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幽光-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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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谈恋爱，他们都没有哥哥好。”
“那是你没有给别人机会表现。这个世界上好男人多着呢，比如说我……”张岩拍拍胸膛，“就是一个。”
“你？”麦青青失笑，“小学的时候你个子没有我高，坐在我前面，瘦得跟猴一样，成天还上蹿下跳地扮孙悟空，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你那时候的模样，叫我怎么来电呀？”
“大小姐，我对你也不来电，你跟个洋娃娃一样，稍微碰一下你，你哥的拳头就飞过来了。”
“那不就结了，可选择的人又少一个。再说，这世界上外人的好哪会持久呀？你看周陵，以前对小艾多好，一下子就成这样了。结果小艾，唉……要是有天我哥哥也不理我，指不定我就跟小艾做了一样的选择。”
“得得得，这话我当没听过，咱们同学这么多年，朋友五年，原来你就当我路人甲乙丙丁，一点感情都没有呀。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原谅你，以后要是再听到这话，麦青青，可别怪我，我得打你一耳光。”
麦青青很是感动，嘴巴却不让：“你打呀，你打呀。”
张岩瞪她一眼，说：“你这个死丫头，赶紧给我吃饭，再不吃，我扔了。”
“别。”麦青青抢过盒饭，跟张岩说了一会儿话，心中的悲伤减轻不少，胃口也恢复了一点，三下五下吃了大半。
张岩点燃一支烟，看她吃得差不多了，问：“青青，你跟我说说郑喜死时的情况。”
麦青青不解地说：“不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
“我还想再听听，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细节我们疏忽了？”
麦青青想了想，说：“这案子是你们古井分局调查？”
“那当然，发生在我们这一片区呢。”
“那你们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又想套我话？”
“石头你累不累呀，成天防我跟防贼一样。”
张岩说：“说句实话，防你比防贼难多了，你太聪明了，我一点话音都不能漏。”
“好吧，好吧，我不问就是了。郑喜当时站在车门边，我坐在他斜对面的椅子上，哥哥站在我前面，距离大概就是两大步，很近，但是人很多，我前面站满了人，我当时很累，就闭着眼睛休息。听到路菊的尖叫声才睁开眼睛，具体发生什么事情还真不知道，不过现场另外有个叫柯维军的目击证人，说是郑喜忽然倒在他身上，他一推，郑喜就歪到路菊身上了，路菊以为他是色狼，就用皮包把他打到地上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张岩想了想说：“我本来认为这连环死亡遵循着最近死亡原则，但是照你这么说，姓柯的那个目击证人应该离郑喜也很近，为什么他会没有事，而是路菊有事呢？”
地铁幽光 第二部分 地铁幽光 第四章（1）
“可能是随机性的吧。”
“你有那个姓柯的目击证人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不过我经常在地铁站看到他。”
“下次要是看到他，记得要一个联系方式。”
“行。”麦青青点点头，把饭盒扔进垃圾筒，抹抹嘴巴说，“张岩你今天有没有其他事？”
“没，我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发现你跟路菊的不同。”一说完才想起，自己又说漏嘴，果然见麦青青在偷笑。
“那晚上陪我去趟‘曼珠沙华’酒吧找一下周陵吧。”
张岩微愣，说：“找他干吗？”
“总不能让小艾的尸体留在你们警局吧。”
“也是，不过我陪不了你，等一下我还要回局里跟队长汇报。”
“那算了，我一个人去吧。”
华灯初上，麦青青到“曼珠沙华”酒吧，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周陵。到吧台问服务生，服务生说，自从那天他在这里喝到胃出血，老板就下令，以后酒吧里不卖酒给他。前天他来了一次，被赶出去后就没有再来过。
麦青青觉得奇怪，这酒吧的老板不是陈思樱吗？正想询问，忽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给我拿杯马提尼。”偏头就看到沈知明冷峻的脸，忽然明白过来，陈思樱死后，这里的老板多半就是他了。
沈知明也看到她了，对服务生说：“把保安给我叫过来，把这个女人赶出去。”
服务生有点惊诧，犹豫不定地看看麦青青，又看看沈知明。
“人家都是打开大门做生意，你倒好，赶走一个又一个。”
“我们这酒吧不是为生意而开的。”
“沈先生，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麦青青扬起手，手掌朝向他，“你看我手掌上的血痂，就是你推我到隧道里的结果，我膝盖上还有一大片乌青。我到底做了什么，令你如此讨厌我？”
“就凭你这个记者身份，就足够叫人讨厌的。”
