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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金田一之狱门岛[横沟正史]-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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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然也是士兵之一,但穿上卡其军服还是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再加上年纪轻,而且细皮嫩肉的,怎么能到前线打仗呢?正好这些监视所、高射炮阵地的士兵常常要到山下的村落来征粮,尤其是战争末期,可能因为战事不利,士兵们越来越张狂,征粮简直变成半抢半夺了,村人对这些士兵也没什么好脸色,有些脾气暴躁的渔夫甚至还想揍他们呢!后来只要征粮,军方一定派鹈饲章三来。”

  “原来如此。”

  金田一耕助高兴起来就乱抓头,把理发店老板好不容易给他梳理整齐的头发,又抓成麻雀窝了。

  “他们是利用美男计,来讨妇女的欢心嘛!”

  “对,士兵们常向两个鬼头家征用各种物资,因此鹈饲章三常到这两家去。那时候嘉右卫门还活着,他是个十分精明厉害的人,对军人的无理要求,从不假意奉承。鹈饲虽常遭到拒绝,暗地里却跟那三个女孩处得很好。”

  “看来,军方的策略还真管用。”

  金田一耕助有些言不由衷地说。

  “管用?简直是太有用了。到后来,她们三个甚至不等鹈饲去,就直接上山去找他,村里的人都说她们三个人被鹈饲骗了。据说鹈饲跟她们三个女孩之间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详细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倒是战争结束前,她们三个送了很多钱和物资到山上去,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所以后来鹈饲的队长带着这些东西,立刻复员回乡了。”

  “鹈饲被利用完了,却没法复员回乡吗?”

  “战争结束后他当然回但马去,可是不到一个月,他又回来了,说是老家多了个继母,待不下去,所以才来拜托鬼头分家收留他。本家的嘉右卫门就在他回来后没多久,中风倒下了。”

  清水说到这里,暂时停了下来。金田一耕助则依旧默默地看着海面。

  这股沉默气氛,使他感到胸口闷闷的,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清水又接着说:

  “嘉右卫门就像太阁大人般,全岛除了志保以外,没有一个人敢顶撞他!鹈饲可能是真的无法和继母相处而离家,但是,他也不应该住在分家呀!”

  清水瞥了一眼金田一耕助,发现他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一副想要听个仔细的神情,于是又接着说:

  “鹈饲在回乡之前,是否跟志保私下有过约定,或者是志保写信叫他来的,我不清楚。但是我敢说,这一切都是志保一手在幕后操纵的。她让鹈饲穿得像个戏子似的,又让他整天游手好闲,目的就是想学队长的计谋,利用鹈饲勾引月、雪、花三个女孩,想把本家整垮。嘉右卫门虽然也知道她的毒计,却也没理由阻止分家收留鹈饲。毕竟,就算是太阁大人,也不能干涉别人收留外人。”

  清水揉揉膝盖,站了起来,看着远方的海面,好像想结束话题,对金田一耕助说:

  “你想想看,骄傲的太阁大人正因为志保的不驯服,才了解到除了加茂川的水、僧侣、掷骰子的点数之外,天下还有难尽人意的事情,他的执著是造成他中风的直接原因。”

  薄暮苍茫,夕阳将尽,冷风飕飕地吹着。清水和金田一耕助不自觉地发抖起来,不过他们发抖倒不是被冷风吹的关系,而是笼罩在整个狱门岛上空那片挥不开的乌云。

  这时金田一耕助仿佛听到背后传来忽高忽低的脚步声,如浪花拍岸,如远处雷鸣,一步步逐渐向他接近……

  跟清水分手后不久,金田一耕助回到寺里。只见了然和尚、荒木村长与医生村濑幸庵都坐在住持房里,房内有一股严肃沉重的气氛。

  和尚一看到金田一耕助走进来,马上用沉重的语气说:

  “金田一先生,今天官方有通知来了。”

  说完,和尚冲着村长抬了抬下颚。

  荒木村长立刻接着补充道:

  “我们并不是怀疑你说的话,只是在还没有收到官方的正式通知以前,我们总还抱着一线希望。”

  “现在既然一切都确定了,我看还是早日举行丧礼的好。”

  村濑幸庵医生捻着他的山羊胡子,神色黯然地说。

  金田一耕助没有什么话说,他仿佛又听到那阵忽高忽低的脚步声,一步步向他走来……





第四章 关于和尚


  在狱门岛西边的半山腰上,是了然和尚住持的千光寺。寺后山势陡峭,从那里往东的折钵山是岛上的最高峰,站在千光寺门前的石阶上可以俯瞰聚集在狱门岛西侧的村落。

  像狱门岛这样的小岛,防海盗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岛上有些地方的住户甚至还背靠背地连在一起,以防万一有事时可以共同抵御外侵。

  站在千光寺门前石阶上向下看,可以看到右边鬼头本家的屋子。从上向下看,栉比鳞次的房瓦就像迷官一样,令人联想到重檐飞瓦,曲径回廊,给人一种庭院深深、富贵大家的感觉。

  “死去的嘉右卫门最喜欢盖房了,一栋接一栋地盖,所以才会形成这么复杂的大宅邸,房间多得数都数不清。”

  了然和尚站在山门前,把鬼头本家的屋子—一指给金田一耕助看。

  “那是正屋,那是上房边的偏院,那是厢房,那是仓库,那是鱼库,那是放渔网的仓库……”

  这些屋宇倚着屋后的坡度层层叠叠而建,密集拥挤,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师父,靠左边那一个略高一点、长满苔藓的地方是什么房间呀?”

