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公墓-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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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里叫到了瑞琪儿他们要乘的航班号,艾丽匆匆跑过来说:“妈妈,是我们的航班。快走——快走——快走,要不我们赶不上,飞机就飞了。”
瑞琪儿说:“不,不会的。”她一只手里抓着三张粉色的登机卡,穿着华丽的棕色仿毛皮大衣。路易斯想,不管是仿什么毛皮的,都使妻子显得绝对的漂亮可爱。
也许路易斯的想法在眼神中表现了出来,瑞琪儿冲动地拥抱了他一下,盖基被夹在他们两个中间,看起来很是惊讶,不过并没有不高兴。
瑞琪儿说:“路易斯,我爱你。”
艾丽不耐烦地说:“妈——咪,快走——快走——快——”
瑞琪儿说:“噢,好的,好的。路易斯,好好照顾自己。”
路易斯笑着说:“告诉你吧,我会精心照顾自己的,瑞琪儿,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噢,你啊,真好笑。”瑞琪儿向他皱了皱鼻子说。瑞琪儿不是傻子,她很清楚路易斯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回去看自己的父母。
路易斯看着他们上了客机的登机梯子,想着此后一周见不到他们了,自己不由得已有些想家想妻子儿女了,又觉得有些孤独。他向刚才艾丽站过的窗户走去,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看着搬运工在装行李。
事实很简单,湖林区瑞琪儿的父母戈尔德曼夫妇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路易斯。因为他们认为他跟他们的阶层不一样,这还只是一般的原因,更糟糕的是在他读医学院期间将由他们的女儿来供养他,而他几乎肯定学习糟糕,读不下来的。
路易斯倒是能应付这一切偏见,事实上他也确实尽力处理好这事,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瑞琪儿不知道而且将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情……不过不是由路易斯挑起的。戈尔德曼先生邀请路易斯到他的书房里谈谈,路易斯起初以为他们发现他和瑞琪儿同居的事了呢,谁知戈尔德曼先生提出要给路易斯付所有上医学院的学费,而得到这“奖学金”(按戈尔德曼先生的话说)的代价是路易斯必须立刻解除他和瑞琪儿的婚约。他还伸手取自己的支票本要给路易斯开支票。路易斯本来学习和生活压力就大,一直心情郁闷,听到戈尔德曼先生的这种像做交易似的提法,就勃然大怒起来。他指责戈尔德曼想把女儿当做博物馆里的展品一样保管起来,指责他只为自己考虑,不为女儿着想,说他是个令人难以忍受的、没有思想的老混蛋。再后来,两个人便开始对骂起来。这一切都使得他们翁婿关系很紧张。很久之后,路易斯内心承认那次大发雷霆不过是对紧张的学习和生活压力的一次发泄。
后来瑞琪儿使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些,结婚那天,戈尔德曼夫妇的脸像埃及石棺上雕刻的脸。他们给路易斯和瑞琪儿的结婚礼物是一套六头瓷器和一个微波炉,没给他们钱。路易斯上医学院期间,瑞琪儿一直在一家女士服装店里做店员,从结婚的那天到现在,瑞琪儿只知道丈夫和自己的父母之间的关系一直紧张,特别是路易斯和她父亲之间一直不和。
路易斯本来可以和家人一起去芝加哥的,虽然学校里的时间安排要求他要比瑞琪儿他们早回来三天,这也没什么难处。况且可以和家人在一起,而且孩子们已经使他和岳父岳母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孩子常常能起到这个作用。路易斯想,要是自己装作忘了过去那一幕的话,他们也能使彼此的关系更融洽些,即便瑞琪儿的父母知道他是在假装的也无所谓。但路易斯不想和他们缓和关系,虽然已经过去10年了,可路易斯总也忘不了那天晚上的那种滋味。
