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大追捕-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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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10点吧,”马耳他人作出了决定,“我在别墅里等您。”
贝拉比的做法并不能使我安下心来。我依然感觉很不踏实。用这种伎俩对付坎布齐亚这样的大盗,实在是太不高明了。我有点泄气地把这种担忧告诉了福尔摩斯:
“我的朋友,马耳他人像雷达一样敏感。您那位贝拉比把事情都弄砸了。根据我对马耳他人的了解,他肯定会采取措施的。”
“什么样的措施呢,比方说?”
“首先,他会给金斯敦去电话,弄清支票究竟有没有出差错。他只要找一个不知晓内情的女出纳员,就会……”
福尔摩斯仍然很镇定。
“贝拉比会在银行开门时,把情况通报过去的。”
“那自然。银行几点开门?”
“8点。”
我噘起了嘴唇。
“要是马耳他人赶在他前头,那就全完了!”
我始终放心不下,只觉得前景很不乐观。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鲁莽的贝拉比干下的蠢事,反复考虑着这件事。本能告诉我,马耳他人是不会再回皇家别墅的。
美洲虎牌轿车轻松地攀上了坡顶。多米尼克好像根本不急于回家。米兰用双臂勾着他的脖子。在接近路口时,马耳他人把车速放得更慢了。
“你要干什么?”米兰担心起来,“这里一片荒凉。”
“拐回去,亲爱的。我觉得咱们应该睡到别处去。”
说着,车子已经向后倒去。在泥路上掉头后,继续行驶起来。米兰轻轻抚摸着马耳他人的手。
“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安定下来呢?”年轻的女人叹息着。
多米尼克没有吭声。
他注视着前车灯照亮的路面。在哪里都是到处流浪。像他这样的人,从来就没有过太平的时候。发动机的轰鸣声只不过是个幻觉而已。汽车会把他俩带到何处去呢?
一簇闪烁的灯光出现在前面,车外传来了桑巴舞曲的喧闹。马耳他人看见一块灯光熠熠生辉的招牌上写着:“米兰达山丘”。
“勾引游客的地方,”他开口说,“那里可能会安全一些。去看看吧。”
他在这家公馆改成的豪华旅馆门口刹了车。
“明天一早,我就打电话给罗什·马里亚尼,让他来找我们。”说着,他走出了美洲虎牌轿车。
蒙德古湾的邮电局长是个健壮的大个子。只见他一头白发垂到肩头,下巴上有个小酒窝。一对睡意惺忪的小眼睛。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给我们开了门。
从7点30分起,我们的目光就紧盯上电话交换台了。辫子上系着粉红色缎带的修长姑娘刚刚上班。她身边放着一只装有毛线活和时装杂志的提包。我倚在对面的墙上,焦虑不安,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指。
刚才,一丝希望盖过了昨夜的担忧。
“这里的邮局几点开门?”我问福尔摩斯。
“8点。”
“那我们还有一个机会。应该去叫醒邮电局长,要求他注意一下从蒙德古湾打给金斯敦牙买加房产事务所发话人的电话号码。按各种情况来判断,马耳他人很可能会打听支票到底有没有问题。”
“好主意,”福尔摩斯用晒黑的手拍打着烟斗的烟垢。“邮局就在附近。”
墙上的挂钟指向了8点正。布满各色接线的交换台上,亮起了一盏白色的指示灯。女接线员伸手插上一个插头。邮电局长的神色紧张起来,随后又放松了。他把一只监听耳机插在交换台插线盘上,示意我们到隔壁房间去。房间里堆满了凌乱、发黄的电话号码簿。