“现在不是社会主义吗？还讲究连坐？我同行做的事情也要算到我头上？”
“没错。”
“哼。”麦青青冷笑一声，瞟了他的膝盖一眼，“我看你不只是少一截腿，连心都少一块。”她平时从来不拿别人的身体残缺来攻击别人，只是因为沈知明实在是太过分了，恶念一生，就有点口不择言了。
沈知明脸色“刷”的雪白，转头对着惊愕中的服务生说：“还不叫保安，把这个疯女人赶出去！”
服务生慌忙拨电话。
“你才是疯子，没见过你这么莫名其妙的人，身体有点残缺，就恨起全世界的人了……”
沈知*气极高，自从失去一截小腿后，一直离群索居，偶尔接触的不是父亲的下属就是亲友，谁都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脸色说话，根本不敢提他的腿。这会儿被麦青青三番两次地提到残疾，他又是愤怒又是难过，就好像回到刚失去那条腿的日子，整条腿都疼了。他平时比较少跟人接触，口才怎么比得上新闻系出身的记者，脸色青白，却又说不出话来。
“你要有本事，就将这个世界肃清好了，留你一个人，就没有人知道你少条腿。要是有外星人来地球，还会以为这个世界上的物种本来就只有一条腿呢……”
“麦青青，闭嘴！”
一声大喝打断了麦青青，她扭头一看，只见苏铁正大步从酒吧门口走进来，皱眉瞪着自己，表情少有的严肃。麦青青正在气头上，哪管张三李四，嘴巴一张，话就冒出来了。“得，来一个打抱不平的。真有你的呀，苏铁，人家瞧你是白眼狼一只，你还能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这脸皮，这德行，你也是个人物了哦。”
地铁幽光 第二部分 地铁幽光 第四章（2）
苏铁二话不说，攥住麦青青的胳膊就往外走。
麦青青挣扎着。“干吗，我自己不会走吗？离我远点，看见你们两个就倒胃口，一个莫名其妙，一个神经兮兮……”
苏铁一直将她拉到离酒吧很远的街边，手重重地一甩，麦青青打个趄趔，揉着酸痛的胳膊，怒视着他。“有病。”
苏铁看着她半晌，忽然笑了。“你果然是戴着美羊羊面具的红太狼呀。”
“我是狼还是羊，关你屁事。”麦青青整整衣衫，扭头就走。
“哟，不得了，脏话都出来了。”苏铁跟在她身后，“以后你可装不成淑女了。”
麦青青停住脚步，转头怒视着他。“你，给我滚远点。明明是他骂我在先，怎么跟我错了一样？”
“好了，麦大小姐，别生气了。”苏铁赔着笑脸，“我知道，肯定是知明招惹你在先。不过呢，知明他其实挺可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没一条腿而已，怎么心也跟着残废了？”
“腿只是部分原因。自从思樱过世后，他的情绪就不太稳定。”苏铁叹口气说，“他这个人很孤僻，平时只有思樱和他亲近，本来身有残疾，承受力就差，思樱的死对他打击非常大。”
“那也不能由着他性子来呀？”麦青青晃晃手掌，“你看你看，前天晚上，我在古井站就问了他几句话，结果就被他推到隧道里。”
“活该，你也不想想，那是思樱出事的地方，他能有啥好心情。”
麦青青不高兴地挑挑眉，说：“怎么说起来倒变成我的错了？”
“当然不是你的错了，是知明不解风情，有美女主动问话还推开人家。”苏铁又开始油腔滑调。
麦青青白他一眼，说：“他对你这么凶，你还挺维护他的嘛。”
“没办法，欠着他呢。”
“欠他什么？”麦青青起了好奇心。
苏铁收起不正经，深深叹口气，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着，看着眼前的一株山樱花。“欠他一条腿，还有他妈妈的性命。”
“什么？”麦青青睁大眼睛。
沈家和苏家勉强称得上是世交。
沈家是个大家族，最早可以追溯到宋代，源远流长，历经数个朝代，起起伏伏，一直不败不灭。民国时期，沈家还有祖先当过******的大官，荣耀一时。国共战争，******败北退居台湾岛，沈家的大部分族人都迁居欧洲或是香港，只留下一支，就是沈知明爷爷那支。
沈知明的爷爷是个赤忱的爱国人士，一心拥护新中国，不仅留在大陆，还捐出大部分家产支持新中国建设。然而没有多久，国内被“左”派势力把持，“三反五反”、“*肃清”，沈知明的爷爷作为资本家，自然不能幸免，被整得很惨，家产无存，生活没有着落，再加上*不断，沈知明的爷爷奶奶早早地就病逝了。
沈知明的父亲沈乔生当时不过十二三岁，成了孤儿，他的成分不好，到哪里都是受欺侮，眼看着不是饿死街头，就得死于“左”派狂热分子的铁拳之下。这时，苏铁的爷爷救了他。
苏铁的爷爷曾在沈知明爷爷的工厂里干过活，解放后，回到家乡分了田地，做了光荣的贫农。他见沈乔生孤苦伶仃，便将他带回家乡，说是远房亲戚。在那个年代，贫农成分是最吃香的，在他的庇护下，沈乔生终于脱离了担惊受怕的日子。
十六岁那年，国家恢复高考，但还是要讲出身讲成分。于是，沈乔生顶着苏铁父亲的名字参加高考，成绩优秀，被著名大学的化学系录取。没过多久，国家拨乱反正，返还了沈家被没收的家产并做了适当补偿。同时，国家还开放了国门，引进外资，沈乔生与海外的沈氏家族恢复了联系。七大姑八大姨看自己兄弟就剩下这根独苗，欷殻Р灰眩追锥αο嘀銮隽ΓС炙卣窦乙怠�
地铁幽光 第二部分 地铁幽光 第四章（3）
天时地利人和，沈乔生很快做得风生水起。他没有忘记苏铁爷爷在他落魄时的救助，也没有忘记自己是顶了苏铁父亲的名字才能上的大学，他给苏家在东渝市买了房，还大力提拔苏铁的父亲。可是苏铁的父亲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初中毕业生，为人淳朴，没有心机，也没有其他天分，就是机会摆在面前也抓不住。于是，沈乔生让苏铁的父亲做了自己的高薪司机。
