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惊吓馆-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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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更大一点。或许是天花板很高、家具很少的关系,看起来甚至比我家的LDK(注:日本公寓常见的客厅连接餐厅和厨房的格局。)更大。彩绘玻璃上的图案和房子内其他的彩绘玻璃一样都是蝴蝶。
就像俊生说的,房间里有好多人偶。
有的收在柜子里,有的则放在地板或沙发上。从古董西洋人偶到动物的布娃娃,几乎什么种类都有……简直就是〈人偶的房间〉。
俊生说这间房间最早是他妈妈年轻时使用的卧房,后来让给了女儿梨里香住,变成了〈梨里香的房间〉——这么说来,在这里的许多人偶究竟是为谁购买的?是为了梨里香?还是为了她妈妈?
古屋敷先生穿过我和小葵的身边,走向房间正面深处。他走近右边窗户的前方,然后——对着那里的梨里香说话。
8
「梨里香,我要介绍朋友给你认识喔。」
古屋敷先生这么说着,然后双手抱着那个人偶,转向我们。我倒抽了一口气。的确就如俊生所说——梨里香确实和房间里的其他人偶完全不同,是个「特别的」人偶。
如果站直的话,她从头到脚少说也超过一公尺吧。梨里香光是体型就比其他人偶大上不少。
她穿着鲜黄色的洋装,垂到胸前的金发上别着蝴蝶形状的翠绿色发饰,有着光滑的白色肌肤和又圆又大的蓝色双眼。那根本就是「像人偶一样漂亮的女孩子」的脸孔。但是——
奇怪的是那张脸的嘴巴和嘴边的构造,从嘴角两端到下巴有着两道直直的黑线……不,那不是「线」,而是「沟」才对。因为那两道沟,使得人偶难得的美貌显得很诡异,也很滑稽。
——你们好。
她发出了声音。在说话的同时,梨里香的下唇沿着两道沟喀啦喀啦地上下动着。
——我是梨里香,请多指教。
那是很不自然、硬装出来的声音。
一瞬间,我还以为梨里香真的在说话,然而那只是瞬间的错觉——
我脑中立刻浮现出「腹语」二字。
我在电视上看过好几次,也对嘴巴可以上下活动的人偶有印象。梨里香——是个腹语人偶。
「这是三知也和小葵喔。」
古屋敷对梨里香说道:「他们都是俊生的好朋友。」
——我是梨里香,请多指教。
她的嘴巴再次喀啦喀啦地动着,重复了同样的台词。在此同时,两边的眼睛也啪嗒啪嗒地眨动着。
——谢谢你们和俊生做朋友。
古屋敷先生用左手撑着人偶的臀部,右手则绕到人偶背后蔵在衣服底下。他一边以右手操作其中的机关,让人偶活动嘴唇和双眼,一边配合人偶的动作发出奇怪的「梨里香的声音」。
【插图3】
我已经看到呆若木鸡,小葵则在我身旁动来动去,她恐怕比我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外公年轻时是很有名的舞台剧演员。」
俊生小声地告诉我们:
「腹语和魔术是他的业余爱好。」
原来如此,所以才……我似乎可以理解古屋敷先生的心情。
因为失去了心爱的孙女梨里香,悲伤过度的古屋敷先生才将那个腹语人偶取名为梨里香。他透过自己的操纵,让人偶看起来彷佛是梨里香的灵魂寄宿在其中,藉以抚慰自己的哀伤。因为他想忘记梨里香已经死亡的事实——对,一定是这样。
然而——
古屋敷先生以人偶梨里香表演的腹语,就连小学生的我都无法昧着良心说精采。
他虽然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来表演自己和梨里香的对话,但是梨里香说话的时候,古屋敷先生的嘴唇也动个不停。如果说腹语表演的最高境界是表演者的嘴巴完全不动就能发出各种声音的话,那古屋敷先生的水准还差得远了。究竟是年轻时很厉害,现在退步了?还是本来就不怎么出色呢?……
——我叫梨里香,古屋敷梨里香。我是一九七九年六月六日出生的。
古屋敷先生往靠着墙边的豪华沙发上坐下,继续和梨里香的对话。
「那边的男孩子是永泽三知也,女孩子则是湖山葵,两人都是六年级喔。」
——三知也跟小葵吗?我比你们大一点点,请多指教,也请你们跟我做朋友喔。
古屋敷先生的右手操纵着梨里香向我们点了个头,我跟小葵也跟着向她点头致意。
——对了、对了!
梨里香——严格来说应该是操控着梨里香的古屋敷先生——说道:
——虽然还早,不过俊生的生日就在十二月喔,对吧,俊生。
俊生稍稍低着头「——嗯」了一声。
——这是俊生的十二岁生日呢。外公,我们把三知也和小葵一起找来,举行生日派对吧。
「喔!这主意不错!」
古屋敷先生眯起了双眼。
「很好、很好。这样的话,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得做很多练习了。」
满脸皱纹、笑个不停的占屋敷先生,和在他身边不停眨着眼睛的梨里香——不知为何令我感到不舒服,却又有种悲伤、难受的复杂感受。我将视线从两人——正确来说是「一人和一具人偶」——的身上移开。我眼神游移着望向彩绘玻璃上的蝴蝶,还有彩绘玻璃正对面的墙壁……我到现在才发现那里有东西。那道墙壁——也就是西侧的墙壁,外型和一般的墙壁完全不一样。
那道墙上紧紧排列着各种颜色的四方形嵌板……
那是嵌在墙壁上的收纳箱吗?全部都是吗?——如果真的是收纳箱,那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呢?
