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电人-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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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以后，剑崎就一直暗恋着韮泽。
　　自从去年春天剑崎向韮泽告白之后，至今为止，她一直没有得到对方正式的回应。不过，既然韮泽没有当面说不喜欢，那么剑崎也就乐得继续扮演着小俩口的样子。在某种程度上，剑崎对于这种现状感到颇为满足，但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不满。虽然“COLORS”是剑崎主张成立的，不过，在协助韮泽调查他从以前就热衷的灵异现象之余，这个社团其实也是因她想要更亲近韮泽的一片痴心，所呈现出的具体结果。
　　剑崎并不相信所谓的灵异现象。
　　就算遇到难以解释的怪事，她也会当做是自己的误会，或者归因于自己无知，所以无法解开疑惑。就连以前看到的那块“肉”，她也想出了一套自己的解释：那果然就是块猪肉，尺寸很大是因为还没进行切割，而它之所以会掉在马路上，则是因为某人不小心将它给遗落了。这样说来，当她回头看的时候“肉”会不见踪影，也是因为失主或者在自己之后路过的人将它给捡走了。
　　对于和韮泽一起行动后所遇到的几件怪事，剑崎也采取了同样的应对态度。世界上的确充斥着许多不可思议的事。不过，没有怪事是无法用道理说明的，只是无从证实而已；无聊的解释，要多少就有多少。剑崎相信，越是容易信以为真的怪谈，越是容易加以推翻。但韮泽可就不同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灵异现象，即使很明显就是别人撒的谎，韮泽也会认真去追查。这对剑崎而言，既有不满，也有不安。她总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韮泽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到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去。
　　正因为如此，剑崎经常卖弄常识，变得开始一味否定怪谈的真实性。尽管有时她会惴惴不安，担心韮泽会不会因此而讨厌自己，不过在表面上，她还是隐藏着这份心思，假装成一副天生少根筋的样子……。
　　每当走在这片树林之中，剑崎就得被迫面对这样的心情。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原始林相，让这位刚满十二岁的少女也不由得萌发思古幽情之故吧！
　　一路上完全没有看到苍蝇。
　　“……没有苍蝇呢？”
　　“就算没有的话也无妨啊——”
　　韮泽突然间停下脚步，抬起头向上张望，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剑崎也跟着一起仰头观看。在一棵树上，枝叶的阴影间隐约有着白光闪动。
　　那里有张蜘蛛网。
　　蜘蛛网的主人盘踞在靠近树枝的地方，停在网边一动也不动。那蜘蛛网看起来不是最近结的，已不见完整的形状，到处充满着修补过的痕迹。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连蜘蛛看起来都好像为此憔悴不堪。变成这样的原因很明显。
　　一大堆的小苍蝇挂在蜘蛛网上。
　　这样一看才发现，原来枝头上到处结满了蜘蛛网，而且每个蜘蛛网都挂着许多苍蝇残骸。
　　话说回来，这蜘蛛网的量也实在太多了。
　　剑崎心想，原来是这样啊——因为食料增多了，所以导致了蜘蛛的大量繁殖。
　　“果然真的有苍蝇呢。”
　　“真……真是大丰收耶。哈哈，蜘蛛没有油价高涨的困扰，真好呢——”
　　“剑崎……？”
　　剑崎笑着回过头来，对韮泽摆出个胜利手势说：“没事没事啦！”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其实剑崎是很怕苍蝇的，光看苍蝇的残骸成群高挂在蜘蛛网上，就已经让她觉得够恶心的了。