因为父亲的关系，苏铁也常常进出沈家，跟沈知明打小就玩在一起，小时候，两人还以哥们儿相称过，关系很铁。
这美好的一切戛然而止于十二年前。
那天，苏铁的父亲在接沈知明母子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车祸，可能当时出于一种求生本能，他将方向盘一摆，躲开了迎头撞来的车辆，但是车子撞在车腰，坐在后座的沈知明母子被撞个正着。沈知明的母亲当场死亡，沈知明也被截去一条小腿。
苏铁的父亲清醒过后愧疚不安，沈乔生念着苏家对自己的恩情，倒没有说什么。但是沈知明不同，他是80年代中期出生的，出生时家境已经恢复，不曾经历过解放、“*”时期苏沈两人家相濡以沫的光景，当然也不明白苏铁爷爷当时对沈乔生的庇护是多么难得。他自己残废了，母亲又死了，于是性情大变，说话尖刻刺耳，连带着憎恨上苏铁。苏铁为父亲争辩了几句，反而遭父亲一顿毒打，两人发小的友情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苏铁的父亲自然不能再替沈家开车，他是个老实人，一直愧疚不安，常常喝酒麻醉自己，结果四十多岁得了肝硬化，早早地过世了。
果然是艺术来源于生活，麦青青感慨，苏沈两家的恩怨，活脱脱一部电视剧的蓝本。
“我父亲临死之前还念叨着这件事，说他对不起沈家。”
“其实这事真不能怪他。”
“我也这么劝过他的，可他是老一辈人，思想淳朴，一直都没有想开。”
“那陈思樱呢？”
“思樱呀……”苏铁看着面前的山樱花出了会神，“第一次见到思樱，也是山樱花开的季节，那天是她的生日。她三岁，穿着粉色的小裙，我当时的感觉，这个小姑娘是从山樱花树上掉下来的花骨朵。”他偏头看着麦青青笑。“怎么样，很煽情吧？”
“三流小说的开头。”
苏铁一点也不在意她的损话，微微一笑，说：“思樱是沈知明母亲妹妹的女儿，她母亲是因心脏病过世的。在她三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另外娶了妻子。沈知明的母亲怕她会受委屈，就将她带回沈家亲自照顾，所以，我、思樱，还有知明，小时候是一起长大的。她是个很好的人，没有因为车祸责怪我父亲，也没有跟我断绝往来。”
“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相恋的？”
苏铁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从她三岁开始。”
麦青青白他一眼：“又骗人。”
“是真的，我看到三岁的她跟个小花骨朵儿一样，心里就喜欢得不得了。”
“那你后来为什么还负了她？”
苏铁垂下眼眸，又是半晌没说话。“那是因为我发现这个世界有好多花骨朵儿。”
“苏铁，你真没救了。”
苏铁长呼口气，喃喃地说：“是呀，我没救了。”
“对了。”麦青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你说十二年前的车祸，你还记得发生的日期吗？”
“当然记得，那是改变我父亲命运的日子，1997年7月28日，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日子。”1997年7月28日，东渝市发生特大交通事故，一辆私家轿车超速驾驶引发连环撞车事件，八人死亡，二十人重伤。
地铁幽光 第二部分 地铁幽光 第四章（4）
听到这个日期，麦青青脸色微变，说：“这个日期确实是让人一辈子无法忘记。”
“你？”
“唉。”麦青青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的父母也是死在这场车祸里……”
“哦。”苏铁惊讶地看着她。
“那场车祸也改变了我的命运，至今想起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早晨的时候爸爸妈妈才跟我说再见，结果晚上就消失了，他们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叫我青青。”其实这些年她已经不主动去想这个日子，但是一回想起来，还是清清楚楚的痛。那天是她妈妈的生日，早上爸爸妈妈送她到学校的时候，说过放学后接她一起去外面吃饭，替妈妈庆祝生日。然而她在学校里七等八等，等来的不是接她去吃生日蛋糕的父母，而是父母单位的叔叔，当时她的心里就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叔叔将她带到医院里，哥哥已经在那里了，眼睛通红。看到她，哥哥一把抱住了她，她就全明白了。怕她吓着，他们没让她看父母的遗体。后来见到告别仪式上的父母，容颜修整过了，冰冷死灰，她又害怕又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亲切温暖的父母吗？
苏铁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别难过，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麦青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