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补偿-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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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字,对吧?因为你如果犯了错误,就必须向你母亲承认,对吧?而你是至死也不会认错的!”
“‘我母亲’!”卡伦反驳道,“你口口声声‘我母亲’!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吗?”
“我没有问题,是你有。”
卡伦真想揍他那狗脸一拳头,可是嘴里却说:“是的,我是有。谢谢你对我的支持。”
这一句击中了他的痛处,他把头转向一边。两人一声不吭地对坐着,后来朱利安用温和的口吻说:“这么说,你要仔细考虑考虑。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有可能同意协商解决?”
“是的,不过我得通盘考虑一下。”
“与此同时,你会使自己离克罗姆公司远远的?”
“我不能把——”卡伦刚要说出“克罗姆”这三个字,心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当时觉得弗拉纳根的话不对头。“他怎么会知道克罗姆公司的事情?”
“什么?”
卡伦激动地说:“你刚才使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当我告诉弗拉纳根我怀疑车祸是有人故意搞的,他问我克罗姆公司那样干有什么动机。”
“那又怎样?我碰巧和他的看法一致。他们并没有动机。我告诉过你——”
“不,不,不,问题不在这里。我没有告诉过他我去找的公司的名称,他是怎么知道克罗姆公司的?”
朱利安皱着眉头。“一定是你搞错了。你可能提过,可是却忘记了。你吃了那么多药,这是很有可能的。”
卡伦想了一下。当然,有那样的可能,可是她当时怎么会立刻感觉到他说的不对劲儿呢?不,她没有搞错,她的直觉是对的。那就意味着——
“在弄清这一点以前是不能协商解决的。”她在说这句话时心里已经作出了决定。
“你说什么?”朱利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仅仅因为弗拉纳根知道克罗姆公司的名称你就不愿意协商解决?”
“我不知道!”她把手里的胡萝卜放在厨台上,然后站了起来。“我得走了,再见吧。”
她离家的时候朱利安一句话也没有说。
马克·弗拉格勒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他示意卡伦在旁边的椅子上就座,然后停下笔,抬起头来问道:“怎么样,卡伦?你看上去精神不好。”
“我没事,只想回来工作。”
“嗯,这我可说不准,你先见见哈维·詹森。”
詹森是神经科主任。“好的。”她说。她觉得见见他也没什么关系。她的症状全都是主观感觉上的,只要她不提,他会让她工作的。“我跟你说过了,我感觉良好。”
他摇了摇头。“去见见詹森医生吧。如果他同意你上班,我就给你安排工作。”他笑着说。
“谢谢。”她出了弗拉格勒的办公室,站在门口考虑下一步怎么办。然后,她下了楼梯,来到病理部。
梅格·赖因霍尔特正在一个实验室里弯腰用显微镜观察着什么。她身材高大,长着暗红色鬈发,身上散发着甲醛溶液的气味。她和卡伦同一天开始当住院实习医生,两人相交甚厚。然而,卡伦近来很少和梅格见面——或者说很少和任何人交往。卡伦热情地向她表示问候,然后建议她喝一杯咖啡,休息一下。
在餐厅里,她们闲聊了一阵,谈到了各自的生活。几分钟以后,梅格神情严肃地说:“卡伦,谢谢你来看我,可是你干吗不告诉我有什么事情呢?”
“你看得出来?”
“嗯。”
卡伦做了一个鬼脸。“事实上,今天上午律师向我摊了牌,希望协商解决案子。”
梅格瞪大了眼睛。“说下去。”
卡伦向她解释了自己面临的问题。能有机会和别的人——和一个善解人意的人,而不是朱利安——谈谈自己的心事使她觉得好受多了。
卡伦讲完以后,梅格说:“真令人感到吃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能理解,那也是我的感觉。”
“你确信是克罗姆公司的人有意制造了那次车祸?”
“确信?不。我只是希望那件事情可以说服弗拉纳根进行调查。”
“而他看来知道的比你预想的要多。”
“对。”卡伦犹豫片刻以后问道,“你认为我该怎么办?”
梅格仰身望着天花板,然后说道:“你不会喜欢这个主意,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可是——我认为你应该协商解决。”
“你也这样看,为什么?”
“因为这对你来说是上策。我得告诉你,我并不同意克罗姆参与了某种阴谋活动的看法。我觉得你只是在不恰当的时间里去了一个不该去的地方。”
“可弗拉纳根——你怎么解释他是怎样知道克罗姆公司的?”
