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木之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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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知道他是一开始就设了局的,但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一意孤行还没到,我们于是找了附近的一家牧民,要求提供早饭,他们的酥油与酸奶我们实在喝不惯,就要求用水冲开刚挤的新鲜牛奶,也就是煮开了有浓郁奶皮漂浮在上面的那种。就着冷冰冰的馕,忍着剧烈的头痛与鼻塞,我艰难地将它们送下了我越来越需要关怀的胃。那个时候我突然想念起上海的美食,精致的小笼包,纯净的日本料理,爽口的海鲜,开胃的日本或者夏威荑咖喱……想着想着唾液分泌越加厉害,就带着这样奇怪的画饼充饥和看咸鱼吃白饭的心理,我硬是将自己给弄饱了。
打起精神后,我走出毡房,看着附近的牦牛走来走去,有个才1岁的柯尔克孜族小男孩靠在他爸爸的怀里,我上去想跟他合影,谁知道那孩子一碰到我的手,就震天大哭起来,不,是嚎啕大哭。在如此尴尬的境地中,一往情深却赶紧按下了快门。我想我当时的表情肯定是扭曲而古怪的。
过了一会,就远远地看见一个魁梧的柯尔克孜族男人开着摩托车,一意孤行抱着他的腰跨在后坐上,摩托车的发动机发出的响亮的声音,惊跑了几头正在悠闲散步的高山牦牛。一意孤行远远地就冲我们挥手。我的心里也有些激动,人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一触即发还是忍不住地当一意孤行的面抱怨了几句,甚至提到昨天晚上我们是如何熬到天亮的,他还想罗嗦下去,但被我们制止了。
热烈握别后,我们上车开始返回喀什的路。不知道昨天夜里是不是附近下过雨还是冰雹什么的,有一段公路已经被泥石流给封杀了,道路被严重损坏,附近的河流流成了泥水。一路行一路不断地看见推土机在整理道路,他们在工作的时候,我们只能停靠在一边干等。林师傅说,这里附近的山都是很脆弱的沙石山,手一碰就会有泥石哗啦啦地掉落下来,如果发生泥石流的时候车子不幸被砸中,必定会在车顶凹下去一块。然后就是人在车内被严重击昏……
接下去一路又看见被狼吃成骨架的动物尸体,有时候是羊有时候是牛。路上总是被成群的羊或者牛挡了路,林师傅拼命按喇叭它们仿佛聋子一样无动于衷,照旧不紧不慢地在前方赶路,柯尔克孜族的牧民冲上去几个口号,几下鞭子,才把它们赶到一边,就这样开了路让我们过去。不知道是不是人与自然真正和谐相处了,才导致这里的动物都并不怕人?
想那些羊,真是活得知足,即使知道自己的同伴每日在消失中,清楚自己最终的下场,但它们还是快活地生活着。牲口有的时候比人类更为古怪,你可以大致地猜测到一个人的想法,但你永远无法理解动物的胸怀。
快到3点的时候,我们平安回到喀什。仍旧是住的粤新酒店。
洗澡后,四个一出去逛了一圈,我独自留在酒店里,一边晾头发一边上网跟好玩扯皮,然后给家里通了个电话,小橘子听说我们平安回到喀什,欢喜得活蹦乱跳。从电话里,我听见她那头在残踏木头地板的声音。
这天晚饭吃得比较早,8点多太阳才下山,就在酒店楼下吃了顿价廉物美的菜,说是价廉,也是相对我们上海的水平而言的,就好象老外到了上海,拿美金买东西感觉特便宜一样。
我们到了这样的地方,个个都是富佬,钱全是天上掉下来的。
在艾提尕尔广场上,除了艾提尕尔清真寺,我们看见的最雄伟的建筑物是中国银行。毛主席的高大雕像在它的右前方。已经是半夜时分,但是广场中央的大喇叭居然还在响亮地播放流行歌曲。靠近人民公园大门口的音乐喷泉做得非常简单,但是那喷流的方式与形状却是我和一心一意喜欢的。所有的水柱都强劲地向上射,中央的那一柱最是高而有劲。喷射一会后就突然停止,水柱就在空中开放出如烟花般灿烂的形状,再成雨状落下来,那一刹是最挑动人心的一刻,水柱如雨般散开的时刻,好象一个人内心的阴郁,如水样的烟花盛开,它比火样的烟花更为寂寥。
那个夜里我们一直坐在池边,直到音乐消失,喷泉不再开放。
一触即发、一往情深和一意孤行在广场上与几个当地孩子打气球。全然没有理会我和一心一意的瞬间伤感。
艾提尕尔清真寺就在附近,典雅的建筑物在黑夜里发出灰黄的光芒。庄重而孤独。
临睡的时候,一心一意突然叹了一口气,我撑起身,两个人的目光都很茫然。
——虫虫,我突然,开始想念家了。你呢?
——我好象还没这个情绪,在我的记忆里,自己是个没有家的孩子,只有一个抚养我长大的爸爸。
——想不想给自己一个家?
——当然想,但是谁会是给我家的人呢?
——你的好玩呢?
