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爱情-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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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平静。它没有、也不可能穿透每一个C学院学子的深心。
对此事最觉遗憾的是邹清泉。
是啊,你院方为什么如此冷静,为什么不轰轰烈烈大张旗鼓地闹腾上几天?贴
出喜报之后,也不见其他的宣传手段紧紧跟上,更没有象几年前那样,动辙掀起一
个声势浩大的运动,以此引发大学生们“学科学、爱科学”的热潮,并借机将郁杰
大树特树,让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同学,都产生一种见贤思齐的欲望。
连冉旭辈都对院方的低调惊诧莫名。
“喂,夫子,”三天后在寝室里,与外系几个男生悄悄打麻将的冉旭,对着上
铺不声不响看什么的邹清泉搭话,“据路透社消息,院方才给那个小眼镜五十块钱
奖金。是不是?”
“”五十?”一个“麻友”不解,“跟老子上个星期输的伙食费一样多。这么
一点银子,也算奖励?”
“就是,”另一个男生补充,“到学院档案室去翻它的老底,打赌,翻到民国
初年美国人建这个学院的开头,伯也找不出了个获得这种国家殊荣的历史。”
冉旭就骂起来:
“要是老子,有功夫才不花到那上头。五十元?搅个女同学打一阵于哈欠也不
止花这么一点。划不来当真划不来……哎你说是不是,夫子?”
邹清泉向里翻个身,响响地放个屁。
寝室里一片轰笑。笑声过后,麻将闹腾得更欢。
邹清泉面壁悲哀。显然,五十元的奖励,在一部份学生中起的是负面作用,更
加淡化了他们的进取意识,而对那些卧薪尝胆、甘于寂寞地做学问的少数同学来说,
似乎是无奈地施舍,甚至叫耻笑有加。
当然,这只是邹清泉一时愤激的思绪,对他来说,哪怕院方一分钱也不奖给郁
杰,他也会从中汲取到足够的力量,因为他与郁杰那种类型的学生一样,所注目的
不是物质,而是精神创造的米芒。
邹清泉叹了一口气,他手上拿的不是教科书,而是一封信。一封女性寄给他的
信。
严格说来,邹清泉家境并不算贫寒,他祖籍在距成都西郊二十一公里的温江,
此地是“天府之国”的腹心地带,得两千多年前秦朝太守李冰修成的都江堰水利灌
溉之便,物产丰饶,民风悠闲。成都周围农村过去流传着一句老话:“金温江、银
郸县、叫化子出在双流县。”可见温江是很富裕的地区。邹家在公平乡是小有名气
的养殖专业户,每年将塘养的大小鱼蟹运到成都水产市场,就是一大笔收入。
但邹家父母治家谨严。
“娃儿咧,”父亲在刚摘去地主帽子的那个晚上,就召集全家老小,一脸涕泪
地训话,“我说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我今天打自己的耳巴子,太阳硬是从西边出
来了呢……你们,”他点着他老婆、以及二十岁的大姐、十七岁的大哥和刚进乡上
初中的邹清泉,“决不要揩了屁股,就忘了原先裆里的屎。先前我们怎么做人,今
后还是怎么做人。老大老二安心务农,么娃子你埋头读书。哪个敢在乡里乡亲面前
做出轻狂样,我先就打断他的腿!听到没有?”
