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电人-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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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怕啊——”
〔你是为了她吗?〕
韮泽吞了口口水,用力抿着嘴角。这反应胜过于任何雄辩。
剑崎绚。
她极欲否定我的存在,对韮泽而言是个放不下心的牵挂吧?
“总之,”韮泽似乎想打马虎眼蒙混过去。“我猜得没错吧?既然如此,那你从现在开始,已经不用再杀任何人了。我每天都会叫你的名字,你跟我在一起就好了。”
〔只是口头说说的约定,什么保证都算不上。〕
韮泽看着荧幕上的文字,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这么说?你想活下来吧?只要你和我说话,你就能一直活着。”
他不知道最重要的一点。
这样的约定只限于他的有生之年,而且就算他之后有意毁约,我也没办法再自由的现身,更何谈报复呢?再加上,我并不只有一个。我会出现在谈论我的人的身旁,如果同时有两人以上的人在一定的距离之外谈论我,我也能以复数的形态出现。虽然有着某种程度的共同记忆,但个体之间的意识很薄弱。只要彼此的立场有差异,这样的交易就没办法成立。我试着简洁的说明这点。
〔你有名字、有寿命、也有自己的命运,而我有的只是枷锁。〕
韮泽轻轻点了头。
“那……你以后还是要杀人吗?”
〔我会做的就只有这个。〕
为了避免放电人的谣言失传,我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我只能在别人谈论放电人时出现,所以我只会见到否定我或肯定我的人。如果是前者,我会考虑要不要杀了对方,如果是后者,就采取相反的应对。我试着读取人的心思,让电器用品的运转失误,然后观察对方的反应并进行分辨。
“你也要杀我吗?”
〔不,我也渴望与人对话。〕
“……那剑崎呢?”
〔我放她一条生路吧。就当作是我的友谊。〕
“友谊?”
〔我们也算互相认识了,虽然谈不成交易,但可以萌生友谊吧。〕
不管怎么说,杀了剑崎对我而言,损失太大。
如果我杀了她,韮泽大概恐怕再也不会谈论我了吧?人类无法将内心的思考具现化,我透过经验得知了这件事。人类的头盖骨妨碍了脑波,不能直接将心思呈现在这世上。只有声音,才是召唤我的信号。
韮泽犹豫着开口问: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忘了,没有肉体的话,过去和未来只是一片虚无。〕
我也是直到最近,才获得能够这样谈话的人格。只不过,我觉得自己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我不断听到细语声说我以前是个人类。或许我真的如同传闻所言,是由旧日本军所制造,或许那不是事实,可是,我的确对现在身处的这片树林,产生了一丝怀念之情。
韮泽还顽固地盯着手机看。
〔你放轻松点吧。我比你们还要孱弱多了。〕
“……怎么可能!你无所不在,高兴杀人就杀人。”
〔我无所不在,就代表我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我不懂你要说什么啦!”
〔是吗?那就再见了,等你想通了再叫我吧。〕
韮泽看起来还有话要说的样子,我不管他,迳自朝地面溶开。能够在地表上这样无尽的延伸,是我被允许的自由之一。对此,我有时感到讽刺,有时感到欣慰。不管怎样,这些都是我最近获得的思想。
为了生存而杀死其他物种并没有罪。
当我接触到这个想法时,才找回自己失去已久的思考力,建构了人格,成为如今的我。
然而,反过来说,我也开始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消失。在我还没学会思考时,明明什么都不怕的。
现在的我,甚至对还没到来的未来抱持忧虑。
那是一种对于消失的恐惧。
这样的恐惧就连杀了赤鸟美晴和日积亨都没办法消除,甚至有增无减。如果这就是罪恶感的话,那代表我正逐渐变回人类。
杀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一切大概都是曾几何时在书店里听到某人说的话,所带给我的影响吧。
我对他没有仇恨,也没有感谢。
就算产生了这样的情感,我既不能现身到我想去的地方,也不能期望再与他见面。我不能探索我的心灵,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全名。我的确曾在身上挂著名牌,但那不是个令人印象深刻而好记的名字。
“——放电人”
远方传来呼唤我的声音,身体的扩散缓和了下来。
那是韮泽的声音。他大声呼喊着:
“我一定——一定会再呼叫你!可别忘了我喔!”