“我同意朱利安的看法——你可能不经意地提到过,或者别的什么人给他讲过。胡乱猜测这是谋杀或阴谋之类的东西对你的健康不利。你不觉得你说的非常荒唐吗?这个案子搅乱了你的生活。人生苦短,尽快把这讨厌的案子了结了吧。”
卡伦站起来。“我不能,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是不能。”她突然感到异常疲倦。“我还是回家去躺着吧。谢谢你,梅格。”
她驾车回到了公寓。等停放好汽车,上电梯时,她已经忘记了案子的事情,心里想的是如何与朱利安言归于好。
卡伦关好房门,挂上外套,以为会在起居室里见到朱利安。他不在那里,于是她走进卧室。
大衣橱的门开着,抽屉一个个被拉在外面,里边全是空的。床上摆着一只装了一半的箱子。朱利安转身面对着她,手里拿着内裤和袜子。“我要走了。”他宣布说。
卡伦有一种奇怪的梦幻感,在梳妆台前面的凳子上坐下。“我不明白。”
朱利安仔细地摆放好内裤和袜子,然后回答说:“我不愿意和你一起去折腾。案子了结以后——不论以什么方式都行——我们或许能再试一试。在找到公寓之前,我住在杰克那里。明天我来拿剩下的东西。”他说罢伸手去取叠放在箱子旁边的衬衣。
“你这样干是因为官司的事情?你离开是因为我不愿意协商解决?是吗?”
“不!”他一把将衬衣扔在床上。“那只是表面现象。”他长叹一声。“听着,我不愿再重复了。我们看事情的方法不同。你要事业,我也要事业,可以。但是,有一点不行。”
她知道下面的内容,于是激动地说:“我告诉过你,我要生孩子——总有一天会要的!可现在肯定不行,在完成实习之前,在没有结束案子之前肯定不行!”
“完成实习以后,你又要往后推迟,要等你取得专业证书,要等你开业行医,要等你立稳脚跟。到那时,又会出现新的借口,没完没了的借口。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了。我总算明白了——”他拍着自己的胸口说,“你从心眼里不希望要孩子。我一直在欺骗自己,觉得你会转变的,可你太固执了。案子的事情说明了这一点。你是一个死不回头的臭娘们,卡伦,我可不愿意再等了,我要孩子。”
“也许我是要孩子,也许只是不愿意和你生孩子!”她不假思索地回敬道,这想法像气泡一样直接冒了出来。
朱利安往后退了一步,舔了舔嘴唇,低声说:“这样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
她想伸出手来,收回自己刚才的话,然而已经太晚了。太晚了。“朱利安——”她只说了三个字。
他拉上箱子的拉链,没管散落在床上的东西,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
他一言不发地走了,卡伦没有去拦他。
第三部 原告举证期
不能兼听的法官,即使秉公执法,也难以作出公正的裁决。
——〔罗马〕塞尼加
16
1995年8月。
哥伦比亚特区最高法院大楼和别的建筑没有什么两样,其内部是现代写字楼的格局,宽大冰凉的混凝土空间内点缀着浇水过多的植物。
第41号审判室是一个使幽闭恐怖症患者望而生畏的房间:位于大楼的内部,四周没有窗户,墙面上可见混凝土板的沟槽,地面铺着工业用地毯,硕大的橡木制法官席雄踞于房间的前半部。
卡伦坐在法官席下方的一张半圆形桌子后面,正对着陪审团席。另一张半圆形桌子是给原告准备的,两张桌子之间是一个小讲台。坐在她旁边的是以医院代表身份出庭的亨利·安托万。弗拉纳根坐在桌子靠近小讲台的一端,面前摆放着若干卷宗袋。在他和卡伦之间的是弗拉纳根的助手比尔·伊顿,他的作用显然是防止卡伦过多地向弗拉纳根提问。
原告席上,罗思坐在他的助手与克兰德尔夫人之问。卡伦尽量避开克兰德尔夫人的目光,可是却无法不注意罗思。她的一生中对人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下手势都像是对她的直接侮辱。
法庭的听众席和记者席上都坐满了人。卡伦的目光扫过记者席,发现梅格·赖因霍尔特坐在听众席上。两人的目光相遇,卡伦的心里顿时一热,朋友的支持使她十分感激。
在医院工作的其他几位朋友也提出要来,然而卡伦觉得他们那样做更多的是出于责任感而不是主观愿望,于是礼貌地谢绝了。她母亲也主动提出前来助阵,但是卡伦使她相信那样做没有必要。使卡伦略感奇怪的是并没有花费多少口舌就说服了她。
她得不时地提醒自己:这是真正的法庭审判,她本人就是被告。人们看她的眼光好像在说他们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事情。时间已是9点30分了,大家等待着法官就座开庭。
伊迪斯·莫顿法官踱进法庭时,在场的人全体起立。她看上去将近50岁,瘦窄的脸颊略带灰黄,稀疏的灰发挽成一个圆髻。如许多在最高法院供职的法官一样,她也曾经在政府部门中担任过律师。照弗拉纳根的说法,她是一位“原告法官”,审案时往往青睐原告。
首先,开始对陪审团备选成员进行voirdire。经过弗拉纳根的讲解,卡伦昨天才知道voirdire是一个法文术语,表示法律意义上的资格审查。不同的法庭和法官进行这一程序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在一名法庭工作人员的带领之下,本案陪审团的备选人员鱼贯而入,大约有40位。卡伦注意到的第一点是,他们几乎清一色是黑人或者拉美人。他们有的好奇地观望着诉讼当事人,但是许多人眼里都流露出疲惫而厌倦的神色。
法庭工作人员分别递给弗拉纳根和罗思一份电脑打印名单。弗拉纳根把他的那份放在自己和伊顿之间,两人开始用笔作出标记。卡伦看见上面包括陪审团备选成员的姓名、年龄、地址以及职业。
伊顿低声对她说:“我们在设法弄清哪些人是最佳选择,哪些人可能的话应该被清除出去。”
“单凭一份名单,你们怎么知道呢?”
