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爱情-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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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做不说,而我们是又说又做。
“老同学,”方圆叫他一声。
边冰没反应。
方圆再喊一声。
“哎。”边冰猛地醒悟。
“你刚才说得那么吓人,你的舞厅里到底有些啥鬼把戏?”
边冰颇为深沉地笑了一下。这不是在试探我么?他想,我偏不说,急得你心慌。
“没什么鬼把戏呀,都是人把戏呢。”边冰笑得满是风度,“老同学你了解我,
虽不及你们大学生万分之一的知识,但还懂得文明经营。我的宗旨是,以服务为本,
给顾客营造一个高雅、优美、温馨的休闲环境,让男男女女的顾客没有后顾之忧,
以良好的心态进入角色。”
方圆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地跟着点头。
舞曲由快三变成了慢四,边冰和方圆再一次走向舞池,因为张尚清一再表示,
他不想再跳了,只愿意坐着听听音乐。
一曲快要终了的时候,边冰凑近方圆问道:“开房间吗?”
方圆的脸倏地红到了耳根。
从边冰的角度讲,询问方圆是否与张尚清开房留宿,是很自然的。
洋子饭店,有富丽堂皇的客房,里面一色现代化设施,虽然价格昂贵一点,比
同等设备的招待所高出五倍以上,但投宿者络绎不绝。只是有一点,单身旅客十分
少见——即使有,也会被烫手的价格吓跑。而双双对对的投宿者,有的是在舞厅刚
认识的,有的是六十开外的苍迈男人,挽一个花骨朵儿似的小妞。边冰对此很识时
务,绝不象正经旅馆那样去验证人家的结婚证书,只要肯出血,就按爹娘老子一般
侍候。做生意嘛,有奶便是娘。所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这些男女中,也有少部份本市大学生,偶尔就有C学院的,边冰见过,甚至认
识。去得最为经常的,要算陈多多了。边冰去C学院玩时,偶尔在林荫道上见过一
次她,挽着一个金发洋人,所以印象深刻。陈多多每次来冰子饭店,照样挽着那位
高个子外国佬。他们决不跳舞,去了就开房。
正由于此,边冰从人格上鄙视当代自命不凡的大学生,他常常想:大学生并不
比我高尚!不,甚至更加卑鄙!即或清高雅致的方圆,说不定也是表面装正经。可
她和她的同学还看不起我,言来语去中,总以文化人自居,再怎么都比商人高一头,
这最使边冰生气。
他早就想把方圆拉下水了,让她在淫河荡沟里滚爬一番,再赤裸裸地爬上岸!
那样,方圆也成了一个地道的俗人,跟他完全一样,说不定比他还要狼狈,那样,
他的心理就会得到极大的平衡。
所以他会大胆地问出那句话来。
听到边冰的问题,方圆热血涌身,顿觉思维短路,不知怎么的,竟麻木地点了
点头。
边冰停止舞步,尖利地瞥了她一眼,走到刚才打情骂悄的小姐身边,简单地交
待道:“芹子,开204房间。平价。”说完,向方圆神秘地笑笑,转身离开,嘴角挂
起一丝胜利者嘲讽的微笑。
方圆回到张尚清身边,头脑里依然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应付眼前的场面。
“先生,小姐,”芹子一改先时的轻佻,彬彬有礼地举手邀客,“请跟我来。”
“不!不!……”方圆慌慌地说。
芹子奇怪地看着她,仿佛打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张尚清却起了身,随
着迈着一字步的芹子走去。他装着什么也不知道,那架势,好象是边冰早已与方圆
商量好了什么,他所做的一切,只是随方圆的意而已,去喝冷饮,或者赴宴……
方圆清醒过来,不,不能去,他会把我看成什么呀!但她已经发不出声音,她