我又缓缓的散开了。如果我是人类的话,大概会莞尔一笑吧。
当时的我连想都没想到,之后我会与韮泽共同联手,和仇视人类的妖怪军团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战呢。
(完)
解说·现代的传说,现代的本格
宠物先生
即使身为推理小说嗜读者,面对近几年的出版热潮,还是会感到招架不住,于是在面对书柜时做出选择,乃至开始以作者为阅读优先顺序的指标,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然而仍会遇到一些情况,使自己有机会去接触新作者,撰写推荐序便是一例。
甫收到稿约时,我对“咏坂雄二”这个名字的印象是相当稀薄的,仅知道他写的是本格推理(以解开谜团为主轴的推理小说)。这和咏坂属于新兴作家(处女作发表于二〇〇七年)自然不无关联,但比起翌年以《告白》出道,同样是新作家的凑佳苗,他受到的瞩目显然是黯淡不少,这也显示出在日本走本格路线的作家一般会面临的困境——市场不大。
不过也因为如此,许多作家为了吸引读者,纷纷倾全力跳脱本格的既有框架,发展自己独特的创作路线。我身为本格推理的爱好者,也逐渐从过去单纯惊叹于谜团、手法的奇巧,转为看看这些作家“如何用旧手法玩出新把戏”的心态。
读毕本作《放电人》,深觉咏坂雄二没有让我失望,我认为他是在“现代”的创作领域中,勇于探索的优秀作家。
先来谈谈作者本人。咏坂在二〇〇七年透过光文社企划“KAPPA—ONE”以作品《リロ·グラ·シスタ the little glass sister》出道。这企划并非经由一般评审程序的文学奖,而是像讲谈社的梅菲斯特奖那样,经由出版社编辑群审核一定量的来稿,以发掘新人为目的的一种出版方式,入选的每部作品都会经由现役作家的推荐,该作也附有绫辻行人的赞辞。
出道作是青春校园推理,第二作《远海事件》风格却急转直下,变成一部采用非小说(No—fiction)体裁的作品。内容记述一位犯下八十六件杀人案的凶手佐藤诚,他在其中一桩“远海事件”的详细犯行与警方的调查过程,是拟似犯罪实录(连书籍编排都很像)的“小说”,并探讨诸如“为何凶手要砍下死者的头”这类本格推理常见的动机问题。
“小说”模拟“非小说”的结构与装帧,此种作品并不多见(具代表性的便是折原一《遭难者》,该书采用对山难罹难者的追悼回忆录形式)。不论是犯罪实录或报导文学,呈现的都是一种“与现实连结”的趣味,但小说本质是“虚构”的,因此这种作法仅是一种徒具形式的模仿,要如何套用非小说体裁以“延伸”额外的乐趣,便成了主要课题,《远海事件》在这点是成功的,理由稍后详述。
第三长篇即本书《放电人》。延续前作的模仿作风,咏坂这次采用以往流行的实话怪谈体裁来撰写“小说”,开头便揭示远海市的一则地方传闻:“‘放电人’只要一被谈论就会出现,不仅能读取人类的心思,还可以自由穿透导电物体,放电后俐落地杀人致死,据说是由旧日本军队制造。”
这五项特质贯串全书,前半内容以当地发生的三件离奇死亡案件,凸显“放电人”的可怖,是模仿实话怪谈的撰写手法,后半则藉由杂志记者行动探索三人的真正死因。顺带一提,远海市是两作共同的虚构舞台,“远海事件”也会不时在本书被提及。
书中的放电人怪谈与著名的“偷肾者”、“裂嘴女”一样,属于现代“都市奇谭”的一环。有别于工业化前的传统民间故事,这类传说经常透过新闻、网际网路等媒体流传,散播速度飞快,并往往经由口述者的加油添醋扩张传说规模,但与以往的神话、民间故事相同的是,都市奇谭也必然蕴含散布地区本身的文化,因此也成为民俗学者的研究领域。
神话、民间故事经常与推理小说(特别是本格)结合,成为谜团的素材,此类“现代”的传说自然也不例外。这其中最常见的模式,便是内容的比拟——某人死于和传说一模一样的情形,或是发生了如传闻所言不可思议的事——除了增添诡谲气氛外,更常于比拟的过程中暗藏诡计。看似不明事物作祟,实则另有玄机,探究事件真相的过程,也等同于本格推理的解谜过程。台湾过去的《推理》杂志曾刊载法月纶太郎〈都市传说之谜〉,即是一则融合本格与都市奇谭的优秀短篇。
无论是采用非小说形式,或是与现代传说相结合,都具有相当的特殊性,但作者真正有所突破的,是在与这两者融合的过程中,展现“现代本格”的特质。
凡是本格推理,大多有案件,尽管规模可大可小,都是作者用来呈现“谜”的工具。发现一具尸体,凶手是谁?怎么杀的?为何而杀?这几类围绕案件的疑问从故事初期,作者便会一一向读者揭示,读者也大致能明了角色查案的目的,便是解开这些谜团的“真相”,而此目的在结尾也一定会被实现。
这类作者和读者之间形成的“契约”一向是本格推理的呈现主体。然而发展至近代,许多作者开始另辟蹊径,不是在结尾将真相束之高阁,就是在表象的案件之外,还暗地里藏了一个谜团,这类“隐藏的谜团”和以往作品一样,作者也会在文中埋藏线索、伏笔使读者心服,且揭晓时其震撼性往往较“表象的谜团”来得大。
如此写法已被年轻一辈的作家大量使用,成为现代本格推理的特色,但呈现方式因人而异,真正写出新意的创作者毕竟有限。咏坂雄二能在《远海事件》使用非小说体裁,在《放电人》结合都市奇谭以呈现上述效果,此类创意足以令人激赏。
或许会有不少人觉得以上的话太抽象,只要知道一点——本作的世界观很特殊,但要看到最后才能体会。读毕后,可以再回头看看作者对于“放电人”的诸多设计与文章写法,就能理解作者的用心了。原文书名为《放电人的忧虑》(电气人闲の虞),放电人究竟是忧虑什么?这项标题的疑惑在结尾也会一并解开。
那么就请各位翻开书页,欣赏这部结合现代传说的现代本格吧。
(作者为知名推理小说家,第一届岛田庄司奖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