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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时间中的侦探-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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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比麦卡锡预料的要热闹,有两名制服警察和两名便衣,以及一个拿着钓竿的人——多半就是他发现了尸体——两个穿着特卫强防护服的现场鉴证人员正在尸体边忙碌着,他们小心翼翼,仿佛那并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件博物馆的展品。那些家伙面对尸体、纤维、DNA这类没有生命的“物证”时认真得令人害怕,但实际上却很少能在破案时帮上忙,与电视上演的不同,寻找凶手这种事还是要和活人打交道才行——他们或许是检察官们的宠儿,但警探们多半不喜欢他们。

麦卡锡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毫无疑问是女性,下半身赤裸着,内裤已经不见了,她眼睛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太远了看不清,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像是普通的强奸杀人——他甚至没有看见血。

然而不知为什么,麦卡锡心中的不安却没有丝毫的减退。

总有哪里不大对。

两个便衣警探中高个子的那个已经远远看见他,麦卡锡认出那是他从前的搭档杰森·格雷格——升到麦卡锡这个级别,已经不再需要搭档了。那个原本背对着他的矮个侦探也回过身来。

喔,见鬼!麦卡锡立即意识到是哪儿一直让他觉得不对头了。

——肖恩·迈尔斯,那家伙怎么会在这儿?



“早上好,伊恩,真抱歉这时候把你叫来。”肖恩·迈尔斯的语速很快,听起来很诚恳,但一点儿也没有抱歉的意思,“但我认为这种场合最好能有个主管级别的在现场,杰森提议给你打电话,我也觉得你是处理这案子的最佳人选。”

麦卡锡先和肖恩握了握手,然后是他的老搭档杰森,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肖恩是局里的新闻发言人和公共关系主管,他和那帮像苍蝇一样无孔不入的媒体打了十六年的交道,是个老滑头。虽说以为人而言,他还算是个相当不错的家伙,但警探们谁都不愿意在工作场合见到他,尤其是劫凶组的警探——他的出现往往意味着脏活、累活。由于有他出现的现场通常都不会只有一具尸体,于是他在抢劫凶杀组有了个难听的绰号,叫做“死神来了”。如果他出现的现场只有一具尸体,那除非死的是市长、议员,或是好莱坞明星这一类的人物,要不,就只有一种可能……

“连环谋杀?”

“你猜得没错!”肖恩点点头。

麦卡锡回过头,现场鉴证小组已经处理完了现场,警员正把尸体装进尸袋,他努力回想那尸体的样子,试图把“她”和从前已经发生的案子联系起来。

“还记得两周前在那家德克萨斯烤肉店后巷的奸杀案吗?”杰森提醒道,“弗兰克手上的那宗。”

唔……不,麦卡锡一点儿也没有印象了,他装出努力在回忆的样子。

“不记得也没关系,因为我们当初都以为只是普通的案子,死的是个金发女招待,被人强奸后勒死,有点奇怪的是她的眼睛上盖了两枚硬币,并且下体被灌了大量清洁剂。弗兰克觉得是那些印第安人后裔干的,你知道,那些奇怪的仪式。他沿着这条线去查,什么线索都没查到。”

杰森的话麦卡锡只听进去了一句——“不记得也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你记得,甚至连搞公共关系的肖恩都记得,而我作为劫凶组的新任主管却不记得——即使他明知道杰森并不是那个意思,但麦卡锡心里依旧不是滋味,他知道有不少人觉得他是靠运气才升上这个位置的。

“恩,我记得那个案子,”麦卡锡的脸色有些难看,“说说眼下这起案子。”

“还是让鉴证科的凯瑟琳来说一下现场情况吧,她的介绍会比较清楚。”肖恩建议道——麦卡锡这才注意到,那名脱去特卫强防护服的高级鉴证人员,是个女人——是的,就是在那桩令他飞黄腾达的案子中负责现场指挥的红发女人,但麦卡锡从来都没能记住她的名字。

