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第9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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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牧站只有站长和他老婆两个职工,是个夫妻站。站长刚过四十,老婆还三十多,有点姿色。眼瞅着县上把一群宝贝羊子放到站上来,两口子笑得合不拢嘴。可这高兴劲没过几天,站长的脸就巴拉下来了。原来这群洋骚胡子真他妈混账,每次站长去看它们,它们总是蹦前蹦后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可只要站长女人往羊栏外一站,好像嗅到什么味似的,洋骚胡子不蹦不跳,一个个争着给她表演两腿直立。两口子先是觉得挺有趣的,后来站长看出点名堂来,原来那狗日的每次直立起来不是欢迎他女人,而是为了展示它们洋胯子下那个伸得老长的洋鸡巴。站长把这个发现告诉他女人,顿时,女人有了一种好像被这洋骚胡子奸污过的感觉。第二天,女人便带着一对哭红的眼睛找到县上,死活要县上把努比羊放别的地方养去。
那天,陈大富刚巧在县畜牧局瞎逛,赶上站长的女人在那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告努比羊的状,便给分管的副局长拍胸说自己愿养努比羊。也是瞌睡来了遇枕头,陈大富这人说起来也算个在畜牧局挂了号的养殖专业户,畜牧局很快跟他签了个合同,便让他把这群不安分的家伙拉走了。
羊倌发现黑山羊的老伴马头羊有问题是两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在那之前,羊子给他说努比羊搞了马头羊,要他去找陈大富算账,他嫌羊子年龄小,说话不可靠没在意,尽管羊子给他说了两次。可那天在山上他不经意地发现马头羊的屁股沟子里渗鲜血,断断续续几天,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到他的心上。
他去找羊子,羊子妈说,上学哩,不定天黑回。羊倌便在村口等。
天要黑定的时候,羊子哼着小曲从河那边过来了。“羊子!”羊倌叫了一声,从树后钻出来。
“谁?吓老子一跳。”野惯了的羊子捂着书包后退了一步。
“嘿嘿,是我,听不到呀。”羊倌咧着嘴笑笑。
“你有啥事?”羊子为羊倌不听他告状心里早就不舒服,见是羊倌拦他,便没好气地回了句:“老子要回家。”
“嘿嘿,”羊倌知道羊子在赌气,便故意岔开话题:“我给你说,山上那窝鸟正下蛋哩,昨天我听见那只母的咕咕咕叫,去掏不?”
羊子翻眼望望羊倌,似乎不太相信羊倌在村头等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他山上那窝鸟生蛋的事,“老子不玩鸟了,我妈说,小时候鸟玩多了,长大了手会变成鸟爪子。”
“瞎说,老子小时候掏了多少鸟,现在手成鸟爪子没?”羊倌亮亮自己一双大黑手,继续给羊子下套:“不过最近有只野鸟老是跑去欺负那只母鸟,要跟它踩水,几次都被我赶跑了。”
“真的呀?鸟踩水啥样的?”羊子果然来劲了。
“先是那只公的跟那只野的打,打得头破血流的,后来公的打不赢,野的就去欺负那只母的了。”羊倌见羊子来劲,越发说得唾沫四溅。
