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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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特豪斯小姐微微吃了一惊。
“说真的,”她说:“我也不知道这根球棍怎会跑到这里来。”
她迅速地抢过球棍,插进球袋里。
“亏你想出这样一个好方法,”哈卡斯特说。
华特豪斯小姐打开大门,让他们出去。;
“唉、”柯林·蓝姆叹了一口气,“虽然你从头便下功夫讨好她,也没打听出多少。那是你经常不变的手腕吧?”
“像她这类型的人,有时候这招很管用。对付这种挺得硬邦邦的人,只有拍马屁。”
“她像是终于获得一碟乳酪的小猫一样,欢喜得咪咪叫,”柯林说。“不幸,我们什么也没得到。”
“没有吗?”哈卡斯特说。
何林迅速地瞪着他。“你心里有什么鬼?”
“只是一个很微末的细节,也许毫不重要。佩玛练小姐上街购物并到邮局去,但她没有向右却向左转,根据玛汀戴所叙述的,那电话大约是在一点五十八分打来。”
柯林奇怪地瞪着他。
“尽管她否认了,你仍然认为那电话可能是她打的?她说得很肯定的啊。”
“是的,”哈卡斯特说:“她是说得很肯定。”
他的声调显得暧昧。
“如果是她打的,那是为了什么呢?”
“啊,都是‘为什么’,”哈卡斯特不耐烦地说。“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尽是这种无聊事?如果电话是佩玛绩打的,她为什么要那女孩到那里去?如果电话是别人打的,又为什么要把佩玛编小姐拖进来?我们什么线索也没有。如果那个玛汀戴和佩玛蠕小姐是相识的,必然知道那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她,或者至少听起来知道像不像她的声音。噢,十八号的收获不多,看看二十号是否运气会好些罢。”
第八章
威尔布朗姆胡同二十号又叫做“戴安娜寄宿舍”。铁栅门上缠有密密的铁刺,大概是用来防阻不速之客。几棵月桂树恹恹无生气,枝丫蔓横地挡在门口,使得想要进去的人更加困难。
“这家房子应该叫做‘月桂之家’,”柯林·蓝姆嘟囔着。
“真不知道何以取名‘戴安娜寄宿舍’?”
他以品评的眼光环顾四周,只见一片杂芜邋遢。低矮的灌木,张牙舞爪地纠缠在一起,还民着刺鼻的猫的尿骚味。房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屋檐的承溜多年失修,唯、一看得出最近有人照顾的是新的前门,耀目的青蓝色,把屋子的其余部分和花园,形容得更加憔悴。门上没有门铃,但有一只圆环,显然是给访客拉扯用的。探长伸手扯了一下,听见屋内响起一阵模糊的铃声。
“好像乡间的庄园。”柯林说。
等了片刻,屋内传出声响。很奇怪的声音。一种高调的呼声,像是唱歌,又像说话。
“搞什么鬼嘛——-”哈卡斯特忍不住开了口。
不管那人是在唱歌抑是说话,他愈来愈接近门口,声音也比较能辨认。
“不行,甜心。进去,小可爱。吓——吓,咪咪。克丽——克丽佩脱拉。啊,嘟啦。啊,噜——噜。”
先听见里面几声关门声,然后,前门终于开了。一个穿着一件茶色绒袍的妇人站在他们的面前,袍子皱蹙蹙的。松蓬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讲究地卷成三十年前的那种发型。她的脖颈上围着一条橘色毛皮围巾。哈卡斯特探长略为迟疑地问道:“黑姆太太吗?”
“我就是。嘿,乖乖的,‘阳光’,乖,淘气鬼!”