怎么向张尚清解释呢?她完全昏了头脑,机械地跟了他们,一步一步逼近204房间。
她的灵魂完全出窍了,再也不能对眼前突然发生的事作任何一点思索、判断、和处
理。
芹子熟练地扭开门,张尚清一脚踏进去。方圆快急出眼泪来了,她也一脚跨进
去,想把张尚清拉出来,然后跑到大街上,慢慢给他解释清楚。
可没容站稳脚跟,厚重的防盗门就在身后砰地关死,门柄转了两圈,显然已被
芹子反锁。
方圆呆在原地,两眼一黑,彻底绝望了。
相反,张尚清却异常冷静。他观察着这间卧室,多么豪华啊!壁灯,地毯,空
调,录相,半开门的卫生间里,米黄色的搪瓷浴盆悦目地卧在那儿。八十年代的中
国能够具有的现代设备,这里都有了。
靠左边的墙角,有一高档檀木书案,上面放着一部大屏幕彩电,和五盘标有题
目的“生活片”。书案两头上方,分别贴着一张字条,左边的是“东方不败丸”,
右边的是“夏娃滴滴露”,字条下面,分别放了几盒相应的药品,并附有使用说明
书及价格表。
与书案斜对着,就是一架闪烁着幻彩的双人大床了。
张尚清短时间将这一切几乎悉数搜索眼底,突然间变了脸色,一回头,逼视着
问方圆:
“这是怎么回事?!”
方圆尴尬莫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喘着大气,只是使劲地摇头。
“混帐!”张尚清愤怒地一拍床栏,“搞的什么名堂!”
“对不起……”方圆一张迷人的脸扭曲了,发紫了,“我没来得及给你解释……
是、是边冰安排的……”
张尚清不说话,定定地看了方圆三秒钟。这种情形,正是他所需要的,他要让
方圆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高尚的人。
然后一转身,举起粗壮的胳膊,使劲擂向隔音门。
不过擂了两三下,芹子就慌慌张张地打开了,不解地问道:“咋这么快?”
张尚清拉着方圆,呼地一下冲出去,差点将芹子挤倒。
夜色已经很晚,但夏日的山城,依然灯火通明,人声沸腾。长江大桥上,车如
流水,穿梭来往,两边桥头的“春”“夏”“秋”“冬”四尊雕塑,默默地昭示着
历史的变迁,和大自然永恒不变的规律。
方圆跟在张尚清后面跑上大街,仿佛从似真似幻的迷梦中突然置身于另一个世
界,脚底有一种飘忽忽的感觉。天气太热了,是雨前的燥热。街檐下,是一堆一簇
乘凉的人们,他们摇着大蒲扇,谈论着普通市民很感兴趣却无力改变的问题:中巴
上热死了两个老太婆;物价又涨起来了,原先买一个鸡蛋的钱现在连一棵小葱也买
不下来……乘凉者大都叉开两腿,有的妇女甚至露出丰乳,一幅天不怕地不怕之势,
话题荤的素的不论,时不时发出放浪的笑声。
这些街景,根本不能与张尚清、方圆的心情合拍。
此时此刻,张尚清倒有些后悔,对身边的姑娘,他并不想伤害她。一度时期,
她的一姿一容,也曾勾起他单纯而美好的感情。这种感情,差一点完全推翻了他的
人生哲学,因为,他从中窥见了爱情奇妙的光环,他有权利享用这一切,有权利以
轻松愉快的心情,挽着心爱的人,伴夕阳度过每一个闲暇的黄昏。即使是刚才在客
房,他也曾心族摇荡,方圆苗条而丰满的身材,无时无刻不在向他逼近。他多想放
纵一下自己,把她搂进臂弯,摩挲她的头发,狂热地吻她啊。
昨天晚上,他又一次从收录机中听曹雷的朗诵,那是泰戈尔《园丁集》里的名
诗:“两手相挽,凝眸相似,这样开始了我们心灵的纪录。这是三月月明之夜,空
气里有指甲花的甜香,我的横笛遗忘在大地上,而你的花环也没有编成。你我之间
的这种爱情,单纯如歌曲……”听着听着,他的心就痛苦得发抖。每当矛盾之时,
他就放这段磁带听,越听,心里就越流血。但他仿佛有一种嗜痴的恶习,舔着自己
的血,会感到一种恶毒的快意。
而且,矛盾的心情是短暂的,他有毅力扼杀时时冒出心田的情感嫩芽。
他生来就是为了征服!一个有强烈征服欲望的人,能沉溺于儿女情长吗?在
“征服”的过程当中,不问手段,只要目的。他永远忘不了童年时代的耻辱。他之
所以要给方圆的父亲写文章,因为这对他有用。他不满足于人们仅仅把他当诗人看
待,在上级的眼里,他必须是一个具有综合能力的人!诗人又怎样?作家又怎样?