「俊生,那是什么?」
我靠近俊生身边,小声地问道:「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候——
古屋敷先生突然开始发出诡异的声音,那不是以腹语表演的「梨里香的声音」,而是他自己的呻吟声。他将梨里香放到沙发上,用双手压着自己的胸口。
「呜……呜呜……」
他方才的愉快表情早已消失无踪,露出痛苦、扭曲的表情。
「外公!」
俊生冲向沙发。
「外公,你没事吧?」
「药、我的药……」
古屋敷先生用左手压着胸口,右手指着俊生的方向。
「我床边的书桌里面……」
他费尽全身力气这么说着。
「外公卧室的床边吗?那里放着平常吃的药吗?」
「抽屉……最上面的抽屉……」
「我知道了!我立刻去拿!」
俊生回答得很快,接着立刻冲出房间,还差点绊到脚。
我和小葵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坏了,直到俊生回来之前,我们两人都只能害怕地看着痛苦不已的古屋敷先生。
9
古屋敷先生之所以痛苦呻吟,是因为宿疾心脏病发作的关系。
俊生事后告诉我那是名为狭心症的病症,如果不赶快处理的话,很有可能会就这么死了。
俊生拿回来的药立刻发挥了药效。古屋敷先生从银色的外包装中取出了白色的小药丸放进嘴里,不到五分钟症状就平复了。这也是俊生之后告诉我的,那个药丸据说叫硝化甘油。讲到硝化甘油,我只知道它是只要一点点震动就会引发大爆炸的超危险物品,听到它原来也能当作药物使用时,我感到非常惊讶。不过据说硝化甘油从以前就一直被当作狭心症的治疗药物。
即使发作已经停止,古屋敷先生还是脸色发青地对我们说道:
「不好意思,你们两俩今天就先回去吧。」
我们当然只能听他的话回家。
他将腹语人偶梨里香放回原来的窗边,然后再次锁上了〈梨里香的房间〉。
☆惊吓馆的惊吓箱☆
1
从九月底开始,A**市陆续发生令人担心的新闻事件。那段时间内,市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多起手法类似的闯空门和强盗案件。虽然不见得是同样的犯人所为,不过始终没听说有人被逮捕的消息。
小葵告诉我六花町最近也发生了小偷潜入家里行窃的案件,那是发生在我们拜访惊吓馆隔天的事情。深夜里,有好几台鸣着警铃的警车开到了六花町,引起了附近居民很大的骚动。
「犯人听说是高个子的男人,也有可能是女人。穿得一身黑,还戴着毛线帽和很大的口罩,让人看不到他的脸。他用刀子威胁人家,然后偷走钱和宝石——这是我姊姊从社团学姊那里听来的消息,听说那位学姊的爸爸是报社的记者。」
小葵有一个大她四岁的姊姊,名字叫「奈波」,现在念神户的女子高中。
「为什么说『也有可能是女人』?」
一听到小葵说的话,我内心就浮现了这个疑问。
「就算脸被遮住了,但是从声音和体型不是可以判断小偷究竟是男是女吗?」
「那是因为——」
小葵得意洋洋地答道:
「小偷偷闯进去的那一户人家只住了一个老太太,她已经八十岁了,虽然身体还很健康,但是听说视力很差,所以根本看不清楚小偷的体型。」
「那么,她也有重听罗?」
「我想应该有。不过听说犯人好像是用很奇怪的声音说话……」
「奇怪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了古屋敷先生在〈梨里香的房间〉里以腹语表演的「梨里香的声音」。
如果犯人是以那种声音说话的话,老人家或许真的分不清楚对方究竟是男是女。
「好像一直还没有抓到犯人耶,所以我妈妈一直叮咛我要特别小心奇怪的人,罗嗦死了。」
要说罗嗦,我家也是。
要小心门窗、一个人在家时就算任何人来敲门都不可以开门、如果发现陌生人在大楼里四处张望时,就要把对方当成是变态或是小偷——爸爸简直就是照三餐反覆叮咛我这些事情。难道这是前检察官、现任律师的职业病吗?
「俊生家没问题吧?」小葵接着有些担心地说道:「等那位帮佣的太太晚上回去后,他家里不就只剩下他和他外公两个人而已吗?」
「嗯嗯——的确如此。」
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是小葵似乎非常喜欢俊生。她说我们虽然同年,但她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把俊生当作弟弟看待。
「我从以前就很想要有个弟弟或妹妹。」
听她这么说,我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当妹妹实在太吃亏了嘛。」
她语气平淡地回答我,两颊却气鼓鼓的。
「不管什么事都是姊姊优先,如果我下面还有弟弟或妹妹的话,情况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这个嘛——谁知道呢?」
我暧昧地歪着头,想起了十志雄还没死之前的事情。
我们家是否发生过小葵所谓的「兄弟姊妹之间的不公平待遇」呢?