伊顿笑了。“非常简单。他们的住址和职业可以大致说明其经济状况。我们肯定不想要低收入的人,他们会同情原告而不会向着我们。当然,在这里是不可能完全避开他们的。”
卡伦饶有兴趣地问:“从这名单你们还能知道些什么?”
“如果是白人,我们通常还可以从名单上了解到他们的种族背景。”
“那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同情原告的陪审员往往是意大利人、犹太人和爱尔兰人,同情被告的是德国人、斯堪的纳维亚人、俄国人。而且职业也有关系。如果这里面有会计师,罗思肯定会把他们弄出去,因为精于计算的人往往对索赔的一方不利。而我们不愿意陪审团里有干体力活的。当然,”他轻蔑地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从华盛顿特区弄来的人中我们的选择余地不大。”他指著名单,“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没有工作的。”
这时,莫顿法官用尖细的声音向陪审团备选成员讲解了审判的情况——可能需要的时间以及其他一些事项。接着,她问他们是否通过报纸或者电视听说过这个案子。有几位举起手来,其中包括三名白人。
两名白人声明他们已经事先知道了一些情况,因此无法作出公正的判断,于是莫顿免去了他们的资格。
提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以后,莫顿向罗思点了一下头。“原告律师,你可以开始审查了。”
罗思站起来,走到观众席的木栏杆前面,用洪亮而清晰的声音作了自我介绍。然后,他介绍了自己的助手和克兰德尔夫人。使卡伦感到惊讶的是,他接着把克兰德尔的三个孩子也领了进来。三个孩子模样可爱,两个男孩有10到12岁,一个女孩只有9岁,他们神情严肃得使人觉得滑稽。
伊顿低声说:“他们不是本案的当事人,我们本可以对此表示抗议。不过,那会引起陪审团对我们的反感。罗思干得漂亮。”
在那天上午剩下的时间里,罗思和弗拉纳根分别审查了陪审团备选成员,询问有关他们的职业及个人生活等方面的情况,甚至连他们看什么电视节目也没有放过。
后来,伊顿和弗拉纳根重新审阅手里的名单,考虑将要除去的人选,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质问的疑点。与此同时,陪审团备选成员在他们身后不安地窃窃私语。卡伦觉得弗拉纳根更多地是在根据直觉进行挑选,在某些名字前面作了表示反对的简便记号。
法官从备选人员中请出14位来担任本案的陪审团成员,备选名单上那位唯一的白人不在其中。原告和被告双方均有机会使用或放弃使用多达三人的最终否决权,弗拉纳根否定了两名,罗思否定了一名。接着,另外请了三位备选成员来取代被否决的那三名。
“糟糕。”伊顿低声说。补充的三位都在被告方面的否决名单上,而他们只剩下一次否决机会了。弗拉纳根立刻使用了唯一的否决权,而罗思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脸上露出了沾沾自喜的神情。接着,弗拉纳根力图以“诉讼原因”否决其中的一名。由于弗拉纳根是走到法官席跟前进行说明的——那称之为“席前会商”——而且法庭的工作人员打开了防止偷听的白噪声装置,所以卡伦没有听到他提出的原因。然而,当弗拉纳根和伊顿坐下时,伊顿摇了摇头。
审查程序就此结束,产生了由12人组成的陪审团,另外加上两名候补的。
卡伦打量着那些将要决定自己命运的人。12位正式的陪审团成员由7男5女组成,其中10名是黑人,剩下两名具有拉美血统。男性中有5位失业者,两位退休的——一位以前在邮政局供职,另一位曾在卡车公司工作。
5位女性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一个个身体肥胖,其貌不扬,那样的人卡伦在急诊室里不知见了多少。她们当中有一名教辅人员,一名药店售货员,一名市政雇员,一名财政部的打字员。陪审团成员年龄最小的只有19岁,最大的已经69岁了。
正是这些人将要听取专家提供的证词,将要决定她对病人的治疗是否符合职业规范。
真是荒唐得令人觉得滑稽。
卡伦和梅格跟着弗拉纳根和他的随行人员——她投保的保险公司以及医院方面的代表——到了最高法院底层的咖啡厅。空余的桌子不够,卡伦和梅格与两位负责其他案子的陪审团成员共用一张桌子喝冰茶。卡伦觉得非常紧张,没有心思吃自己的那份金枪鱼三明治。
梅格低声说:“嗯,我看这和你所预料的差不多。”
“嗯。”
“你感觉怎么样?”梅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