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深渊上的火 [美] 弗诺·文奇-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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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一个界区分界线不断偏移的区域。文明网称为“界区大风暴”。当然,这种风暴不会当真把东西摇得晃晃荡荡,但有一天,他们前进的距离还不到预定距离的百分之八十。
迫使他们放慢速度的不止是风暴,这一点他们早就知道。蓝荚到外面去过,检查飞船逃离中转系统时受到的损伤。
“这么说,是因为飞船受损?”拉芙娜从舰桥上认真观察过外面,近处星星的移动速度慢得肉眼几乎无法分辨。肉眼观察当然不可能带来什么新发现新启示,但她还能做什么?
蓝荚在天花板上来回滚动,每次滚到房间前头,他都要发出查询命令,了解飞船船首气密门的压力。拉芙娜怒视着他,“喂,过去三分钟里,你这已经是第九次查询了。要真觉得哪儿出了问题,修啊!”
车行树的小车一下子停住了,枝条没把握地摇晃着:“我刚才出去过,舱门应该闭锁,我得把这一点弄确实才行……哦,你是说,我检查已经了?”
拉芙娜瞪着他,尽量别让话里带上刺儿。虽然自己情绪不好,但蓝荚实在不是个理想的出气筒。“没错。至少检查了五次。”
“我抱歉。”他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存入记忆体。”这种事儿有时候挺逗,但有时简直能把人活活气死。只要车手们同一时间一考虑一件以上的事情,他们的小车便常常会无法存储短期记忆。尤其是蓝荚,时常翻来覆去重做同一件事,刚刚做完,马上就忘,又得再做一遍。
范咧嘴笑了,看样子比拉芙娜沉着得多:“我有点弄不明自,你们车手干吗死抓住老设计不改变?”
“什么?”
“我看过船上的资料库,还没形成寰宇文明网时你们就有了这种小车。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改进改进,扔掉那种落后的车轮,升级记忆跟踪系统?我敢打赌,哪怕是我这么一个爬行界里的火控程序员,都能设计出点什么,比你们现在那玩意儿强得多。”
“这是我们的老传统。”蓝荚拘拘束束地说,“要对那位给了我们轮子和记忆的人表示我们的感激,不管他是谁。”
“唔。”
拉芙娜差点笑起来。现在她已经很了解范这个人了,完全猜得出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不知有多少车手早已玩上了超限界的高级货,剩下的却还自我束缚,死抱着老传统不放。
“是啊。传统。很多过去是车手的人已经变了,甚至实现飞升,进入超限界。但我们还是坚持我们的传统。”绿茎顿了顿,重新开口时,声音比平时更羞涩了,“你们听说过车手神话吗?”
“没有。”拉芙娜回答。虽然还是忧心忡忡,但照样产生了兴趣。再过一段时间,她便会彻底了解这两位车手,熟悉他们,就像熟悉过去任何一位人类朋友一样。但现在,这两位车行树还是有许多她从没听说过的新鲜事。
“听过我们神话的人不多。不是个秘密,只是我们不怎么提起。这个神话有点相当于我们的宗教,不过不是那种让人顶礼膜拜的宗教。四五十亿年前,有人造了第一辆小车,让第一个车手有了自我意识。这些是有据可查的历史。神话说的是,有什么东西摧毁了我们的造物主,也摧毁了他创造的一切……真是一场巨大的灾难,直到今天都无法看成一个有理智的行为。”
在如此遥远的过去,在有记载的宇宙区划之前,银河是什么样子?有关这个问题存在无数理论。可以肯定的是,寰宇文明网不可能始终存在,一定有个开始阶段。不过,拉芙娜向来不太相信古代大战、宇宙大难之类传说。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绿茎道,“我们车手是信仰坚定的一族,始终等待着我们的造物主重临世间。传统的小车和传统的界面是一个标准,守着它们,我们就能耐住性子,静静等待。”
“是这样。”蓝荚也说,“而且,我们的小车虽说功能简单,女士,但它实在大有奥妙。”他滚到天花板正中,“传统小车是一种非常好的约束,使我们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真正重大的问题上。比如说现在,它使我不至于考虑太多问题,弄得焦头烂额……”话锋一转,非常突兀地转到当前的问题,“离开中转系统时动力脊中两根受损,无法修复。还有三根功率下降逐步。我们原来以为速度放慢完全是风暴引起的,但我现在仔细研究过动力脊。我认为,飞船的诊断程序是对的,不是假警报。”
“……而且还会越来越糟?”
“很不幸,是这样。”
“会糟到什么程度?”
