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电人-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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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敷衍似地干笑了两声。栅马当下就了解了——看来，主编已经询问过那家伙了吧？而且还被拒绝了。
咏坂和栅马一样都是公司的约聘作家。
虽然咏坂吃这行饭的资历比起自己要短得多，不过他另外还有个小说家的头衔，曾经写过凶杀案的故事。两人同样年纪，算是略有往来的工作伙伴。咏坂虽然总是宣称自己是因为非常喜欢玩电玩，出于兴趣才向《prsta》投稿，不过栅马从来没有听说他的小说畅销热卖过，所以可以想见，他其实也是为了五斗米折腰而投稿的吧？
“那家伙拒绝了吗？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说，就像警察不会插手跟自家人有关的案件一般，他想要回避自己家乡的采访工作……”
“这借口根本说不通嘛。你知道他的小说吗？”
“嗯——我不太喜欢有死人的故事……”
“那家伙的小说，就是以远海市为舞台背景的啦！”
栅马说着说着，不禁火大了起来。——那家伙就认为撰稿记者的身分地位，比起小说家要远远不如吗？要是这样的话，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这个合法的骗子！
这样一想之后，栅马开口说：“我知道了，我愿意写这篇报导。不过条件是要叫那家伙来帮忙，还有请拨两人份的采访费。”
“——这小事一桩啦！”
主编一口就答应了。栅马有一瞬间，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全都是主编的计谋，但是已经说出口的话，要再收回来也没办法了。栅马将愤怒的矛头转向咏坂，开始读起了资料。
“战时挖掘的坑道是吗……？”
“似乎是这样没错。不过，据说当地完全没有任何相关的历史资料，或许是因为那片土地属于市有地的缘故吧！毕竟，市公所那种地方，不管问什么问题，都得不到像样的答案啦！”
“没关系啦，既然如此，那就随我高兴怎么采访了。”
“真是可靠呢！”主编脸上露出了微笑，然后挨近栅马身旁说：
“话可先说在前头，正是因为这个题材有个好玩的地方。所以我才会想要重新推出特集的。听说……‘那个’会出现喔。”
“出现？什么会出现？”
“那还用说吗？”
“咦……你是指‘放电人’吗？”
“对，我想要你担负起讨伐他的任务。”
主编再次高举拳头，大声喊道：
“〈紧急企划！怪奇！放电人！〉这个标题下的如何？够煽情吗？”
“够你侬我侬的了。”
“有趣的报导，就是要用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打动人心才好嘛！”
栅马叹了一口气。
“……简单地说，就是那里有妖怪出没，我要去查探真伪，然后写成报导，对吧？”
“说是这样说啦，不过……你读读资料就知道了，听说·放电人真的会出来作乱·，而且好像真的有人被放电人杀死了喔！”
“这不是怪谈常见的模式吗？朋友的朋友被杀死之类的。”
“如果遇害的人身份不明的确实是那样没错啦。”
“不会吧——？·真的有闹出人命·吗？”
“好像有喔。”
“这种时候不是该由警方出马吗？”
“栅马老弟……警方他们只把同为人类的对象视为敌人，而且还只限于触犯法律及违反体制者。崇高的是非对错与善恶，全都跟他们毫无关系，更甭提不知是否实际存在的东西了。”
栅马压抑着往两手抱胸、振振有词的主编脸上砸派的冲动说：
“好啦，反正我试试看就对了！”
“祝你凯旋归来！”
16
“放电人正等着我们去讨伐！快给我滚过来！”
就在栅马刚走出编辑部所在的住商混合大楼那一刻，他将耳朵贴紧了手机，算准对方接起电话的瞬间，扯开喉咙大声怒吼着。有几位路过的行人用仿佛注视着恐怖份子般的眼神回头张望，不过栅马却丝毫不以为意，因为，如果不一开始就给对方点颜色瞧瞧，这家伙可是会马上挂电话的。
过了好一阵子，手机那头才传来对方充满疑惑的应答声：“在那之前……您是谁啊？”
“你到现在都没输入我的手机号码啊！”
“哎呀，是栅马兄啊？”
一如往常操着半调子的敬语，咏坂雄二今天也处于情绪低落状态。在特约记者这一行里，栅马算是前辈，不过咏坂对栅马说话的口气，倒也并非全然毕恭毕敬。第一次见面时，由于两人同年龄，因此栅马表示彼此以平辈的口吻说话就好，但咏坂却嫌那样更麻烦，怎么也不从。
“反正你也是闲闲没事做吧？有工作了，快出来啦！”
“不要，我现在不太想工作……”
“你以为你是谁啊！”
“这个嘛，我是谁呢……？我没有带名片，所以不太清楚耶。”
“咏坂，你这家伙……”
“你刚刚说，要去讨伐放电人？”
当栅马回答“没错”之后，手机里传来一阵阴郁的声音说：
“原来是栅马兄接手了啊？这还真是辛苦您了。”
“竟然说得事不关己似的！远海市是你的老家吧？为什么不接这个工作呢？”