——我们甚至没有见过。
——那不是理由,你是爱着他的。虫虫,那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纯粹的柏拉图的爱,有什么意义呢?我们都是凡妇凡夫呵。
——虫虫,你这样想,我该怎么办呢?
——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爱上了一意孤行……
'03:12' 【Alley】 从前你是怎么说的?关于你远行的意义
'03:13' 【Tammy】 我是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所以5月开始我一直在外面跑。
'03:17' 【Alley】 好玩或许可以是父亲的一个翻版,或许他就是我,你需要接受他,他也需要接受你。从从,我是否能够留下来选择你?
'03:18' 【Tammy】 你不会的,除非你爱我到会第二天就飞来看我。有的时候,距离最能测量出爱的分量。
'03:19' 【Alley】 我们不相信网络爱情,可是你不在我身边,你没见过我。
'03:19' 【Tammy】 所以说,都是幻觉。
'03:19' 【Alley】 所以才有两个人的迟疑
'03:19' 【Tammy】 如果你能保持幻觉,那么一切也是很完美的。
'03:19' 【Alley】 我不想让它还是幻觉,这是违反我的本性的。有些时候遵循本性不是必然的。我怕。
'03:25' 【Tammy】 我也怕。
'03:26' 【Alley】 我做事情入进去之后,就什么都没了,除了事情本身,很少会关注其他,所以我经常一整天水都不喝了的。我们没试过,怎么知道是不是幻觉呢?
(2000年10月21日凌晨聊天记录摘选)
因为死亡,所以美丽
一心一意说完那句话后,人就颓然倒下去,却不料脑门重重地敲在床头上。
“咚”的一声后,屋子里静寂了一会,然后她先爆发出响亮的笑声来,然后我也扑地一声笑了。
——爱上就爱上了,也别兴奋成哪个样子啊哈哈。
我戏谑她道,然后她冲上来拼命地呵我的痒,两个人在床上滚成一片,一时间只看见枕絮漫天飞扬。好容易大家都气喘吁吁了,她才红着脸坐在我面前,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我,一个字一口气地说。
——虫虫,如果真的爱上了一个人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爱就爱了呗。
——那么,你相信爱情吗,虫虫?
——相信,但是不相信任何的诺言与天长地久。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我刚刚喝了一口水,闻听此言,差点一口喷出来。
——你,你,你,前面还说什么来着,你说你爱,爱……
——也许只是喜欢吧。
——就算是喜欢好了,但是喜欢的时候就会想到爱的。亲爱的,不要怕,爱就爱了么。
在上海,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经常以“亲爱的”相称是见多不怪的事情。我通常将这些称为是女性缺乏依赖与安全的表现,但是自己竟也陷身于其中。
一心一意坐在我的对面,两个女孩子彼此倾诉心事,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和小橘子一起成长的岁月,记忆里也是两个女孩子好到上厕所都要相约的地步。一心一意是个非常现实的女孩子,一路上吃得最少,洗手最频繁的就是她。我们谈起关于梦想与流浪的话题的时候,她做旁听的机会更多些;在她看来,这次旅行只是为了出来放松心情,对家里她口称的是跟旅行社走,但是到了野外面对这里苍蝇漫天飞的粪坑,居然能够忍住整整一天不喝一滴水,只为了不用去那种简易厕所。
而现在她跟我说爱上了一意孤行,那个已婚男人,而我和一往情深曾坚持认为她与一触即发是比较完美的一对。但是人有了自己中意的人本来就没有什么错的,而我是个对待感情特别宽容的人。只要是真挚的爱,在我看来,没有道德的问题,不管对方喜欢不喜欢,自己喜欢就是了。现在这样现实的女孩子居然掉入了不伦之恋中。
——你对一意孤行表示过吗?
——没有。怎么可能呢。
——那么他还不知道你的心意?
——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对我有好感!
啊?我的头发几乎快一根根地竖起来了,有这么自信的女人?我倒先。
她显然看出了我的惊讶,嘻嘻笑着说,你不知道我是很敏感的人吗?
——但也许你多心了呢?
——虫虫,我碰到过我爱的人,但是爱是不能永远的。
——我觉得爱能不能永远,要看我们如何去对待了。
——不管我们如何对待,爱是不能永远的。我依然这样坚持,没有一样固定的东西是可以永远的,《卧虎藏龙》台词说得好:“把手握紧,你什么也没有;把手放开,你拥有一切!”
——但是你爱一意孤行?