　　韮泽搔了搔自己的眼睛，对剑崎说：
　　“——你啊，还是回去吧！”
　　“哇！怎么说这么温柔的话，你是希望得到我的拥抱吗？快说啊？”
　　“……”
　　“哎呀，我懂了，原来秀斗你其实是爱着我的呢！嘿嘿，你是希望我不要被卷入危险之中，对吧？”
　　“不过呢，”剑崎爽朗地放声说道。“我，身为COLORS一员的剑崎绚大小姐，才不是那种弱女子呢！哪里有奇怪的事就往哪里去，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全力推翻给你看！”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好啦，秀斗，别在意，我们走吧！go！go！去调查吧！”
　　“……真是令人不爽哪！”
　　“那就不爽到底吧！……接下来，我们要分头去找吗？”
　　然而，韮泽并没有回应，而是一脸讶异地站在原地。“怎么啦？”剑崎问道。
　　“是要找什么啊？”韮泽反问了一句。
　　“什么‘找什么’？”
　　“你很烦呐，我问你，你是打算要找什么啊？”
　　剑崎杵在原地，半晌答不出话来。
　　韮泽用力地抓着头说：“……我说啊，剑崎……”
　　“是我不小心强出头了！嘿哩——韮泽队长！有没有首先要调查的地方呢？”
　　“你啊，真是的！”
　　“……因为我要追随队长嘛！”
　　剑崎摆出敬礼的手势，两眼直盯着韮泽。尽管脑中一片混乱，但现在的她，一心只想着绝不能退缩。剑崎在心里默念着：“无论如何，一定！”
　　隔了一会，韮泽才叹了一口气。这是至今一再重复，表示允许的信号。
　　剑崎快步追上韮泽开口问道：“到底我们要调查什么呢？”
　　“……你觉得苍蝇为什么会变多呢？”
　　“这个嘛——是因为季节的关系吗？”
　　“可是也有很多蛆吧？如果是因为季节的关系，那么夏天才是苍蝇出没的季节，现在还太早了。”
　　“有很多蛆就表示……”
　　剑崎哇的一声叫了出来，皱起了眉头。在她脑海里，霎时间浮现了很多不想看见的东西。
　　公园里聚集在狗大便上的苍蝇，还有暑假结束后在学校厕所看到，没冲掉的大便上蠢动的蛆。
　　“该不会跟厕所有关吧？”
　　“这个嘛——应该是下水道之类的吧！也许是哪里的人孔盖忘记盖好，还是工地的临时厕所满出来了也说不定。”
　　“是喔？……可是苍蝇是聚集在这片树林里对吧？这里又没有工地，也没有人孔盖耶。至少我可从来没看过喔！”
　　“也许有，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要不然的话，就是有很多的厨余垃圾被丢在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怎么有这么过分的人啊！厨余的话，埋起来不就得了吗！”
　　剑崎不经意的一句话语，让韮泽不禁停下了脚步。
　　“你说，把厨余埋起来……吗？”
　　“埋起来的话，不就能回归土地了吗？”
　　“回归……土地？”
　　“我妈妈有在家里种菜喔！她会在阳台放置塑胶箱，然后把厨余丢在那里。箱子里面有蚯蚓在扭来扭去，怪恶心一把的，不过，好像这样就可以产生肥沃的土壤喔！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有时我会忍不住想要掀起来偷看耶——”
　　剑崎继续天马行空地胡乱说着。韮泽并没有回应她的话；他凝视地面，喃喃自言自语着：
　　“……埋掉的话就不会露出来，也就是说，埋不起来？埋不起来的厨余——大到埋不起来吗？……好像也不对。”
　　“……是啊，原来是这样。”韮泽抬起视线，轻声说道。
　　剑崎追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韮泽只是点点头说了声：“错不了。”
　　“所以我说，是什么错不了？”
　　“一定是没办法挖洞的地方。”
　　“……像是水泥地或柏油路面吗？”
　　“不是，·那个东西·一定就在没人想进去、也没人能进去的地方。”
　　“没人能进去？那种地方才不……”
　　正当剑崎打算说“才不存在呢”的时候，她也察觉到了韮泽话中的意思。两人对望了一眼后，彼此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默默地走进了草丛之中。
