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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星殒+晚微+归期+草木有本心+50问+不藏香+风来帝京-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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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乌不动了,尾巴甩来甩去甩得很急,谢默不理,只是微笑着看看耶摩,不再说话。 
              耶摩忽然领悟到他的那句话不仅是对猫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但他何尝怕事过? 
              年少的突厥可汗悍然对视眼前人的面孔。 
              “你是什么人!” 
              “我是内侍苏仙来,特为至尊传旨而来。” 
              苏仙来神色不变,即便身处刀光剑影,他微笑着展开手持的卷轴,正欲让旁人闪避,却见那少年抱着他的猫已悄然走至郭善身边,象是不愿意听他宣读圣旨。 

              一愣,没想到这人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妙人,想到精明剔透的谢清与谢岷,苏仙来不禁想这毕竟是不同凡响的谢家人。 
              难怪皇帝要宣谢奇进京,然而这眼前的谢家人,竟是比第三代的云阳谢家之首的谢奇更要神采风流。 
              他不禁想起出京前天子与郭国舅对他的叮咛,国舅让他比较谢奇与谢和的资质,苏仙来至云阳,来迎接他的是云阳小房的谢和,谢和是谢悠之子,谢悠之与谢岷同辈,谢和风度翩翩,气质沉静,这份世家气度不禁让来自禁宫的他都肃然起敬,一路上想过皇帝一再叮咛仔细观察的谢奇大概比谢和更让人倾倒,可真见了谢奇,却也觉得不过如此,那份风雅比不上谢和。 

              但谢清与谢岷的风范却又比谢悠之更好,难道这代的谢家云阳大房子弟不如小房,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得旁边有人咳嗽。 
              “可惜三郎不在府中。” 
              谢岷似乎也看出他的想法,可只说了这句,便笑而不语。 
              旨是谢清接的,谢家宗长默默接旨,出奇的合作令他不解。谢清吩咐家人预备送谢奇上京的事宜,又与谢岷商量许久,苏仙来当日在谢家住下。第二天早上预备起程,向突厥北方可汗传达另一道旨意时,谢清让总管郭善陪他去,苏仙来本想推辞,谢清似笑非笑的神色,居然让他的拒绝说不出口。 

              其实这家人都挺和善,神色悠然,性情疏淡。 
              苏仙来夜宿客房,听到铁筝声传来,曲子他也认得,是《奔雷操》。 
              如大雨倾盆前的天际,黑云密布,雷电激狂。 
              弹奏此曲的人心情必是沉重,可沉闷的曲声里忽然又参杂进清朗厚重的古琴之乐,慢慢的盖过了筝,双双化为平静。 
              他不知道奏曲的人是谁,第二日出现的谢家父子神态如常。 
              临行前谢清对郭善吩咐了许多话,谢岷则在前厅招待苏仙来,他也好奇问过是什么事让谢家的宗长如此慎重叮咛,谢岷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忧郁,然而话出口,却只有一句。 

              “无妨,小小私事而已。” 
              苏仙来素来不自大,哪怕他在皇帝眼前也是红人,自然也不会飘飘然以为谢家派出郭善是为了他。 
              既然如此,缘由究竟为何呢? 
              一路套话,郭善滴水不漏,谢家的总管对装聋作哑很有一套,苏仙来没辙,只能转移话题。询问谢家子弟,提及谢清次子谢默,郭善笑了,话也多了起来。 

              郭善没怎么形容谢默,只说见了便知。 
              果真是见了便知。 
              形容不出来的雅致风流,十五岁的少年给人的感觉犹如江南宁静的天光与水色。 
              青衣广袖,静映他眼底一片澄清的蓝。 
              苏仙来瞬间失神,而后省起自己此来的目的,回头,面前不再是温雅的少年,而是神采奕奕的粗犷面容。 
              赤面蓝睛,这人也有一双蓝眼睛,可那是狼盯着猎物的眼神。 
              封号为突厥北方可汗--苏图克汗的少年一足踩着石头,右手弯刀出鞘。 
              “我来传旨。”苏仙来神色不变,他见过的场面何其多,眼前不过一少年。 
              “阿史那耶摩只服从中面大可汗的命令。我又不是你家皇帝的臣子,宁皇帝的旨何必听?” 
              耶摩冷笑,一脚踢飞脚下砂石,他高傲的转过身背对苏仙来,扔出一句。 
              真是个难缠的差使。 
              苏仙来面皮难得抽搐了两下,他差点忘记面对的是突厥来的蛮子,而非朝堂上多少接受汉俗洗礼的鲜卑贵族。这人到底知道不知道他不是在他的草原,而是在大宁,还这么粗蛮。 