“果然是金斯敦的长途,”他无动于衷地说,“在米兰达山丘挂的。”
维歇纳大战略家揩了揩额头的汗珠。刚才的那番饶舌把他累坏了。他想借香槟酒接点力,结果反而更觉乏力。其实,听众们并没有注意听他。大家只顾埋头吃菜。我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宾客们的消化速度。里茨大饭店的单间餐厅宁静幽雅,有一种催人入眠的功能。
部长大人双手拢肚,发出了浅浅的鼾声。睡到得意处,口中竟吐出丝丝嘘声来。
库蒂奥尔没有打瞌睡。他两眼盯着天花板,不住地长吁短叹。部长终于从小憩中恢复过来,悄悄呷起克鲁格酒来。他翻起了两张眼皮。其余的人勉强打点起精神倾听着当代拿破仑——维歇纳的夸夸其谈。
胖子突然闭上了嘴,大家都耸起耳朵:又有什么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红色美洲虎牌轿车就停在米兰达山丘停车场的挡雨披檐下。此刻,我那猎警的大鼻子只闻到花簇的芳香。障碍滑雪运动员肯定不会欢迎这些挡路的灌木丛。我弓下腰,钻进了花丛。
透过灌木丛,我揣度起最高统帅斯宾德在附近究竟布置了多少人马。时间还早,但太阳已经露脸了。游泳池水由深灰色变成了砖红色。
斯宾德的倔劲又上来了。我本想躲到花匠小屋后面,等马耳他人打开美洲虎牌车门时冲上去逮住他。可是这位牙买加的纳尔逊①却不这样干。他强加于我的逮捕方式,无疑会使胖子那油光挣亮的头发一根根竖起来!他要包围这家旅馆,然后发出法律警告:“我以女王陛下的名义命令您,投降吧!”真是别致极了。我最为吃惊的是,“包打听”福尔摩斯居然也拍手赞成这种做法。
①系指18世纪的英国海军大将,曾指挥著名的特拉法尔加海战。此处喻指斯宾德局长是这次行动的统帅。——译者
斯宾德开始在旅馆大厅里布置人马。简直就像乐谱一样准确。只等上楼去给卡林顿博士夫妇送早餐了。局长想持枪跟在楼层服务员后面冲进去。幸亏我问了一下领班:马耳他人什么东西也没订。
“好极了,”斯宾德朝我狠狠地盯了一眼,我避免了这一蠢举,“既然是这样,那就直接发出警告!”
我一声不吭。在这块英国人的地盘上,我根本没有发言权,也没有权威性。要是我用这种方式去捉拿埃米尔·布伊松、疯子彼埃罗以及长脚勒内之类的大罪犯的话,我非得把整个法国军队带来不可!
我们冲进大厅,登上带扶手的橡木楼梯。客房领班战战兢兢地朝老远的地方指了指,我们便冲到了11号客房的门口。
“开门,我们是警察!”
我没带武器。其实,我从来就不带武器。这玩意太沉,把口袋都撑走了样。在牙买加这个热带国家就更显眼了。不过、,“包打听”和他的上司却拿着最新式的史密斯一韦森牌手枪,对准了房门。
“快开门,我们要检查证件!”斯宾德又喊了一声,喉结不住地蠕动着。
局长也许并不满意我对这次行动的看法,但他却充满了勇气。要是马耳他人朝门口开枪,这位牙买加警察首脑肯定有资格被追授勋章的!
“等等,别开枪!”
我至今还记得这野兽般的叫声。我的同伴们注视着房门。房门像旋转炮塔一样缓缓地打开了。一个穿着齐膝短裤的白发老头出现在门口。他吓得牙齿格格作响,高高地举起双手。几支手枪一齐垂了下来。我们大吃一惊,把目光移向那个值夜班的客房领班。他用食指指指紧邻的房间。没必要再次发出警告了。我正要扭动门把手,房门开了。米兰出现在门口。身上披着一件裹尸布似的床单。
我一把推开她,冲进卧室,又奔向浴室。空无一人。我打开大壁橱,又掀起了床被。没看见马耳他人的鞋。于是,我明白了。我推开米兰放走情人后关上的窗户,爬上厨房的旧瓦顶。我像杂技演员一样,伸着双手,摇摇晃晃地走向已经开始发热的砖砌烟囱。马耳他人就倚伏在烟囱边。他赤着脚,两手空空。屋顶下面,斯宾德用带瞄准器的手枪对准了马耳他人。
“别干蠢事了,多米尼克。你被捕了!”