　　终于看到坑道的人口了。剑崎从铁栅门的缝隙向里头窥探，不过，她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闻到。
　　“……秀斗，真的有什么东西在这里面吗？”
　　剑崎回头一看，韮泽正从书包拿出一支手电筒，脸上的表情相当严肃。剑崎叹了一口气，再次转身面向栅门。
　　就在这时。
　　剑崎听见昆虫振翅的声音，一只苍蝇从脸旁飞了过去。
　　由黑暗的深处飞到外头。
　　“——秀斗！”
　　“什么？”
　　“刚刚，有只苍蝇从里面飞出来，嗡嗡叫的……”
　　“……你到一边去。”
　　剑崎乖乖让出位置。韮泽拿起手电筒，照向栅门深处；灯光照亮了下楼阶梯的最后一阶，不过并没有映出任何可疑的东西。剑崎逐渐开始觉得害怕，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仿佛有人揪紧了自己的心脏一般，感到呼吸困难。尽管自己一个人在思念韮泽时也会有类似的感觉，但现在的感觉却更加阴沉，也更加令人感到厌恶。
　　韮泽握住栅门的门把，试着施加上自身的体重前后摇晃，然而，栅门却一动也不动。“没有钥匙就打不开……可恶！”
　　韮泽一边咒骂着，一边用力猛踹门闩的地方。栅门发出钝重的金属撞击声响，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鞋印。韮泽一再助跑飞踢着栅门，整个人的表情显得既焦躁又愤怒。
　　眼前这副情景对剑崎而言并不算稀奇。和韮泽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见过好几次类似的场面，只是剑崎到现在还是不懂，为什么韮泽会对神秘事件如此热衷。虽然跟母亲商量时，妈妈说“男孩子都是这副模样的”，而自己也试着接受这样的解释，因为实际观察身边的其他男生时，也能发现同样的情形。男生容易专注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上，有时会因为过于专心而看不清四周，这种事的确经常发生。
　　可是，每当剑崎对此感到认同的同时，却又强烈地觉得并非如此。
　　——只有秀斗不一样。秀斗在这种时候显得特别奇怪，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如果找不出答案，就会死掉一样……
　　“喂……秀斗。”
　　“干嘛啦！？”
　　“我从很久以前就很想问你了，为什么你会这么热衷于调查神秘事件呢？”
　　“我说你啊，现在跟那没关系吧？”
　　“反正门又打不开，你就跟我讲嘛。”
　　“……说了你也不会懂啦。”
　　“你说说看，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剑崎放声驳斥，一动不动地瞪视着韮泽的眼眸。
　　韮泽咋了咋舌，手抓着栅栏移开了视线。
　　“……你觉得，所有的灵异事件都是一样的吗？”
　　“一样的？……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觉得用同一套规则就可以看见所有的鬼吗？”
　　“……”
　　“还是听不懂吗？你觉得只要是看得到鬼的人，都能一律清楚看见像是自缚灵（译注：又作‘地缚灵’，意指死亡之后无法升天，徘徊在特定地点的灵魂。）、妖怪、生魂、红斗篷、人面犬、裂嘴女之类等等的吗？”
　　“这个嘛……，你是指对鬼怪的见解因人而异，譬如相信有灵魂，但不相信有人面犬之类的吗？那我觉得这样还比较普遍——”
　　“不是这样的。”韮泽胡乱摇着头说道，
　　“……你认为，世界上才没有这些东西对吧？”
　　“可以这么说……。”
　　“那你最好认为有。”
　　“最好认为有？……嗯，好吧。”
　　“那些东西乱糟糟地成群聚集着，就混在我们身边。”
　　剑崎答说“知道了”，然后开始试着想像。乱糟糟地群聚着……她想起了直升机空拍涩谷街头人群的画面。
　　“这样你就看得见了。”
　　“什么看得见了……？咦？看得到吗？”
　　“你觉得，自己看见的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呢？”