蓝荚的须蔓全部收缩起来,“拉芙娜女士,目前我们得出无法明确结论。也许不会进一步恶化到非常糟糕的地步,也许——你也知道,纵横二号本来就没有全面完成出发准备,没有做最后检查。总而言之,这个问题让我非常不安。我们不知道飞船存在什么缺陷,特别是到达底层后,自动化系统停止工作,那时出了问题可就糟糕大大。目前我们必须密切注意驱动器的运行情况……寄希望于一切尽如人意。”
这是旅行者的噩梦,尤其是远赴飞跃下界的旅行者。如果丧失了超能驱动器,转眼之间,一光年必须艰苦跋涉许多年,再也不是几分钟就能飞越的距离。就算他们可以启动冲压推进器,把自己冷冻起来,转人冬眠状态,等赶到杰弗里·奥尔森多身边时,他早已死去一千年了,他父母那艘飞船所携带的秘密也早就不知埋葬在中世纪的哪个垃圾堆里。
范·纽文指指外面群星缓缓移动的星空,“可我们眼下还在飞跃界,一个小时飞越的距离青河舰队十年都赶不上。”他耸耸肩,“这儿肯定有什么地方,可以替咱们修好飞船。”
“有几个地方。”
看来,“不为人知、迅速飞行”到此为止了。拉芙娜叹了口气。中转系统本来打算在最后阶段装载飞船备件,进行最后的测试,还要加装与飞跃下界兼容的软件。现在,这一切都成了不复存在的“本来”,远在天外。,她看着绿茎,“你们有什么建议?”
“建议什么?”绿茎问。
拉芙娜恨恨地咬了咬嘴唇。有人说过,车手们简直是喜剧明星一族。这话真的说中了,只不过这些喜剧明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多么幽默,多么气人。
蓝荚朝自己的伴侣一阵哗啦哗啦。
“哦!你是说我们可以在哪儿修理飞船。是啊,有几个可能的地点。斯坚德拉凯在外圈,离这里三千九百光年,不过要穿过风暴区,我们——”
“太远了。”蓝荚和拉芙娜几乎同时说道。
“是的,是的。但是别忘了,斯坚德拉凯星系的所有世界主要居民都是人类,是你的老家,拉芙娜女士。蓝荚和我跟那里的人很熟,我们送到中转系统的加密货物还是从那里来的呢。我们在那儿有朋友,你的家也在那儿。只要到了斯坚德拉凯,我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修好飞船,这个连蓝荚都同意。”
“这一点我同意,但前提条件是我们到得了那儿。”蓝荚的语音合成器发出的声音极不耐烦。
“好吧,在其他地方选。哪儿?”
“其他地方大家可能不太熟悉,我来列个单子。”她的枝条掠过一个操作面板,“有个地方,和我们的既定航线相隔不远。是个单星文明系统。文明网上的名字是……翻译出来,应该是‘安眠’。”
“一枕安眠?真不错。”范说。
但大家还是决定先继续航程,保持目前的隐蔽状态,密切注意损坏的动力脊。先看几天,再决定需不需要停船修理。
天变成了星期,星期变成了几个月。四位旅人向底层不断前进。驱动器的情况越来越糟,但还没有急剧恶化,与飞船诊断程序的预测一样。
瘟疫仍然在飞跃上界不断蔓延,直接袭击之外,它还开始攻击文明网上的资料库。
与杰弗里的通讯情况持续好转。每天都会收到一两条信息。遇上飞船集束天线阵列的角度合适时,拉芙娜几乎可以与杰弗里实时对话。纵横二号向尖爪族世界的前进速度比她预想的快,说不定来得及救出这个孩子。
日子本来应当很艰难。封在孤零零一艘船里,只有三个同伴,和外界的通话寥寥可数,通话对象还是一个失陷在荒蛮世界的小孩子。
不过拉芙娜极少觉得厌倦无聊。大家手头的事多得做不完。她的任务是搜索飞船的资料库,从中提取可以帮助杰弗里和铁先生的计划方案。纵横二号的资料库跟中转系统的当然无法相提并论,甚至赶不上斯坚德拉凯星系各个大学的图书馆。但就算它的规模再小,没有适当的自动化搜索工具,从中提取信息仍然十分困难。随着他们一步步接近目的地,自动化工具越来越需要人工介入了。
再说……有了范,怎么也不可能厌倦。他总是有无数计划,对任何事都极为好奇。“旅途上花这么多时间其实是好事。”只要问他,他就会这么说,“我们可以抓紧时间补上自己不知道的知识,作好准备,应付前头等待我们的一切。”眼下他在学萨姆诺什克语,速度当然比中转系统硬生生灌进知识来得慢,但此人在语言方面颇有天分,再加上拉芙娜不断跟他说话,给了他足够的练习机会。
每一天,他都会在纵横二号的工作车间里花上好几个小时,经常是与蓝荚在一起。他以前完全不知道怎么进行虚拟现实环境中的设计工作,但几个星期之后,他设计出来的东西已经不是只能看看的玩具了。他制作的增压服上有动力包,还有武器。“到了之后会遇上什么咱们一点儿也不知道,拥有独立动力源的装甲防护服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每个工作日结束后,大家会在指令舱碰头,比对各自的笔记,研究杰弗里和铁先生那里传乘的最新信息,讨论驱动器的状态。对拉芙娜来说,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有时也是最难熬的。范重新设计了自动化显示系统,把四周的舱壁变成了城堡的高墙。本来好好的通讯状态显示屏成了一座巨大的壁炉,连发出的声音都跟壁炉一模一样。他还想了点办法,让壁炉发出火的热量。这是范记忆中的中世纪城堡大厅,据他说,以前的堪培拉就是这个样子。不过说实话,跟尼乔拉星球公主时代的城堡其实没多大区别。只是尼乔拉的城堡大都在热带地区,基本上不需要壁炉。真不知道怎么搞的,连车手们好像都挺喜欢这样。绿茎说现在这个样子让她同想起最初跟蓝荚搭伴时常常来往的一个贸易中途站。现在,这四个人跟古时候跋涉一天的赶路人一样,每天都在这个子虚乌有的温暖宜人的驿站里相聚。处理完当天的正事后,范和车手们便会讲述自己从前的经历,跟古时候一样,常常一聊聊到“夜深人静时分”。