他站起身来,双手抱着一头金发,用一双蓝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我:
“您是法国人?”
我点点头。那两个牙买加警察的头目惊奇地看着我们。我让马耳他人走在前面,从窗口里爬回房间。福尔摩斯中士从口袋里掏出手铐,咔嗒一声,扣在马耳他人的手腕上。
“于是,马耳他人和那个欧亚混血女人被关进牙买加的监狱里了。您的手段实在太高明了,局长。来,我再次衷心地祝贺您。”
亨利·克耶从贴身背心里掏出一只系在扣眼上的银链挂表。他看看表,扮了个鬼脸。维歇纳是否说得太多了?内务部长的不耐烦神情,使我不由自主地朝这方面去想。看来,并不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库蒂奥尔和我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维歇纳的过分夸张,反而使我俩接近了。我甚至怀着一种少有的宽宥,体会着库蒂奥尔在这场闹剧中的境遇。胖子的讲话中不止一次地提到我这位竞争对手的名字。而库蒂奥尔只好满怀怨意,无奈地忍受着奚落。我真希望他的“胖子”,那位巴黎警察局长能奋起回击,证明刑警大队警长是如何凭着那出名的推理、毅力和经验,把从美国潜逃回来的、上流住宅区里的亚森·罗宾—保尔·德拉皮纳捉拿归案的。就是这位保尔·德拉皮纳,独自一人在纳耶和第16区进行一系列闯窃,令亨利·克耶和美国人大伤脑筋!库蒂奥尔是否也为我们这位可爱的科雷兹人部长找回过其他的重要文件呢?警方记录上没有提到这一点。诚然,库蒂奥尔起初并没有预见到。马耳他人会参与偷盗文件的案子。这一点他本人也承认。他并不忌讳这一点。尽管如此,在侦破蒙莫朗西大街谋杀案中,他凭着那为人熟知的“嗯”和“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已经接近于把案件弄得水落石出了。这些是不容抹杀的。何况,我的那位拿破仑式的局长也该歇口气了。可眼下,他还不想住嘴。维歇纳一旦打开话匣,他是不会轻易合上的。胖子抹了抹额头,收起手帕,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谢谢,部长先生,”他接着说,“我这就要谈到,马耳他人在谋杀格拉尼乌茨、梅和费鲁齐案件中的责任。对于前两个人被杀,他无疑是清白无辜的。我从一开始就预感到,马耳他人并没有杀害煤炭商和自己的情妇。早期调查者的胡言乱语只会使我发笑。”
有一个人没有笑,那就是库蒂奥尔。他觉得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他几乎要习惯性地把烟头吞进嘴里了,可嘴里并没烟。他好不容易在衣袋角落里摸到了香烟。
维歇纳对于他的言论在对手中引起的愤怒毫不在意,他继续唾沫飞溅着。
“第三个人的被杀,马耳他人应负全责,陪审团成员们会判断,坎布齐亚究竟是否出于复仇或是施淫虐才杀死尼斯人的。他在牙买加被捕时说过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的律师手里掌握着证明我无罪的确凿字据。’博尼什并没在意。他把这句话转述给我听时,我当即就清楚了。坎布齐亚说的是字据而不是证据。我立刻就做出了决定。我下令搜查卡洛蒂律师的事务所。我没有弄错。那个马赛头面人物很清楚,在我面前卖弄小聪明是没有用的。……”
我心想,对他这番自我标榜,最好还是装聋作哑。
代理检察官、预审法官、律师公会会长、佩德罗尼分局长和我,我们一行五人来到卡洛蒂律师的豪华事务所里。
当火车在早晨8点到达马赛时,佩德罗尼到圣夏尔车站来接我。这位分局长近来的日子很不好过。有个犯人对他提出起诉,控告他动刑致伤。卡洛蒂是这位在押犯人的辩护律师。
对于司法各界首脑的突然到来,卡洛蒂律师抱着冷淡、甚至嘲弄的态度。四个小时以来,我们搜遍了他的文件夹、抽屉、储藏室、甚至包括堆满档案的盥洗室,却依然一无所获。我不得不承认:有关坎布齐亚的文件夹不见了。我焦虑万分。我又仿佛看见了马耳他人那忏悔似的笑容:“为了补偿您大老远赶到加勒比海来,我要把一切全告诉您,博尼什先生!”他会不会在捉弄我?此刻,卡洛蒂也在一边咧着大金牙讥讽地笑着。肃穆的办公室里一片寂静,邻街的车辆来往声清晰可闻。我自己也说不上为了什么,竟脱口而出:
“也许,卡洛蒂律师把档案带到家里去仔细研究了吧?”
