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爱情-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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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用又脏又臭“牛都踩不烂”的污言秽语骂小佃客花天狗和赵小娃,那倒是她每日
必做的功课。
哼!花天狗心里反抗,只要老子以后得了势,你个母夜叉敢骂给我试试看;
相比起来,赵小娃要懦弱一些。
“快莫犟嘴了,”赵小娃说话时不断地用眼角梭巡左右,一副树叶掉下来怕打
破脑袋的样子,“再怎么讲,她是我们的主人。听说她和山那边的王三春时不时睡
觉呢。”
王三春横行大巴山呼啸几百里,上千的人马上千的枪,若论绿林英雄谁个第一,
真还是非他莫属。
花天狗不信邪:
“阎老相活着的时候咋不日弄死她?留下个破鞋给王三春套臭脚。要是我,白
给我团党我还嫌她裆里那个东西臭。呸!”
接着到处传开红军要到他们这一带来的消息。
看见花天狗们窃窃私语两眼发光的放肆模样,冯氏的脾气突然之间仿佛像扎了
个针眼儿的皮口袋,一下变得蔫不里几的温和了。
“嘿,”那天她给佃客们炒了回锅肉,破例让他们不是载秧时节喝了两斤蕨牛
儿酒,“听乡场上吆牛回来的刘三驼背讲,红军是红头发,青面獠牙,专门吃细娃
儿,特别是吃你们这种半截子幺爸的哟。”
“为么子专吃我们哟?”赵小娃认真发问,脸上的神情表明他是真信了女当家
的话。
“我也晓不得,刘三驼背说,红军打的军旗上有镰子和斧头。啊呀呀,你们晓
得这是啥意思吗?这明明是说红军是两兄妹起家,哥哥是工人,手拿斧头,妹妹是
农人,手拿镰子,哥哥专门拿斧头砸妇人的奶子,妹妹专门用镰子割男人的卵子。”
晚上赵小娃与花天狗挤一铺,赵小娃睡不看,用脚后跟磨蹭着他的佃客朋友问:
“喂,你给我说一说,红军真的专割男人的卵子么?”
“放她冯四包谷的寡妇屁,”花天狗不屑地们一把鼻涕揩在身边的石墙上,
“若是别人讲红军的坏话我信,可是她冯寡妇说的,说齐天顶破地我都不理她。”
红军说来就来了,花天狗和赵小娃专门跑到贾家场上去看红军,原来红军穿的
普通人衣服,有长袍,有对襟子马褂,也有灰布军装;戴的帽子更是五花八门,军
帽倒是有一些,更多的是戴斗笠,缠头帕,若不是肩上神气地背着“汉阳造”和
“夹板枪”,看起来真的与当地的种田人没有很大的两样。对佃客们问寒问暖,亲
热得很。红军石匠连的战士在街上的贞节牌坊上打了大半天,“列宁街”几个斗大
的字儿就出现在巴山的晴空下,新鲜了一街人的眼睛。还有一些大标语也激动人心:
“参加红军消灭了川棒老二全国穷人永不出银钱!”“参加红军把军阀彻底打倒永
远过太平日子!”一个最多十七、八岁的男红军,爬上大粮户秦松陵的私家戏楼子,
操一口湖北安陆地区的口音宣传说:
“红军是为穷人的,打土豪劣绅,专为穷人撑腰。当了红军有地种,有饭吃,
发衣服穿。”
很多人踊跃着报名参军,在秦松陵的院子里跑进跑出,泰家人不但不动气,三
个姨太太还亲自用煮猪食的大锅熬菊花茶,请原先的泥腿子们喝,好象你不喝,她
们反而欠了你什么似的,一脸愧疚得稀烂。
街上风声叠起,一会儿传,老官庙的罗大脑壳被乡苏维埃五花大绑吃了面条
(吊死)。过一会儿又说,阎大明因为横行乡里、欺压良善,由少共队的人用乱石
砸在河滩,他的老婆也没跑脱,村里的赤贫光棍们轮流“专她的政”,赤条条地死
在她家的乌木大床上。
这真叫变天了哇!