“听到了……”围着大家长的人一起真诚地回答。
也许是一出身就遭周围环境压迫,如今即使借一百二十个胆子给小个子邹清泉,
他也抖不出小人得志的威风。他在被村里小孩随便打骂的年月里,深深地龟缩进内
心,他用长夜中不尽的幻想做养料,悄悄地滋润着自己成长。
而今背上沉重的大山掀掉了,但他的性格已然形成,内心生活是他的天地,也
是他的避风港,他寡言少语,看似胸有城府,其实心地清纯,轻视物欲,他对所爱
好的专业知识倾心爱恋,一头扎进去便如吮甘露,迷不知其所终。
但即使清静如他,也脱离不了俗事牵绊,他手中的那封信,写着高三时同班女
同学的娟秀手迹。
往信上看一眼,邹清泉就要悄悄长叹一声。
他和她不同村,进乡中学后才相互认识。她个头不矮,比他还要高出两公分。
他沉默寡言,她亦惜语如金。他们分别是班上的得分高手,他是男中状元,她是女
中第一。班上考试,他俩双双第一。年级评分,他俩并列榜首。全校表彰,又是他
俩比肩等高。
同学乱开玩笑,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他满脑门汗珠,她
双颊羞红。他们之间反而不说话,偶然相互眼光碰到了,也避之不及,唯恐授人以
柄。
八五下半学期,是高考冲刺的关键,她却突然从班上消失,她在时他极力规避,
她不在时他一下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东西。消息传来,原来她那搞运输的父亲在成都
至温江的高速公路上出车祸丢了性命,母亲一急之下神经错乱,原先的小康之家倾
刻大厦垮塌,她无力求学,回家侍奉母亲。
怀着一颗怅怅之心,他考上了重庆的C学院,读到大三,他基本上已将她忘记,
可就在寒假回家的第二天,她突然在村外的竹林边“碰”到了他,她低眉垂首,长
睫在黄昏的余光下给脸上投下动人的阴影。她慌乱而坚决地告诉他,她母亲两月前
去世了,这是悲伤,也是解脱。她决定自学高三课程,选择文科,今后要去大学的
考场上一搏。她想借他大一的书本,为高考中标增加保险系数。她现在很穷,但为
了改变人生,她要奋力自救。
他把书给了她,并帮她拟定了学习计划,看着她忙于农活带给手上的冻裂的口
子,他突然决定要在经济上给她以扶助。这个意思他没有说出来,一是不习惯张扬
还没办成的事,二是因为害羞。
他把与她的相见瞒着家里,他很清楚父亲的秉性,在离家上大学的那天,父亲
深沉地叮嘱他,为了对得起如今的清平世道,“除了读书,其余一切免谈!”
他未能免谈,这半年,他每半个月要接到姑娘一封信,里面是她的语文作业,
字迹娟秀,用的纸却多皱而杂乱,显见是手头很紧,无力买本子。他认真批改过后,
给她寄回。他每个月还附上十元钱,虽是杯水车薪,但他是从每月的生活费里挤出
来的,父亲为了磨破他的人生,每个学期的费用都压到最低点。
他不认为这是男女之情,更不承认是爱。假如她是一个男的,他心里为自己辩
解道,我同样会如此对待。
可姑娘与他不同,她的信中,越来越多的露出了“那种意思”。比如这封信的
结尾就写道:
“……劳动和学习时候还好,恼人的是只要一安静,特别是夜静更深,
你的影子就飘到我的眼前,赶也赶不走,说实话,我也不想赶,因为,你
的面容是那么亲切、那么动人,发射着崇高和智慧的光辉。我原先基本上
是孤儿一个,我觉得,你却是使我感到不再孤独的唯一的亲人……”
邹清泉再是木头人,也会感受到信中传达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他应该怎么办呢?
好办,他对自己说,以不变应万变。我只是尽一个高中同学的同窗之谊,我现
在的任务是学习,儿女情长非我辈所能奢享,成大气候者,必拒声色犬马于身外。
话虽这样说,而每每提笔回信,便是最最作难的时候。就象前几封信,想好的
是要直言劝告、表明心迹,可一落在纸上,却成了欲说还休。
唉,世间最苦人心者,莫过一个“情”字,现在还不是情呢,就教人一咏三叹,
愁肠百结,孔夫子那么伟大的圣人,编选的《诗经》中,还把那首著名的情诗放在
篇首呢,哦,“关关睢鸠,在河之州,窕窈淑女,君子好逑……”
“夫子,”他突然听到冉旭的喊声,“你在上面念念有词,发梦癫吗?”
