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电人-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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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从哪里获得这情报的啊？”
　　“我听竹峰英作的胞弟说的。他说他哥哥在战时曾在那里工作。”
　　“竹峰……？就是那位第二个死掉的老爷爷吗？”
　　“对，听说以前是他在负责管理这片林木。”
　　“这样说来，这里在那之后就一直任其荒废到现在了吗？”
　　咏坂轻声说着意义暧昧不明的话语，走近铁栅门，抓起生锈的栏杆摇晃了几下。这时，栅马开口说：“只要拜托韮泽，他就会帮我们开门啦。”
　　“你们已经进去过了吗？”
　　“我没带手电筒，里面黑漆漆的。”
　　“你还真是个性淡泊耶！为了这点小事就打退堂鼓，怎么行呢？”
　　咏坂丢下一句“我去去就来”，就回过头往原路折返了。
　　望着咏坂的背影，韮泽轻轻说道：“那个人在搞什么啊？”
　　“他是小说家啦。”
　　“小说家是做什么的？”
　　“就是写小说的啦。……啊，你不知道什么是小说吗？”
　　“就是都是文字的故事吧？学校有同学在用手机在看。”
　　“哦？真不愧是e世代。”
　　“那么……那个人有可能会写下关于这里的事吧？”
　　韮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咏坂消失的方向。从他那认真的眼神中，栅马想起刚刚的疑虑还没完全消除。
　　“你啊，真的那么想要让放电人的谣言流传开来吗？”
　　“——没有啊。”
　　男孩低头看地面，踢了踢脚边的野草。就在一个不留神之间，天空的云影散开了，树林慢慢回复了原有的明亮。焕然一新的景象吸引了栅马的注意力，因此他并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
　　过了一会，咏坂手里拿着一支银色的棒状物体回来了。栅马一问才知道，原来那是自行车用的LED照明灯。
　　“你不是使用脚踏车动力发电的车灯吗？”
　　“如果考虑骑车时的舒适感，只有选择电池一途了。”
　　咏坂打开照明灯的开关确认亮度，点点说了声：“没问题。”
　　“那么，韮泽，你就开门吧！”
　　男孩拿出了钥匙，咏坂转过头，对着栅马说道：“就是这么回事——我进去看一看。”
　　“咦，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也要进去罗！”
　　“不是啦，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光源……”
　　“跟在你后面走的话，利用手机荧幕的亮光就够了。”
　　“门开了。”韮泽在拉开栅门的同时，补上了一句：“我也要进去。”
　　“小孩子乖乖的在外面等着就好，”咏坂回应道。“况且，你不是进去过了吗？”
　　“所以这样就把我排除在外吗？小说家真是有够奸诈的呢！”
　　“……你说什么！”
　　“别吵了啦！好了——，咏坂最先，再来是我，韮泽殿后。各就各位，可以吧？”
　　“为什么我排最后啦！”
　　“因为坑道里面很窄嘛。你也不会想在行进中摔倒而被踩到吧？”
　　“其实是因为，最后一个位子也是最容易逃跑的……”栅马并没有把心里想的这番话给说出口；一方面他是为了顾及男孩的自尊心，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害怕的缘故。
　　被两个各自发着牢骚的人夹在中间，栅马进入了坑道内部。
　　他用脚把崩落的瓦砾踢到旁边去，边走边用数位相机拍下时而出现在通道两侧的房间。在坑道里，脚下的地面是泥土地，墙壁和天花板则是用砖块、水泥砌制而成。虽然遍地可见裂痕或小型的崩塌，不过大致上坑道还保有原来的样貌，呈现出一种非日常的景象。
