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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人间(全本)-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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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开始读懂纳兰了。

    秋波,祝福你!

    至于,我原本差点要献给她的“惊喜”,如今也成为了我的累赘。

    端木良没起到哥哥的任何作用,那晚来不及说出这个消息——即便说出来又有何用?秋波心中只剩下慕容云,我的“惊喜礼物”不过是道小点心,及不上美少年这顿大餐。

    但我不能放弃端木良,听之任之让他成为一个威胁——他掌握我真实身份的秘密,是我在天空集团最致命的威胁。

    所以,我必须控制并利用他。

    端木良被我重金养起来,并给他配了一辆奥迪A8和司机(其实是监视他的保镖)。他的一举一动被严密监视。电话邮件被窃听监控,每次出门有十几个人跟踪,定期向我汇报情况——就像判了缓刑的犯人,需要定期向派出所报到。

    为了邀功请赏,端木良说会想办法联系秋波,把她劝回我的身边。但我组织了他的计划,何必徒劳无益?就让秋波寻找她的幸福吧,而我的幸福自失去了莫妮卡,恐怕永远不会再来。我将停留在孤独角落,慢慢回忆往日激情与眼泪,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乃至生命,完成那个承诺。

    梁漱溟说:“人类之左翼可贵,就在他具一副太容易错误的才能。”

    犯错误的不是端木秋波,甚至也不是慕容云,而是我古英雄。

    一个男人撑伞走进深秋的公墓。

    这个男人就是我,现在我已不配再称为男孩,因为在这座公墓深处,沉睡着我自己的坟墓。冰冷秋雨再度弥漫天野,坏绕墓地的辽阔水面上,飘荡着越发朦胧的水雾。曾经茂盛的芦苇渐渐枯黄,似乎点一把火就能烧尽。只有高大的松柏保持绿色,枝头停着不断发出哀嚎的乌鸦,不知在吊唁哪位刚入土的亡魂。

    一个男人撑伞走进深秋的公墓,踏上布满青苔的湿滑墓道。

    这个男人就是我,现在我已不配再称为英雄,因为在这座公墓深处,埋葬着被我冒名顶替的兰陵王的传人。无数墓碑竖立在左右,刻着已走过漫漫人生的名字。他们的骨灰被子女供奉于此,只有每年清明冬至前来祭典,然后又被滚滚向前的生活遗忘。再过五十年,没人会记得这些墓碑上的名字,就像没人会记得我的名字。

    一个男人撑伞走进深秋的公墓,来到刻着自己的名字的墓碑前。

    这个男人就是我,现在我已回到这个致命的忌辰,因为在四年前的今日,高能与古英雄同时丢失生命。冷雨打在最深处的这块墓碑上,像无数泪水缓缓流淌。带着四年来累积的尘埃,冲刷着埋葬高能骨灰的泥土,石头上一行红色隶书汉字“爱子古英雄之墓”,这是我那可怜的妈妈一生最大的悲剧,可惜她至今仍不知道儿子尚在人间。我该如何向她结实?我又该如何向她证明自己的身份?一如我竭尽全力要向世界隐瞒身份。

    我真正的身份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孤寂的墓碑上,镶嵌着的陶瓷照片——那张不屈的少年的脸,依然存放在我贴身钱包里。这张脸对我而言却那么陌生,我永远无法回忆这张脸,但我知道他就是自己,并非从前想象中的阴谋家,而是一个纯洁无辜正直的年轻人。

    四年前,也是这个寒冷的秋天,杭州龙井的凌晨,我和坟墓里埋葬的这个人。共同发生了一场致命车祸。可怜那个人就此丧命,他的脸却被移植给我。他带着我的名字,在我妈妈的痛哭之中埋葬。

    四年过去,我依旧戴着他的脸,顶着他的名字,继承了本该由他继承的帝国。而这个帝国危机四伏,一个古老神秘漂亮天才的兰陵王,一个拥有无边才古的犹太家族,成为我最大危险的敌人。我常感到力不从心,常对身边的人暴跳如雷,常陷入绝望疯狂的状态。

    于是,我想回到这个地方,面对自己的坟墓,面对埋葬在黄土之下的另一个我,面对一个被我冒名顶替的灵魂。

    然而,让我颇感到意外的是,今天我并不是唯一来看他的人。

    墓碑前还站着一个老人。

    淋漓的秋雨下,铁皮桶里冒着烟雾,纸钱被老人燃烧为灰烬,碎屑轻轻扬扬飘入雨中,也有一部分飘到我的脸上。

    我被烟呛到一口,蒙着鼻子咳嗽起来,想想这烧给我的纸钱,心里竟有丝安慰——四年过去,除了我的妈妈之外,居然还有人记得我?