“其实不是不接，只是我现在不太想工——”
“去死吧！”
“……这种感觉真好，我太感动了呢！到了这把年纪，愿意当着我的面说这句话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耶！”
“你是阿伯啊！你勉强还算二十几岁吧？”
“你小时候是否想过，自己会在三十岁前，因为学校的某些强制性活动之类而死掉呢？”
“我说咏坂啊，这种都市奇谭的题材就是要经过当地人的料理，才能够发光发热，对吧？只要把你知道的一些传闻细节组合进去，就能够形成一篇颇具真实性，读起来有模有样的报导了。……你总知道两三个远海市的灵异景点吧？”
“知道是知道，不过现在的不良少年也不会去那种地方了啦。离家出走的国中生都在街头把玩手机，发情的高中生则是在海边的公园上演活春宫哪！”
“那大学生又怎样？吸大麻还乱交吗？”
“我哪知道，我只念到高中毕业而已。”
“我是专科毕业的。……话说，采访地点好像是一所国小后方的树林。小学生对鬼故事应该会很感兴趣吧？”
“或许吧。说到我国小时，最关心的事就是《勇者斗恶龙》的新一代游戏出来了没。”
“我则是着迷星期天的《JUMP》漫画周刊，我家附近有家店会抢先一步开卖呢。小时候，我还以为虽然使不出‘元气弹’，但至少应该还发得出‘龟派气功’来。”
“你该不会是那种上了国中就进一步开始练波动拳的格斗迷吧？”
“我曾经用升龙拳，把音乐教室的天花板打破一个大洞呢！”（译注：波动拳、升龙拳，都是电玩《快打旋风》中的招式。）
栅马语带骄傲地说着，才惊觉自己已然离题了——果然，同年龄的人一聊起来，就是这副德行！
“总而言之！我要讨伐放电人，你也快点过来吧！”
“就说我不要了呀！”
栅马半开玩笑似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我是怕啊！”没想到，咏坂竟然很干脆地承认了。
“话说回来……你知道放电人这玩意吗？”
“传闻的部分还算清楚，不过关于它是远海市特有的都市奇谭这点，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都看了资料还回绝吗？真是好了不起呀！”
“说这种讽刺的话，跟栅马兄您的形象一点都不合啦。”
栅马脑海浮现咏坂冷笑的嘴脸，忍不住咋舌。
“话说回来，栅马兄；看样子，您还不知道这个企划案的出处来自哪里吧？”
“出处……？不是主编吗？”
“才不是呢。资料本身好像也在这点上刻意打了马虎眼，所以当时我一看到，就觉得怪怪的。况且，这项调查已经颇有进展，因此我想应该不需要再进行追加采访了才对。——你不这么认为吗？”
栅马的意识集中到了自己抱在左手的文件袋上。总共有二十张影印纸左右的厚度，就量而言并不算多。不过，纸张有明显翻阅过的痕迹，不像是直接拷贝怪谈网站或留言板上的内容来灌水页数的，就连影印的地图也都详细的写上了笔记。栅马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粗心。
“你还没仔细看过对吧？我在看那些资料时，觉得自己好像在浏览那种版面乱七八糟、尽是鲜艳原色色块的网页——就是会出现横幅广告，很老式的那种。然后，我就问主编说，这个企划是谁的。”
“是谁的呢……？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啦！”
“你猜猜看嘛！栅马兄的话，只要稍作思考，一定马上就能看穿的。”
受到这番唆使，栅马现在连打开文件袋都觉得厌烦。他闭上眼睛，回想先前浏览这些资料的印象。文章的气势、语意的浓淡、用句遣词的好坏……突然，栅马灵光乍现，开口问道：
“我懂了……这是流川先生的企划对吗？”
“答对了。我一听到是他，就开始觉得害怕了起来。那个流川映居然会放弃自己搞出来的企划案，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地点还是我的老家，我不当这是个陷阱才怪呢！”
“……然后呢？主编怎么说？”
“流川先生不亲自执笔的理由吗？主编只说因为他很忙。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栅马点头表示同意——的确有点怪，换作我是咏坂，大概也会拒绝吧！可是……
“就算真的是那样子好了，你还是过来帮忙啦！”
“咦——？你还在说这种话？”
“我开始有点怕怕的了。”
“拒绝不就好了吗？”
“这是流川先生让出来的企划耶！这样反而不好推辞。”
“也对。流川先生的毅力真令人佩服，但如果要跟他共事的话，那就敬谢不敏了。那么，就请栅马兄您独力完成这项大作吧！”咏坂说完这句冷淡的台词后，就挂断了电话。
栅马凝视手机片刻，从鼻孔里发出了哼哼的声音。（算了！）他在心里这样想着。（如果咏坂是因为小看工作才拒绝的话，那么就算直接冲到他家里，也要把他给揪出来；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他是因为害怕才推辞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原来是流川先生的企划啊。就凭咏坂那家伙，当然会推辞了！