路易斯本可以和妻子儿女一起去,但他宁愿让瑞琪儿的父母看到他们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听到他们带去的他问好的口信。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转弯……路易斯看到了艾丽坐在一个前窗旁边,拼命地挥着手。路易斯笑着向她挥手,接着有人——可能是艾丽或是瑞琪儿把盖基拉到了窗边。路易斯仍然挥着手,盖基也在招手,也许他看到了路易斯,也许只是在模仿艾丽。
路易斯咕哝了一句:“带我的家人安全抵达。”然后拉上了大衣的拉链,向外边的停车场走去。风很大,差点把路易斯的帽子吹跑了,他一手按着帽子,一手掏出钥匙,摸索着打开了车门,转身看到飞机离开了地面,隆隆地向碧蓝的天空飞去。
现在路易斯觉得真是非常孤独——几乎要落泪了,他又挥了挥手。
路易斯那天晚上一直觉得情绪低落,就是与乍得和诺尔玛喝完啤酒穿过马路回家时,还是有点忧伤。由于天冷,他们移到厨房里喝酒了。乍得生起了炉子,他们围着炉子坐着,诺尔玛喝了一杯葡萄酒,她的医生允许甚至鼓励她唱这个。乍得和路易斯喝着凉凉的啤酒,在温暖的炉火旁,乍得给他讲200年前米克迈克族的印第安人是如何避开英国人的围捕的,那时米克迈克人胆子很小。乍得补充说有些州的或联邦的地产律师认为他们现在胆子仍然很小。
这个晚上应该是个不错的晚上,但路易斯能意识到家里只有空荡荡的房子在等着他。穿过草地,听着脚下的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路易斯突然听到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快步跑了起来,冲进前门,匆匆穿过起居室,跑进厨房,粘满冰雪的鞋几乎把他滑倒了。他一把抓起电话,说:“喂?”
“路易斯吗?”是瑞琪儿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遥远但是很动听,“我们到家了,一路平安,没有一点儿事。”
“太好了!”路易斯说,然后坐了下来,开始和妻子聊了起来,边聊边想:老天,我真希望你们都在这儿啊。
二十二
乍得和诺尔玛准备的感恩节正餐挺不错的。吃过饭后,路易斯回家时觉得肚子饱饱的,还有点犯困了。他上楼来到卧室,脱掉鞋子,在一片静寂中躺了下来。刚刚过了3点,外边的天还在冬季微弱的阳光下亮着呢。
我就打个盹,路易斯边想边很快睡着了。
是卧室里电话分机的响声惊醒了他。他抓起话筒,听到房子外边的风在呼呼地刮着,炉子里的火在噼啪作响,看到外边天已经黑了他有点晕头转向的,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说:“喂?”路易斯想可能是瑞琪儿,又从芝加哥打电话来祝他感恩节快乐。然后她会把电话给艾丽,艾丽说完会是盖基接着讲,盖基会咿呀学语地说一通——他本来想下午看足球赛的,怎么会睡了一下午呢……
但电话不是瑞琪儿打来的,是乍得,他说:“路易斯吗?我想恐怕你可能遇到点儿麻烦了。”
路易斯从床上跳下来,脑子里还带着一丝睡意地说:“乍得,什么麻烦?”
乍得说:“噢,我们家的草地上有只死猫,我想可能是你女儿的那只小猫。”
路易斯心里一沉,说:“是丘吉?你能肯定吗?乍得?”
乍得说:“不,我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是,但确实是像丘吉。”
“噢,噢,讨厌。乍得,我马上就过去。”
“好吧,路易斯。”
路易斯挂上电话,坐在那儿足有一分钟。然后去了趟厕所,穿上鞋,下楼去了。
啊,也许不是丘吉。乍得自己也说他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就是丘吉。上帝,这只猫现在连上楼都不愿意了,除非是有人抱着它上楼……为什么它要去横过马路呢?
但在路易斯内心深处他觉得肯定是丘吉……要是瑞琪儿今晚打电话来,她肯定会打的,他该怎么对艾丽说呢?