    老人也缓缓转过头来,大概八十岁了,留着一头银白板寸,气色与老板非常健郎。

    我认得这个老人。

    两年前,当我准备第一次去美国前夕,曾来到这里看自己的坟墓,同样遇到了这个老人,也是在为我烧纸钱。当时我也很疑惑,记得老头说过些奇怪的话就走了。

    此刻,这位老人再度出现在我的墓前,又是在雨中撑着一把破伞,穿着洗得发白的破衣服,恰好配合这墓地的凄惨景象。

    他一定认识古英雄,据说我已没有什么亲人,而他的年龄又可以做我的祖父,那么他或许是我爷爷的朋友?我的爷爷不会又什么朋友,他是蓝衣社的社长——除非这位老人也是蓝衣社成员。

    蓝衣社?

    瞬间,脑中想到了一个人——端木良的爷爷?

    他是蓝衣社唯一可能幸存的元老,当然也可能是看着我长大的,他早已经与端木良失去了联系,所以不知道真正的古英雄还活着,才会来到这里祭奠“死”去的我,祭奠最后一任“合法”世袭的蓝衣社古家社长。

    老人平静地烧完最后一张纸钱,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就在他要转身离去时,我才忍不住问道:“老人家,请问您贵姓?”

    “年轻人,我姓什么,与你何干?”

    没想到他的声音还很洪亮,完全不像有的老年人有气无力。

    “我是埋在这里的古英雄生前的好朋友,我很感激你能在今天来看他。”

    老人却冷冷地回答:“不,你不是古英雄的朋友,你是‘他们’的人。”

    “他们?”

    “请不要明知故问。”

    他对我露出厌恶的表情,随后撑着伞向外走去。

    这次我不能再让他跑掉了,紧追不舍:“老人家,你是不是姓端木?”

    老人立即停下脚步,但没有回过头来,隔了两秒钟继续往前走。

    现在,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就是端木良和秋波的爷爷!

    秋风、秋雨、公墓、老人。

    面对这样的八旬老人,我实在不敢发作。若是年轻人早就被我一把扯住,推到在地拳打脚踢甚至酷刑伺候。跟着他走出墓地,看来他不会再理睬我半句。与其这样两个人都尴尬,我不如停下脚步目送他出去。

    其实,公墓门口有许多我的保镖,我已悄悄命令他们跟踪老人。

    而我坐进悍马等候消息,照旧是白展龙贴身跟随我,这些天来他的脸色不太好,因为常被我暴躁的脾气羞辱。很快得到前方消息,老人坐上一辆郊区的公共汽车,我让其他车辆不要跟随,只有我的悍马跟在公交车后面。

    秋风秋雨覆盖的郊野,一条笔直的公路伸向地平线。两边是刚刚收获的农田,堆积着厚厚的稻草,还有江南碧水环绕的农舍,几条狗而向我们的车乱叫。这幕场景一如印象派的油画,只是隔着一层博物馆的玻璃,还能映出疲倦的脸。

    我给端木良打了个电话,要他迅速赶来——只有他才能确认端木老爷子。

    跟踪了公交车半小时,每停一站我们都自己观察,直到西郊的终点站,老人最后一个下车。

    这里是市郊结合部,有新建的住宅小区和不少停产的废弃工厂,大片废墟似的工地,还有被开发商抛弃的荒地。老人孤独地走在秋雨中,脚下泥泞崎岖,真担心他会走不稳摔倒。我们的悍马实在太醒目,不敢跟在他身后开,只能停在公交终点站。老人拐进一处破旧的垃圾场,这让我们颇敢意外。从外面看就是一堆巨型垃圾,盖着拾荒者与流浪汉的棚屋。

    我和白展龙两人打着伞下车,小心翼翼地靠近垃圾场,看到老人收起手中的伞,钻进一间低矮狭窄的棚屋,体积竟还不及我们的悍马车,就像从前莫妮卡楼下的狗舍!