“老子知道了,那天洋骚胡子搞马头羊就是那样的,先把黑山羊踢跑了,再欺负马头羊。”羊子漫不经心地说着,“明儿老子拿弹弓上山去把那野杂种敲了。”
“洋骚胡子真的搞了马头羊?”羊倌终于相信了羊子的话,也终于感到洋骚胡子搞了马头羊的严重性。“老子***的陈大富,你媳妇没人日啊,搞群洋骚胡子回来日你媳妇啊,日老子的羊干啥,你把老子的羊日坏了老子跟你没完。”
那天天上的太阳很怪,反正很怪,总不落下去。光棍羊倌眯着眼蹲在村后的羊肠道上等,他的一群羊见他不走,也懒懒地拖着撑饱了青草的肚子,闲散地围着他打咴。羊倌决定在这儿等陈大富的女人,告诉她马头羊被洋骚胡子日坏了的事。本来他是要等陈大富回来找着评理的,他不想找陈大富的媳妇,因为他觉的这个每天放羊都不把羊和他赶到一面坡上的女人有点可怜,但他等了陈大富半个月了,那狗日的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眼瞅着马头羊的肚子慢慢鼓起来,羊倌绝望地明白,洋骚胡子给马头羊搞上杂种了。
那天陈大富的女人也怪,每天早该赶羊下山的时间,她就是没下来。只到天快黄昏的时候,天上的火烧云把山坡全染红了,女人才仙女似地赶羊下山。
“你……,你站住。”羊倌在女人迟疑地走过他身边时迟疑地喊了声。
女人打了个哆嗦,不知羊倌要干什么。
倒是两群羊好不容易又遇到一起,还没等羊倌和女人搭上话,那边却乱了套。黑山羊一见打头的努比羊便记了仇似的扬起犄角,努比羊更是毫不示弱,“轰”一下冲向这边的羊群,“咩咩”,“咩咩”,羊群“炸”开了,公羊追母羊,洋种羊追本地羊,公羊斗公羊,洋种羊斗本地羊,本地羊斗洋种羊,山坡上刹那间成了战场。
羊倌没想到他等陈大富的女人竟会等来这么一个结局,混战的羊冲过他身边时把他一屁股撞倒在地上,他捂着屁股气急败坏地蹦起来,像一只受伤的狼一样冲着陈大富的女人吼道:“洋骚胡子搞坏了我家的马头羊,老子跟它没完,跟陈大富没完。”
“咋会哩?”女人见羊群“炸”了,已经急出一身汗来,平时放羊,她就记着不和羊倌往一面坡上跑,那倒是没想到羊会“炸”群,而是三十多岁的光棍羊倌对她来说在心理上始终是个威胁,她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被人抛弃了的女人,是一个活寡妇,和一个光棍男人单独相遇如果被人见到毕竟是件说不清楚的事。现在羊倌拦她了,对她吼努比羊搞坏了马头羊了,女人蒙了,她不知也不相信自己的羊啥时给自己招了这个不该招的祸。
羊还在穷追不舍。
女人急得追着羊团团转,她不停地说道:“咋会哩?咋会哩?”
羊倌在找他的鞭子抽羊,听着女人叨叨,他不耐烦地吼着:“我冤枉你呀,你瞧马头羊的屁股沟子,隔几天就流一次血哩。”
“咋会哩?”女人还是不信自己的羊真的搞了羊倌的羊,在她的印象里,她天天跟自己的羊一起,努比羊是不可能跟马头羊跑到一起的。可羊倌的话又让她不得不瞅瞅马头羊的屁股,这一瞅,她真的看到了血,殷红的血,挂在马头羊洁白的长毛上,以一种熟悉而又敏锐的感觉,一下子震撼了女人的心。“造孽呀,我的天,这可不得了啊。”
“杂种洋骚胡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羊倌挥动了他的鞭子去撵努比羊,他的怒火已被天上的火烧云点着了,他的怒火也被女人的委屈点着了,他不恨眼前这个女人,他只恨努比羊,由努比羊恨陈大富,在他看来,陈大富就是努比羊,努比羊就是陈大富。
“哥,不能打,你打不过它,哥,打不得!”看着羊倌要对努比羊动手,女人一下子从懵懂中醒来,她追上去死死抱住羊倌的一只胳膊,“哥!不能打!”