  “哦那是个祈祷所。”

  和尚有点不屑地说。

  “祈祷所?祈祷所是干什么用的?”

  金田一耕助既好奇又惊讶地问。

  “祈祷所就是祈祷所……总之,这件事以后再跟你说吧!”

  和尚略显不悦,敷衍着说。

  金田一耕助虽然心里充满好奇,但看到和尚的神情,也只好强压下心中疑问。

  祈祷所的位置比其他建筑都高,和其他建筑也隔得远远的,不仔细看,还看不出那儿有一间房子呢!从屋顶上发黑的苔藓来看。这间房子的年代应该已经相当久远了。

  金田一耕助心想:这一定是奉祀狐仙之类的地方吧!

  鬼头分家的房子,与本家隔着一道山谷,也是依山谷而建。两户人家背山而居,从某些方面看来,总觉得充满了明争暗斗的意味。

  这时,和尚突然冒出一句:

  “这仿佛是跟木曾殿下(木曾是源自经、源赖朝时期的武士,曾挟持天皇,率兵占领京都,还杀死许多大臣,但因军纪涣散,为人民所排斥,后被源义经赶出京都)背靠着背,让人感觉寒意森森哩!”

  前面说过,从两鬼头家前面延伸出去的两条路,在谷底会合后,蜿蜒辗转成一条登山路。翻过山头再往另一个谷底走,转几个弯后,就可以看到一座小小的庙。

  岛上虽然不产米,但仍有农家种些芋头或蔬菜等作物。岛上的渔夫绝对不会拿锄头下田的,这些活全由女人们劳作,因此为了祭祀土地神,才建了这座小小的庙。

  从小庙的木格子窗往里面看,庙中央有座白木神坛,供奉着一尊像是从中国请来的神像。格子窗的匾额上,写着“土地神”三个字。

  过了土地神庙不久,路就变直了,迎面可以看到约有五十几阶的千光寺石阶。石阶下有块“不许荤酒入山门”的石碑,千光寺就依着这座山的山势而建。

  山门上,挂着斗大的“医王山”三个字的匾额。进了山门右边是厨房,厨房门口吊着一口云形钟,到千光寺来的信众,几乎都要撞一下这口钟。厨房的左边则是正殿,正殿的左边又有一排禅房,以前常有行脚僧到这里挂禅,最近也许是受战争的影响,已很少有行脚僧到这里来了。

  从禅房到正殿的走廊前,有棵老梅树。这颗老梅树的树冠已超过走廊屋顶,向南伸展的树枝长达十几米,树干粗到一个人都抱不住。为了保护这棵老梅树,寺院专门在树干周围装了栅栏,旁边立着一块牌子,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牌子上的字迹已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了。

  千光寺里住了三个人。除了金田一耕助外,另外两个是了然和尚跟典座了泽。所谓典座,就是负责厨房事务的僧侣,有些寺院管他们叫“知客”或是“知浴”。

  典座除了负责膳食外,还负责接待客人和兼理浴室等打杂之类的事,由于岛上的人都叫了泽为典座,所以金田一耕助一开始还以为他的名字就叫“典座”。

  了泽大约二十四五岁,是个皮肤黝黑干瘦的年轻人,虽然话不多,但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睛,滴溜溜不停地转着。

  金田一耕助记得刚到这里的时候,一直以为了泽对外人有某种敌意,因而心里感到不太自在。但随着相处的日子久了,他才慢慢发现了泽是个热心且心思细密、设想周到的人。了泽对人没有丝毫敌意,只是不会自我宣传、不善交际而已。

  最近,了然和尚已向在鹤见的总寺提出让了泽继承千光寺的申请,只要宗长送来同意的文件,就可以举行传法仪式了。

  “我修行浅,哪有资格继承寺院?再说,师父身体还那么健康,怎么会想到这种事呢?”

  最近为了这件事,了泽反而对了然和尚有些不满起来。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了泽在住持房间里喊着。

  “来了,来了,准备好了吗?”

  金田一耕助走出书院,来到住持房间,看到了泽已经穿上红法衣,披上外黄内黑的袈裟;而了然和尚却还穿着白色行衣,正在套袜穿鞋。

  “金田一先生,能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吗?”

  了然和尚虽是语带请求,却容不得人推辞地说。

  “好啊!去哪里?”

  “麻烦你去通知鬼头分家,请他们也来参加今晚的守灵吧,只要礼貌上通知过他们,以后就会少些麻烦……对了,听说仪兵卫痛风躺在床上起不来,所以你跟志保说也行。”

  “没问题。”

  “然后你就去本家,说我跟了泽马上一起过去。了泽,把灯笼拿过来。”

  和尚仔细吩咐着,同时,又威严地使唤了泽。

  “师父,现在还不到六点半,不需要打灯笼。”

  金田一耕助觉得和尚此举有些多余。

  “不行!你从分家回来的时候,天色早已经变黑了。夜里走山路多危险呀!”

