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电人-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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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吗?就故事的逻辑而言,或许是这样没错。
“那么,让幽灵成佛或者净化恶灵的情况呢……?”
“这些是仪式。只对举行仪式的思想团体所认定的对象产生效果。不,应该说,仪式的效力只限于受到该思想感化的人所见到的鬼怪,这样说比较正确。”
“也就是‘信者得救’的意思吗?”
“诚然如此。或者也可以说,‘不需要救赎的人不必相信’。对现代的日本人而言,这种说法或许还比较习惯吧?”
栅马率直地点点头。——举凡宗教、神明、死后的世界或灵魂,只要不相信这些,就看不见灵异现象。不,就算看见了,人们也不会认为那就是“灵异”,只要解释成错觉或是某种自己不知道的物理法则就好了。这种人当然和斩妖除魔的手段无缘。
栅马没有特定的信仰,对中元节、过年、法事等节庆也从未感受有什么重大意义。无可否认地,自己作为约聘记者的自由之身,也助长了这种想法。一边赞同着教授的说法,栅马继续问:
“如果是都市奇谭的话,这部分由什么管辖呢?有没有‘负责的单位’呢?”
“没听过这种说法。毕竟都市奇谭的历史都很短,而且本来就不全都是袭击人类的故事。说起来,这类故事还算是少数呢,大部分都是无凭无据的流言,就算掺有恐怖的成分,顶多也只是调味的程度罢了。硬要说的话,还比较接近是娱乐。”
“娱乐……是吗?”
“也就是一种消遣用的东西。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吧?”
栅马无言以对。教授摇摇手说:“不,无须介意。”
“就本质来说,它和娱乐确实有颇多相似之处。都市奇谭大多是借助媒体而滋长茁壮,只要听者不放弃去思索这些东西,那么两者就是最佳组合。……因此,如果说有什么能够杀掉都市奇谭的话,我想没有别的,就是媒体了。……我问你一个问题。既然要杀鬼,那么首先要问的是:何谓‘鬼怪的死亡’呢?对于鬼怪而言,所谓的‘死’,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呢?”
“这个……不好意思,能请您再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这个问题可以从两种情况加以考量:有肉体和不具备肉体的鬼怪。也就是说,可分为实际存在与不存在的两种情况。”
“换言之,也就是相信与不相信的区别吗?”
“没错,虽然这种区别是主观性的,不过灵异这种事不管是不是真的,它的存在本就来是相当主观的,至于诡不诡异,那是观者的感想。你相不相信——以这个案例来说,指的就是放电人——,所谓‘灵异’是真实存在的呢?”
“……不。”
“这样的话,只管不存在的鬼怪就好。……究竟,对不存在的鬼怪而言,何谓‘死’呢?”
被这么一间,栅马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就是被人遗忘,不再受到人们的口耳相传了·,对吗?”
被人遗忘。既没有赞美也没被诞毁,就这么消失无踪。不曾停留在读者眼底,随着时间变成过往云烟。那正是栅马每日的食粮——报导——的死亡;对于撰稿者而言,这样的死亡,犹如败北一般。教授点点头应道:“正是如此。”
“没有人口传的话,那个妖怪就等于死了。没有肉体的鬼怪之死,就是这么一回事。相反地,只要有人持续传诵,鬼怪就能不断地起死回生。”
——就像迎接了完结篇的企划又再度复活,是吗?
“我了解,非常了解。”
“既然如此,那么问题的答案不是呼之欲出了吗?”
受到教授的怂恿,栅马开始思索。——要除掉放电人,只要没有人谈论他就行了。和报导的文章一样,只要读者厌烦不想看就行了。也就是说,
“只要让传闻变得无趣就可以了,对吧?”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想要操作传闻谈何容易,应该不可能吧?”
“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杀了放电人呢?”
“很简单,你说你不相信有放电人对吧?那么你设想的鬼怪就是纯然主观的东西。换句话说,在你一人所处的世界——也就是你眼见可及、触摸得到、充耳可闻的范围之内——不谈论放电人,那么对你而言,放电人就是死了。”
——不被谈论就等于死了。被人遗忘的话,一切到此为止。
这时,栅马突然想起一件事。
“说到这个,放电人的传闻中有提到,只要人们谈论他的话,他就会出现。”
“对,其实不仅限于放电人,这是多数怪谈共通的一个要素。这个概念应该是立基于我国的‘言灵信仰’,也就是相信语言具有某种力量,说好话会带来福气,说坏话会有灾祸降临。——不过另一方面,从形而上学的解释来看,‘灵异现象的成立必须仰赖言语的谈论’,这点也是相当有趣的。正因如此,所谓的都市奇谭在阐述上,大多可归类为一种模式,那就是将确认真伪的手段,从故事之中设法剔除。”
“您的意思是,都市奇谭大多是由深谙此道的人编造的?”
