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岛 作者:[英国] 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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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朋友,”本答道,“你先别忙着走。你是个好孩子,我不会看走眼的,但是你毕竟只是个孩子,听着,本·葛恩可不是个容易上当的人。郎姆酒也休想把我带到你去的那个地方——郎姆酒也休想,除非我亲自见到你们那个真正的绅士,并且得到了他的保证。你可不要忘了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对真正的绅士绝对信任(记着说),绝对信任’——然后别忘了再捏他一下。”
说着,他仍带着那种俏皮的神情捏了我一下,这是第三下了。
“而当你用得着本·葛恩的时候,你知道到哪儿找他,就在今天你发现他的地方。来人手里要拿上一件自东西,而且他还得一个人来。噢!你还得说这个:‘本·葛恩’,你得说,‘这样要求自有他的道理。’”
“好吧,我说,”我想我明白。“你有些主意要提出来,而且你想面见乡绅或是医生;在我发现你的地方可以找到你。就这些吧?”
“什么时候呢?你说,”他又加上一句,“这样吧,就从正午时分到钟敲六下。”
“好的,”我说,“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你不会忘了吧?”他有些焦虑地询问道,“绝对信任,还有自有他的道理,你得说。自有他的道理,这句是主要的;就像男子汉对男子汉那样。嗯,好吧,”——他仍拉着我——“我肯定你可以走了,吉姆。但是,吉姆,要是你遇见西尔弗的话,该不会把本·葛恩给出卖了吧?就是野马拖着你也不会吧?你说决不呀。要是他们在岸上宿营,第二天早上他们的老婆就会变成寡妇,吉姆你信不信?”
正在这时,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一颗炮弹穿过丛林落到了沙地上,离我们谈话的地方还不到一百码远。我们俩立刻朝着不同的方向拔脚就跑。
整整一个钟头的工夫,频繁的炮声震撼着这个岛,炮弹接连不断地穿过丛林,这些炮弹就像长了眼睛似地跟踪着我,逼得我东躲西藏。在炮击临近结束的时候,我虽然还是不敢冒险向炮弹落得最密集的寨子的方向跑,但是我多少又重新鼓起了勇气,向东经过一段很长的迂回,向岸边的树林摸去。
太阳刚刚落下去,海风飒飒地掠过树林,吹动着锚地灰色的水面;潮水也远远地退下去了,露出了一大片沙滩;在白天的炎热消退之后,冷空气透过我的外衣侵袭着我的肌肤。
伊斯班袅拉号仍然泊在锚地,但是它的桅顶上果真飘着面骷髅旗——黑地子的海盗旗。就在我张望的时候,红光一闪,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激起了四面回声,这是又一颗炮弹呼啸着从空中飞过。这是最后的一次炮击。
我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观望着炮击之后海盗们的忙碌。在离寨子不远的岸上,那些人正用斧子砍着什么东西——稍后我才发现,原来是那只可怜的划子。而在靠近河口的地方,在树林里正燃着一堆篝火,同时,在岸线上的小拐角与大海之间,他们的一只划于在来回往返,上面的那些人,上午我见他们还是脸色阴沉的样子,这会儿却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大吵大叫。但是从他们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大概是郎姆酒起了作用。