去他妈的!那不过是一些自命清高却对生活毫无实际意义的丑角。须知:用智慧给
自己带来地位和财富的是“能人”,用智慧给自己带来厄运和苦难的,却往往是
“诗人”。谁不知道历史上那些被称为“中国的良知”的伟大诗人,大都是一生坎
坷,或锒铛入狱;谁不知道再出色的作家也无法改变自身曲折的命运,而一个小人
物,只要权柄在握,却能轻易左右历史的进程。
他写方教授,为方教授挣了名,为学校挣了名,归根结底,是要为自己挣名!
自从毕业留校一年多,他隐约觉得,校方好象对他有某种陈见,抛头露面的重
大场合,往往对他冷落,信任的程度远远不如对花冲。重庆市第八届“校园之春”
的主题诗,是先找花冲写,花冲推辞,才找的他。而他写来,说不合格,又找花冲,
花冲二两烧酒一灌,晚上一气呵成,院长和团委书记就拍案叫绝,推荐出去,市团
委当即定板。选二十位风姿绰约的女学生伴舞,改编成朗诵诗,演出时得数十次掌
声。
这大大丢了张尚清的面子,嫉妒的火焰烧灼着他,他后悔不该“提拔”这个当
时土里土气的家伙。
上个月,又得到风声,今年暑假,市里要组织一个“大学生慰问团”去老山前
线。按惯例,每到暑假期间,都要派一批大学生外出考察。重庆市一共二十个名额,
基本上是一个重点院校一个人。消息已经传出,原则上全部是在校大学生,教工一
般不予考虑。
他不能丢了这次机会,他夸张地认为这对他以后的人生道路十分重要。如何争
取这个本不属于学校教工的机遇呢?想了很久,决定首先应显示一下创作通讯和报
告文学的才华。这才是直接为学院贴金的行为,才能引起院领导的重视。
于是就有了写方教授报告文学的举动。
可是,身边的姑娘似乎把他看得过于简单了。她并不知道,她和她的父亲,都
仅仅是被他利用一下而已,他将来即使要结婚,也不会找她那种清贫如洗的家庭。
而身边的方圆完全是另一种心绪。
张尚清没有“顺理成章”地利用边冰提供的环境强人所难,她是多么感激呀!
她想起他写给她的诗:“我要把你的名字握在掌心……”看来,这是发自他心底的
真情,他是真真爱护我、尊重我的啊!
她再一次把花冲拉出来与眼前的男人比较,从各个方面来说,张尚清都更为优
秀,更为现实。想起来,真有点后怕!要是当初糊涂一时,向花冲倾诉了自己的感
情,或是花冲在那晚上揽她的肩时,抑制不住倒进他的怀里,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呢?难道跟他回到大巴山区,做一辈子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下里巴人吗?后果真是不
堪设想。
她相跟在张尚清的后面,偷眼看他宽宽的肩膀,觉得异常有力。
她的心在激烈跳动,脸不自觉地红得象一团火。
二人各想各的心事,走了一段路,似乎无法有新的对话,张尚清便提议搭车回
校。
刚进校门,雨就下起来了,夹竹桃发出爆竹一样的声响,整个山城,倾刻间淹
没于黑暗之中。
方圆嗫嗫嚅嚅地说:“以后,我到你宿舍,找你聊天,可以吗?”
