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幽光-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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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不知道哪里忽然吹来一阵风，拂开了遮住她眼睛的刘海，露出了一只幽黑的眼珠和一个……
麦青青惊骇地跳了起来，头撞到吊环，一阵疼痛。她环顾四周，斜对面根本就没有人，整个车厢都没有人，而且自己能动了。
刚才是梦？
刚才是梦。
麦青青坐回椅上，觉得额头黏糊糊的不舒服，伸手抹了抹，一手的汗水。真是可怕的梦，那个女人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是个流血的窟窿。怎么会做这种梦呢？最近也没有看恐怖片。她想不明白，而且越想越觉得这个女人似曾相识。
回到家，睡得迷迷糊糊间，她忽然想起这个女人哪里见过。古井站轧人事件发生后，因为与周陵相关，小艾分外关心，曾经给她发过一张照片，说是被周陵轧死的女孩子，模样不错，真是可惜了。
麦青青惊醒，对了，就是这个女孩子。
还记得她有个动人的名字，叫陈思樱。
一夜半梦半醒，第二天到报社，翻出聊天记录里陈思樱的照片一比对，长长的黑头发，尖尖的下巴，美则美兮，只是透着点鬼气。素无瓜葛，怎么会做噩梦梦到她？麦青青百思不得其解，寻思着小艾上班后问问她陈思樱的情况。
地铁幽光 第一部分 地铁幽光 第一章（11）
小艾又迟到了，脸色惨白，眼圈乌黑，连连看了麦青青几眼，分明是有话要说。还来不及说，主编说开会，会上将小艾批评了一顿，说她最近工作消极。小艾满腹心事，无论主编说啥，都只是嗯呀嗯呀地应着。
两人兜着一肚子的话，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跑到报社旁边咖啡馆的角落里坐着，点了套餐和咖啡。趁着上菜的空当儿，先聊上了。
“青青……”小艾抢先开的口，却又欲言又止。
“小艾，昨天你见周陵的领导怎么样？”
“领导说会请专家检查一下周陵的精神状态，然后再做决定是不是让他再休息。还有，不管他精神状态如何，以会都不会再让他开2号线。”
“听起来是好事呀。”
“一点也不好。”小艾叹了口气，“可能昨天下午领导就叫周陵谈话了，他知道我去找过他领导。昨天晚上他回来……很生气，他打了我。”
“啊，打你？”
小艾点点头，红了眼圈。“打了我一巴掌。”
麦青青这才留意到她今天脸上施了粉，厚厚的一层，大概是想遮住伤痕。“这周陵真是过分，小艾，你别太难过了。”
“能不难过吗？”眼泪在眼眶里转动，小艾努力克制着，“我跟他在一起五年了，他从来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以前他总说，‘我宁肯自己挨千刀万剐，也不要你伤一根头发’。可是，他昨天打了我……”
“这不是非常时期嘛！”
“我真受不了……”小艾抽出纸巾抹着眼泪，“他一天到晚不跟我说话，回来就关在书房里，跟那个女人说话。我觉得屋子里好像住着三个人，好几次做梦梦到那个女人就站在我床边。”
“……”
“青青，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奇怪的感觉？”
“我觉得周陵爱上那个女人了。”
麦青青惊愕地说：“小艾，她已经死了。”
“对，她是死了，可我觉得她在周陵心里活着。”
“小艾，我看是你想太多了。之前周陵根本不认识她，认识她的时候也正好是她死亡的时候，这爱从何而来？”
小艾说：“青青，你没恋爱过，你不懂，这世界的爱不只是两情相悦，还有一种叫做单恋。”
“单恋一个死人？我还是想象不出来。小艾，你听我说。”麦青青搂住小艾的肩膀，“换做是你开车轧死了人，你的心里也会留下阴影，你也会忍不住去了解被自己无意杀死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阴影需要时间才能消除。所以给周陵一点时间吧。”
小艾叹口气：“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套餐送上来了，还有香醇的咖啡，小艾喝了半杯，稍微平静了一点。
“说起来，那起轧人事件到底怎么发生的？”麦青青问，那起轧人事件由社会要闻版的同事负责，作为社会新闻刊登了，没有经过她的手，当时她手边的事也挺多的，就没有去多做了解。
“那天不是下大雨嘛，她站得离黄线近了点，不小心滑倒，就滑进隧道，正好地铁进站，刹车需要一段距离，就把她给轧了。”
“周陵跟你说的？”
小艾摇摇头。“周陵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情，是地铁运营公司新闻发言人说的，咱们晚报上还登了。”
“我都不记得了。”听小艾提起，麦青青回想起，是有这么一则新闻，自己还扫过一眼。
“听说她死得挺惨的。”
“怎么个惨法？”
“你知道我胆小，不爱听这些血淋淋的事，就有次参加周陵同事的聚会时，听他们说的，说她死得很惨。还说两个捡尸体的保安，一个死了，一个辞工了。”
地铁幽光 第一部分 地铁幽光 第二章（1）