——因为知道不会永远,爱又何妨?以死亡的状态来付出一份绝望的感情,也许别有一种美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的话到了嘴边又终于被咽了下去,即使在这个远离大都市的地方,城市女子的时髦观念仍然根深蒂固。而我的爱情,突然在那一瞬间变得老土起来。
在英吉沙吃饭和购买当地的特色小刀。
早饭是可口的红豆粥过酱菜腐乳豆干,人人喝得呼噜呼噜的。
购刀的时候,林师傅特会砍价,100多的刀,居然能被砍到20多元一把。在乐滋滋的交易中,林师傅又冒出一句:别再嫌贵了哦。他的话音一落,大家心知肚明,但是按照我们的心理价位,也就不计较其中的水分了。我算计了一下,想起水凌儿要我带一把,其他几个网友也该一一顾到,扳了一会手指,我买下了8把不同式样的小刀,心里记挂着的,是在“灵魂show”里出没的哥们。
这一天的路面是非常崭新的公路,也许有了前几日的烂泥路作参照,今天的路特别让人感到平稳与舒坦,以致三个一们在后面睡得心满意足的。一时间满车鼾声大作,而我和一心一意始终痛苦万分地坐在前面,不断地想摸出牙签来撑眼皮。林师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要么就一把一把地往嘴里丢葡萄干和杏仁。我也跟着用吃零食打发瞌睡,但很快就对吃这份工作失去了兴趣。而手机与笔记本的电池容量不足,于是只好一个人缩在座位中独自郁闷去了。
下午2点多的时候到达以产玉著称的和田市,停车吃饭。每盘菜只卖4元6元的,而且做得颇有点浙江一带的风味。甚至连蚝油生菜也做成带甜味的。一顿饭6个人,几道菜一道汤,外加花卷白饭的,合计才60元钱,这很让任职“财务总监”的一触即发得意洋洋。这一路上的吃饱睡好,全由他一人担当,可见其责任重大。
一往情深忍不住和我嘀咕:要是一心一意嫁了这样的老公,可以算是事业家庭两全了。
其实在旁观者而言,般配的理由总是那么几条,其实我们不过是太监而已,有什么资格为皇帝急呢?
一意孤行的眼睛,总是会停留在她的身上的。但是我明白这个男人,他要顾虑着很多东西。
7日的夜里留宿于田市。当地的于田宾馆是我们能找到的当地最好的宾馆,140元一夜的标准间,所有的东西都有股放久了的味道。夜里的热水其实是温暾的,而早上起来干脆是滴水不漏。无奈之下,我们只能用口香糖代替牙膏,先将口气弄清新了再说。
好歹这个夜里,还睡得安稳,只有骨头开始隐隐作着痛。
明天就要开始穿越沙漠公路,塔克拉玛干沙漠。我却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这一路走来,居然再也不曾见到任何有关妈妈的线索。而黑色的照相本,里面的照片几乎被我呼出的二氧化碳腐蚀得日渐模糊。但是我确定当年的她,一定就这样走过来过,血脉相连的痛楚,我们是有心灵之约的。
大漠孤烟是我最盼望的景致。
好玩说,虫虫你到了那里,还不知道能否再看见那样的沧桑。
从民丰出发一直到轮台,大约要开上整整一天。温度很高,与前段时间帕米尔高原上的寒冷形成强烈的对比。但是却不见汗。
一开始满眼都是绿洲,几乎怀疑车子开错了路。林师傅说,这里改造了几年了,沙漠在被改造成绿洲。我突然有些失望,也许对于我等天性浪漫的人来说,这样的失望有点自私的成分,沙漠永远不会是一场幸福,却是一场灾难,但是我们却迷惑于它独特的美。大漠落日,我知道自己也许是看不到了,即使车子继续前进,部分地方渐渐地呈现出沙漠的样子。但是仍然能够看见一点的绿色。纯粹的广袤的沙漠,也许将只留在了明信片上。
我们奔跑在其间,让细洁得有些精致的,柔软得有些工人的沙从指缝里滑落下来。所有的惊喜,愉悦和感动,都在温暖的细沙中,暗暗绽放。我在阳光下将自己弄得热气腾腾的,离开空调那么久,原来皮肤生动呼吸的感觉是那么美,我想,回到上海后,是不是会忘记掉空调的滋味呢。
然后我们看见了胡杨,那种在最干渴的地带也能顽强生存的植物。而触动我心灵的,却是它们死亡的模样,据说胡杨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那些死亡的树木,凋落了所有的叶子,只以最后的姿态,坚持着一种方向。苍茫沙海中,我突然看见了尸体上残留的生命,也许,死亡的东西,因为容纳不下任何的生气,那些灵魂,于是附到了躯体的外面。
也许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死了。只有爱和亲吻,才能在刹那间唤醒你的意识,让灵魂回到它原来的地方,那些太调皮的小精灵,总是忍不住要从我们的身体里逃脱出去,只因为害怕窒息。
绝望的姿态一路延续着,塔里木河已经差不多快干涸了,大桥依旧雄伟,河流却迫临着死亡。
一心一意傍在桥头,轻轻地叹息。
——因为知道那一种爱,早已经死亡,所以,我才会觉得她的美丽。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城市的颓废被我们传染到这里,只是在故乡的时候,我们从来不知道,自己有的时候,是以行尸走肉的方式生活着的。
最后一批枯死的胡杨将被绿洲代替的时候,我要求下车,独自奔跑到死亡之林中,看着晚霞透过树木深透到沙漠上,一切都是静止的,静止得有些不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在其中,成为了唯一的生命,而事实上,我们也不过是一些心被挖空很久的朽木。
而已。
7点的时候,我们原定在塔里木河附近留宿的,但是为了赶时间,一意孤行表示继续前进,赶到200多公里外的库尔勒市。
那天,我们第一次在黑夜里,快马加鞭地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