    旁边有辆被拆得只剩铁皮壳子的桑塔纳,我们索性坐进空无一物的车里,就像小嗣后玩捉迷藏,既可躲避很冷的秋雨,又可隐蔽自己不被发现。

    没几分钟,老人又从棚屋里出来,戴着一顶宽大破旧的草帽,用大块塑料布覆盖衣服,成为一套自制雨衣。他的脚步竟像年轻人,在风雨中轻松地走进垃圾堆,用扫帚似的大铁夹子,不停挖成绩一个脸盆,敲敲打打感觉还不错;然后一副旧车派,卖作废铁能换来几块钱?尽管当年拍来要花几万块。

    这个极有可能是秋波的爷爷,蓝衣社最后元老的老人,竟是以捡垃圾为生的拾荒者?

    老人的身体出奇的好,又从垃圾中挖出一台32寸的旧彩电!风雨交加的垃圾场上,这个发现让他兴致勃勃,将彩电拖到他的棚屋旁边,不知从哪来一根电源插座,屏幕短暂闪烁后,居然亮出了蓝屏,证明这台电视机并未报废。周围几个捡垃圾的围拢过来,羡慕地称赞老头运气好。老人怕这好东西被人抢了,警觉地将沉重的彩电藏进纸糊的棚屋。

    垃圾堆中果然还有不少好东西,从那些看似污浊破旧的废品里,不时挖出一些有钱人的奢侈品——不知是真是假的LV包包,几乎还未开封的欧洲化妆品,半成新的意大利进口真皮沙发……偶尔还有神秘皮箱,藏着价值连城的赃物,抑或贪污受贿的百万现金。有时也会发现二奶的尸体,或者更可怕的残缺四肢。

    这些被富人们丢弃的东西,却成为拾荒者的宝贝,许多原价成千上万的衣服,仅仅穿过一次,便因为不再合身被丢进垃圾筒;有法国进口的葡萄酒,还没尝过一次就束之高阁,以至于搬家时被当作垃圾扔掉,它们被捡垃圾的精心挑选出来,如果不能卖掉换钱的话,便想办法擦洗干净重新利用。有几公斤重的施华洛士奇水晶,成为某对流浪小夫妇新房的玻璃窗。有报废奔驰车的真皮坐垫,成为某个收垃圾小子的沙发。有精心定做的红木家具,在被主任丢弃之后,成为某座棚屋坚固的墙壁。不少五颜六色的女士的情趣内衣,差不多只用过一两次而已,却成为一群失学小女孩的洗脚布。许多被富人孩子扔掉的长毛绒狗熊,变作超生游击队男孩们最心爱的玩具。

    看到着一幕幕场景,坐在铁皮壳子桑塔纳的我满怀惆怅,不仅仅为可怜的老头,还为这些被随意浪费的“垃圾”——丢弃它们的主人才是真正的垃圾!而住在垃圾场里的居民们,既值得同情又值得感激,感激他们代替不知珍惜的富人们,用自己的生命消耗这些垃圾。而终日坐在豪华办公室和悍马车里的我,也只有通过这个机会,才能感受到这些触目惊心的对比——我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我,反而现在的我,更让自己感到卑鄙与自卑。

    忽然,端木良赶到了。

    公交车站开进一辆崭新的奥迪A8,端木良在保镖监视下,小心地走到我们身边。他诚惶诚恐地低头哈腰:“董事长,我爷爷不可能住在这种鬼地方吧?”

    “你还是自己看清楚再说吧!”

    端木良也藏在酒车皮里,看着风雨中捡垃圾的老人,立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保镖识趣地帝给他一副望远镜,他架在眼睛上略作调整,可以达到近在眼前的效果。

    他的双手在颤抖:“不可能!不可能!”