              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怎么这人反而越发猖狂。 
              耶摩声音甚大,谢默也听见了,皱了皱眉,抚抚阿乌的猫毛,阿乌喵呜叫了两声,谢默指了一个方向给它看,放下怀里的猫。 
              阿乌跳下地,就一溜烟的钻过人群,跑到耶摩面前,咬住他的裤管,便往谢默在的方向拖。 
              一只猫怎能拖动一个大男人! 
              耶摩一把抓起阿乌就往谢默所在的方向走,走到了把猫塞进他怀里,抓住想抓他的猫爪,头凑到他耳边,小声问。 
              “你搞什么鬼!” 
              谢默慢条斯理的看他一眼。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云阳。”虽然不解,耶摩还是回答。 
              “距离你的牙帐有多远?” 
              “非常远。” 
              “你带了多少兵?” 
              “不多。” 
              “不在自己的地方,对主人大呼小叫,态度恶劣,吃亏的是谁?” 
              谢默安抚怀里张牙舞爪的猫,淡淡的说。 
              耶摩一愣。 
              “多谢!” 
              他朝他行了个汉人致谢的礼,动作不对,看起来有点滑稽。 
              少年神色还是淡淡,受了他一礼。 
              “不客气。自己的性命,自己保重!” 
              “嗯,我知道。” 
              耶摩走回神色难看的中使身边,摊开手。 
              “拿来?” 
              苏仙来愣愣的看他,一时不能理解他要什么。耶摩不耐烦,一把抓过他手上圣旨,打开看。 
              蛮子居然也看得懂汉字! 
              他转头望向谢默,那少年冲他眨眨眼,很是无辜的神色。 
              耶摩读完圣旨,来回走了几步,圣旨要他去宁的京城中都,那位新即位的皇帝心里打什么主意呢? 
              不去,正如谢默所说自己的性命自己保重,也由不得他。 
              第一次耶摩感觉自己深入宁国并不是个好主意。 
              他来时没想这么多。 
              他又望了一眼谢默,那少年正与管家说话,不知听了什么他忽然现出极其诧异的神色,耶摩正想过去,却见护送苏仙来的铁卫已将他包围起来。 
              他的侍从也抽出了刀,可这究竟是别人的地方,他的战士再英勇又能如何,突厥战士死在战场上才是英雄,死在这里真是大材小用。 
              去或者不去,果真由不得他。 
              耶摩沉默了一会,对苏仙来道:“走吧!” 
              他没有再看谢默所在的方向。 
              而苏仙来看了那少年的背影好一会。 
              听说他今日便要出海游遍四方,这人不能上京应试,真是可惜。 
 4  