张尚清点了点头,淡淡地应承下来。女人毕竟是女人,他想,不管她们外表多
么沉稳端庄,但思想永远是那么近视和浅薄。她们美丽的大眼睛,从来都只能看到
脚底的影子,哪怕再跨出一步就是深渊,也只顾兴高采烈地领略眼前的辉煌。实际
上,在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聊的呢?
回到家里,方圆才知道母亲的病发作了,肚子痛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已经送到西南医院。
雨,一直下了好几天。
西南医院是沙坪坝一家有名的医院,且是C学院公费医疗指定医院。当校车以
最快的速度把方妈妈送进去的时候,病床上已住满了人。经过多方交涉,一个小时
之后,才在三楼的走廊上搭了一个临时的单人床铺。
方妈妈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几次都差点翻到了地板上。校医务室的几个人
帮忙把她安顿好,医生给她打了针,挂上盐水之后,他们也就离开了。
这时候,床边只剩方教授一人。
他头发蓬乱,眼镜松垮,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他看着床上脸色乌青的妻子,
如身处梦幻之中,弄不清是真是假。
而这时,也正是方圆回到家里的时候。
实际上,还在饭桌上,方妈妈就已经承爱不住腹内的剧痛了,她回房去吞了两
枚止痛片,又出来应付了一阵容人。当张尚清和女儿刚出家门,她就又躺到床上去,
捂着被子低低地呻吟开了。
看着病床上的老伴,老教授突然生起一种对死的恐惧,和对生命的哀婉。他看
着爱人根根缭乱的银丝,两滴清泪,顺着横一道竖一道的皱纹滴落下来。
半小时后,方圆赶来了。
从舞厅回校的那个晚上,张尚清走进箱子一样的宿舍,掏出烟来,静静地抽,
留意着走廊上响起的每一点脚步声。方圆说了要找他聊天,看她傻瓜一样的目光,
说不定今晚就会跑来。他怀着恐慌的心情听走廊上的动静,除了大雨声,没有其他。
一直到夜过三更,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人来找他了,他的心才慢慢平静。
三天过去了,方圆并没露面。
星期五下班之后,他又立即赶回寝室,把门窗关得死死,窗帘也紧紧地拉上,
屋子里顿时漆黑一团。他还是那么坐在书桌前,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留意着走廊上
的每一点脚步声。
不知什么时候,天光已经收尽了,校园里,开始了热闹的夜生活场景:普通话
角和英语角在中心花园生机勃勃地展开;桥牌队在“教工之家”轮番训练——他们
马上就要去参加重庆市第九届“钟声杯”桥牌比赛了。
对这些,张尚清自然是浑然不知,连晚饭也懒得吃了。一直到屋外鸦雀无声,
他才明白时间已经不早,又是一天过去了。
他站起身,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他一直都在等待着那熟悉的脚步声。他不知来了后会怎样对待,但就是
止不住要期盼。
他陷入了一种野兽般的孤独之中。
这是为什么呢?他问自己。
但是,他马上又开始庆幸:幸好她没来;
方妈妈住院期间,院长、书记代表着整个学院来看望了她。
花冲是独个儿来的,本来要约上页子、袁辉他们的,但页子说,他们早约过花
冲,花冲不在,一伙人就已经去过了。方圆以她娴雅的表情表示了感激,花冲与她
两目相对时,看出了她眼中的一丝歉疚。
她歉疚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然后放弃了探寻的努力。他不想让女人把他
弄得心烦,悦悦的关系没有大的进展,已让他有些六神无主,这个方圆,再也不要
往她身上动心思,难道,那晚上的拒绝你还不清楚吗?
他们礼貌地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礼貌地告别,方圆把花冲送到楼梯,没有继续
送到门外,花冲觉得很正常。
“再见。”花冲说。
“再见。”方圆也说。
然后两人转身,各走各的方向。
在妻子住院的二十多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