麦青青惊诧地问：“为什么？”
“说是受了刺激。”
“死的那个保安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他们地铁公司封锁了消息，我也是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听到的。一听这种事，我就浑身不舒服，也不敢问。”在报社，小艾的胆小是出了名的。以前她还想过当战地记者，实习的时候跑到一次车祸现场，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一个星期都没有缓过劲来。于是就放弃了年少无知时候的梦想，安安心心地风花雪月着，关心当下的流行趋势、每季大牌服饰的发布会，偶尔在大街上采访几个潮人。
吃过饭，小艾的心情好了点，回报社的路上，看到一个胖胖的人穿着时下流行的蛋糕裙，职业病发作了。“这裙子要苗条一点的人穿才好看，你说她这么打扮，分明是向全世界宣告她有个大屁股。”
又看到一个人脖子上的挂件特别烦琐，她说：“真叫人担心，可别把她的小细脖子给弄折了。”
麦青青乐了，说：“行了，亲姐姐，就你会打扮。”
“亲妹妹，你可没说错，要不要姐姐帮你打扮打扮，包管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不必了，你亲妹妹天生丽质，不打扮也是人见人爱。”
“哟，妹妹，你的脸皮剥下来可以做鼓了，学名就叫牛皮大鼓，敲一敲肯定是震天动地。”
……
说说笑笑，到了报社楼下，打横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人，拦在小艾面前，扯着她就要走。
小艾吓得叫出声来，看清楚是周陵后，这才收了叫声。“周陵，你怎么来了？”
周陵面目阴沉，不说话，拉着她就要走。
小艾看他神色不对，赶紧攥住麦青青的胳膊。麦青青感受到她的害怕，连忙反手拉住她，说：“周陵，你怎么来了？要不要上报社坐会儿。”
周陵还是不说话，使劲地攥着小艾的手腕一拉。用的力气大了，小艾吃痛，“啊”了一声。
“周陵，你这是干吗？你把小艾弄疼了。”麦青青上前一步，使劲想扳开周陵攥着的小艾的手。
周陵随便她又抓又掐，就是不放。小艾疼得眼泪打转，说：“周陵，你到底怎么了？”
“我被停职了，都是你干的好事。”
小艾怔了怔，随即堆起笑容说：“正好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周陵盯着她的眼睛，烦躁地说：“我要不要休息不需要你替我决定。”
小艾攀着他的胳膊，柔声说：“周陵，我们一直没有去蜜月旅行，再过一个月我们就结婚一周年了，不如这段时间我们补一次蜜月旅行吧。”
周陵的眼睛里闪了闪，但随即被一种不耐烦取代，他甩开小艾的手。“再说吧，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没有心情。”
“我就是知道你心情不好，才想和你一起出去散散心。”眼眶里的泪水还在，小艾看起来楚楚可怜，不过周陵却无动于衷，拧着眉，眼睛虽然看着小艾，却好像根本没看进眼里去。
这真是当年将小艾捧在掌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周陵吗？
麦青青忽然理解了小艾说的话，她说她快疯了，确实如此，落差实在是太大了。之前周陵的绰号叫灰太狼，意思就是他堪比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里的灰太狼，现在看来，他就像是小红帽里的大灰狼。
“周陵。”小艾再次攀住他的胳膊说，“我们去旅行吧，去你最喜欢的三亚，好不好？”
周陵看了她半晌，烦躁地说：“再说吧，我现在很烦，不要管我。”他甩开小艾的手，转身就走。
“周陵，周陵……”小艾连声呼唤，也没能让他停下脚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青青，你看，周陵他成这个样子了。”
麦青青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低声说：“别担心，会好的。等你们从三亚回来，又是蜜里调油的一对。”
“真的吗？”小艾蹙着眉尖，喃喃地说，“我怎么觉得永远不会有那天了。”
“你呀，真是多愁善感。”麦青青拉着小艾往报社走，“咱们得回去了，再不回去，主编大人要狂暴了。”
地铁幽光 第一部分 地铁幽光 第二章（2）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麦清明发来消息问她今天能不能准时下班，能的话就一起去超市买点菜，做顿丰盛的晚餐。
麦青青连着加班几天，十分疲倦，决定带工作回家做。她跟哥哥约好坐同一趟车，她先上车占了一个位置。正是下班高峰期，全是人，哥哥上来后就在她旁边站着。她有点累，闭着眼睛养神。
车厢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最多的是发短信和讲电话的声音，此起伏彼，因为声音不大，配着地铁摇晃的咔嚓咔嚓声，倒像是摇篮曲，叫人不由自主地心神放松。
“啊……”一声尖叫声忽然响起，跟着传来更多的尖叫声。
