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全本)-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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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看到一张老面孔——典狱长德穆革,这家伙居然没被免职,因为我被证明是清白的,这次越狱并未危害社会,所以他被减薪后留用了。
原以为这回冤家聚头,德穆革会趁机对我发难,却没想到他满面笑容,仿佛老朋友久别重逢,几乎要把脸贴到我的屁股上了:“哎呀,高董事长!热烈欢迎您莅临肖申克州立监狱,大家热烈欢迎!”
他的身后站了一排狱警,全部穿戴整齐的制服,抬头挺胸站得笔挺,富有节奏地大力鼓掌,好像奥巴马前来视察!
其实,这些狱警早就对我恨之入骨,因为我的越狱让他们砸掉三个月薪水。
只有犹太人德穆革拎得清,知道我早已今非昔比,成为堂堂天空集团大老板,更要趁此机会好好拉拢关系,免得将来退休之后晚年凄凉。
看着他那副满口马屁的嘴脸,听着他说每天都想念我的肉麻话,真想抽他两个耳光,大概这家伙也会欣然接受,再换另一边的脸让我继续打。
贱就一个字!
“高董事长,我在就看出你是非凡人物,能够逃出这座监狱,更证明你有超人智慧,你现在是我们最大的偶像啦!”典狱长德穆革已说得眉飞色舞,每一个音节都散发着贱味,“;来来来,快到我的办公室坐坐,我为你准备了上等的咖啡。”
“对不起,我来这里是为了见一个人。”
“难道不是我吗?”
他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不,是我的室友萨拉曼卡。马科斯。”
“什么?”德穆革的目光骤然掠过一丝恐惧,“你是专程来见他的?”
“是,我想现在就要探视他。”
“这个……这个……这个……”
他的吞吞吐吐让我有几分担心:“怎么了?他提前释放出狱了?”
我知道老马科斯今年就该刑满释放了,但不会这么早吧。
“不是的,真是太不巧了!太不巧了!”
“到底怎么了?”全然不顾典狱长在此惟我独尊的地位,抓住他的肩膀大喊,“告诉我!”
没人敢来阻拦我,德穆革也卑贱得像只老鼠:“对不起……就在昨天半夜……老马科斯……心脏病突发……死了……”
“死了?”我突然松开手,但又固执地摇摇头说:“不!不可能!你在骗我!他那么健康,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就在我来看他的前夜,是不是你们害死了他?”
说完我一拳砸到典狱长鼻子上,打得他满脸鲜血。若平时谁敢袭击典狱长,早被抓起来痛打一顿,关上两个月的禁闭,在追加两年刑期。单我打他却谁都不敢动,就连他自己都抹着鼻血爬起来,孙子似的哭丧着脸说:“高董事长,你相信我吧,这完全是个意外,我知道老马科斯是你的朋友,我哪敢害死你的朋友呢?不信你可以去停尸房看看他。”
我仰头长叹了一声,许久没回过神来,仿佛老头传奇而不屈的灵魂,依旧飘荡在肖申克州立监狱的上空,一如永远流传的掘墓人的阴影。
老头啊来头,你怎么没有等到我回来的这一天呢!
HERO啊HERO,你怎么没有早点来看你的好朋友呢!
再也不用和典狱长罗嗦一个字,就在他苦苦哀求我息怒之时,我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走出监狱白雪覆盖的大门,保镖簇拥我上了悍马,车队迅速掉头驶力此地。
永别了,肖申克州立监狱。
永别了,老马科斯。
我将成为一个真正的Gnostics,谢谢你!