拉芙娜总是坐在他身边,她是四个人中话最少的。她和其他人一块儿欢笑,有时也加入讨论。有一次,范表示自己信任公开密钥的加密系统,蓝荚打趣他,拉芙娜也说了自己听说的几件事,以证明车手所言不虚。但是,对她来说,晚间相聚同时也是最难忍受的。不错,大家说的故事都很有意思,蓝荚和绿茎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走遍天涯,去过无数地方,欺诈、讨价还价、干净利落地完成交易,这些事是他们的日常生活。范入迷地听着两位车手的故事……然后,他会讲述自己的经历:怎么在堪培拉当王子,怎么在爬行界做生意、探险。虽然受限于爬行界,但他的生活和冒险之丰富毫不逊于车手们,甚至颇有过之。听着他的话,拉芙娜一边微笑,一边竭力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范的故事有一个破绽:实在过于丰富多彩了。他真真切切地相信这些经历,但她却无法相信一个人能经历那么多事,完成那么多业绩。还在中转系统时,她就嘲笑过范,说他的经历全是人造的,不过是老头子开的一个小玩笑。她真恨自己说了那些话。有许多事,她希望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话就是其中之一,她巴不得从未出口。因为……这些话全是真的,这再清楚没有了。绿茎和蓝荚从来没有注意到,但范讲述自己的生平故事时常常会突然一顿。每当这种时候,一种几乎无法掩饰的神情便会出现在他的眼中,极度惊恐的神情。在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他和拉芙娜一样知道真相。每当这种时刻,她便会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一把搂住他,抚慰他。这就像面对一个身负重伤的朋友,你可以跟他说话,但两人都决不会承认伤势的严重。她也一样,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假装这些停顿压根儿不存在,继续听着他的故事,微笑,大笑。
老头子的这个玩笑,真是何必!范不需要成为一个什么英雄人物。他是个正直的好人,尽管有点自大,有点不规矩。他和她一样坚忍不拔,还具备更大的勇气。
造出这样一个人,老头子的技艺真是出神入化,真是……威力无比。她是多么憎恨它啊,它把这样一个人物变成了一个笑柄。
范体内的天人裂体几乎没有什么征兆,这一点拉芙娜真是无比庆幸。一个月里只有那么一两次,他会变得恍恍惚惚,发疯似的弄出一些新计划,常常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但仅止于此,不算什么大毛病,也没有恍惚到置她于不顾的程度。
“天人裂体最后会拯救我们。”每次她鼓起勇气问他,他都会这么说。“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他敲着自己的额头,“天人的东西挤在这里头。不单单是记忆。有的时候,这些天人裂体迫使我集中全部注意力,去思考,去研究。这种时候,我的头脑全用在这上头了,甚至意识不到自我的存在。过了之后,我.又解释不清楚,但……有时我有点灵光一闪。不管杰弗里的父母带到尖爪世界的是什么,它可以打击那个瘟疫。就管它叫解药吧——不,更有效些,是一种反制手段。它是变种内部的某种东西,是变种在斯特劳姆实验室诞生时从它体内抽出的某种东西。变种甚至没能意识到自己缺少了某些成分,等发现时已经为时太晚。”
拉芙娜叹了口气。这种事太可怕了,很难想像成好消息。“斯特劳姆人会有这个本事,就在变种鼻子底下从它心脏里抽出什么东西?”
“有这个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反制手段利用斯特劳姆人逃离变种,隐身于难以接近的深渊,等待反击的时机。我觉得,这个计划很有可能行得通,拉芙娜。只要我——或者说老头子的天人裂体——能下去,能直接帮助大家。瞧瞧新闻组里的消息吧,瘟疫已经把飞跃上界搅了个天翻地覆。它在寻找什么。攻击中转系统只是个小行动,是杀害老头子的一个附带收获。到目前为止,它搜查的地方全都错了。咱们确实有机会找到那个反制手段。”
她想着杰弗里发来的信息。“杰弗里飞船舱壁上的霉菌。会不会就是它?你觉得呢?”
范的眼睛里一片茫然。“是的。看上去完全没有活动的迹象,但他说从一开头就长在那儿了。还有,他父母一直不许他碰那些东西。他好像觉得霉菌挺恶心的……这样最好,也许这样一来,他的爪族朋友也不会碰它。”
上千个问题掠过她的脑海,他肯定也一样。这些问题两人一个都无法回答。但是也许有一天,他们会站在那个未知的事物面前,老头子死去的手会从墓穴中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