最后,我想可以朝寨子的方向返回了。眼下我所处的地方是向东环抱锚地、伸入海中相当远的一个沙尖嘴,它半没人水中与骷髅岛相连。现在,当我起身的时候,我看到在沙尖嘴下面更远的地方矗立着一堵孤零零的岩壁,它位于低矮的灌木丛中,相当高,颜色特别自。我马上想到这可能就是本·葛恩谈到的那块白岩石,而说不定哪天真用得上那条小船,那我就知道到哪去找了。
后来我就沿着树林的边缘往回走,一直走到寨子的后方,也就是向着陆地的一面,于是很快便受到了那帮忠实的朋友的热烈欢迎。
很快我就讲完了我的经历,然后便开始打量起四周来。木屋是由未锯方的松树树干钉成的,包括屋顶、四壁以及地板。地板有几处高出沙地表面一英尺或一英尺半。门口有个门廊,门廊下,有一股细泉向上涌人一个相当古怪的人工蓄水池里——不是别的,而是只船用大铁锅,底儿被敲掉了,埋到沙地里,正如船长所说,“齐吃水线”。
这屋子除了构架外,里面几乎空空荡荡,但是在一个角落里,有一块石板,摆放成炉床的样子,还有只陈旧生锈的铁篓子,装柴禾生火用。
小丘的斜坡上和寨子里面的树全部被伐掉,用于修建木屋了,从残留下来的树桩我们可以看出,一片多么好、多么繁茂的林子被毁掉了。在树木被搬走以后,大部分土壤不是被雨水冲走就是埋成了堆,只在那细泉从锅中溢出后形成的细流边上,有一块厚密的苗床,上面长着些苔藓、羊齿植物和蔓延在地面上的小灌木丛,仍然在这沙地上摇曳着一片碧绿。紧紧环绕在寨子周围的那片树林——他们说作为防御工事是太近了——仍然长得高大茂盛,靠陆地这边全都是枞树,而朝向海滩的那边则是大片枞树与长生橡树的混生林。
我已经提到过的那凉飕飕的晚风,从这草草钉成的房子的每一个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持续不断地喷洒着沙雨。我们的眼睛里是沙子,牙齿里是沙子,晚饭里是沙子,沙子还在锅底的泉水中跳着舞,整个就像快要烧开的麦片粥一样。我们的烟囱是屋顶的一个方洞,它只能让一小部分烟出去,而其余大部分烟还憋在屋子里,呛得我们一边咳嗽一边淌眼泪。
此外再说说这个葛雷,我们的新伙计,他的脸上缠着绷带,因为他在同反叛分子决裂时挨了一刀;而那个可怜的老汤姆·雷卓斯,还没有被埋掉,直挺挺地靠墙躺着,身上覆盖着那面国旗。
要是我们被允许闲坐着的话,我们早就会都唉声叹气的了,但是斯莫列特这个人决不会允许出现这种情况。所有的人手都被召集到了他面前,他分派我们轮流值班守卫。医生,葛雷,还有我,是一组;乡绅,亨特,还有乔埃斯,是另一组。我们全都累了,可还是两个被派出去砍柴,两个着手为雷卓斯挖墓,医生被安排做厨子,我在门口放哨,而船长他本人则从一处走到另一处,不停地给我们打气,哪里用得上就帮一把。
医生一次又一次地走到门口来换换空气,休息休息他的眼睛,因为他被烟熏得头昏脑胀的,而每次他过来的时候,总是跟我说句话。
“斯莫列特那个,人,”有一次他说,“比我强,而我这么说是有事实依据的,吉姆。”
又一次,他过来后沉默半晌,然后把头侧向一边看着我。
“本·葛恩算条汉子吧?”他问。
“我不知道,先生,”我说,“我不能肯定他是否精神正常。”
“要是你只是有点怀疑的话,那他就是正常的,”医生答道。“一个人在荒岛上呆了三年,除了啃指甲外无事可干,吉姆,我们不能指望他像你我一样清醒的。这不合乎人类的本性。你说他一心想吃干酪?”
“是的,先生,是干酪。”我答道。
“好吧,吉姆,”他说,“看看可口的食物给你带来的好处吧。你见过我的鼻烟盒,是不是?可是你从未见过我闻鼻烟,因为在那鼻烟盒里面,我放了块巴马干酪——一种意大利产的干酪,非常的滋补。好啦,它归本·葛恩啦!”