他回想起那天自己发疯般地对瑞琪儿说:因为对于生物来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作为医生,我知道这点。要是艾丽的猫得了血癌,猫很容易得的,或是在路上被车压了,你愿意给她解释发生了什么吗?瑞琪儿,你愿意吗?但他那时说这番话时,他根本没想过丘吉会有什么事。
路易斯想起以前和人玩牌时,有人问他为什么见到自己的妻子裸露着身体时会有性冲动,而每天面对那么多的裸体女病人却没有那种感觉。路易斯说是因为人们头脑中想的不一样。对待病人时只觉得女人的胸部、大腿只是身体的某个器官,而对妻子的各部位就觉得不同了。
路易斯现在想,就像对待家人的就不同了一样。丘吉不应该死,因为它已经跟路易斯一家融为一体了。在医院里大夫可以谈笑自若地处理各种病人,可以在会议上引用孩子们得白血病的比率,而一旦自己的孩子得了白血病,这大夫一样会脸色煞白,难以置信。他们的反应会是:我的孩子得了白血病?甚至是我的孩子的小猫得了白血病?大夫,你一定在开玩笑吧。
没关系,一步步地来对付吧。
但是一想到艾丽当时说到丘吉会死时那种歇斯底里的表现,路易斯觉得事情很难办。
愚蠢的大公猫,我们为什么要养这个愚蠢的大公猫呢?
但是它再也不能招惹母猫了。我们给它做了手术就是为了让它能活着呀。
“丘吉?”路易斯叫道。但是只有火炉里的柴火发出的碑啪声。丘吉最近总待在上面的客厅里的长沙发上空荡荡的。小猫也没趴在暖气上,路易斯敲打着给小猫喂食用的盆子,要是小猫在附近的话,它听到这声音肯定会跑来的。但这次没有小猫跑过来……恐怕再也不会跑来了。
路易斯穿上大衣,戴好帽子,向门外走去。接着,他又走了回来。心里想小猫可能真的死了,于是他走到水槽边,蹲下身,打开了水槽下的小壁橱,橱里有两种塑料袋,一种是白色小塑料袋,放在废纸篓上用的,另一种是绿色的大塑料袋,放在大垃圾桶上用的。丘吉自从被阉割后长胖了不少,路易斯拿了个绿色的大塑料袋。
路易斯不喜欢手中塑料袋冰冷的滑溜溜的感觉,就把塑料袋放进了大衣口袋里,接着他走出房门,向乍得家走去。
那时已是5点半了,黄昏将尽,周围的景色一片死气沉沉的,落日的余晖在河对岸呈现出一片橘黄色。风直吹向第15号公路,弄得路易斯两颊发麻,吹散了他呼出的白色哈气。路易斯战抖了一下,但不是由于恐惧,而是孤独感使他不寒而栗的。这种感觉又强烈又难以抗拒,无法形容,它无影无形,但路易斯自己能感觉到它。
路易斯看见乍得穿着绿大衣站在公路对面,站在他自己家冰冻了的草地上。他的脸掩在皮衣领下看不清楚,看上去就像一尊雕像,仿佛是在这无乌儿歌唱的死寂黄昏中的又一个无生命的东西。
路易斯开始横过公路,接着看见乍得动了动,向他挥了挥手,并向他喊了些什么,在呼啸的风声中路易斯没听清楚。路易斯后退了一步,意识到风声越发地尖厉了。片刻后他听到刺耳的喇叭声,接着一辆奥灵科的大卡车轰隆隆地从他身边疾驶而过,吹得他的裤子和夹克衫直扑扇。该死的,要是他没及时躲开这车的话……
这次路易斯过路前先左右都检查了一下,只看到卡车的尾灯消失在黄昏的夜色中。乍得说:“我还以为那辆奥灵科的卡车会碰到你呢,路易斯,要小心些。”即使已经走近了,路易斯还是看不见乍得的脸,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感觉这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别的任何人。
路易斯没向乍得脚下的那堆毛茸茸的东西看,而是问:“诺尔玛在哪儿?”
乍得回答说:“她去参加教堂里的感恩节礼拜去了,我想她要一直待到吃完晚饭的时候才回来,虽然她可能不吃什么东西,她也不会饿的。这只是她们女人们的一个借口,中午吃过丰盛的饭菜后,她们通常不再吃什么,只吃些三明治。她大概会8点左右回来。”风猛劲地刮着,不时地掀起乍得的皮衣领,路易斯看出确实是乍得——不是他又能是谁呢?