花天狗叫赵小娃参军,赵小娃不敢,害怕冯氏扣他这年的工钱。花天狗来了气:
“世道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怕个球!她扣了红军发,一样!”
他硬拉着赵小娃挤到秦家大院的那张长条桌前,在一本毛边纸花名册上画了圈。
他们大字不识,画的圈里,由坐在长条桌后的那个湖北口音小红军代他们填了名字。
一年不到,花天狗在反二十九军田颂尧的围剿中,作战勇敢,升为排长,又在
赤北县的“扩红”中,三天不到,就召兵买马八十余人,根据“召多少人头当多大
干部”的成例,刚好十七岁,就荣升连长。
赵小娃比起花天狗差劲,胆子小限制了他的发展,始终是花天狗的通讯员。
这时,红四方面军的势力很大,辖有川东北十余个县,数百万人口,成立的川
陕苏维埃政府,是仅次于江西中央苏区的全国第二大红色根据地政权组织。
但王三春看不起红军的收编,骚扰袭击,把}!!陕红色政府、四方面军总医
院、兵工厂、合作社,都偷袭着杀了人放了火。共产党中央代表张国焘拍了桌子,
严令红四方面军所属各后方部队,要剿灭这股与蒋介石的围剿部队遥相呼应的土匪。
花天狗所在的二十八团一营接到神潭溪的老乡报告,说一股“神匪”当天晚上
要在白庙子“悟水”。王三春的部队迷信,作战前,有的头目要请端公、道士给部
下念咒烧香、驱妖降邪,方能刀枪不入。“悟水”是仪式之一,很庄重,择定了吉
日,轻易不变。
一营营长是河南入川的老红军,二十四岁,他把三个连长召到面前,与营政委
一道,给他们部署了战斗方案,然后急行军五十五里,当晚赶到白庙子。
红军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潜入山顶大庙外,把门和窗子围住。从缝隙里看,神
匪的“悟水”仪式刚开张,石坝上放四张桌子,四张桌子上重一张桌子,桌子上再
重一把椅子。桌子前面放一个黄桶,黄桶很大,能装二十多挑水。土匪头子是个老
头,白胡子垂到胸口。他站在椅子上,手里拿把点燃的香,一边舞一边几哩咕噜念
咒语。桌子前面有两百多个匪徒,跪满一大坝,合手叩头,他们穿的黄领红袍,右
膀子亮在外边。
拜完观音,土匪们直身整队,打仗用的竹矛紧握左手,右手拿把蒲扇,肘弯里
挂个竹篮子,一起高喊:“打不穿,杀不进,观音老母来救命!杀!杀!杀!”连
喊七七四十九遍。
趁此良机,营长的驳壳枪“砰”地一声朝天打响,三个连长根据先前的部署,
各吼一声“打”,红军便潮水一样撞开门向里冲。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本来胜机在握的一场战斗,结果却完全成了两样。王三春
的另一股四百多人的大部队,恰好此时到白庙子来与这股土匪碰头,红军的优势转
眼成了劣势,三百个战士腹背受敌,两面被夹。六百多土匪趁着天黑路熟,齐声怪
叫。要割红军的耳朵做下酒菜。
三个连长急了,各自派通讯员摸黑到营长的位置,请示作战指示。
年青的营长一口河南话,脸青面黑嘶吼:
“红军打不赢土匪?不中!传我的令,各连,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
二连来听命令的通讯员恰是赵小娃,天黑心慌,听不懂营长的河南话,回去给
连长花天狗复述时,“守得住也要守,守不住也要守”,误传为“守得住你就守,
守不住赶快走”。
花天狗的二连率先撤出战场,死了十多个战士。
一连和三连也相继后撒。此次战斗,红军蒙受耻辱,死伤四十余人。
而一九三四年,正是张国焘亲自领导的“肃反”运动在川陕苏区扩大声势、形
成飓风、冲荡在红色苏区的党、政、军以及各个领域上空的时候。革命是阵痛,是
流血,对敌人和蜕化变质分子是正义之剑的切割,对冤枉的自己人则是无法更改的
悲剧。
在张国焘的错误指示下,一批党,政,军的高级领导干部被处决,红12师师长
旷继勋,四方面军参谋主任舒玉章,苏区总经理部主任余笃三,川陕省文化委员会
主任张逸民等,先后死于红军行刑队的刀下。团级以下干部被杀的有几百人。一般
战士和地方干部成为冤魂野鬼的上千。
白庙子战斗后,赵小娃以“通匪”罪名被营长率警卫员绑起来,带走前,他的
嚎哭使花天狗心碎,此一去,谁都知道即成永别。农民的意气在花天狗心中一窜,
他一马刀割断绑赵小娃的绳子,向营长大声说:
“赵小娃没传错,是我自己改了命令!”