“没错。怪谈大多都经由这些人的推波助澜才得以流传,而都市奇谭经历近代的理性主义,架构往往更具逻辑性。……那个放电人传说是怎么说的?日积曾寄了邮件给我,不过我记不得了。”
栅马慌慌张张地拿出资料,念出问题所在的地方。
“谈论就会出现、读取人类的心思、自由穿透导电物体、由旧日本军队所制造、放电后俐落的杀人致死。一共五项。”
“每一项都巧妙地回避了存在的意涵,不是吗?”
“是这样子吗……?”
“‘谈论就会出现’这点和刚刚说明的一样,指出了‘存在’的真意,但另一方面,故事却·没有提到放电人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是发着光出现·。是发光出现呢?还是外表和一般人没什么不同呢?是肉眼可见的呢?还是看不见呢?如果看得见的话,体积大概多大呢?……故意不把这些细节说清楚,就是为了避免遭人质疑‘就算谈论也不会出现’。”
“好让人觉得,·即使看不见也可能存在·吗?”
“说的没错。还有‘会读取人类心思’这一项,其实只要·放电人不说话,就无法确认是否为真·对吧?尽管如此,故事并没有提到放电人会说话以迷惑他人,所以这点也是无从确认起。
接下来是放电人能‘自由穿透导电物体’,这句话在直指他能轻易逃走,藉以唤起人心恐惧的同时,也暗示着·放电人是无法捕捉·的。换句话说,这里也埋下了伏笔,意指放电人无法以捕捉的方式来证明他的存在。——再者,‘由旧日本军队所制造’这个说法乍看之下好像比较具体了,不过,在推断过往的由来时,将放电人归于旧日本军队这个不存在于现今社会的团体,以淡化其存在的责任归属,果然也可视为是一种刻意让人无法追溯查证的手法吧。”
栅马觉得恍然大悟,同时也由衷地感到很有意思。要一口咬定灵异现象是假的很容易,但能像这样有条不紊说明个中原理的人可不多见。
“最后一项的‘放电后俐落地杀人致死’也是一绝。这句话说明了两件关于放电人的事——一是手段,二是目的。”
“也就是说,手段是放电,目的是杀人对吧?”
“是的。放电这种冲击性的手段只是掩饰,重要的是目的。首先他会杀人,而且没说明动机,也就是说,他杀人不需要动机。无法推定动机,也就意味着不用设定放电人的人格,这里同样回避了对于细节上的验证。”
“换言之,这些条件设定,都是为了减少更进一步探讨的可能性,是吗?”
“是的,结构非常完整。不过虽然完整,但是……”
“但是?”
“放电人之所以是个非主流的灵异故事,也许就是因为情节的设定过为完整吧!这些避免深究的说明,反而把身为故事主角的放电人的轮廓都给消去了。没人知道他的形体是什么样子,还有他的人格和过去也一概不详;不只如此,他也并非只出现在特定的地点,这样的灵异实在难以流传成为一个故事。确实,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它好像是被归在校园的七不思议事件之一呢?”
“对,没错!是在远海市的名坂国小。”
教授点点头,一脸自得地说:“这就难怪了。要不是有‘七不思议事件’这个大框架涵盖,放电人传说恐怕自身难保。——所以,在这个地点之外,放电人就不再为人所传诵了。这则故事不是靠故事本身的魅力在维持的,而是被设定于特定的环境之中才得以幸存。”
“原作者连这点都计算进去了吗?”
“如今很难推断原作者当时究竟设想到哪个地步,因为怪谈这种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演进而更加洗练。然而,话虽如此,但放电人的特性应该也不是完全凭空就能成形的。在那所小学里,可能有什么东西成为了放电人传说的基石。当我得知赤鸟同学的研究题目时,曾经想过如果能查明这点的话,该是多么有趣呢——。”
说到这里,教授沉默了下来。栅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断然地开口问道:
“传闻中,遭到放电人杀害的不只赤鸟小姐一人,还有一位竹峰老先生,和一名叫日积的高中生。不知教授您有何看法?”
“那又有何不可呢?”
“有何不可——?”
“虽然我不认识那位竹峰老先生,不过日积同学的事情,我已经从警方那边听说了,而且我也见过他本人。起先是他谎称赤鸟同学的弟弟来找我。……确实,我听说他们两人的死因都属于内在因素。虽然死因不明确,但现场并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是的,根据警方的研判好像是这样。附带一提,竹峰老先生是冬天在浴室引发血压不稳,导致心脏病发而死的。”
“也就是说,三人的死因都不太明确。既然如此,那就更像确有这么一回事了;就把他们的死当做是放电人搞的鬼,又有何妨呢?如果有人因此觉得能够心服,那么怪谈就有存在的意义了。”
“……真的可以说得这么轻松吗?”