麦青青悚然一惊，睁开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两步外，挨门站着的乘客纷纷往两边散去。车厢里本来就挤得满满的，这一动，人头攒动，如江浪拍岸。有的被踩脚，有的被推搡，有的好奇张望，有的啧啧感叹……很快，临门的地方空出一片。
麦青青的视线被挡住，看到有些乘客掩面而退的样子，好像是看到不忍目睹的东西，不免好奇地站了起来。麦清明一把捂住她的眼睛说：“别看了，不好看。”
“哥，你忘记我是做啥的了？”
麦清明这才想起，自己的妹妹是个记者，还是犹豫，“还是别看了吧，真不好看。”
“不好看才要看。”麦青青扳开他的手，从包里拿出数码相机，往前面挤。别人都是退犹不及，她却逆人流而行，费了点力气才挤到前面。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打扮是个上班族。旁边蹲着一个休闲打扮的男人一手扣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贴在他的颈动脉处，应该是在测脉跳。
休闲打扮的男人挡住了倒地男人的头部，所以麦青青看不到倒地男人的面部表情。“他怎么了？是发病了，还是……”她边说边绕到另一侧，低头看着倒地男人的脸，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话也哽在喉咙处了。
惨白的灯光照着倒地男人的脸，一对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上方，眼角两滴血泪正缓缓滑落……
麦清明也挤到她身边了，低着头凑到她耳边说：“叫你不要看，你偏要看。”
麦青青收摄心神，深吸口气。看着穿休闲衣服的男人脱下外套盖住倒地男人的脸，然后才问：“您好，请问这名乘客发生了什么事？”
“你谁呀？”休闲打扮的男人有点不耐烦。
“我是晚报记者麦青青。”麦青青亮出记者证，“请位这名乘客发生了什么事？”
男乘客明显对她的兴趣比较大，说：“你就是晚报的记者麦青青呀，我才看你的文章。”
“谢谢！谢谢。不过能不能告诉我这名乘客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也不清楚呀。刚才我站他旁边，然后他忽然倒下了，我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请位您是他的朋友还是同事？”
“都不是。”
“哦，您贵姓？”
“姓柯，我叫柯维军，很高兴认识你呀，麦记者。”柯维军边说边伸出手，握着麦青青的手摇了几下，他的热情把麦青青弄得很不好意思。“柯先生，您刚才说他忽然倒下，当时的详细经过是怎么样的？”
“我正在打手机游戏。他忽然倒在我肩膀上，我想这人咋这样，就推了他一下，结果他又倒在旁边那个女人身上。”他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一位脸皮发白的女士，大概就是他刚才提到的那位女乘客。
麦青青赶紧上前，又问这名惊魂未定的女乘客：“这位乘客，您好，您贵姓？”
地铁幽光 第一部分 地铁幽光 第二章（3）
女乘客喘着粗气说：“我叫路菊。”
“您知道刚才这名乘客发生了什么事吗？”
路菊摇摇头，说：“我没注意，他忽然倒在我身上，我以为是色狼，就用皮包打他，把他推倒在地，结果看到他眼睛流血，真可怕。”
麦青青拍拍她的肩膀，说：“别怕，别怕，这是意外。”
路菊按着胸口点点头。
广播里传来了进站提示，地铁马上就到古井站了。
麦青青又问柯维军：“柯先生，我看您刚才在测他脉搏，情况如何？”
“不太妙，摸不到。”
“您是学医的吗？”
“不是，不过我学过一点急救知识。”
地铁进站了。
柯维军与麦清明把昏迷乘客扶下车，送到地铁站的医护室。在地铁上已有人打过120，急救车很快就过来了。两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把昏迷乘客抬上救护车，呼啸而去。
麦清明拉着麦青青，说：“走吧，大记者。”
“哥，这事好古怪。”麦青青看着远去的救护车，说。
“哪里古怪了？”
“那人的眼睛。”
“叫你不要看，你非要看，这下子吓着了吧。”
麦青青摇摇头，说：“不是，哥，我听说前几天末班地铁上死过一个人，也是两只眼睛流血。”
麦清明怔了怔：“有这事？”
“是的。哥，你看这么短的时间，发生了两起这样的事情，不是挺古怪的吗？”
“是挺古怪的。不过……”麦清明摸摸肚子，“大记者，你哥快饿坏了。”
麦青青想了想，把笔记本电脑扔给麦清明。“哥，你帮我拿回家，我去一趟医院。”说完，转身拦了一辆的士。
“唉。”麦清明叫不住她，无奈地叹口气。
等麦青青赶到急救中心，乘客已被送进了手术室，但是很快手术室的门又开了。当先走出来的医生边走边摘口罩，麦青青认出他是自己以前采访过的著名脑科主任于连生，连忙迎了上去。“您好，于主任，还认得我吗？我是晚报记者麦青青，以前采访过你的。”
“是你，记得。”于连生点点头。
麦青青微微一笑。“于主任，刚才从地铁站送来的乘客怎么样了？”
于连生摇摇头，鼻梁上架着的玻璃镜片泛着遗憾的光。“送来之前就已经死亡。”
“请问他的死因是什么？”
“目前不清楚。”
“有没有可能是他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