              不知何时,武敬之与华整已步至谢默身边。 
              谢默此时正与郭善说话,郭善将苏仙来至谢府一事全盘告知,而后附上一句。 
              “阿郎请郎君入京应考。” 
              诧异的神色转为震惊,谢默重复了一次,一向温和明亮的眼神忽然浮现一丝迟疑。 
              用上请字,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遨游四海是祖父未完成的梦想,也是他的梦想,父亲知道这是他素来的愿望。 
              “我入京?可大人已经同意让我出海,完成祖父的遗愿,再说阿奇不也已经应召了!” 
              他望了一眼身边人,不再言语。 
              华整与武敬之都是谢默寻访来的助手,华整乃富商之子,武敬之出身武陵蛮,当初谢默独排众议,选择这两人为副手,在谢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些事,郭善自然知道。 
              郭善平静的看着少主人,依然是平静的言语:“七郎也去了。” 
              原来是谢和亦去了…… 
              “所以大人也要我去!” 
              谢默笑了笑,郭善也笑了笑。 
              “正是此意……郎君是否先回家准备好再动身?” 
              这样的问法,父亲是不许他不答应了,谢默回首看船看海好半晌,不说话。 
              良久,他喃喃自语。 
              “非去不可吗?” 
              “阿郎已派人通知崔家照应郎君与小郎君……这边的船也让人来照应了。” 
              连一步退路都不给他,大人,为何? 
              谢默苦笑。 
              “不回去了,该带的都带了,不该带的也不该带。”谢默又问:“阿奇走得是水路还是陆路?” 
              “陆路。” 
              “那我走水路吧,不引人注目……” 
              沉思半晌,谢默道,从表面上看这态度无懈可击,依然是平素淡然的谢家次子,可郭善看着他长大,怎不知这孩子心中已浮惊涛骇浪。 
              他怨。 
              还带着赌气的意味。 
              十五岁,就在官场沉浮,阿郎真放得下心? 
              郭善思及于此,心中不安。 
              “郎君还是先回府吧,如若作了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如真作了官,不是被罢被免,就是致仕才能回来吧!谢默忽然觉得心中苦涩的滋味蔓延,可还是道: 
              “不了,事不宜迟,我也及早动身为好。” 
              “至少,要把《鸾凤书事》带上……” 
              郭善找理由,未及五十双鬓已全白的老总管在为自己找理由,可他不想回去,不想。 
              “那本书,我早会背了。” 
              谢默说,转头对华整和武敬之道: 
              “如今行程已改,我无法完成当初对你们的承诺,阿整和敬之有什么打算。” 
              武敬之没有答话,他朝谢默笑了笑,这人向来沉默寡言,不若华整活跃,谢默发觉他的心意,也是一笑。 
              明亮的笑容里有感激。 
              华整却是瞧东瞧西,半晌,又逗弄谢默怀中黑猫好一会,惹得阿乌伸爪子抓他他才收手。这时他目光一闪,好整以暇的目光似笑非笑注视郭善。 
              “郭总管没话对我说?” 
              郭善心下吃了一惊,神情如常,不露声色。 
              “阿郎来时叮嘱,华郎如有兴致,可与谢侑出海。” 
              谢侑负责经营谢家营生,于华整而言也是条好出路,华整目光又一闪,慢慢踱至海边,又踱回来,才道。 
              “算盘打得不错,真是高贵的谢家。谢三你说呢?”他依然微笑,笑看谢默。 
              闻言武敬之和郭善皆面露不豫之色,但谢默行三,如此称呼也无错。 
              这人总喜欢试探他,谢默叹息了一声,对郭善道:“交友如伯牙子期,当倾诚以待。他常说的,你忘了吗?” 
              这句话谢默的祖父谢桐在世时常言,身为谢家总管的郭善自是忘不了,唯有叹息。 
              “谢三果然是谢三。” 
              华整故意又唤了两次郭善不喜听的称呼,伸手便逗弄阿乌,黑猫大不乐意,弓身扑向他,华整一把拎住猫的后颈皮,看它不断挣扎,哈哈大笑。 
              此是郭善意料中事,不再多言,伸手理顺谢默被海风吹乱的衣角,注视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眼睛微湿。 
              “郎君保重,四郎要照顾好郎君,南北天气水土不同,冷了热了饮食方面都要注意,你也保重。” 
              郭起唯唯称是。 
              谢默垂下眼,少年这时露出一丝伤感神色,也许此后一别无期。 
              江南天光云影素来明媚,不远处海面平静,暖阳映照下的海水卷起小小的浪花。 
              人心不如水,平地起波澜。 

              午后众人重新收拾行囊,谢默悠闲坐于胡床上看郭起指挥调度,阿乌窝在于脚边,一爪压着他的鞋,睡得正香。 
              “如此嚣张的猫,少见……” 
              华整坐在谢默身边,打趣道。 
              谢默无言,忍不住按着额角头疼的想,为何华整总和他的猫过不去,想来想去,不想再看一场人猫大战,决定岔开话题。 
              “收拾好了?” 
              “嗯。” 
              单音过后便是沉默,等了许久,没有下句,反常的不类华整为人。谢默侧首而视,却见华整一脸踌躇。 
              “有话直说。” 
              还是沉默,他只好继续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华整别开眼。 
              “你真要我留下?”别别扭扭,他道。 
              谢默眼珠一转,笑了。 
              “最近我礼佛,不打诳语。” 
              华整瞪了他一眼。 
              “话说在前头,做得不好也不可退货,我需要时间适应。”到底是商人,亏是不肯吃的,谢默嘴角泛起小小的弧度,华整又瞪他一眼。 
              谢默没看他,看着远处,淡淡的道。 
              “我也不懂,不懂可以学。” 
              “你至少出身世族,家学渊源深厚,官场和商场大不相同。”华整嘀咕,谢默皱眉。 
              “祖上之功,非我之劳,我也得从头开始。” 
              华整点头。 
              “说得也是,经验是死的,人是活的,总是有办法可想。有何惧?” 
              又是傲然的语气,谢默微微一笑。 
              这才是华整。 
              这时郭起走来禀报。 
              “郎君,东西都收拾好了,还要带……” 
              话音止,郭起看见主人脚旁黑猫睡得香,翻身露出白肚皮,他无言的看向谢默,以眼神问:这猫你是怎么教出来的? 
              几时那只可怜的在雨水里哆嗦的小猫养成了如此无法无天的土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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