“凯瑟琳·格蕾琴,日班主管。”这位四十出头,留着一头红色短发的女人扯下橡胶手套,与他握了握手,她的手因为长期戴橡胶手套而显得冰冷滑腻,麦卡锡感觉就像在握一条鳝鱼——他不喜欢现场鉴证小组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给我们说说现场的情况,格蕾琴主管。”

“叫我凯茜就好。尸体已经开始出现尸僵,推测死亡时间是十二到十四个小时之前,也就是昨天的傍晚……”她抬起手腕看看表,“现在是早上六点五十分,她大约是昨天傍晚五点到七点这段时间被杀的,初步探查的死因是被勒住颈部窒息身亡,死者颈部有明显的勒痕,双臂没有发现防御性伤口,指甲缝里也很干净——我想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死者很可能认识凶手,熟人作案?”麦卡锡道。

“或许是她男朋友。死者身上有身份证明吗,凯茜?”

“没有,没有钱包,没有驾照,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要找出她是谁就要靠你们了,先生们。我们在尸体周围没有发现搬运的痕迹,只有一些四十四码半的胶运动鞋鞋印,鞋子相当旧,底已经磨平了,我们相信那是凶手留下的,进出的脚印都有,而死者的脚印只有进入这片林子的——换句话说,我们相信,这就是第一现场。”

“请跟我们说说特别的地方,凯茜。”麦卡锡催促道。

“喔,是的,不同寻常的地方有两个——死者的眼睛上盖着两枚硬币,是普通的二十五美分角子,2002年铸造,上面没有发现指纹;另外……”凯瑟琳吞了口口水,脸上出现了厌恶的神色,“被害人下体有明显的阴道撕裂伤,我肯定她被强奸过,并且,死者的子宫内被灌入了大量的含氯漂白剂,先生们,那姑娘的下体全毁了——我仔细检查了被害者的下体,没有发现不属于死者的毛发,有预谋的强奸犯大多都刮过阴毛,但漂白剂明显是为了破坏精子中的DNA,我想凶手可能没戴避孕套。”

“有可能取得他的DNA样本吗?”杰森问。

“不行,即使运气好到让我们取得了少量没被破坏的样本,那种被污染的样本也上不了法庭。可恶的《CSI》,现在连高中生都清楚该怎样毁坏DNA证据了!”

是啊,一切都是拜那部热播的电视系列剧所赐,如果不是因为那部电视剧,政府怎么可能每年拿出上百万美元预算去养活一个实验室和日夜两班的人?如果不是因为那部电视剧,你可能还在哪所中学教书呢,凯瑟琳小姐——麦卡锡刻薄地想,但言语上还是以很认真的语气问:

“凯瑟琳小姐,我还有个问题请教……”

“凯茜,另外请别叫我小姐。”

“对不起。凯茜,你能否告诉我,死者遭到强奸是在死前还是死后?”

“什么?”凯瑟琳仿佛没听清楚他的问题。

“她遭到强奸是在死前还是死后?这很重要。”麦卡锡解释道,“如你所言,没有发现死者双臂有防御性的伤痕,指甲里也没有发现有和凶手有关的痕迹,如果她的双手有被捆绑的痕迹的话,你应该会提到——所以我的理解是没有——也就是说,死者在遭到强奸时没有反抗,我想除非是那时她已经死了,或者是昏迷了,又或者……凶手不止一人。”

“这我倒没有想到,我想我没法确切地告诉你强奸发生在谋杀前还是谋杀后,但回到实验室后,我会给被害者做一个毒物测试,以确定她是否遭到了迷奸——你会得到一份详细的报告的,警探。”

“谢谢!”麦卡锡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感到终于挽回了一点面子——虽然有了那些能看见我们以往看不见的东西的机器,但查案这种事情,在很多时候还是要靠老警探的智慧的。