  和尚不由分说,把灯笼交到金田一耕助的手中。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金田一耕助已有好几年没提灯笼走夜路了,虽然觉得有点不太习惯,但和尚的好意又不好拂逆,因此,他只好提着灯笼走出千光寺。这时,天色也确实渐渐暗了下来。

  今天是十月五日,也是鬼头本家收到千万太死亡正式通知的第三天。

  千光寺的了然和尚、荒木村长及村濑幸庵医生三个人商量后,决定了丧礼的日期和守灵的仪式。

  他们三人在狱门岛上可以说是“三者”,对鬼头本家来讲,更等于是三奉行(武家时代担任行政事务的官名)。嘉右卫门去世后,本家的大事全由这三个人共同商量决定,因此,金田一耕助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千万太的信封上要写这三个人的名字了。

  金田一耕助出了山门,下了石阶,突然遇到一个从山下走上来的男人。

  “啊!寺里的客人,你好,和尚呢?”

  这是个四十五六岁,身材瘦小,肌肉却结实的人,金田一耕助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不过看样子对方应该是鬼头家派来迎接和尚的人,所以他试着问道:

  “你是来接师父的吗?师父应该马上就会来了!”

  “你呢?”

  “我去那边的鬼头家。”

  “去分家?”

  这人有点惊疑地瞪大了眼睛问。

  “是啊!师父要我去通知他们今晚守灵的事。”

  “哦,是和尚要你去?”

  这人皱了皱眉,但马上堆出一副“我明白了”似的笑容说:

  “辛苦您了,待会儿见。”

  金田一耕助目送着他的背影,才想起来他就是竹藏。

  “啊!早知道是他,就该跟他多聊一会。他的样子变得真快,都认不出了,真是……”

  金田一耕助边走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他到岛上已经两个礼拜了,虽然常去鬼头本家,到分家去可是第一次。金田一耕助想起昨天派出所巡警清水说的话,心里不禁感到一阵不安。

  清水曾对他说:

  “在这种岛上,跟渔夫说话要特别小心。当然,其他地方的渔村也一样,如果有两家船东,渔夫就分两派,有三家就分三派,互不相让;在这座岛上,由于两家船东彼此敌对,因此渔夫也互相仇视;除非保持中立,否则不管站在哪一边,都没好处。”

  清水还说:

  “村长和医生太依赖嘉右卫门,但现在本家的千万太死了,因此他们成天唉声叹气的,万一阿一又出什么事情的话,这里就成了分家的天下了。据说,仪兵卫正在幕后活动,要把村长赶走,而且还打算从县里请个医学院毕业的医生来。”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问:

  “那和尚呢?”

  清水用坚定的语气说:

  “和尚地位高于船东,不管有多少家船东,或发生任何纠纷,都动摇不了和尚的地位。今天,村长、医生的头之所以还在脖子上,是因为和尚还信任他们。所以和尚可以说是这座岛上的皇帝,其他的人以后恐怕必须在仪兵卫、志保的手掌心上过日子了。”

  金田一耕助此刻觉得到分家去拜访,仿佛是闯敌营一般令人恐惧。

  “敌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摇摇头,似乎是想甩掉这个可笑的想法。毕竟,金田一耕助跟任何一边的鬼头家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千万太临终时的话,却时常在脑海中响起,如浪潮、如惊雷、如松涛般搅得他心神不宁。

  “我们主人已经休息了,您是哪位?”

  “我是寄居在千光寺的金田一耕助,和尚派我来……”

  请稍候,我进去通报太太一声。”

  金田一耕助刚到达狱门岛的那天,在本家看到早苗十分恭谨地在玄关前面迎接的样子,心里虽有点吃惊,却毫无不自然的感觉。但眼前这位少女,即使是跪地迎接,却让人感到虚假,那口滑稽怠慢的腔调,听起来也相当刺耳。

  “欢迎光临。”

  一声清脆的招呼,使金田一耕助吓了一跳。

  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站在屏风边,她不仅脸长得美、体态轻盈,就连姿态也非常端庄。

  金田一耕助猜想,这女人绝不是南方人,她应该是像秋田或越后那样的好山好水、钟灵毓秀的地方才能培育得出来的人。

  事实上,金田一耕助在千光寺和她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被她的美震慑住了,此刻看到她站在古典屏风旁,那种妖艳气息更加浓郁。

  志保身上穿的和服、腰间系的带子、头上的发型、发钗等等,无一不讲究,这身装扮,简直就像《时装》杂志上的封面照似的。

  美女从屏风后面轻盈地走出来,嘴里又说了一声“欢迎”,并弯腰额手为礼,之后才再度客气地又说了一声“欢迎”。

  “听说是和尚派你来的?”

  志保娇媚地略偏着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金田一耕助吞了下口水,既紧张又结巴地转述了和尚的后。但他越紧张就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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