这时候探长才恍然看清那条橘色毛皮,竟是一只真猫。而且不仅这一条.廊道里还有三只,其中两只咪咪地鸣叫。它们各自占好位置,卷贴在主人的裙边,凝视着访客。就在这时候,一股刺鼻的猫腥味冲进两人的鼻子。
“我是哈卡斯特探长。”
“你是为了‘虐待动物防止协会’的那个讨厌的人的事而来的罢。”黑姆太太说。“实在可耻!我曾经写过信告发他。
他说我的猫既不健康也不快乐,真是可耻!探长,我的猫就是我的生命,我生活中唯一的喜悦与安慰。我一切都是为了它们。吓——吓——咪——咪。不要这样,甜心。”
吓——吓——咪咪并不理睬主人抑止的手,迳自跳上了桌子。它坐下来,舔洗着自己的脸,瞪视着陌生人。
“请进,”黑姆太太说。“噢,不是那个房间,我忘了。”
她推开左边的一扇门,里头的气味更是教人难受。
“来,可爱的下来啊!”
房间里,椅子上,桌子上,到处都是沾着猫毛的梳子和刷子。褪色而肮脏的坐垫上,少说还有六只猫。
“这些亲爱的猫便是我的生命,”黑姆太太说。“它们懂得我说的每句话。”
探长毅然走进去,很不幸地,他是个对猫敏感的人。正如从前所碰见的,所有的猫立即缠上了他。有的跃上他的膝头,有的感情丰富地摩拳他的裤子、哈卡斯特探长是个勇敢的人,紧抿嘴巴,忍耐着。
“黑姆太太,不知可否向你请教几个问题,关于——”
“请尽管问,”黑姆太太岔了进来。“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可以把它们吃的食物拿给你看,你也可以看一看它们的睡窝,五只在我房间,七只在这里。它们吃的是最好的鱼,而且由我亲自煮的。”
“我要问的不是猫的事,”哈卡斯特提高嗓音,“我来是要和你谈谈隔壁发生的不幸事情,你也许听说了。”
“隔壁?你是说乔斯华先生的狗?”
“不是的,”哈卡斯特说:“我指的是十九号,昨天发生了命案。”
“真的啊?”黑姆太太说着,只是礼貌上的表示而已,眼光仍然流连在她的宠物上。
“可不可以请问一下,昨天下午你在家吗?差不多一点半至三点半之间?”
“哦,是的,我在家。通常我很早就出门,好早些回来为我的猫儿准备午餐,然后梳毛。”
“那么你没注意到隔壁的任何动静罗?警车——救护车——任何这一类的事?”
“咳,我恐怕没有到前面的窗前观看,因为我的阿拉贝拉不见了,我从后门出去找它。它是只小猫,爬上了树头,我怕它下不来,拿一小碟的鱼引诱它,但它太害怕了,可怜的宝贝。最后我只好放弃,回到屋里来。说来你大概不会相信,我刚刚进门,它便从树上下来了,跟着我进来。”她看看哈卡斯特,又看看柯林,仿佛要瞧出他们是否相信。
“这个我相信,”柯林再也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黑姆太太看着他,有些吃惊。
“我很喜欢猫,”柯林说:“我曾经研究过猫性。你刚才所说的,正是猫典型的行为,它们的习性正是如此。同样的,你的猫一齐聚集在我那不喜欢猫的朋友身边,而不管我如何引诱,却都不过来。”
如果柯林这一番话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警佐应该说的,黑姆太太的脸上倒瞧不出有这个意思,她只是模模糊糊地自言自语:“看,人家就知道,亲爱的猫儿,是不是?”
一只美丽的波斯猫,双掌搭在哈卡斯特探长的膝头上,以狂喜的神色看着他,脚爪僵直地伸出,仿佛探长是块针垫一样。哈卡斯特再也忍受不住,举起双腿。
“夫人,”他说:“可否借看一下你的后院?”