基督山伯爵得到了看得见的财富。
而我得到了看不见的财富。
那就是我的命运。
明天,就在明天。
我将回到中国。
第十三章 王者归来
中国。
2010年,除夕夜。
深夜,十一点。
我的中国我的国。
我的天空我的天。
我的人间我的人。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旅行,天空集团专机飞越太平洋,降落在浦东国际机场,舷窗外闪烁停机坪的灯火,是黑夜梦幻的宫殿,而我只是这座宫殿谦卑的仆人。
此刻,我绕着许多人眼中的挂能够换,作为天空集团全球董事长兼CEO;却丝毫不敢想象“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这些字眼——我的天空仍然危在旦夕,我的人间依旧云遮雾绕,我的眼前黑夜连绵不断,我的敌人还躲藏在秘密角落,此行必须为集团开拓一片蓝海。我是唱着《大风歌》归来,而是肩头压着千钧负担,时刻内心惶恐夜不能寐。
飞机降落的刹那,心底一阵莫名冲击,不仅来自于地心引力,也因为离家太久了——掐指算来竟已有十七个月,这个国家发生了许多变化,但愿不要感觉太陌生。
终于,我踏上故乡的土地,长途飞行让人几乎站立不稳,双眼触电般无法动弹。冬夜的机场寒风呼啸,秘书赶紧给我披上厚厚的大衣。四辆加长版凯迪拉克早已开入停机坪,天空集团亚太区的牛总,放弃了回台湾过年,除夕之夜留在上海,带着一群黑衣人迎接我。
很多人以为我会第一个消除牛总,因为他曾批准将我裁员,但我力排众议留用了他,反而令他对我感激涕零——尽管当年失业让我痛不欲生,但一切都是过去时了,我已不会再怨恨任何人,只要他还能证明自己的能力——亚太区业绩是全球各分公司最好的,作为集团高管层唯一的华人,牛总是我改造天空集团的一枚重要棋子。
牛总跑上来与我握手,照例又是嘘寒问暖了一番。他给我安排了一批中国报表,虽然不能像在美国那样佩枪,但都是身怀绝技的退役特种兵。
我坐进新专车,认识了新司机与中国秘书。牛总特地坐在我身边,自然想要拍我马屁。但我没有任何客套话,上车就是开门见山,直接询问亚太区业务情况。牛总已做恶劣充分准备,打开笔记本汇报公司各项数据。
车队飞快地开出机场,虽是午夜空旷的道路,开进市中心却还需要些时间,我忽然问了一句题外话:“几点了?”
“十二点整。”
虎年到了,但我并不因此而兴奋,却喊道:“快点打开电台!”
“什么?”
我撇开牛总对司机说:“打开电台!”随后报出了一个电台的频率。
司机的反映倒是很快,车载音响迅速响起——
“随着我们节目的开始,新的意念也来到了,我在电波中给听众们朋友们拜年!这是个寒冷的除夕夜,不知道会不会下雪?我的声音将始终陪伴在你左右,这里是‘面具人生’,我是秋波。”
是的,就是这个广播节目——《面具人生》,这个充满磁性的声音,这双永远看不见的眼睛。虽然离开中国一年半了,回来想起的第一件事,却是电台里秋波的声音。
我闭上眼睛完全沉醉,回到2008年的夏天,内心最挣扎郁闷的时光,她的声音曾陪伴我度过绝望。
车子飞驰在午夜大道,善于察言观色的牛总,再也不敢打扰我了。司机把音量调到更大,寂静车厢内只剩下耳边的秋波,仿佛地就在坐在我的身边,倾听我那曲折而悲伤的故事。
接听完几个电话之后,秋波轻轻苦笑一声,似乎隐含着某种苦楚,那是比听众的故事更深的无奈,她的声音故作轻松:“女孩,请不要再哭了,今晚是大年夜,可不能流眼泪哦!我这个双目失明的人要个告诉你,无论你多么自卑,无论你多么伤悲,请相信一句话——野百合也有春天!”
停顿了几秒钟后,电波里响起罗大佑的歌声:
仿佛如同一场梦
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
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
而今何处是你往日的笑容
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怨你念你深情用不变
难道你不曾回头想想昨日的誓言
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
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也野百合也有春天
我和司机、秘书还有牛总,都屏着呼吸慢慢听完。台湾人牛总年轻时也是罗大佑的歌迷,不知在悼念那段逝去的连请,叹息着道:“野百合也有春天,可惜我已经老了。”
听这首歌的前半段,我的脑中自然浮现起秋波的脸庞,后半段却想到了另一张脸——“我爱你想你怨你念你深情用不变”,唱的不就是我的莫妮卡吗?她像一阵春风吹入我心中,又像一片秋雨消失在遥远的大陆。但她不曾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只是去了那个遥远的天国,自己成为一株常开不败的水仙。而我曾经是,现在也依然是,那朵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的野百合,只是永远无法等到春天了。
莫妮卡!