栅马当下立刻拨了另一个电话号码。铃声响了近一分钟后，对方终于接听了。
“您辛苦了，我是栅马，您好——”
“是你啊？怎么了……？该不会是杂志倒闭了吧？”
电话另一头传来悠哉悠哉的声音，问的却是商场上的杀伐之事，栅马不禁觉得好笑。和他通话的人就是流川。当栅马询问对方现在是否方便说话时，只听流川一派轻松地连连说着：“没问题、没问题。”
既然他是栅马崇拜的对象，于是栅马决定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
“关于放电人的那个企划案，听说那原本是流川先生您的案子，这是真的吗？”
“啊——那个啊？是真的唷！……原来如此，那案子由栅马老弟你接手了是吧？”
“是的，所以我想应该先和流川先生沟通一下。”
电话那头响起了对方的干笑声。流川笑着说：“你说什么傻话啊？咱们做约聘记者这行的，就是要想尽办法出人头地。说话做事这么温温吞吞的，日后想爬出头，可是会相当辛苦的喔！”
“是，我会谨记在心的。”
“然后呢？你打来想问的，应该不只这些吧？”
“是。……请问，您为何不亲自执行这个企划呢？虽然主编说您很忙——”
“这个嘛，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自己来；可是我觉得有困难，所以才会放弃的。”
“哪里有困难呢？我看您似乎是已经调查到了相当程度，然后才放手的……”
“我还有些事情没查完呢！因此，我本来想要多打听一些的，不过，你也知道我之前被处以缓刑的事吧？要是再深入查下去的话，恐怕就会跟警察扯上关系了。”
——警察？这么一说，主编好像提过这件事。我的确记得……
“是因为据说放电人杀了人的关系吗？”
“对，如果这只是谣言那也就罢了，不过实际上有出人命的话，情况又不同了。”
“……‘放电人’不是只是一则都市奇谭吗？”
“当然是的。不过呢，栅马你想想看：不管是都市奇谭还是什么都好，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真的出现了尸体。如果那些人是因为意外事故或疾病而丧命的话，那倒也无妨；尽管把它写成报导称不上是什么严谨的作为，不过我们这行就是靠这个在混饭吃的。可是，另一方面，要是这起事件真的是他杀的凶案的话，你想会变成怎样样呢？世界上不可能真的有·那种怪物·。如果这是一桩凶杀案，那就表示被害人一定是遭某人杀害的，而大家却把错全推给了·那个妖怪·，这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也就是说，警察还没抓到真凶是吧？”
“保准是这么一回事。唉，其实光是手头的这些资讯，就足以写出一篇有趣的报导了。可是，如果最后导出的结论是世上没有·那种妖怪·，那这篇报导的用意等于是在揭发警察的怠忽职守，这对于现在的我而说，实在不太妙啊。所以，照目前的情势看来，除了勉强当成有·那种妖怪·来写之外，我也别无选择了。”
“所以，这企划才会叫作‘讨伐放电人’罗？重点不在于否定他的真实性。”
“正是如此。不过，我觉得采访前就定了撰稿的方向，还真是令人不痛快，所以，我才放弃自己执笔，把这个企划案卖给编辑部的。”
“卖多少钱呢？”
“多少呢……大概四、五千圆吧！因为费用全算在我的酒钱里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栅马忍住叹息，决定把流川的态度解释为一种对工作的坚持，也就是所谓的“记者精神”。一定是这样没错，他在心里如此想着。
“我知道了。这个企划案，我就收下了。”
“很好，请务必让我瞧瞧你的本领。……对了，对了，既然你都特地打电话来问我了，就让我训诫个几句吧？如果你要以惊悚的笔调来写这篇报导的话，那就必须真的感到害怕才行。毕竟，连作者本身都不觉得可怕的恐怖题材，又有谁会想看呢？还有，既然传闻说‘谈论就会出现’，那你就千万不能提到他的名字。不管多愚蠢的规则都要遵守，因为所谓的采访，基本要件就是记者本身要尽量避免影响到对方；就情报的可信度来说，也是如此。”
听完流川的话之后，栅马望着挂断的手机，一点一滴涌现心头的情感，令他不由得浑身战栗。毫无疑问，那是一种真正的恐怖。
“等等！等等！”他在心里想着。
——这，该不会是在考验我吧？
不需要花费多久时间，栅马心中便涌现了和恐惧不相上下的斗志。
17
“放电人那家伙……请你帮我杀了他！”
身穿制服的国中女生紧握双手，向栅马这样请求着。
面对这个天马行空的提案，栅马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冷不防往上揪起了头皮般，浑身发麻。
此刻的他，正坐在冷气开得过强的大众餐厅禁烟席里。栅马和坐在对面的女孩子还是第一次见面；当他给了她名片后，对方立刻回了这么一句话。栅马搔了搔脸颊，拿起菜单说：
“这个嘛，你是叫日积……铃是吧？我们公司有出采访费，所以，要不要点些什么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