路易斯极希望那只死猫不是丘吉,他蹲下来用带着手套的手指翻动了一下小猫的头,心想:最好是别人家的猫,最好是乍得搞错了。
但毫无疑问是自家的小猫丘吉。猫没有被压烂,看来不是被那些在15号公路上风驰电掣般疾驶而过的大卡车压的。(路易斯茫然地想,在这感恩节时那奥灵科的大卡车开出来干什么呢?)丘吉的两眼半睁着,像两颗绿色玻璃珠般闪闪发亮,嘴巴也是半张着的,嘴角有一缕血迹。流的血不多,刚刚沾到了它胸前的一撮白毛上。
“是你家的猫么,路易斯?”
路易斯叹了口气回答:“是我家的。”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很爱丘吉的;也许不像女儿艾丽那么狂热,但却以自己的一种盲目的方式爱着这只猫。在把小猫阉割了以后的几个星期里,丘吉变了,长胖了很多,动作迟缓了很多,还养成了每天只是卧在艾丽的床上或是沙发上,或是食盆边,很少走出房子的习惯。现在,猫死了,可路易斯觉得它又像原来的丘吉了,小小的嘴巴上血迹斑斑,尖尖的利齿像是要射出枪膛的子弹,眼睛里闪着愤怒的火焰。好像经过这段时间无性的愚蠢的平静生活,在死亡中丘吉又恢复了它作为一只公猫的本来面目。
路易斯说:“是的,是丘吉,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艾丽说这件事。”
突然他有了个主意。他将把丘吉埋在宠物公墓里,不过不竖墓碑或别的什么愚蠢的玩意儿。今晚给艾丽打电话时先不跟她讲关于丘吉的任何事,明天再漫不经心地提一下说他没看见丘吉,不知道去哪了。后天他会提示说可能丘吉跑丢了,有时猫会跑丢的。当然艾丽肯定会很沮丧,但毕竟不需要她去面对小猫的死亡——女儿也不会像妻子瑞琪儿那样情绪低落地拒绝面对死亡,只不过会对小猫丘吉渐渐地淡忘而已……
胆小鬼,路易斯自己的头脑中有个声音在说。
是的,无需争论,自己是个胆小鬼。但谁需要这种争论呢?
乍得问:“你女儿非常爱那只猫吗?”
路易斯茫然地说:“是的。”他又动了一下小猫的脑袋。猫已经变得僵硬了,但它的头却还能轻松地被人摇动u显然它的脖子断了。是的,路易斯认为自己可以想象出发生的事了。丘吉正在穿过马路的时候——只有上帝知道它为什么要穿过马路呢?一辆汽车或卡车撞了它,撞折了它的脖子,司机就把它扔进了乍得家的草地上。也许猫的脖子是在它头撞在冰冷的土地上摔折的,这无关紧要,反正结果是一样的,丘吉死了。
路易斯抬头扫了乍得一眼,正要告诉他自己的推论,却发现乍得正望着天边那即将消失的落日棕黄色的余晖。他的大衣皮领被风吹得掀开向后,他的脸上呈现出沉思的神色,表情严肃,甚至有些严厉。
路易斯从口袋里拿出绿色大塑料袋,打开口,用手紧紧地抓着以防被风吹跑。风吹袋子发出的沙沙声仿佛把乍得带回了现实世界中。乍得说:“是啊,我想她非常爱这只猫的。”乍得话里用的现在时态让人听起来感到奇怪。整个周围环境,渐渐消失的日光,冬日的寒冷,呼啸的风都使得乍得看起来令人觉得奇怪,像个幽灵。
路易斯在寒风中冻得直皱眉,他想:赶紧把小猫装进袋子里。于是他抓起小猫的尾巴,另一只手撑开袋子,拎起猫,猫被从冰冷的地上拎起时发出一种怪声使路易斯觉得讨厌难受,猫好像出奇地重,仿佛死亡也增加了它的重量。老天,这猫怎么重得像桶沙子,路易斯想。
乍得帮着撑开袋子,路易斯把猫扔了进去,很高兴摆脱了那种令人不快的奇怪的重量。
乍得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