“打你呀?老子收拾它个畜生。”羊倌挣着跳着,举着的鞭子还是落到了努比羊宽厚的脊背上。
“哎呀哥呀!快跑!”女人惊叫一声,抱着羊倌胳膊的手紧紧地把羊倌拉向自己。
羊倌还愣着不明白女人死拉着自己是为啥的那一刻,挨了一鞭子打的努比羊却放弃了对马头羊的追逐,它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羊倌。那一刻,羊在路上,羊倌和惊恐的女人在路下,这个洋骚胡子正处在羊倌上方那个顶天立地的位置上,满天的火烧云把它也烧成了一团火,火“呼”地一下来了个全身直立,然后,腾空向羊倌身上撞来。
这一撞是羊倌所没见过的。羊子见过,那天黄昏努比羊霸占马头羊时,黑山羊挨过这一撞。天天陪着努比羊的女人知道,洋骚胡子发情时两只公的为争一只母的打架的时候也这样撞过,那次,这只大个的努比羊差点把那只个小个的撞下了悬崖。羊倌没见过,羊倌的羊从来都是害怕他的鞭子的,在羊倌看来,没有不怕鞭子的羊,没有不怕拿着鞭子的人的羊。现在,这个挨了他一鞭子的羊不但不怕他反而冲他而来,来得似一阵风,一支箭,一团火,来得让他猝不及防。
女人在情急之下使出的那一把劲儿也是羊倌没料到的。在努比羊腾空而起的同时,羊倌被女人拉倒在坎下,他倒下的同时,女人扯着他的手也倒下来,一下子压在他的身上,风一“呼”而过,箭一“呼”而过,火一“呼”而过,一切都是瞬间,快得羊倌倒地时屁股被荆棘扎破的疼痛还没传递到脑子里来,快到女人的一声“哎哟”差一点被风带走。
羊在冲出两三丈远后回过头,敌意地寻找着它攻击的目标。女人从羊倌身上艰难地撑起身子,在羊倌的愕然中,摸索着从身上掏出一个塑料瓶,拧开,把瓶里的水飞快地洒在羊面前的草坡上,努比羊打了个“咴”,马上收起进攻的姿势,欢快地舔起那些神奇的液体来。
就是在女人转身的那一刹那,羊倌看到了血。
血从女人的背上渗出来。那是初夏,女人显然只穿着一件衣裳,羊冲过来扑了一个空的同时,它的被山上的羊肠小路磨砺得如同刀子一样的羊蹄明显地划过了女人的后背,把女人的衣裳撕成了两半。
那也是羊倌第一次看到一个成熟女人的身体,鲜血下的雪白,粗糙里的细腻,瘦弱中的光洁,一下子攫住了羊倌的心:“血,你身上,血……”
羊倌抬手想去抚摸女人的伤口,手却在半空凝住了。从见到女人背上渗出鲜血那一刻起,羊倌的愤怒已像一股青烟即刻被漫山的野风吹散了,他甚至突然生出一些自责,他应该找陈大富算账,而不是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替自己挨一羊蹄子。
“你,没事吧?没事……就好。”女人艰难地笑笑,她已感觉到了后背的疼痛,凉飕飕的山风正从她后背吹过,她感觉到自己的衣服正被风撩起,羊倌正惴惴不安地望着她。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扯背后的衣服,那时,她知道了问题的严重,“啊呀,我的衣裳咋开了?”
那天天上的太阳很怪,反正很怪。在羊倌和女人一起经历了和努比羊的战斗,并最终被努比羊打败的时候,在女人背上渗出的鲜血一点一滴地让羊倌痛苦又绝望的时候,太阳落下去了,气温骤降,天色渐暗……
“哥呀我疼。”
“妹子忍着点,我送你回家。”
“哥不天黑不能回,别人见了说闲话。”
山河寂静……
“哥呀我冷。”
“妹子忍着点,哥把对襟给你穿。”
“那哥你遭冷啊。”
“哥还有小褂哩。”
山河寂静……
“哥呀我还冷。”
“妹子忍着点,哥把小褂儿给你穿。”
“那哥你没穿的了。”
“哥是汉子哥不冷。”
山河寂静……
“哥呀我又疼又冷。”
“妹子忍着点,老天爷快黑吧,我要送我妹子回家呀。”
“哥我*你身上就不冷了。”
山河寂静……
“哥呀我还疼还冷。”
“妹子忍着点,哥的身上不暖吗?”