教授交握着双手,表情严肃地继续说道:
“所谓民俗,就是深植于人民生活的东西。它的本质就是人们不假思索而行使的风俗习惯。虽然灵异现象经常受到道德与理性思想等的批判,但这门学问本来的用意,就是要以简单的方式,对这些无法纳入管辖范畴之中的事物进行归纳。比方说,小孩子问你为什么会有海市蜃楼的现象,大人与其从光的定义开始解释气温与湿度的变化造成光线折射,再做实验加以确认,倒不如就说是巨大蛤蜊的吐气还比较简单好懂,孩子也比较能听得进去吧?会问问题的不见得都是有耐心的孩子,而被问问题的大人,也不见得都有能力传授真相。”
“就算是这样,那还是谎话吧?”
“的确是谎话。”教授如此回答道。“没错,天大的谎话。”
“不过呢,就算对海市蜃楼的认知错误,在真实生活中也不会引来任何不便。挑明来说,那根本无关紧要。再说得粗俗一点,所谓民俗就是由无关紧要的事物衍生出来的。就因为无关紧要,所以高兴怎么解释都行。真相只有一个,谎话却是无限的。结果,随着地域和民族的不同,对民俗的诠释就发展出了某种广度,并且从而诞生了各自相异的故事。在解释原因不明的碎死时也是如此吧!不管放电人如何被诠释,只要当事人觉得这么想比较能够释怀,就不需要刻意去加以否定。因为即使发掘了真相,逝者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19
“放电人的死期近了!我知道打倒他的方法了!”
“……那真是可喜可贺,人类的未来就托付给栅马先生您了。对了,记得存档唷。那我挂电话了,再见。”
“给我等等!咏坂——!”
“什么事啦……?”
手机的另一头,传来咏坂没干劲的嘀咕声。栅马要咏坂耐着性子听,然后就把两小时前,从教授那听来的放电人大论给原原本本陈述了一遍。
“怎么样?很有趣吧?即使只是一个都市奇谭,也有它形成的原理呢。”
“是啊……就逻辑上来说,我想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是说真的,我觉得那位教授的看法未免有点太过自以为是了。就算放电人在归类上属于都市奇谭,不过说穿了,它的本质就是一则鬼故事而已。直接认定听者会害怕,那是大人的想法……”
“我可是童心未泯的喔!”
“好啦,我也希望自己常保赤子之心,不过呢……”
“这是工作吧?”咏坂接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意思?”栅马反问道。
“就是这个采访啊……你不觉得再贴近主题一点会比较好吗?虽然我这个逃兵不配说这种话啦!”
“你是叫我直接去调查坑道吗?”
栅马呵呵地笑了,那是别有意味的笑声。
“咏坂,我很清楚你想说什么;在撰稿记者这一行里,我还比你资深咧!你在想,既然是〈勇闯地牢实境特集〉,那就到现场感受一下气氛,拍几张照片,然后以这些为基础随便写篇报导就成了吧?”
“也不是啦……我只是觉得,特集如果不有趣就没意义了。”
“你也会说出这种一本正经的话啊!”
“这种话偶尔也该换人说说看,对吧?”
“总而言之,我只是觉得,就这么草草了事真的好吗……?”
“如果你要谈人生大道理的话,到此为止就够了。”
“这个企划对我别具意义,所以我才会不希望敷衍了事。”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你该不会想说,自己真的要去讨伐放电人吧?”
栅马沉默不语。“不会吧——?”咏坂以讶异的语气说着。
“你真的这样想吗?等等,不……咦?你就饶了我吧!这样一点也不像栅马兄的作风啦!”
“……怎样才像我的作风?”
“就是要再更合乎常识一点啦!你是那种——虽然不是那么讨大众欢心,但是看了你写出来的报导,读者也都觉得能够认同与理解;你应该是这种风格才对啊!”
“我是啊,我是这么盘算的。”
“咦?这话怎么说?”
“这个案子真的有死人,一共三具尸体。谣传说他们都是被放电人杀害的。”
“他们死因不都是心脏衰竭吗?”
“就是这里奇怪啊。以赤鸟和日积来说,要猝死还太年轻了,而且包含竹峰在内,这三人的死亡日期也太接近了,就算摒除先入为主的偏见,果然还是会让人觉得不太对劲吧?”
“这种事本来就会发生的啊。这世间就是会轻易地发生这种无聊的巧合,所以戏剧里头才总是会演出不合常规的事情啊!”
“我姑且试着调查了一下,比较了全国的非自然死亡人数当中,死因为心臓衰竭所占的百分比和远海市的平均数,结果发现两者约有三倍的差距。远海市的数字出奇的高,就算不考虑两边分母的差异和年度别,也无法忽视这样的结果。”
“哦——是这样吗?统计有时会暗藏着数字的陷阱,不能一概而论。……不过,你说远海市的比例偏高,也就意味着那三人因心脏衰竭致死也没什么稀奇的,不是吗?”
“赤鸟和日积并不是远海市的居民,虽然赤鸟以前好像曾经住过那里。——说到这,咏坂,我其实是想要问你,为什么远海市有这么多人死于心脏衰竭呢?——还有,我发现了一份有趣的手记。”
栅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