电台里的秋波继续说:“女孩,每个人都有美丽的一面,也一定有人会发现你身上的美丽,你的春天不会太遥远,祝福你!这个声音来自《面具人生》,我是秋波,怎么那么快又要说再见了,晚安!”
座车已开进市中心,牛总终于有机会说话:“董事长,今晚你就下榻在波特曼酒店吧,我给你订了克林顿住过的总统套房。”
“不,我都已经回到家了,自然是要回家过年。”
“那么——”
“还用问吗?当然是送我回家了!”
立即报出我家的地址,市区北部普通的住宅小区,高能父亲单位分配的住房。
那里,才是我的家!
司机也感到很诧异,堂堂的集团大老板,怎么不去五星酒店,反而住在这种“下只角”呢?但每人敢违抗我的意志,车队迅速改变方向,划破凌晨一点的寒夜。
四辆加长凯迪拉克,缓缓开进破旧的小区大门。值班老头被这气势吓坏了,让我们一路无阻地近来,直接开到我家楼下。
到处都是鞭炮爆竹,要是谁偷偷向我开枪,没有人会当真的!八名退役特种兵保镖,立刻在夜色中布控,防范周围一切可疑情况。我让牛总和秘书回去,所有人没我的命令不准上楼,以免惊吓到妈妈,也不得影响邻居休息。
我独自拖着行李上楼,走过阴暗肮脏的公共楼到,来到三楼的家门口。
心底又一阵激动,已经离开十七个月了,这扇门却丝毫没有改变,调整一下呼吸,轻轻按响门铃。
妈妈打开房门,在看清我的脸庞后,拼尽全力地将我抱住,眼泪瞬间打湿衣服。
“能能!能能!你可真要把妈妈想死了!”
她喊着我的小名——不,是高能的小名,就像抱着自己的生命,我想所有的母亲都会这样吧。妈妈难以控制情绪,美国再好也是异国他乡,私家庄园的宫殿再豪华也没有生气,这里才是我们真正的家,是她的儿子出生长大的地方,金窝银窝怎比得上字家的草窝?
走进久违的家,那么小那么不起眼,我的房间还是老样子,贴着迈克尔。杰克逊的海报,放着一大堆高达模型,还有的电脑和书籍,甚至床单还是原来颜色。这不是我失忆以前的家,但复活后的那一天起,我就有了新的爸爸妈妈,这里是我短暂记忆中,唯一真正的家!
吃了一桌妈妈为我张罗的年夜饭,离开一年多来得痛苦,包括在美国监狱里的屈辱,都暂时抛诸脑后——回家真好!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伸开四肢泪流满面。虽然与私家庄园相比,这张床小得实在寒酸,但感觉就是自己的,我是真正的主人。
窗外激烈的爆竹声丝毫不影响我,这讲师睡得最香的一晚,耳畔萦绕“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七天之后。
上班的第一天。
我睡到上午八点起床,精气神都好了许多,还是自己的小床最舒服啊。
放弃了买别墅毫宅的计划,继续住在老式小区里,这样低调不引人注意。安全工作由保镖负责,只要跟居委会搞好关系,没有扰民就OK了。
妈妈幸福地给我做了早餐,不知道楼下已布满暗哨,其中两人将24小时保护她。
司机和秘书早已等在楼下,接我前往天空集团中国分公司,东亚金融大厦19层楼——两年前我上班的地方。
车子停在底楼台阶前,牛总带领亚太区全体高管,整齐列队欢迎我。大厦玻璃幕墙上,打出一幅从顶楼纵贯到底楼的横幅——“热烈欢迎天空集团全球董事长兼CEO高能先生访问中国!”成为今天上海最吸引眼球的景观!