我记得的确是有过因为「他是哥哥」,所以让十志雄「优先」的事情。但是相反的,有更多因为「他是哥哥」,所以要求十志雄要负起「责任」的事情,特别是爸爸的态度更是如此。
如果是我在学校被其他同学欺负,甚至被逼到走投无路而不得不反击、导致对方死亡的话——爸爸也会和十志雄自杀的时候,样地追究我的「责任」吗?
想到这里,我悄悄地叹了口气。
2
先不管要不要带小葵去这件事,到了隔周的星期天我又想去找俊生了。除了古屋敷先生的病情、用梨里香表演腹语这两件事之外……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不过我更单纯地关心在那之后俊生的身体状况。
但是每次打电话过去,都是古屋敷先生接的,他每次都说:「俊生在那之后,身体状况变得有点差了。」不希望我去找他。听说每年的这个季节,俊生的身体状况都会比较恶化。
我虽然很担心,但也不能就这么直接找上门去。然而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做些什么,否则我根本就坐立难安。因此,在那个星期天——十一月六日的傍晚,我骑着脚踏车前往六花町。
只是我还是不敢靠近惊吓馆,万一在附近打转时被古屋敷先生发现那就尴尬了,而且我总觉得被发现的话一定会挨骂。因此,我爬上惊吓馆所在的屋敷町郊外那个稍微靠近东边的小山丘。
那个小山丘上有个小公园,正式名称是「六花第二公园」,不过这一带的小孩大多称呼它为「小公园」。从山丘后方直直往下走,穿过黑暗的树林后,便会来到一个古老的墓地,所以那里本来是称为「墓地公园」的,之后从墓地(bochi)的发音,转化成「小」(bocchi)的谐音,所以才叫「小公园」——这是俊生告诉我的。
在小公园的西边角落,有一块地刚好可以眺望到古屋敷家——这也是俊生说的。俊生则是之前从姊姊梨里香那里听来的。
所以我才想爬到山丘」,我想从那个地方看看惊吓馆的状况。
公园前面的马路上停着一台车子,是台蓝色的双人座敞篷车,车子里面没有人。我并没有特别在意,骑着脚踏车就进到公园里了。
此时这一带已经开始天黑了。
我穿过没有半个人影的小公园,走向所谓的「西边角落」,眼前的那一片天空可以看到美丽的夕阳。我在暑假尾声第二次见到俊生时,天空中的夕阳呈现出不可思议的颜色,当时的情景我始终牢牢地记在心中。而此刻的夕阳和当时的情景似乎合而为一了。
公园的外围有一圈低矮的铁栅栏,在栅栏的另一边则耸立着高大的树木,遮住了我的视野。我挺直身子,一只脚跨过栅栏,从树木之间的缝隙可以隐约看见山丘下的街道,但是我不知道哪一边才能看到我想看的房子。
我慢慢地横着走,从这头走到那头,就是找不到那栋房子。究竟是地点不对,还是必须等到冬天树叶都掉光的时候才看得到呢?……
「喂!」
突然有个声音从天而降。真的就像字面所说的,是从上方传来的,所以我吓了好大一跳。
「难道你也是来看惊吓馆的?」
事后每当想起此时的情况,我就觉得既懊恼又丢脸。那个声音的主人并非故意躲藏在某处,其实他一直坐在我背后几公尺远的「那个」地方,可是我却一直到他出声叫我为止,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你也爬上来吧。」男人对我说道。「正如我所想的,这里可以看得很清楚。」
「那个」地方,其实是个非常寒酸的公园游戏设施——老旧的立体方格攀爬架。那是用漆着深蓝色的铁管建造而成的城堡,男人就坐在上面的一角,低头看着我。
3
「你看,就是那边那栋有着灰色屋顶的洋房,就算是盖在神户的异人馆(注:神户开港时,有许多外国人居住在山手地区。多年后,被保存下来的洋式住宅便称为『异人馆』,也成为神户地区最具有代表性的观光地标。)街也不会显得突兀……喔,二楼有彩绘玻璃的窗户,玄关大门上也有彩绘玻璃呢。从外观看来,一点也不像是会让人惊吓的房子啊,但是大家却都叫它惊吓馆。」
男人一边从像是扁平小箱子的双筒望远镜远眺,一边说着话。我搞不清楚他是在对我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反正是很难听得清楚的低语声。
「——嗯?怎么了?」男人再次低头看我。
「你不上来吗?你不是也想看那栋房子吗?」
「啊……不,呃,也不是那么想……」
「你可是骗不了我的喔,你刚刚一听到『惊吓馆』,一边的眉毛就挑起来了。我猜对了吧?你该不会是那家孩子的朋友吧?——喔喔,看来我又猜对了。」
男人露出微笑。
「快上来吧。你不用那么提防我,我不是什么可疑的家伙。」
就算他那么说,我还是觉得他的打扮看起来十分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