邹清泉彻底清醒,为刚才的失态颇感汗颜。
“没事就下来打一圈,”冉旭又叫,“我今天手气好,你把这几个银子帮我输
了算了。”
“喂,”一个男生问,“你们寝室的花诗人呢,咋这两次来都没看见他?”
“还不是被他们乡里的妹儿迷住了,”冉旭张嘴就来,“都走了一个星期了!
给你们说,”他把头转回牌桌,“我们大巴山里的妹儿野得很,四、五个女的按住
一个过路男客,管你认不认识,一声吆喝,当场就把你的裤子扒下来。花冲最喜欢
这些。”
一桌人乱笑,有人吐一口痰,指着冉旭闭不拢嘴:
“你哟你哟,好象真的跟在花诗人屁股后头一样,哪有那么凶哟……”
“嘿,你不信?问我们的夫子,花冲写的诗歌是不是尽是些哥呀妹儿的,读得
你裤裆里自来水乱流?”
“出牌出牌,”他的同伙催他,“怕我们翻梢吗?”
一伙人又埋进牌堆里。
冉旭提到花冲,却使邹清泉郁结的的思绪之水,畅然流入一个轻松的湖泊。
是有一个星期了,花冲你在家乡忙些什么呢?
以前,胸怀鲲鹏之志的邹清泉,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在这个占地千亩的
大学校园,他几乎没有发现几个自甘寂寞的同龄人。即便是花冲吧,虽有远大的理
想,和攀登的欲望,并且以自己兼容抒情和哲理的诗风,越来越引起诗坛的关注,
但邹清泉认为,那多少得归之于花冲超越一般人的天才。
他有时突发奇想,假如花冲没有那份天才呢?假如花冲有了那份天才却并不诉
诸于笔端,而只是用来丰富自身的内涵和完善自己的人格呢?那他还能葆有那股充
沛的动力吗?
从实际交往中,邹清泉感受得到,花冲对他这位小个子朋友是真心尊重,但小
个子的邹清泉对花冲却时有怀疑。花冲过于自尊,受不得一星半点的鄙夷和打击,
且大爱表现,因而容易分散和切割了整体的心路历程,萎缩了对人生更为深沉的思
考。还有,花冲过早地涉足爱河,那是一条充满诱惑和危险的地段,纯情的男人和
怀春的女人,一旦被这条河流打湿了脚背,就渴望着让它整个地淹没自己。这一点,
邹清泉虽没有切身的教训,但与高中女同学的交流已使他神经过敏,他认为,所谓
聪明人就是看到了钉子就赶紧回避,只有傻瓜才是碰到钉子才回头。
自然了,他决不会把花冲看成傻瓜。花冲是他十分珍惜的朋友,说得更确切些,
花冲是邹清泉在班上唯一瞧得上的人。花冲之所以发展到现在这种五心不定的局面,
他邹清泉是要负一定责任的。
因为,在花冲与悦悦恋爱的初期,自己态度暧昧,这实际上成了隐隐约约的怂
恿。幸好花冲与悦悦分手了,分手的晚上在床上翻滚,邹清泉猜到了隐衷,并转述
了黄教授的格言:“做学问啊,其余都是身外之物!”在心里为朋友加油。
他珍惜这个朋友,班上唯一的朋友!
他从花冲的眼睛里,读出了隐藏很深的忧郁——他判定这是花冲童年时就种下
的,这与自己的童年相通——他坚信,花冲迟早会走出生命的误区,重燃人生的信
念!
那么除花冲外,自己还有哪位可以成为同路人的朋友呢?
在今天看到大红喜报之前,他都是心海茫茫,他觉得是没有了。
可现在则不同,虽说冉旭们的打牌声构成了一个不谐和的生存背景,他却已经
大大地改变了自己的观点。
我太孤芳自赏了,他心中嘲笑自己。实际上,这所有着庞大的身躯、有着历史
悠久的校园的学院,确实是藏龙卧虎之地。山外青山楼外楼,郁杰远远地走在了自
己前面。
为此,邹清泉热爱自己的学院。
也为此,他将坚定地面向自己的未来。
他一翻身坐起,他想好了给高中女同学回信的措词。
就在这时,门一开,屋里荡进了陈多多无拘无束的笑声。
“冉旭,”她十分亲热地喊道,“再借给我三十块钱。”
“拿去买卫生纸吗?”