刚瞎扯就听到雷鸣般的掌声,三名新入职的女员工,为我献上炸弹般的鲜花。但这种场面我已见怪不怪,从容地让秘书帮我接下,向迎接的人群点头微笑。
没想到为了迎接我的到来,物业居然把大堂封锁了,给我留下一条专用通道,铺着最昂贵的红地毯,把我送到等待许久的电梯中。
牛总同高管陪我坐电梯上去,这些人我都认识,一个个紧张得几乎脸部抽筋,却还硬挤着僵硬的笑容,装作从没见我的模样——我曾是推销员被他们呼来唤去,生怕激起我痛苦的会议,会把他们统统炒鱿鱼。
19楼到了,中国分公司前台依然没变,就像两年多昏迷之后醒来,第一次来上班时的情景——碧蓝天空下小孩抓着纸飞机的海报,“天空集团——我们的未来!”
是,现在我将为了它而战斗。
在牛总等高管的簇拥下,我终于走进大办公室,这个工作过几年的地方(算上高能出事以前的时间),每天在这里呼吸,目睹有人吊死在我的头顶,被人欺负被人谩骂,惨遭裁员流下不甘的眼泪……
上班的员工们全体起立,被迫鼓起热烈的掌声,其中不少都是熟悉的老面孔,甚至交的出几个人的绰号。他们的表情非常吃惊,尽管事先都知道了我的故事,但看到我再度对来,却是另外一副王者气象——集团全球大老板,让身边的小老板们猴子似的跟着,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我知道他们印象中我是什么样子——唯唯诺诺的猥琐男,其貌不扬气质低下,从不敢抬头和人说话,销售业绩大鸭蛋,被所有同事瞧不起,成为办公室里不存在的隐形人,组后被赶出去也没人同情。
这样的变化在我看来,因为我亲身经历了这个漫长过程,所有的痛苦与磨难,所有的京戏与转折,但他们看来却无法理解,仿佛一夜之间大变活人,脱胎换骨成为集团最高领袖,一个充满智慧与自信的救世主。
牛总即刻大声宣布:“诸位同人,天空集团全球董事长兼CEO高能先生,将在我们中国分公司现场办公数个星期,能与集团董事长在一栋大楼里共事,是我们每个认得至高荣幸!希望大家精诚团结,在董事长领导之下,走出困境,共创明天!”
接着又是一片掌声,显然早已经过严格组织,大概反复排练过好几遍了吧?
我快步离开牛总等人的包围,走向以前自己的办公区域,格局竟然一点都没有变化,销售七部还在那个角落里,一眼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老钱。
老油子的表情嫉妒兴奋,几乎跳起来向我致意,等我走到跟前竟几乎哽咽!原本能说会道的话痨,也有激动得说不出时候:“高……高……不不不……董事长!你真的回来了啊!”
“是啊,老钱,好久不见了!你的太太和儿子还好吗?现在工作忙吗?销售指标还重吗?”
没想到我的话居然比他多,老钱这两年老了不少,大概金融危机让销售更难做,为养家糊口愁白了头。
“好……好……都很好……今天能够见到你……我太高兴了……”
老钱居然激动得眼含热泪,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我这个大救星。前面两个“好”字,也明显言不由衷,牛总等领导在场,他岂敢说个“坏”字?从他潮湿发红的眼里,我的读心术已发现——他过得实在和年不好,最近几个月奖金全部为零,年终奖都打了水漂,与老婆天天吵架,想跳槽却没这个胆子。
“哈哈,本来我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呢!”
“不!董事长,我以前不就说过吗,你是吉人自有天相,命中注定的真龙天资,迟早有一天飞黄腾达、轰轰烈烈地回来!果然不出我的预料!我们可是最好的同事,以前就属我和你的话最多了,今天看到你那么风光地回来,我真是太激动了啊!”
他终于恢复了多嘴的本能,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而我微笑着安慰:“哎呀,别这样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