“我操!”营长大骂,“他妈的为啥改我的命令?!”
“那些弟兄都是我们四川老乡,我们中了埋伏,我舍不得看他们白送死!”
花天狗被关进设在赤江县的“国家保卫局”,等待枪毙。
国家保卫局,实际上就是川陕省苏维埃总保卫局。里面有一个独立营的武装力
量,营长姓牛。除正规建制外,另辖一个小兵连。小兵连都是小娃娃,一般战士十
三、四岁。班、排长要大一点,也不过十四、五岁。用的都是马刀,没枪。就连独
立营都有用梭标的。
保卫局里还有一个妇女队,是专门看守女犯人的。
犯人中成份复杂,有红军将士,也有真的地主土匪。
花天狗关在5号监舍,同监的有原保卫局的秘书长,和一个叫“小地主”的二秘
书,他们是作风问题,与妇女队的女战士睡觉。秘书长一天到晚蹲在土墙角落不吭
声,而“小地主”不同,知道死期将近,哽咽着不能自己。
花天狗看不惯男人哭天抹地,骂“小地主”道:
“管不住自己的鸡巴,该!你以为红军是原先的有钱老爷呀?可以乱困婆娘呀?
呸!杀你一百次都不会错!”
“小地主”揩着眼泪说:
“那你呢,你忠心吧?你赤色吧?还是要杀你……你怎么、不知道伤、心呢……”
花天狗无言以对,他确实想不通,审他时他向上申诉,宁愿到前线去战死,也
比让自己人砍脑袋强。但审他的人脸色冷硬,还以冷笑。
这年的十一月,独立营调去执行任务,就换小兵连看守犯人。一见守监的尽是
小兵,1号、2号、3号监舍的死刑犯就开始暴动。当时的监狱设在赤江县旧衙门内,
共有十多个监舍。暴动的犯人打开监牢,出来就跑,外面哨位上两个独立营的战士
见了,提着两挺手提式便打。犯人冲不出大门,转身就上了房,揭瓦抛物,与守卫
对抗。
花天狗没跟着折腾,他脸上冒汗,心里混乱,理不出个头绪。而“小地主”跑
出去,加入了暴动的队伍。
上房的有三十多人。保卫局立即摇动“摇把子”电话,调一个连的战士回来包
围了县衙门。先喊房上的犯人下来,而回答喊话者的是一阵暴雨般的瓦片袭击。
就在这时,花天狗一下跃上房,先扑住那个铁塔一样的领头人,两个人在房上
左翻右滚,房上立时阵脚大乱。
趁此机会,有半个连的战士带着短枪刺刀上了房,抓一个就随手在犯人的脚肚
子上划一刀,再抹把盐,犯人们痛得嚎陶大哭,一脚踢下去,当晚就弄去枪毙了。
花天狗因为有立功表现,减罪,释放,回老部队当一般战士。
他的农民式的狡黠救了他,而不是什么主义。他凭直觉选择了当时的行动。
一营那个年青的河南营长已在反川军围剿的战斗中牺牲,新营长是本地人,名
叫杨品荣。
赵小娃成了花天狗的班长,眼见周围没人,赵小娃向花天狗发誓:
“天狗,这条命是你给我的,你是我的再生父母。”
“哎哎,班长你咋敢这样说?”
“我就这样说。今后,我若不报答你,我就是冯寡妇搞出来的私儿子!”