    “不是你爷爷吗?”

    端木良摇摇头:“不,太像了!他长得太像我爷爷了!那种气质,那种眼神,完全一模一样!可是,他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捡垃圾的呢?他是一个有文化有教养的人,我们端木家是家百年的书香门第,我的爷爷怎会沦落至此?”

    “可以了。”

    我让人把端木良带走,现在已百分之百确认,眼前捡垃圾的老人,就是端木良和秋波的爷爷,蓝衣社最后幸存的元老,也是我古英雄家族的世交——端木明智。

    至于老爷子为何栖身于此,化作一个捡垃圾的流浪汉,其中必有隐情。

    白展龙不知蓝衣社为何物,疑惑地问:“董事长,你为何对一个捡垃圾的老头感兴趣?”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原因:“他是我们高家的一位世交。”

    没有必要再等下去,即便当面向老爷子询问,他也不会告诉我什么,因为他已认定我是“他们的人”——恐怕也是他隐居在垃圾场的原因。

    数年来,端木老爷子连自己的孙子都不见,说明他并不信任端木良,这必须让我提高警惕。与其大动干戈打草惊蛇,不如悄悄监视静观其变,他逃不脱我的掌心。

    于是,我带着白展龙等人撤离了垃圾场。

    留下几名本地保镖,脱下西装换成破衣烂衫,伪装成附近的民工,日夜监视端木老爷子,看看他会去哪些地方,会见哪些人物,若有风吹草动即刻汇报——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第二天。

    公司发生了一件大事。

    牛总死了。

    牛总——天空集团亚太区总裁,在陆家嘴的新办公楼内自杀身亡。

    上午,我正在睡梦之中,突然接到白展龙的电话,得知这个必将震动集团根基的消息。

    直觉告诉我这不是做梦,电话里急促慌张的声音,如同一盆冰冷的洗脚水,透过细细的手机出音口,直接喷射到我脸上!将我彻底拖回现实,无情地打倒在地,面对光泽的柚木地板上倒映出来的脸——不是我的脸,而是牛总那张疲倦痛苦的脸,似艰难的挪动嘴唇:“对不起!”

    刹那间,惊讶、恐惧、错愕、悲伤、自责、内疚、愤怒、耻辱……各种情绪与感觉充斥我的胸腔,将脆弱的心脏撕成无数碎片。

    三刻钟后,我出现在亚太区总部。四周全是惊慌失措的表情,窃窃私语的拥挤人头,一如这个日渐寒冷的季节。无论普通员工还是管理层,恐惧的瘟疫在他们眼里传播。白展龙等人簇拥着我而入,员工们仿佛见到死神,匆匆跑回各自赶为,好像我才是真正的病原体。

    在尚未搞清楚状况前,我关照白展龙不要让媒体知道,牛总之死誓时绝对保密,但他无奈地给我看了手机——最新的财经资讯,头版头条赫然是“天空集团突发激变,亚太区总裁悬梁自缢”。

    “是谁泄露的消息?把他抓出来枪毙!”

    我的咆哮传遍整个楼层,连我自己也被吓一跳——牛总自杀对我的打击太沉重了,他是我在集团高管唯一的亲信,也算是集团的支柱人物,在亚洲享有很高声望,史陶芬伯格与白展龙都远不能与他比拟。牛总堪称我的左膀右臂,一旦失去他的辅佐,我就变成了独臂人或独腿人!

    逐渐走近牛总的办公室,想象即将看到他的试题,就感到半边脸都在抽筋,整个左腿与左臂不住颤抖……在我彻底半身不遂之前,白展龙帮我推开了那道沉重的门。

    亲爱的老朋友啊——我进来了,我看到了,我害怕了。

    在这个大得可以打篮球的房间,中心位置是张超豪华的办公桌,一个高大的影子正悬挂其上。

    这个大房间挑空极高,天花板离办公桌面至少三米,其中一大半已被牛总身体占据。虽然不可能有风吹进来,尸体仍然不断微微摇晃。五十多岁的成功男人身形肥大,穿着剪裁宽敞的黑色西装,如此吊在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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