　　“什么怎样的画面……就是红绿灯变绿灯的时候，人群‘哗’地一涌而出，冲过斑马线……”
　　“那不是普通的人类吗！”
　　“因为秀斗你说‘乱糟糟地群聚着’嘛……不然的话，难不成要想像成横滨小巨蛋举行两日演唱会时，那种万头攒动的景象才对吗？”
　　“你为什么老，是，想一些奇奇怪怪的状况呢？不是那种的，而是就在这附近的景象；路边也好，学校也好……或者是这里也好。”
　　“在这片树林里……？”剑崎觉得一阵风飒飒吹过自己的颈项，忍不住转头张望。
　　这里除了自己和韮泽，完全感受不到他人的气息。尽管如此，剑崎还是怀疑着是否有其他东西存在，因为韮泽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韮泽又继续说：“假设这里有很多东西好了。它们像虫一般藏在地底或树皮里，或像苍蝇一样在天空飞，又或者只是呆呆的站在附近。”
　　“然后呢？”
　　“你觉得，这些全部都看得见吗？”
　　“……所以说，我就是听不懂你的意思嘛！难道你是想说，地面有一大堆嘴巴，虽然看得见那些嘴巴在说话，却看不见变大好几倍的太阳在附近飞来转去，像是这样的情况吗？你要问的应该不是这种不合常理的事吧？”
　　“你说对了。”
　　听到韮泽的回应，剑崎不由得畏缩了一下。
　　“我说对了……？”
　　“我想问的是……应该说，我想要知道的其实就是这个。”
　　韮泽低着头，静静地继续说着：
　　“一般人之所以看不到灵异现象，大概是因为灵异现象‘不合常理’吧……所以说，就算世上还有另一套连‘不合常理’也说不通的道理，应该也不奇怪吧？”
　　——连不合常理的道理也说不通的另一套道理……剑崎思索着这麻烦的说明，没自信地点了点头说：“不适用于‘不合常理的道理’，也就是说还有‘第三套的道理’罗？”
　　“对，适用于这一套规则的鬼怪，就连平常看得见‘不合常理’的灵异现象的人，也没办法看见。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假设世界上存在着这样的东西吧？”
　　“可以是可以啦……”
　　剑崎把快到嘴边的“反正都一样不存在”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因为她知道，韮泽很认真地想要传达些什么。
　　“我想要找到这样的东西。”
　　“为什么呢？”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套‘不合常理的道理’，那么，只要知道它的规则，应该就能看清所有的灵异现象才对吧？但我总觉得不喜欢这样。事情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为此，我想要确认看看，是不是即使知道了一套‘不合常理的道理’，灵异现象也不会就此消失……不过，反正你是不会懂的啦！”
　　“嗯，我是不懂啦。”
　　“看吧！”
　　“不过，我已经接收到了唷。”
　　“接收到什么了？”
　　“就是秀斗你是当真的。就连即使是‘不合常理的道理’都不相信的我，也能够清楚感受到这点。所以，这个给你——”
　　韮泽接下剑崎递出的钥匙，露出一脸呆相愣在原地。剑崎不由得暗自窃喜，心想能看到这样的韮泽，也算值得回票值了。
　　“这是……这里的钥匙？”
　　“算是吧。只要本剑崎绚大小姐一出手，就是这么简单！”
　　“……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我向竹峰爷爷借来的。”
　　“啥——？可是爷爷他不是已经……”
　　剑崎抢在韮泽说出“死了”之前插嘴道：
　　“在爷爷去世的前一天还是再更早一天，有位大姐姐来过这边。秀斗道这件事吗？我后来问爷爷，他说大姐姐是大学生，来这里做研究的。”
　　“大学生？……大姐姐吗？”
　　“我刚好看到她从坑道出来，忍不住躲起来偷看。毕竟，这里就像我们COLORS的后花园啊，所以当然会想调查一下嘛！然后，我就偷偷地跟在后面，看见她把这里的钥匙交给了竹峰爷爷。等那个大姐姐离开了之后，我才去跟爷爷抱怨说，他只让别人参观坑道，却都不让我们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