屋里“哄”地大乐,陈多多扑上去,与冉旭扭作一团。
邹清泉沮丧地闭上双眼。
方圆走下广播室的木楼梯,忍不住再一次向那个熟悉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一个
小小的温馨的世界,是她和花冲共同的创造,一年多来,他们共同期盼着每周的星
期三,绿色的星期三!他们就被这种期盼默默地维系着,牵引着。
一年多啊!应该说这段时间,什么故事都有可能发生,但他们却象是两个捍卫
人类纯洁情感的使者,象云和雨,本为同根生,却永远不能相合。如今花冲走了,
回故乡去了,才短短一个星期,仿佛隔了整整一年。方圆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
心情,也不愿往深里边去想。只是觉得吃饭不如以前香,睡觉不象以前那么踏实了。
这是一种思念吗?是一种思念。
为什么要如此思念呢?
没有答案。
她忽然转身向楼上跑,一进广播室,就忙忙地旋转开了。把他的床铺理好,用
抹布细心地擦拭着桌椅的每一格木框,窗子的每一块玻璃。她想象着他随时就会回
来,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一早。她要让他在一个崭新的屋子里,感受着一位女同学
的温馨。
揩抹那面小圆镜时,她不由得凝视着里面的自己。多水灵的大眼,多鲜红的嘴
唇,皮肤下流溢着饱满的生命的汁液,血管里歌唱着青春的血脉。
是为他而兴奋吗?
是。
为什么?
同样没有答案。
想起买小圆镜,也使她心潮微漾。她播音前有个爱用手指抚弄额前“刘海”的
小习惯。没隔多久的一个星期三,往播音的位置前一坐,忽然发觉眼前一亮,一面
明洁的小圆镜,正正地挂在面向她的墙上。
“站长,”她欢叫一声,“是给我买的?”
没听到回答,扭头一看,花冲的脸好红。而另一个刚进门的大嫂似的女播音员,
正拿眼睛奇怪地瞅着花冲。
“我去打饭,”站长慌头慌脑地说,转身就向门外走。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脸上也有一股小火炙过,烫得心儿酥痒。
我真是笨蛋,她使劲地责备自己,有些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为什么就要
嚷得全世界知道!
其实我们之间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但就是觉得充实,就是觉得高兴。
拖完地板,她再一次扫视一遍焕然一新的广播室,满意地点点头,锁上门,转
身下了楼。
她嘴里哼着歌,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只是随意地那么哼着。她觉得今天的太阳
格外明丽,天空格外湛蓝。她期望花冲的故乡也是这么好的天气,让他在归程的途
中,与她一样,有一个格外兴奋的好心情。
数月前,春暖花开的日子里,陈多多与学院的外籍教师迈尔罗·马丁正式恋爱
了。
马丁今年二十八岁,美国人氏,八六年芝加哥文理学院毕业以后,不急于谋职,
自费到中国旅游。半年过去,他的足迹踏入了长江上游的工业重镇——山城重庆。
浪漫的美国人有浪漫的行事准则,走到哪儿黑,就到哪儿歇。到了重庆一掏钱夹子,
才发现外汇换得的人民币行将告罄。
美国的马丁不慌,他就近出击,瞄准了高等学府云集的沙坪坝,经过几番上门
打问,把自己推销到了C学院,C学院当然具备中华大国的泱泱气派,经简单的面
洽,毫不迟疑的接收了他,后勤处安排他住教授楼,教务处把他的工作排进了外语
系的西方文学课。
马丁有一头金黄色的长发,满口雪白的牙齿,个儿高高,一脑门幽默。他的身
上,几乎涵盖了西方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