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约-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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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飞一直跟着萧水寒的汽车。当萧水寒下了汽车,在立交桥下脱掉全身衣服
时,邓飞正全速从桥下冲过
去。他扫视到一具白晰强健的躯体,它在路边显得十分耀眼。他在心中嘀咕
一声,哪儿来的裸体主义者
,或者是个暴露狂,跑到高速公路旁来展示裸体。不过那具人体确实健美,
就像古罗马的雕塑。他的汽
车已经开过去了,忽然一道电光划进他的脑海。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推理,
已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把
汽车拐到右转弯的弯道。信号显示萧水寒的汽车还在前边四五公里之外,但
他宁肯放弃它而遵从自己的
直觉。他急急地在立交桥上盘旋,直到回到原来那条路上。立交桥边,一辆
黑色的桑塔纳刚刚开走,刚
才站着裸体男人的地方扔着一堆衣服,他下车看看,是萧水寒的衣服。那么
他没猜错,萧水寒已经不在
那辆H300上了,刚才是绑匪逼萧水寒换衣服,以确保他身上是“干净”的。
他急忙上车,把油门踩到底,追上那辆黑色桑塔纳,又向龙波清作了汇报。
他仍然不敢跟得太紧,以免
绑匪们发现尾巴。但那辆车不比萧水寒的车,没有信号发生器可供他追踪,
所以,在绑匪们第二次换车
后,他被甩掉了。
不过,这时卫星上的镜头已经罩住这片区域,并判断出萧水寒最终乘坐的那
辆汽车是奔宝天曼方向去了
。邓飞知道这点情况后,马上想到那座依山坡而建的独立院子。他和两位跟
踪者当时都到过那里。他估
计,狡猾的绑匪是想在这儿建立他们的秘密窝点,这是他们常用的“弹坑”
战术——在头一发炮弹炸出
的弹坑里,一般不会再落入第二发炮弹。警方既然掌握了这儿的情况,所以,
在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
重复进行调查。不过,这回他们失算了。
晚上,几百名武警已经调集完毕,开始悄悄向这儿集中。
“不,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块儿。”
“风儿……”
“你不用再劝了,我不走。”
“胡说!”萧水寒生气了,“看看毳毳,要是没有毳毳的话,你可以这样任
性;有了毳毳,你就没有权
力这样了。你抱着她跟着我们颠簸,万一有什么好歹,你不后悔吗?“
邱风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泪水涌出来。孩子还没有醒,梦中还在委屈地抽
泣。邱风的心已经撕成两半
,一半在毳毳身上,一半在丈夫身上。丈夫说的有道理,他们首先要保护弱
小的孩子,可是,一想到要
离开丈夫……萧水寒轻声安慰着:
“孩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我这儿不用担心。这些人要的是我脑中的技术秘
密,为了得到它,他们一定
会把我当成上帝供养起来。当然,可能10年8 年内咱们不能见面了,你耐心
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
们的。来,让咱们告别,你带上孩子走吧。“
马丹诺、蔡永文他们环列四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邱风把孩子轻轻放到
沙发上,转过头扑到丈夫怀
里,用力搂着他的脖项,疯狂地吻着他的脸,他的眼睛。她又低下头,用力
咬着丈夫的肩头,泪水无声
地润湿了肩头的衣服。萧水寒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说:“好啦,走吧,走
吧。记着,等你觉得确实安
全后,给我来个电话。“他冷冷地看看马丹诺,”我得到你的确切音讯后,
才会开始与这些先生的合作
。风儿,再见。“
他把妻子从怀中轻轻地、坚决地推出去,帮她穿好外衣,把孩子牢牢裹在怀
里。他低头吻吻孩子的额头
,毳毳恰在这时醒来,嘴角一咧,向他笑了。这丝笑意在他心里很深地割了
一刀,但他没有让内心感情
流露出来,又吻了孩子的嘴唇,然后向蔡永文示意可以走了。两个喽罗领邱
风出门。汽车已经备好,停
在100 米外的河滩地上,大灯亮着,传来汽车暖机的轻微轰鸣声。邱风在门
口停下,最后看丈夫一眼,把
他的音容深深刻在心中,哽咽着扭头走了。萧水寒背手立在门口,虽然心中
波涛翻滚,但外表却如岩石
一样平静和冷漠。马丹诺悄悄地观察着他,对他的自制力感到敬畏。
风儿:
很遗憾我们得在这种情况下告别,我只能在心里为你写这封信。可惜那晚上
咱俩没能把谈话进行到底,
失去的机会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135 年前,我发现了长生之秘并把它用之于自身。那是在一时冲动下做的,
但自此后我就非常吝啬地守着
这个秘密,未施惠于任何人,包括我的结发妻子,我那时的儿子,也包括你,
包括我们的毳毳。风儿,
你怪我吗?怪我的自私和狠心?你不会怪我的,但你也不一定理解此中的深
意和无奈。我发现了上帝的
最大秘密,但同时悟到,上帝的法则毕竟最合理。一代人的长生与后代的繁
衍是水火不相容的,所以,
在我取得长生时就庄重地许诺:我不会再生育后代,或者,当我决定生育后
代时,我就要亲手结束自己
的生命。这是个残忍的决定,悖于人之情理,它把取得长生特权变成了一种
残酷的惩罚。所以,我没有
勇气把长生术再施于我的任何亲人,尤其是作母亲的人。
风儿,我们要永别了。我当然不会把长生术交给这些禽兽,他们不配得到这
种恩惠。为了无辜的白先生
,我会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我马上要亲手抛弃自己的长生了,此刻我最
不能丢下的,倒不是这个‘
人间至宝‘,而是我的女儿,我的女人。我很高兴自己能有这样的心态,它
表明我已经从’神‘的地位
又回复到凡人了,而这正是我应该扮演的角色。永别了,我的风儿,我的毳
毳。
邱风走后不久,屋里的这伙人就要动身了。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被放走的邱
风已经知道这是白先生的家
,他们当然不会在这儿坐等警察到来。萧水寒以平和的态度服从他们的所有
安排,仅是在出发前,他突
然平静地吩咐:
“把白先生的遗体妥善埋葬,埋好我们再走。”
正要带他出门的喽罗愣住了,抬头看两个首领。蔡永文犹豫片刻,挥挥手,
让手下按萧先生说的去办。
然后他用英语向马丹诺解释着,后者也没有表示什么异议。几个手下在山坡
的软地上很快挖好坑,把尸
体抬过来。萧水寒也跟过来,向白先生告别。死者的身体已经僵硬了,脸上
蒙着死亡的惨白。眉心有一
个很小的孔,几乎没有血迹。凝结在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恐惧或愤怒,而是惊
讶。萧水寒想,当热情真诚
的白先生喜悦地迎接新的客人时,这伙畜生一定是不加分说就给了他一枪。
白先生死不瞑目啊,他不理
解人类中竟然有这样的畜生。萧水寒回到屋里拿出一床毛巾被,盖在白先生
的身上,盖住他的脸。新挖
的土坑带着腥气,雪层上露出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索。死者被放进坑里,土一
锹一锹地扔下去,墓坑很快
填平了,又堆上枯枝败叶。萧水寒在墓前肃立一会儿,那伙人急着出发,但
没人敢催逼他。他终于转过
身向汽车走去,脸色看来很平和。蔡永文一直悄悄观察着他,这会儿暗暗松
了一口气。
萧水寒、马丹诺和蔡永文和一个喽罗坐在前边的车上,喽罗开车,蔡坐在前
排右位,萧水寒和马丹诺坐
在后排。其余五六个喽罗坐在第二辆车上,两辆车相跟着开出山区。他们不
知道,此刻龙波清、邓飞离
这儿只有几十里了,而先期赶到的侦察员已经隐身在房子周围,两具望远镜
正罩着这儿。龙波清在车上
接到报告,说绑匪们已经开始撤退,先是出来一辆车,萧太太抱着孩子上了
这辆车;现在又有两辆出来
了,马上要开出林区,萧先生在头一辆车上。那边的人请示要不要拦截?龙
波清看看邓飞,咬着牙说:
“放他们走!萧先生在车上呢。不要暴露,继续保持监视。”
绑匪的两辆汽车日夜兼程向西南开去,他们不敢走海关,要把萧水寒从一个
秘密路径带出国。上车后萧
一直在睡觉。后排座位上有两个人,他只能斜靠在座椅上睡,但他睡得很沉,
鼻息绵绵细细。马丹诺不
时侧脸看看他,在心里佩服他的定力。
他睡得很放松,还做了一连串的梦。他梦见自己是一个八岁的少年,在放学
的路上,仰着脸,惊喜地看
着天上的彩虹。彩虹有多大?大概有山那么大吧。彩虹的下半个圆藏在山那
边吧?那么,等他爬到山顶
,就应该能看到下半个圆了。他爬到山顶,仍然没看到下半个圆,他失望地
看着彩虹在天上慢慢融化。
也许,这件事的象征意义他在162 年后才懂得:这个世界永远是残缺的,没
有绝对的完满。他发明了长生
术,但也面临着新的残缺,新的无奈。
不过,只要母女安全,他就可以心无牵挂地了结这一生了。
手机铃声。蔡永文推醒他,把手机递给他:“是萧太太的。”他态度温和地
警告道:“我想你知道,不
要说不该说的话。“
萧水寒没有理他,接过手机。邱风的声音很清晰,不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水寒,我已经安全了,
已经到家了,现在邓大哥就在我身边。水寒,你好吗?“
萧水寒平静地问:“风儿,告诉我,前年夏天咱们在青岛海滨发生过什么事
情?”