晚饭前,我们在沙地上埋葬了老汤姆,在风中,我们脱帽肃立在他周围片刻。柴禾已经砍了很多了,可是船长还嫌少,他还摇了摇头,然后对我们说“明天得加把劲多弄些回来。”然后,当我们吃了腌肉,又每个人来了杯上好的白兰地后,三个头头便聚在角落里商讨起我们的前景来。
看上去他们似乎一筹莫展了,储存的食品太少了,在接应船到来之前,我们就会饿死。但是我们最大的希望莫过于歼灭海盗,直到他们降下骷髅旗,或是驾着伊斯班袅拉号跑掉,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已从十九人减少到十五人,其中有两个受了伤,还有一个至少是重伤——在火炮旁边被打中的——要是还没死的话。我们每次同他们交锋,都得极其小心,顾及自身的安全。而且此外我们有两个得力的盟友——郎姆酒和气候。
说到前者,虽然离了有半英里远,我们也能听得见他们连叫带唱直到深夜。说到后者,医生敢拿他的假发打赌,他们在沼泽地里宿营,又缺医少药,不出一星期,他们就得有一半人病倒。
“所以,”他补充道,“只要我们不先被干掉,他们会乐于驾驶着帆船逃之夭夭的。它毕竟是条船,我猜想,他们还会回到海上重操旧业,当起海盗来的。”
“那是我丢的第一艘船。”斯莫列特船长说。
我死累死累的,你可以想像得到,在经历了这样一番折腾后,我一倒下便睡得像根木头了。
当我被一声枪响和说话声吵醒时,别人早就起来了,已经吃过了早饭,还抱了比昨天多了一半的柴禾回来。
“白旗!”我听见有人说。接着,很快又是一声惊叫,“西尔弗本人!”
听到这个,我一跃而起,使劲揉了揉眼睛,跑到了墙上的一个射击孔前。
第二十章 西尔弗前来谈判
果然,寨子外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挥舞着一块白布,而另外一个,丝毫不差,正是西尔弗本人,正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
时辰还早,那是我出海以来遇到的最冷的一个早晨,寒气直刺人我的骨髓。头上的大空晴朗无云,林梢在晨光下泛着一抹玫瑰红。但是西尔弗和他的副官所站的地方还都是在阴影之中,他们的膝部浸在夜间从沼地那边蔓延过来的贴地的白色雾气中。寒气和水汽合在一起正好解释了这个岛荒无人烟的原因。这里显然是个潮湿、闷热、不卫生的地方。
“不要出去,弟兄们,”船长说,“十有八九这是个圈套。”
接着他向海盗喊话。
“来者何人?站住,否则我们开枪了。”
“打着休战旗呢。”西尔弗叫道。
船长站在门廊下,十分谨慎地选择了一处冷枪打不到的地方。他转过身来对我们说:
“医生那组负责警戒守卫。利弗西医生,烦劳你守住北面。吉姆,东面;葛雷,西面。不当班的一组,全部安装弹药。手脚麻利点,弟兄们,还要当心。”
然后他又转向了反叛分子。
“你们打着休战旗来干什么?”他喊道。
这回是另外一个人答话了。
“西尔弗船长,先生,上来跟你们谈判来啦。”他喊道。
“西尔弗船长!我不认识他。他是谁?”船长叫道。接着我们听见他独自念叨:“船长,当真?嗬,高升啦!”
