小时里就经历完了。做人这个样子,真是没味道。
若蓝打开床头的台灯,披衣下床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回来翻出抽屉里的安眠药,塞在嘴里嚼几下,就着水吞下去。
她偶尔会失眠,为了不影响日常工作,床头的抽屉里永远备着一瓶强效安眠药,是一个医生朋友开的处方。甚至连她的手袋里,也有一个小药盒装着一些这种安眠药,以备临时出差在外休息不好时服用。
这药片,嚼服的话十分钟就能起作用。所以,若蓝很快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是一个大晴天。
若蓝到事务所的时候还不到九点,但是前台负责接待的小妹一见她就告诉她:〃苏小姐,昨天那位赵女士已经在D2会议室等你。〃
啊,这样心急。
若蓝匆匆拿起文件去了会议室,一进门先笑着打招呼:〃不好意思,赵女士,让你久等了。〃
出来讨生活,礼貌周到最重要。无论是否自己的错,先揽到自己身上,对方势必不好意思纠缠。
赵女士站起来笑着回应:〃是我来得太早了。〃
一样是玲珑剔透的人物,早已深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这位赵女士有点憔悴,皱纹看起来仿佛比昨天多。只是目光明亮,仿佛有两小簇火焰在眼睛里跳动。
若蓝摊开文件,就昨晚画出来的几个重点一一与赵女士剖析,哪里有疑问,哪里需要澄清,还需要哪些证据支持。
赵女士心悦诚服,赞叹:〃苏小姐,看不出你这样年轻,却这样老道。〃
若蓝微笑。要靠这个吃饭的啊,总得全力以赴才是。
赵女士有点踌躇:〃苏小姐,照你看,这个官司赢的机会有多大?〃
若蓝不介意回答这个问题。仔细想想才说:〃应该不会低于百分之七十。〃
这其实已经是很含蓄的说法了。这样各色证据样样俱全的案子,在苏若蓝手里还从来没有输过。
赵女士喜出望外:〃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苏小姐。〃
若蓝摇摇头,摆摆手。现在说谢,实在太早了,尘埃落定再来道谢不迟。
不知不觉,已经说了一个上午。两个人都有点累。助理适时地进来给茶杯里添水。
若蓝喝了一口茶,抬起眼睛。透过氤氲的热气看过去,赵女士的表情有点落寞。
若蓝突然冲动地问:〃赵女士,你有孩子么?〃
这个问题,本来甚是无礼。但是经过这两日接触,共同为这个官司劳神,共同对付那个人,赵女士心里已经将若蓝当作同舟共济的良友。所以,她也不介意回答这个问题。
〃啊,有。一个男孩子,今年刚上中学。与我同住。〃提起儿子,赵女士微微笑了,声音里也透出几分柔情。
〃那他知道这件事吗?〃
赵女士表情改变了,带些惆怅:〃不,他不知道。为了我与他父亲离婚,他已经变得沉默许多。以前,他非常活泼,很爱笑。〃
〃他,和孩子感情怎么样?〃
这个他,当然是指赵女士的前夫。
〃他很爱很爱孩子。以前一有空就陪孩子玩,每天应酬再多也不忘打电话问孩子的情况。孩子和他十分亲密。即使是现在,孩子也会背着我偷偷和他在外面见面。〃
骨肉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深厚的感情。血浓于水,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有没有想过这次通过孩子来向你求情?〃
〃没有。这点上还算他有良心,没有打孩子主意。〃
若蓝点点头。在这样的境况下也没有想过利用孩子,怕孩子夹在中间为难。至少他是个合格的父亲。
若蓝看着手里的文件:〃这一个官司打下去,他再也没有机会翻身。〃
赵女士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是,她是恨他,盼着有一日彻底打垮他,把他踩在脚下,让他哭着恳求,她只是在旁边冷笑。就像当初他不顾一切离她而去之时一样。
但是当这个期望真的渐成现实,她又犹疑了。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她真是希望这样吗?
她抬起头,看向若蓝,带着询问的神色:〃苏律师,你可是想替他说情?〃
若蓝摇摇头:〃我并不认识他,他怎样也不关我什么事。只是你,这样与他纠缠,耗上心血精力时间,得不偿失。〃
这一个官司打下去,一年半载是常事,三年五载也不稀奇。这样大把的时间,做点什么不好?
赵女士声音颤抖:〃但是我无论如何不甘心。当年没有我,他不会有今天。他竟这样践踏我,比一件旧衣服还不如。〃
若蓝柔声说:〃那都是他的错。是他配不上你。〃
赵女士睁大双眼。
这些日子,人人都说他发迹了,寻得更好更年轻貌美的新人,所以抛弃了糟糠之妻。更有那等猥琐的人,闲言闲语之外还带着艳羡的神情。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自己人老珠黄,配不上春风得意的他了。
今天竟突然听见这年轻貌美的律师淡淡地说:〃是他配不上你。〃
若蓝语气十分诚恳:〃你生活富裕,人又能干,前面多少好日子等着你。你已经摆脱他了,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可以去得更高更远。〃
〃和他,就这样完了?〃
若蓝轻轻说:〃你们,也曾有过许多好时光。〃
赵女士落下泪来。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代表你向他和他的律师开出条件。咱们可以选择和解。〃
赵女士擦擦眼泪,终于下定决心:〃苏律师,一切全由你安排。〃
又商量了几个细节,赵女士告辞离去。
临走时,她紧紧握住若蓝的手:〃非常感谢你,苏律师。谢谢。谢谢。〃语气十分由衷。
若蓝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赵女士的前夫还要推托,若蓝已经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