律师的笑容僵住了。警察要是去普拉多大街的公馆里搜查,邻居们会怎么想呢?卡洛蒂看着我。他再也不敢藐视我了。英雄所见略同。我们想到一起去了,就是这么回事。
“不错,”他若无其事地回答,“他的档案夹放在我家里的写字台里。里面的东西太重要了,我不敢放在这里。要不要我去取来……”
“我们一起去,”佩德罗尼打断了他。
“费鲁齐和托利的字据促进了破案,”维歇纳做了一个戏剧性的动作。“矮子被解到马赛警察局拘留所后,也幡然醒悟,招供了一切。他的脚印暴露了自己。约瑟夫·马里亚尼在巴黎被捕,对托利和费鲁齐提出了指控。这个谜就如此简单地解开了,部长先生。犯罪武器已经由卡洛蒂律师交给预审法官了,仍然包得好好的。司法鉴定官在上面只找到死去的图森·费鲁齐的指纹。”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我的思绪飞向了别处。我仿佛又回到了太子港,和恩里克斯以及他的斗鸡在一起;在特鲁希略旧城会晤娇小的陈茉;在金斯敦及蒙德古湾与红发的“包打听”打交道。克里斯托弗和奥尼尔中士因自己的失职而被惩戒委员会停职。独裁将军特鲁希略要求不列颠银行归还来自特鲁’希略城抢劫案的钱款。罗什·马里亚尼和特雷莎·鲁伊斯在多米尼加警方和“图森·卢韦尔图尔”号之间小心地来往奔走,指望着东山再起。而马耳他人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引渡回国。要是胖子能再给我一次旅行的机会,我很愿意和玛丽丝一起回到加勒比海去度假。
维歇纳的表功发言结束了。亨利·克耶站起身来。餐厅领班赶紧过来推开椅子。哦,不,他托着一个放有一只信封的银盘。肯定是账单。我竖起了耳朵:
“一个摩托信差刚送来的,部长先生。没说要回复。”
副总理兼内务部长把手杖靠在桌边。他打开信,看了一眼内容。接着,他用捉弄的目光注视着只等开路的与会者。
“朋友们,我也许会再次请你们到这里来的。”他说。
“我,或者是我的后任。刚才,维歇纳分局长生动地向你们讲述了多米尼克·坎布齐亚的故事。让我来加个结尾吧。刚刚送来的外交部电报通知我,马耳他人又一次越狱逃走了……”
在这个温馨、晴朗的午后,能自由自在地置身室外,真是件赏心乐事。“大人物们”召来了开道的摩托兵,鸣着警笛离开了里茨大饭店。
库蒂奥尔警长迈着两条短腿,全速向近处的地铁入口走去。我紧赶几步,叫住了他。
“喂,老伙计,您对这一切是怎么想的?”
库蒂奥尔惊讶地停下脚步。他一口吐掉发黄的烟头,狠狠地用脚踏碎。
“如果您指的是马耳他人,博尼什,我要告诉您一件事。不管他是逃走还是怎么回事,我都毫不在乎!再过一个礼拜,我就要退休了。接替我在刑警大队位置的是波玛莱德。您认识他,波玛莱德。您该发愁了吧,嗯?因为,听我说,马耳他人,他很快会让您头痛的!”
1980年写于 洛杉矶
圣地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