“嘿,我们这儿能结束了吗?”肖恩催促道,“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了吗?我想媒体记者已经听到风声了,虽然我设置了八十英尺的警戒线,但外面那四个小伙子可能应付不来,我可不想连环杀手这种传言变成明天的头条新闻。听着,伙计们,出去的时候别多说话,一切由我来应付。”

“现在,我要去关照一下我们的证人了。”他对两位警探做了个“回见”的手势,转身朝那个已经被盘问得有点不耐烦的尸体发现者的方向走去。



连环杀手这种事,是无法永远成为秘密的,尤其当受害者不断增加的时候——虽然有肖恩·迈尔斯这种老狐狸从中斡旋,匹兹堡出现了一个新的连环杀手的事还是在二月的一个周一登上了当地报纸的头条——人们还对半年前的“教授”心有余悸,新的恐惧就又笼罩了这座北部城市,这次的这个家伙,报纸称他为“硬币杀手”。

麦卡锡面前的办公桌上,码着一堆厚一英寸的文件,上面压着一枚黄铜镇纸。镇纸下的文件他已经看过一遍,却提不起精神看第二遍——文件的大部分是三名受害者的验尸报告和基本资料,验尸报告那种技术性的文件他一向不感兴趣,至于受害者的基本资料,那是外勤警探才需要仔细阅读的东西,他们应该去拜访每个受害者的家人、邻居、同事、朋友、前夫、前任男友、初恋情人、经常光顾的咖啡店的老板、超级市场的收银员……直到找到线索为止——令人无比沮丧的是,在他面前的这堆纸片中,线索的数目为“零”。虽然有那么厚一堆各式各样的报告,然而关于凶手,麦卡锡什么都没得到——甚至连一点猜测都无从谈起。

三起案子毫无脉络可言,谋杀发生在不同的时间地点——第一起发生在餐馆后巷,深夜;第二起在城郊林子里,傍晚;第三起在市区的旧车场,案发时间是晚上八九点钟——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没有找到目击者。受害者除了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也毫无交集可言,她们分属不同族裔,互相也完全不可能认识,甚至连在超市这种地方碰过面的可能性都非常小——第一个受害者是酒吧女招待,金发;第二个是个黑发的墨西哥裔的单身女人,靠在网上开店卖化妆品为生,除了进货和去钓鱼之外几乎不出门;而第三个则是个日本人,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的市场总监,空手道棕带三段,典型的女强人。甚至于,她们的被杀方式也不尽相同——头两个是被勒死,而第三个是枪杀——凶手用的是自制子弹,空心弹头内部塞满了铁砂,这种子弹一钻入身体内就碎裂了,不但能对机体造成大面积的破坏,而且根本无法进行膛线比对——那个狗娘养的。

但这毫无疑问是连环谋杀——双眼上的硬币、强奸、被含氯漂白剂灌满下体——犯罪实验室的家伙们根据成分比对找出了漂白剂的牌子,但那就像他们所做的大多数工作一样毫无用处,那是大量生产的产品,在任何一家便利店都能买到,根本无法追踪。麦卡锡预感到他遇上了一个随机挑选受害者的杀手——游荡杀手的案子上空总是笼罩着一层属于悬案的阴霾。

他将黄铜镇纸从文件上取下来,却迟迟没有重新翻开案卷。马尼拉纸文件夹上留有一个长方形的痕迹——沉重的金属很坠手,就如同他所承受的来自上面的压力,三天前,欧文局长亲自找他谈了一次——因为这个案子,局长告别了他在佛罗里达的温暖假期,回到了这个阴冷颓废的城市。自然,那次谈话不会太愉快,不过那还不算是最糟的,更令人担心的是那个新来的FBI观察员——如果这幢案子最终变成一幢悬案,而不得不交到FBI手上的话,那么他的仕途恐怕就到此为止了——FBI的人即使破不了这个案子,他们也可以毫发无损地回到他们在匡恩提科的办公室,而这个黑锅将由他来背,而如果FBI把案子破了,情况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城市的管理者们是不会容忍一个刚上任就把一个大案砸在手里的劫凶组主管继续升到副局长的位子的。他想起肖恩·迈尔斯说的话:“但我认为这种场合最好能有个主管级别的在现场,杰森提议给你打电话,我也觉得你是处理这案子的最佳人选。”——狗娘养的,我真是背黑锅的最佳人选啊,麦卡锡忿忿地想。他猛地拉开抽屉,将黄铜镇纸狠狠地丢了进去,随着一声巨响,镇纸消失在抽屉深处。