柯林忍不住,微微一笑。
“哦,当然可以。请随意。”黑姆太太站起身。
那只橘色猫自动离开了黑姆太太的脖颈。她随手又抓起灰色的波斯猫,围了上去。她领前走出房间,哈卡斯特和柯林在后头跟着。
“我们见过面的,”柯林对那橘色猫说道,接着又对坐在桌上一盏中国台灯旁边,轻轻摇着尾巴的波斯猫说:“你啊,你是个大美人,不是吗?”柯林摸摸它,搔搔它的耳后根,灰猫低低地哼呜,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那个——先生,你出来的时候,请随手将门关上,黑姆太太在廊里说着。“今天风刮得冷,我不希望我那些宝贝感冒了。再说,这附近有坏孩子——让我这些宝贝独个儿跑到外头,真的太不安全了。”
说着,她走向廊的尽头,打开侧门。
“什么坏孩子?”哈卡斯特问。
“赖姆塞太太的那两个男孩。他们住在胡同的南侧,他们家的后院差不多与我的相对。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年,野得很。他们有只弹弓,现在大概没有了。这种东西真应该没收。
他们一向神山鬼没,夏天时候就打苹果。”
“太无耻了,”柯林说。
后院和前院的样子一样.但情况更糟糕。莠草丛生,灌木纠葛,月桂树种得比前院多,但是斑斑驳驳。几棵不知名的树结了果子,瘦瘠得可怜。何林心里想,这回他们是白跑了。密匝匝的月桂,夹着各种矮树,从这里根本看不见佩玛练小姐的花园。“戴安娜寄宿舍”可以说是一间孤立的房子,就住在里头的人而言,根本没有所谓的邻居。
“你是说十九号吧?”黑姆太太站在后院中央,踌躇不定。
“那屋子里只住着一个人罢,一个眼睛失明的女人。”
“被谋杀的人并非住在屋子里的人,”探长说。
“噢,原来如此,”黑姆太太仍旧面无表情。“真是怪事,他跑到这里来被谋杀。”
柯林在心里想着:“真是形容得好极了。”
第九章
他们沿着威尔布朗姆胡同驱车前进,右转开上阿尔巴尼路,然后再有转进入威尔布朗姆胡同的另一半。
“就这么简单。”哈卡斯特说。
“只要知道的话。”柯林回答。
“六十一号正在黑姆太太的房子后面——但是有一角和十九号相接触,这就好了,这下你有机会看看你的布兰德先生。顺便提醒你,没有外国援助的。”
“那是个漂亮的理论。”车子靠边停下,两人下车。
“哇,”柯林叹道,“好美的花园”‘就郊区小型花园说,确实是个完美的典型。一圃圃的天竺葵,四周衬着山梗菜,秋海棠不但叶大而且新脆映鲜;随处都是点缀花园的装饰品——有青蛙、蕈、趣味盎然的小精灵和小仙子。
“我相信布兰德先生一定是个不平常的人,”柯林耸了耸肩说,“否则不会有这些不平常的念头。”当哈卡斯特扭着门铃时,他又说:“你想早上这时候他会在吗?”
“我打过电话,”哈卡斯特解释道,“问他是否方便。”
就在这时候,一辆时髦的小型旅行车开过来,转向车库,显然是这家主人新添增之物。布兰德先生下了车,砰地关上门,向他们走来,布兰德先生身材中等,光顶光秃,有一对蓝色小眼睛,态度非常热忱。
“哈卡斯特探长吗?请进,请进!”
他带头进入客厅,里头的陈设,可以看出主人的富裕。豪华讲究的台灯,法国革命时期款式的写字桌,一对金色黄铜的炉架装饰品,细工镶嵌的橱柜,窗台上花朵满盆的架子。椅子是现代的,一切装潢得非常豪华。
“请坐,”布兰德先生热切地说,“抽烟?工作时不能抽烟吗?”
“不,谢谢。”哈卡斯特说。
“我想,也不喝酒吧?”布兰德先生说,“啊,这样对大家都好。好啦,今天来此有何贵事?我猜是关于十九号的事吧?