　　前进的同时，栅马虽然感到些许的兴奋，不过同时却也产生了极大的失望。这里并不像一般观光景点，散布着垃圾或涂鸦。因为长年禁止外人进入的关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由于没留下当年的任何物品，因此让人感觉起来，就好像在眺望镜子里的一个空洞一般。缺少了人为加工的氛围，不由得使栅马对这样的空白感到遗憾。
　　——如果只有这样的话，那不如到一般的废墟探险还比较有趣……
　　废弃的房屋、工厂、购物中心，还有遗留在这些地方的映像管电视机、旧杂志、已停产的饮料罐，或是窗框的设计等等。栅马深知从这些东西想像出来的故事有多好玩，光看照片就很有趣，直接到现场接触废弃物的感觉更是不同凡响。栅马过去就是从这个〈勇闯地牢实境特集〉的采访工作中体会到这个乐趣，因此现在不禁感叹了起来。
　　——结果，这企划还是难逃一死的命运吗？
　　“有安装电线呢。”
　　在咏坂的光线照映之中，墙壁和天花板的交界处，盘踞着外皮已经破烂不堪的电线。“大概是战前或战争初期做的。——不管怎么说，从这么牢固的工事来看，这里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战备坑道。……你说这里原本是研究机构吗？”
　　“据我打听来的消息是这样没错，但不清楚当时在研究什么。”
　　“电力——对任何研究而言都是必要的。如果当时这一带的土地还没被广泛开发利用的话，那么这座坑道就是建在山区地底下的秘密研究室了。没有留下资料这点，更加令人怀疑是如此。”
　　“该不会是在研究原子弹吧？”
　　“这是个典型的推测。再来就是化学武器或生物武器了。说得再哗众取宠一点，还有可能是杀人光束、不死士兵等等。不过，话虽如此，但坑道里的空间还没宽敞到足够成为制造武器的地下兵工厂……。既然没留下纪录，那就表示研究没有成功吧！”
　　“毕竟当时举国上下都在干蠢事，失败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人类的愚行还是能产出一定成果的；你应该听过‘战争促进人类文明’这样的论点吧？不过，要是根据这种论点进行思索的话，在这里所研究的东西，想必没和今日的文明产生联系——因此，它何止是失败呢，应该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才对。”
　　“彻彻底底的失败啊……”
　　咏坂的说词有一定的说服度。坑道里明明有使用过的迹象，但却空洞荒凉到连一件物品都没留下。就连以现实主义者自居的栅马都足以充分感受到，这一切是出自某人的意志。“可是——如果想掩饰失败，何不把入口也封死算了？”
　　“这是两码子事。军方不会刻意摧毁可以改作阵地之用的洞穴吧？毕竟在当时，说到本土决战，可是非同小可的事啊。”
　　“美好的旧时光——二十世纪的地狱吗？”
　　“我们真是生在一个美好的年代。所以才有闲情逸致在这做傻事。韮泽你也是这么觉得吗？”
　　“我哪知道。”
　　三人默默地又走了一会。眼前只有称不上漂亮的景色，细细长长地一路延续着。栅马忽然觉得这就像是人生一样，随即又敲了一下自己这么想的脑袋瓜。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头的咏坂手上的灯光突然晃了晃，接着只听他高声一呼：
　　“停——，列队立定！”
　　“怎么了？”
　　“前面的房间好像就是尽头了。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就站在房门口——也就是疑似是日积亨尸体倒卧的地方。”
　　咏坂轻敲着靠在墙边的门扉，并用脚底板踏了踏稍微突出地表的门框。总归一句话就是狭窄。咏坂踏进房间，栅马从他手里接过自行车灯，回头往地面照射；当他对韮泽使了个眼色后，韮泽点了点头说：“没错，尸体就是躺在这个地方。”
　　可是地面不见明显的污渍，没有尸臭味，也没有苍蝇。栅马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第几次感到失望了。
　　“没有噱头啊……”
　　“栅马兄，怎么办呢？这样吧，反正我有把雨衣带来，我穿上让你拍张相片吧？”
　　咏坂说着，举起了那一团黑色的塑胶雨衣。萤光颜料发出淡淡的光芒。那样子看上去远称不上梦幻，也不像电流在流窜。