高个子约翰本人答话了。
“是我,先生。这些可怜的孩子们推举我当船长,在你离职之后,先生”——在“离职”一词上他特别加重了语气进行强调。“如果我们能达成协议的话,我们愿意归顺,并且说一不二。我只要求你一句话,斯莫列特船长,就是保证我平安无事地从这个寨子出去,请迟一分钟开枪,让我走出射程。”
“老兄,”斯莫列特船长说,“我压根就不想同你谈什么。要是你想跟我谈的话,你可以过来,就这些。要说要花招,那只会是你们那边,让上帝来指点你吧。”
“这就够了,船长,”高个子约翰欢喜地喊道。“有你一句话就够了。我了解一个绅士的所为,这点你可以相信。”
我们可以看到打休战旗的家伙正试图阻止西尔弗。这不足为奇,因为船长的答话透着不客气。但是西尔弗却大声地嘲笑了他,用手拍着他的后背,仿佛他的警戒心理多么荒唐好笑似的。接着他就向寨子挺进,把他的拐扔了过来,然后一条腿伸了过来,以极大的力气和技巧成功地翻越了栅栏,安然无恙地落到了这一边。
我得承认,我被正在发生的事情完全吸引住了,压根没起到一个警戒哨的作用;事实上,我已经离开了东边的射击孔,趴在了船长的后面,这会儿他正坐在门槛上,肘拄在膝盖上,用手托着头,注视着从那只旧铁锅底的沙中冒出的水。他正径自吹着口哨,“来吧,姑娘们和小伙子们。”
西尔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上了小丘。面对陡峭的斜坡、密密麻麻的树桩以及松软的沙土,他和他的拐就像搁浅的船一样。但是他像个男子汉般地默默地硬撑了下来,终于来到了船长的面前,用优美的姿势向他行了个礼。他显然穿上了他最好的行头:一件宽松的蓝色外套,下摆一直垂到膝部,上面密密麻麻地钉着铜扣子,后脑勺上还扣着顶镶着好看的花边的帽子。
“你来了,老兄,”船长说,抬起了他的头。“你最好坐下来。”
“你不能让我进去吗,船长?”高个子约翰抱怨道,“这么冷的一个大清早,先生,坐在外面的沙地上可够我受的。”
“听着,西尔弗,”船长说,“要是你安分守己的话,你这会儿正坐在你的厨房里哩。你这是咎由自取。你既是我船上的厨子——那么你就该受到优待——可你又是西尔弗船长,无非是个叛乱分子,是个海盗,那就该让你上绞架!”
“好啦,好啦,船长,”冰手厨子答道,这会儿他正乖乖地坐在沙地上,“你得再拉我一把,就这样。你们这儿倒是个好地方哇。啊,这是吉姆!早上好,吉姆。医生,向你问安。啊,你们全都聚在了一块儿,可以说是个幸福快乐的家庭啦。”
“要是你有话要说,老兄,最好直说。”船长说道。
“你说得对,斯莫列特船长,”西尔弗答道,“公事公办,没错儿。好吧,你看看昨夜你的人干的好事。我不否认干得漂亮。你手下有人棍棒舞得厉害。我也不否认我的人——可能是全体,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能我本人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可能就是我上这儿来谈判的原因。但是你听着,船长,决不会有第二次了,我赌咒!我们会加强警戒,少喝些郎姆酒。可能你认为我们全都烂醉了吧,但是我告诉你我是清醒的,我只不过累得像条狗。要是我早醒上一秒种的话,我就会当场抓住你们,我会的。当我跑到他跟前的时候,他还没咽气呢。”
“嗯?”斯莫列特船长说,尽可能地保持着冷静。
西尔弗所说的这一切,对他来说是一个谜,但是你从他的口气中却决不会察觉出来。至于我,我开始有点开窍了。我想起了本·葛恩最后说的那句话。我想他在海盗们醉倒在篝火旁时光顾了那里,我敢肯定,我们只剩下十四个敌人需要对付了。
“好啦,就这样,”西尔弗说。“我们想得到那笔宝藏,我们一定能得到它——我们就是奔它来的!我说,你们只须保住性命就行,这就是你们的目的。你有张图,是不是?”
“可能是有吧。”船长答道。
“噢,好啦,我知道你有,”高个子约翰答道,“跟手下讲话不必那么不客气,这没有一点用处,你要明白这一点。我的意思是,我们想要你的这张图。听着,就我本人来讲,决不会有意伤害你们。”
“少跟我来这套,老兄,”船长打断了他的话。“你想干什么我们知道得很清楚,我们不在乎。至于你现在想要的东西,你听好,门儿也没有。”
说完,船长平静地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