我们两家的花园虽然有一角相毗邻,但是除非从楼上,否则着不见什么。真是一桩怪案——至少根据今早本地报纸的报导是如此。我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这是一个获得正确消息的好机会。你不知道那些四处散播的谣言及把我的内人弄得神经兮兮的——总以为那凶手随时会再出现。问题在于今天的精神疗养院把一些轻度病人都放到街上来了,或是送他们回家,或是所谓的假释。等他们再犯错了,再铿锵一声送回去。说起那些谣言!唉,我的意思是指我们的清洁妇、送牛奶的人和报童,你要吃惊的。有的说他是被吊画的绳子勒毙,有的说是被刀子捅死,又有的说他是被人用棍敲死的。总之,被害者是个男的吧?我是说,死的不是年纪大的女人吧?报纸说是个无名男人。”
布兰德先生终于停了下来。
哈卡斯特露出微笑,略带驳意地说:“这个,说他无名亦不然,他的口袋里有一张名片。”
“那么那篇报导可是胡扯了,”布兰德说,“你知道人就是这个样子,不知道是谁编出来的。”
“既然谈起受害者,”哈卡斯特说,“也许你愿意看看这个。”
他再次掏出警方的照片。
“这就是他了,是不是?”布兰德说,“一个平常人嘛,就像你我一样。不知他被谋杀有什么特殊理由没有?”
“谈这个太早了,”哈卡斯特说,“布兰德先生,我想知道的是你以前曾经见过此人没有。”
布兰德摇摇头。
“我确信没有。我对于人的脸孔,一向记忆很好。”
“他不曾为特殊的目的来拜访过你吗?——比如推销保险。或是吸尘器、或是洗衣机诸如此类的东西?”
“没有,绝对没有。”
“我们也许应该请教你夫人,”哈卡斯特说,“毕竟,如果他曾经来过你家,接见他的一定是你的夫人。”
“是的,你说得一点不错,但是我不知道…维莉骊的身体一向不好,我不愿意令她觉得不舒服。这个,我的意思是说,这是那人死后的照片吧?
“是的,”哈卡斯特说,“不错,但不是一张悲惨的照片。”
“是的,照得很好,看起来真像是睡着似地。”
“你们正在谈我吗?乔塞亚。”
通往隔壁房间的一扇门被推开,一位中年妇人走进来。哈卡斯特肯定她必然在隔壁留神地听他们谈话,“啥,亲爱的,”布兰德说,“我以为你在小寐。哈卡斯特探长,这是内人。”
“好可怕的谋杀,”布兰德太太喃喃而言,“每次想起来,就浑身发寒。”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来。
“亲爱的,把脚抬高。”布兰德说。
布兰德太太听她丈夫的活照做。她的头发淡茶色,说起话有气无力,脸色苍白,仿佛带几分喜悦地接受自己身体的羸弱,哈卡斯特看着她;想起她和某个人十分相近,但就是记不起那人是谁。那暗弱哀愁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的身体不好,探长,所以我先生自然总是设法不要让我受到惊吓或烦扰。我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你们刚才在谈照片的事,我想——是那被谋杀的人的照片。噢,亲爱的,多可怕的事。我不知道是否承受得住!”
“其实想看得很哩。”哈卡斯特心里暗想着。
他的声音里有些恶意,说:“那么,布兰德太太,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看。我只是以为如果这个人曾经来过贵宅,也许你可以帮助我们。”
“我必得尽一分良己的责任,不是吗?”卢布兰德太太说着,露出勇敢而甜蜜的微笑,伸出她的手。
“你会觉得不舒服的;骊!”
“没关系的,乔塞亚,我不能不看的。”
她满怀兴趣地瞧着照片,然而——也许是探长自己这样想——大为失望。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死了一样,真的,”她说,“一点也不像是被人谋杀。他是——他不是被绞死的吗?”
“被刀子捅死的。”深长说。
布兰德太太阖起眼睛,发抖。
“噢,老天,”她说,“太恐怖了。”
“你以前看过他吗?布兰德太太?”
“不,”布兰德太太显然勉强地说,“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