　　“快把雨衣收起来，这种东西根本唬不了人啦！”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接下来呢？有你觉得奇怪的地方吗？我在閲读资料的时候，并没有读到任何关于这个坑道的资讯。”
　　“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那份资料，加上日积持有的档案……”
　　说到这里，栅马忽然停了下来，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影子。那是赤鸟美晴所拍下的影像。她照到了一扇“禁忌之门”——
　　“韮泽。”栅马出声呼唤男孩。“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和你发现尸体时不一样的地方？”“我想……没有。不过已经有段时间，所以记不太清楚了。”
　　栅马拿着自行车灯，照向靠在墙上的门扉。上头没有任何字样。栅马心想，这一面应该是门的背面，不过通道并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人错身。
　　“咏坂，跟我交换一下位置。你站中间。”
　　“遵命。”
　　三人在房间内重新排好队伍，再折返回通道。然后，栅马开始试着把敞开的门扉关回原位，不过门刮着掉落地面的砂砾，不太好拉。虽然他又多施了点力，而门扉也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开始移动着，但结果还是没办法完全嵌回门框里。
　　尽管如此，隐藏在墙壁后的门扉正面终于翻了出来。栅马拿灯光照了照门面，点点头。要找的目标出现了。

　　第█电█████验室

　　咏坂越过栅马的肩膀窥看，一样颔首称是。在最后的韮泽直嚷着说：“我看不见啦！”“照理说，这应该就是这房间的门牌了……”
　　“倒数第二个字是现在惯用的实‘験’的‘験’的旧体汉字。……从这点看来，坑道是在战前或战争中建造的这个说法颇有可信度。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明明什么都没有，还将它关闭起来吗？”
　　“听说是这样没错。韮泽，你以前从来没听过‘禁忌之门’吗？”
　　“没听过。我刚刚才知道的。”
　　“咏坂，听见没？”
　　“……那么，这里究竟是封闭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大概到赤鸟美晴来访为止，都还是封闭的吧！她留下的档案中有这扇门的照片，和提及‘禁忌之门’的文件。”
　　“会不会是因为女人的腕力太小，打不开门呢？毕竟这扇门似乎也不是很好开。”
　　被咏坂这么一说，栅马再一次试着拉动门扉看看。门扉刮削着地面，缓缓打开了。虽然确实有点费力，但绝非不可行。
　　“不，不是只有赤鸟美晴的档案提到了‘禁忌之门’。”
　　栅马从怀里取出一把漆黑的钥匙给咏坂看。
　　“这是什么？”
　　“这是日积亨的遗物。日积好像是开了这扇门之后就死了，也就是说……”
　　栅马弯下腰来，把手上的钥匙插人锁孔一转。
　　伴随着沉重的声响，门上的锁件也一并弹飞了出去。
　　“……好像派对的道具。”
　　“你说惊吓箱吗？日积恐怕就是开了这扇门才死的。”
　　“我觉得现在这样断言还太早，不过至少现在知道这就是‘禁忌之门’了。”
　　把锁件归回原位之后，三人再次进入房间。
　　咏坂向栅马拿回手电筒，重新照了照房间内各处，不过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有的只是显示着此处过去曾经为人利用过的痕迹和脏污，以及堆积如山的灰尘。地上有几个最为清晰完整的脚印，看样子应该是警察留下的。
　　栅马取出数位相机一边拍照，一边向咏坂询问道：
　　“看来还是可以推断，这里曾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吧？”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没错。”