门外大办公室的聒噪在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你他妈的难道……”麦卡锡愤怒的吼声在他看到推门而入的人的那一刻忽然变成了惊愕,“不会先敲门吗?”这几个字也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有时间聊聊吗?探长先生?”来者端着两杯咖啡,一副友好但不容拒绝的样子。

麦卡锡愣了愣——他本应把这个人赶出去,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主管的办公室是劫凶组大办公室深处的一个隔间,落地的大玻璃将这里与房间的其他部分分隔开来,门上的金属槽中插着刻有伊恩·麦卡锡名字的崭新铝制名牌。这半年以来,麦卡锡总是放下百叶窗将玻璃遮得严严实实,但还是挡不住外边的聒噪——当他搬进这个办公室后,那些他原先十分适应的办公室噪声也开始令他心烦起来——他知道其中有不少是关于他升职的流言蜚语,不少警探认为他只是靠碰运气才成为了警察明星,进而坐进了这间该死的隔间里。

他为此失去了一些朋友——他们不再是他的朋友了,而成了他的下属,麦卡锡认为这种改变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其他人不这么想——他试着习惯这种改变,但事情比他想像的要难得多,在警探们的顽固的脑袋中,官僚是比罪犯更令人厌恶的混蛋,这与煮熟的鸡蛋孵不出小鸡一样难以改变——一旦你升上了那个位置,无论你曾经是谁,都将失去与他们公平交流的机会,相比之下,眼前的这个端着两杯咖啡的FBI反倒是更好的交流对象。

“你们很幸运,有这么好喝的咖啡喝,匡恩提科的咖啡能让人得糖尿病。”FBI特工举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热咖啡,赞叹道。

“执法咖啡都差不多。”虽然麦卡锡的内心有所动摇,但他决定还是暂时不改变他对面前这位FBI特工的态度。

联邦特工从咖啡的热气中抬起双眼,直视麦卡锡,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真的表情:“你不喜欢我,这没关系,从来没有哪个地方警察会喜欢FBI,但是如果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你桌上的那个案子,那你就错了。”

麦卡锡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坦率得让人吃惊,绕过了那些虚伪的开场白,直切问题的核心,但这种坦率丝毫没有激起他的反感,反倒让他觉得自己的态度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他不知道这是不是FBI教他的花招,据说匡恩提科行为分析小组的人很擅长这些,而面前的这个男人正是那些犯罪心理学家中的一员。

“那你为什么来匹兹堡?”他问道。

面前的联邦特工微微皱起了眉头:“欧文局长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他从没邀请我和我的同事参与任何案子——你知道,除非是跨越州界的案子,不然我们是不会在受到邀请之前过问地方警局的案子的——匹兹堡分局的头可能会和警察局长定期喝杯咖啡或是打场高尔夫,但我们不是好事之徒。毕竟维持地方治安是你们的职责,我们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

麦卡锡愣了一下,显得有点吃惊,但事情并不是那么出人意料——显然,眼前这位联邦特工被局长利用了。“那只老狐狸……”伊恩小声嘟囔着,他回忆起三天前在局长办公室欧文·麦克唐纳局长将这位名叫杰弗里·亚当斯的联邦特工介绍给他的情形——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麦卡锡探长会全力协助你的,那就是局长对联邦特工所说的话。

“看来我们都被局长耍了,”虽然这么说着,但联邦特工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欧文局长利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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