“哥呀你抱着我就不疼不冷了。”
……
哥呀哥呀……
马头羊在临产前的那一段日子里基本上没有吃草。
它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日子,羊倌焦急而又无奈。他每天跟着它,把它赶到最靠近水的地方,把最好的草让它吃,马头羊叫一声,他的心就会紧一下。他已经不再仇恨努比羊,不再恨努比羊让马头羊怀上一个杂种,从在山上的那个夜晚起,从女人对他说哥呀我们让马头羊把羊崽生下来吧起,他就想着他好像是那还没产下来的洋羊崽子的爹,而女人就是洋羊崽子的妈。
那天傍晚,也就是马头羊最后一次动嘴吃草的那个傍晚,羊在山坡上撒野,羊倌和女人躺在坡上的灌木丛后晒太阳。羊倌和女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羊倌把自己的羊赶到东坡上,女人把自己的羊赶到西坡上,然后,他们俩便上到山脊上,这里是东坡和西坡的分水岭,羊从山下往山上吃草,他们便在这儿说话,等羊,当然也免不了做那事。那毕竟是两颗年轻的心,充满了激情和野性,在那空旷的山野里,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们。
“哥呀我想给你生个儿子。”女人在羊倌的身子下做梦一样的呢喃。
羊倌醉了,他把脸埋在女人丰满的双乳间,握惯了羊鞭的手抚摸着女人的头发:“那你就给哥生呀。”
“你想啊?”女人扑哧一笑,在羊倌的身子下动了动:“你不行,跟陈大富一样,不行。”
“放屁!”羊倌坐到女人的上面,满脸通红地说:“陈大富的炮是在外用多了,空心了,我这可是真枪实弹,每一炮都是满满的。”
“那你打着什么了?”女人挺挺肚子,继续笑着:“你听听,我这里啥都没有呀。”
羊倌便趴到女人软软的平平的小肚子上听,虽然他已经趴在那儿听过无数次,虽然除了粮食在女人肚子里消化的声音外他什么也没听见,然而他乐意趴在女人软软的平平的的小肚子上,在这只有山风吹过的旷野里,女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让他痴迷,他喜欢这个虽然受过摧残却依然年轻鼓胀的身体。跟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陈大富,他觉得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女人,他才是这个身体的皇帝。
“操,我的炮弹都够搞一个连的儿子了,肯定是你的地荒了。”羊倌把头从女人的怀里抬起来,一双大手在女人的乳房上揉搓着。这时,羊上来了。
来的正是那只马头羊,羊显然是来找它的主人。见到羊倌,它“咩咩”地叫着,围着羊倌和女人转。
“怪,马头羊不吃草了。”羊倌从女人身上下来,又顺手扯起女人。那时他看到血又从马头羊的屁股上渗出来了,他叹了口气,对女人说:“马头羊受罪了,看它的肚子撑得好大,要破似的。”
“它快产崽了吧,产下来就好了。”女人靠在羊倌身上,目光似水。好像自己要生似的。
“狗日的努比羊,真他妈会日,一炮就干上了。”羊倌搂着女人,看看西坡上还没上来的努比羊,忿忿地说。
“骂啥呀?”女人却从他的话里听出别的味来,她戳了羊倌一指头,“以后不让你沾我了。”
羊倌笑了:“毬,你又不是马头羊。”
想想不妥,羊倌又说:“毬,我又不是努比羊。”
第二天开始马头羊就不吃草了。
那天早晨出栏时,马头羊还想一起上山,它走了两步前蹄便跪了下去,挣扎起来已非常艰难,连续几次。羊倌便连推带抱把它送回栏里,撒了些豆料给它。羊群晚上回来,马头羊“咩咩”地叫着,又是围着黑山羊转,又是围着羊倌转,亲昵而又凄凉。羊倌叹着气,搂着它又喂了一气豆料和水。
连着几天,马头羊都不能上山了。早上,它“咩咩”叫着送别的羊走,晚上,它“咩咩”叫着迎别的羊回,闹得黑山羊有两次也不想上山了,赖在栏边直到羊倌把它赶上山。
终于有一天晚上马头羊临产了。
那会羊倌正要上床,羊栏里传来马头羊凄惨的叫声。羊倌披衣赶到羊栏一看,马头羊躺在栏里挣扎着,它的身子下是鲜血和羊水的混合物,一只羊羔腿从它下身探出来,无力地蹬弹着不能落地。马头羊难产了。
这是羊倌从来没见到过的一幕。虽然他是男人,但羊倌经历过的羊生产的次数绝不止一次两次,可以说,他的黑山羊家族的大部分羊是在他的眼皮子下面生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