　　“日积亨就是因为发现了那个东西，所以才会被杀死的吧？”
　　“如果日积亨是遭人杀害的话，那或许真的是这样没错。”
　　“你的说法有但书……”咏坂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要推理的话，必须先搜集一些可靠的事证才行。”
　　“哪来什么可靠的事证？真要追根究底的话，什么都可以怀疑啊。”
　　“话虽如此，推理前先列举出目前掌握到的事证，是不会白费工夫的。只有藉由尽量多可靠的资讯来进行推论，这样的推理才有说服力。——尤其是对于永无真相大白之日的问题而言。”
　　“这话是投降宣言吗？”
　　“现实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嘛！”
　　“不过，”咏坂继续说：“我倒是可以试着大略思考一下。”
　　“说到目前可靠的资讯，第一个是‘禁忌之门’，还有日积亨的尸体被人发现时，这扇门是开着的，而尸体身上带着这扇门的钥匙。然后，现在门后面什么也没有。大概就是这样。”
　　“然后呢？你有什么看法？”栅马问道。
　　“虽说是‘禁忌之门’，但这里明明有钥匙。这意味着这里还保有管理的观念。不过，到底是出自谁的意思？还有，是谁在管理钥匙呢？假设整片树林为市府所有，或许可以推断是校方的某人吧？”
　　“应该就是竹峰吧——既然坑道人口铁栅门的钥匙是由他所持有的话。”
　　“说的也是，竹峰老人封闭了这里，按照这个推论，他也藏匿了钥匙。老人死后，日积不知从什么管道发现钥匙并且使用了它。那么，到底为什么要封闭这扇门呢？”
　　“一定是隐藏了什么东西吧？那东西可能已经被人拿走，不在这里了。”
　　“只是如此而已吗？”咏坂犀利地反问道。“我认为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喔。”
　　“比如说呢？”
　　“比如说——那个东西现在还在这里。”
　　“……啥？”
　　栅马再一次缓缓地环视房间四周。由于光源是指向性的车灯，因此光线照射以外的地方，全都沉落在一片黑暗里。咏坂也拿起车灯来回照了一遍，不过同样没有照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还是说……”栅马发觉自己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
　　“咏坂，该不会其实你看得见什么东西吧？”
　　“才看不见呢。我看到的和栅马兄你一样。只不过，就如同肉眼所见的东西未必就是全部，也不见得只有想要隐藏东西时，才会锁上门的。……门这种东西既是通道，也是墙壁没错吧？因应使用者的需求，它有时是墙壁，有时则是通道。需要墙壁的时候就关上门。况且墙壁并非只有遮蔽视线的功能。”
　　“你说的没错，何况这里是坑道。墙壁是挖掘地道势必会产生的结果。”
　　“只有这样吗？地表上的墙壁也可以套用这个规则喔。除了遮蔽视线、防止风吹雨淋，还有其他重要的功能吧？”
　　韮泽漠不关心似地喃喃说着：“支撑天花板对吧？”
　　“没错，墙壁也是另一种型式的柱子。这是建筑学的基础。基本上，窗子多的建物在耐震功能上会降低。另外，因地震或其他因素导致倾斜的房子，在屋顶重量集中的地方，会有门窗打不开的情形，就像这扇门，不用力的话就开不了。”
　　咏坂回头望着禁忌之门的门扉。栅马心想，这也就是说——
　　“……我们现在，该不会陷入很不妙的状况之中了吧？”
　　“这个嘛，这里要永远保持建好时的样子，那是不可能的。远海市也是有地震的，只要土层一动，地下坑道照样会歪斜。这里能够保持六十年不变，已经是奇迹了呢！说真的，就算它什么时候塌下来，也一点都不足为奇。”
　　“大伙出去吧——喂，韮泽，你排到最前头的位置。咏坂，把灯交给他。”
　　“是、是。”
　　韮泽接过车灯，疑惑地哼了几声，不过还是顺从栅马的话，开始朝原路折返。栅马跟着走了几步后回头张望，背后的黑暗依旧矗立着，一动也不动。
　　这时，只见咏坂像傻了一样伫立在原地。
　　“你是怎么了？”
　　“刚刚的话才说到一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