他们憧憬未来,只要革命成功,两人就在一起,种田种地,娶老婆生儿子,老
了就叫两家的儿孙给他们端茶打扇,看猪牛满坡乱跑,然后一起去见阎王,走得无
牵无挂,心安神定。
可是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两个月后,赵小娃战斗负伤住进王坪的红四方
面军总医院,花天狗代理班长,接着。天地翻了个儿,命运再次给花天狗开起了残
酷的玩笑。
营长杨品荣皮肤黧黑,说话鼻音颇重,办事有斩有杀,但对弟兄们不错。秋天,
率部到杀牛坪一带驻防,正好是花天狗和赵小娃的家乡。营部号了寡妇冯氏的房子,
七弄人弄,营长弄到了姿色犹存的冯氏床上。
一天深夜,正值杨品荣与冯氏苟合之际,王三春手下的“二元帅”带了三个精
悍的惯匪从磨儿垭到杀牛坪,要接冯氏去一座山间野庙,那是王三春无数窝点中的
一个,王三春在那里等他的相好。
二元帅几人翻墙人屋时无声无息,冷不丁就将赤裸的杨品荣抓起来,五花大绑,
声言要杀。
杨品荣下跪求饶,冯氏也一旁垂泪,佯作担保。二元帅提出两个条件:一,要
给土匪王三春提供红军的机密情报;二,要保护王家的各路亲戚朋友。
杨品荣无法,一一答应。二元帅做事有心眼,立刻叫冯氏拿出纸笔,杨品荣签
字画押,让土匪捏住了尾巴。
杨品荣与冯氏睡觉没了后顾之忧,但副营长张百年看出了蛛丝马迹,告诉了下
来巡视征粮的团长向守云,向团长立即写信让通讯员将情况报告师部。师部不敢怠
慢,为严肃军纪,命令向团长将杨品荣扣押绑回。通讯员回来时向团长正好去天门
一带征粮,信被杨品荣接收。
杨品荣明白他的红色道路走到了尽头,一股杀机就弥漫了双眼。他命令全营排
长以上干部马上到营部开会,他说据可靠情报,向团长和张副营长与大臣首王三春
早有勾结,今日夜半,将接应土匪来剿灭一营。师部命令,捕杀两个通敌头目,肃
清红军内部的反革命。
连排干部返回各自部队,马上紧急部署。花天狗力争自己的六班成为尖刀班,
连长终于批准。花天狗热血沸腾,立功除奸的机会到了,他要用行动证明,自己是
当之无愧的红军勇士。
当日深夜,乘向团长、张副营长和他们的警卫员熟睡之机,杨品荣率全营叛乱,
纯结的花天狗和他的战土冲锋在前,他们打死了张副营长和两个警卫,而向团长却
身负重伤侥幸逃脱。杨品荣率部连夜朝川军防区移动,但在上门一带被接到上级命
令的红三十师一个团伏击,连天炮火和喊杀声中,花天狗才明白自己运交华盖,黑
云封了自己的头。
花天狗化妆逃进大巴山深处,一个星期后秘密出现在总医院赵小娃的泥巴病房
外。赵小娃看见他就浑身发抖。花天狗想叫赵小娃帮忙证明自己对红军的忠心,但
赵小娃除了一迭声催他快逃外,苍白的嘴皮之中吐不出第二句关切的话。
“我们是一个山沟儿的,”花天狗衣服褴褛,嘴唇爆裂,“你能够向上级担保
我。”
“不、不……”赵小娃双手乱摇,两眼恐惧地四处逡巡,“我不知道、我……
你是反革命,到处要枪毙你……我、我不了解你……”
“你了解!”花天狗绝望地大喊。
“不!”赵小娃也嘶哑地叫起来,“你再不走,我就要报告了!”
从不流泪的花天狗感到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恐惧,眼泪溢出眼眶,在他肮脏的脸
上犁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月光惨淡地涂抹着巴山,沉默包容着古往今来胜者及败者的欢歌和眼泪。四周
依山而挂的条条田土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嘹亮蛙鸣。路边杂草丛中的小虫,唧唧唧
唧地唱着不眠的夜歌。
花冲身后母亲的坟头上,仿佛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这个陪伴丈夫蒙受了一
辈子屈辱的女人,终于听到丈夫向他的后代掏出一颗赤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