那边的邱风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丈夫是用这种方法确认她的安全和自由。她
很快答道:“有一个小男孩
扯脱我的乳罩,咬住我的乳头,我哭了。就是从那时开始,你改变了‘不要
后代’的决定。“
“我们在天元公司的楼顶看到了什么?那天就我们两人。”
那边稍稍停顿了一下:“再次看到了彩虹,是非常罕见的双虹。水寒……”
邱风哽咽了,她一定是想到
了那个对他们来说非常特殊的时刻。
萧水寒笑了:“很好,我放心了。我这儿很好。风儿,不要记挂我,好好活
下去。”
邱风急急地说:“水寒,你一定要回来!邓大哥要给你说句话……”
身边的马丹诺迅速把手机抢走,摁下断开键,向他做了个歉然的手势。萧水
寒没有生气,伸展双臂,美
美地打一个哈欠,扭头看看车外:“哟,已经下午了!这是什么地方?风景
这么漂亮。”
车上的人沉默着,不回答他的问题。外面是山区,显然已经是南方的景色了,
山上是高大的榕树、樟树
和粗大的野藤,道路在山坡上蜿蜒,车的右侧是深陡的山谷,水量非常充沛,
山流的咆哮伴着他们的行
程。夕阳的余晖洒在山顶,路上车辆很少,从对面开来的汽车的车窗上跳动
着金光。几十只鸟儿在他们
的下方盘旋升腾,忽高忽低,忽聚忽散,保持着一定的旋律,就像是一组节
奏欢快的音符。萧水寒啧啧
称赞着,又旁若无人地伸臂打一个哈欠:
“真漂亮,这儿作我的栖身之地也不错!”
他闪电般从座位上弹起,向前扑去,用强有力的双臂抱住司机的脑袋,喊一
声:“为了白先生!”卡查
一声,司机的脑袋软绵绵地垂下来,他的手还在拉着方向盘,汽车陡然转身,
狠狠撞向山崖,又陡然弹
回,向坡下窜过去。车上几个人的反应非常迅速,蔡永文立即扶住方向盘,
马丹诺同时出手,意欲制止
萧水寒,但他们到底晚了一步。汽车已经窜过路牙,在陡峭的山坡上碰撞着,
翻滚着,直向沟底落去。
它终于停下了,随之被狂暴的大火包围。
后边那辆车吱吱地刹住,几个喽罗惊慌地跳下车,跑到路边向下看。在深深
的谷底,一团火焰正在涧水
边熊熊燃烧,车上的人无疑已经没救了。后边,山路转弯处又来了两辆车,
他们远远看见了这儿的事故
,都开始减慢速度准备停下。那几个人匆匆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很快钻
进车里,匆匆逃离了现场。
邱风打电话时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一架直升机上,龙波清和邓飞就在她身
边。直升机在那两辆汽车的
上空盘旋,另外还有5 辆车远远地跟在后边。现在,要想消灭或逮捕绑匪很
容易,但萧水寒在车上,连同
他大脑中那无价的珍宝。所以龙波清不敢轻易下令拦截,他们在等待机会。
毳毳也在机上,她可能是饿狠了,不再挑剔,就着奶瓶咕都咕都地咽着。吃
饱了,她又恢复了好脾气,
盯着妈妈的脸,嘴角时时扯动一下,这就是她的笑容了。邱风把她贴在自己
的脸上,焦灼地看着机翼下
的大地。为了避免绑匪发现,直升机飞得很高,在这个高度她无法分清哪辆
车是丈夫乘坐的,只能看见
一辆辆小小的汽车披着夕阳在路上流淌,就像是一群闪着金光的金龟子。她
在心中喃喃地祈祷,希望丈
夫能平安归来。
但不久就传来了噩耗。下边报告说:绑匪们的两辆汽车中的一辆摔到山沟里
了,就是萧先生乘坐的那一
辆。剩下一辆现在正继续向前方逃窜。机上的人刹时间变得脸色惨白。直升
机迅速降低高度,看到了山
谷底部那团大火。邱风的神经已经崩溃了,邓飞心如刀割,简直不忍心看邱
风的眼睛。龙波清的脸色阴
得能拧下水,恶狠狠地咒骂着,下了命令:
“第一小组去拦截第二辆车!其余人向出事地点靠拢,尽量组织抢救!”
但他心里清楚,萧水寒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生还了,连同他大脑中无价的秘
密。他不能原谅自己,早知
如此,刚才他该冒险下令拦截的。他不明白那辆车为什么会突然掉到沟里,
是纯粹的公路事故吗?
不过萧水寒并没有死。这会儿他静静地躺在离火堆有百十米的地方。汽车落
崖后,第一次碰撞就把他弹
出门外了。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枝条扯破他的衣服,挂得他遍体是伤,但也有
效地减缓了他的冲劲儿。他
的意识深深地沉在黑暗中,但不久黑暗的渊面上划过第一道亮光。在比死亡
还要深的地方,一个声音轻
轻呼唤着,把他的意识聚拢。他慢慢睁开眼睛。
暮色笼罩着山谷,远处,汽车残骸冒着余光,传来人肉焚烧所特有的怪味儿,
带点甜稍,令人作呕。他
浑身上下尽是尖锐的剌痛,但他小心地活动头部,双臂,双腿,没有发现骨
折的迹象。他完全清醒了,
知道自己逃过了这一难,不免摇头苦笑:上帝真是个脾气怪戾的老人哪,你
看他是如何安排人的命运的
,渴求长生、妄图“富可敌球”的几个黑道枭雄都死了,这会儿正在那个火
堆里焚烧,而一心求死的人
倒结结实实地活着。
他坐起来,发现自己几乎是全身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