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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流离马 作者:凌九九-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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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忧止更是奇怪:那为何不直接封个高官呢?如今这样做着一品太医,岂不是坏了规矩?
  少陵笑道:有些长进,竟也知道这不合礼法。
  她抿嘴一笑。
  少陵又说:当时父皇也想让卢家世袭侯位,谁知他们不肯。卢太医说,父亲这侯位是用命换来的,是一个人的荣耀,后人若是沾了这份光,恐怕寝食难安。父皇说,那么,卢家只要香火不绝,可世代入宫为官,官居一品。他却又说,无功不受禄,我们没有治国之才,不敢白领皇粮,更不敢占了贤能之位。
  忧止笑道:这卢太医却也难缠,皇上生气了没?
  少陵摇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加赞扬,说他们不贪图荣华富贵,难能可贵。并说,从此后,卢家每代选出一人入宫为医,你们本来就是医者,这总不算无功不受禄,而这一品官级,就当是朕的赏赐,整个大东朝都是朕的,改个官职是朕自己的事,你们总不会拒绝了吧。他们这才磕头谢恩。从此这朝中,便多了他们这一家一品太医。
  原来如此。忧止点点头,忍不住又向卢太医看去。却忽然发现,在卢太医身边,有一个女子,正在直直地注视着她。目光与她相遇,仍然不闪不避,一双眸子,尽是清亮与勇敢。
  忧止一怔,下意识地打量她。
  她很年轻,很标致,明眸皓齿,皮肤雪白。头发用一条淡紫布带高高地束在头顶,没有任何饰物。虽然坐在椅子上,可身体仍然挺得笔直,身上一件紫色衣裙,窄小的腰身勾勒出侧面的美好弧线,裙摆很短,露出纤细的小腿,袖口和短靴均用细绳紧紧缠住。腰间插一把短小的匕首。
  忧止情不自禁地,就在心里喝了声好。
  这是个让女人都会惊叹的女人。
  宫里漂亮的女人虽多,却没有一个与她相同。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孤傲、冷漠、灵动。这种气质,忧止渴望了很多年,却始终无法拥有,那是一个长年习武的人才会拥有的自信和坚定,而她在这之外,又加了一分张扬不羁的野性,像冰下的一团烈火,激烈地燃烧着。
  这样一个女人,实在精彩!
  怀着这份欣赏,忧止对着她真诚地微笑了,友好地点一下头,算是招呼。
  她却别开脸去。
  没有笑容,没有回应,只冷冷地转过去,毫无表情。
四十二
  这是一颗坚硬无比的钉子,忧止被碰得有些蒙,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她是谁呢?能入宫参加皇上寿筵,已经很不普通,居然还能带着武器。该是个身份极特殊的女子吧。
  刚要回头向少陵询问,忽然耳边轰一声巨响。这一声惊天动地,伴着浓烈的滚滚黑烟,冲天而起。
  忧止一惊,还没弄清状况,身边已经乱作一团,哭的,喊的,四处奔跑的,呼天抢地的……好多人在她面前拥挤着,交错着,整个御花园前所未有地喧闹,这个时候,没有君臣,没有身份,只有求生。
  她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时,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开。
  是少陵。
  他拉着她,一路从人群中拼挤出去,一直将她带到树丛后面,让她躲好,大声说:你不要动,我去救父皇。说完又冲进去。
  她这才恍惚有些明白,恐怕是宫里混进了刺客,趁着混乱,来向皇上行刺了。
  这个念头一出,她马上就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么,刚才的响声和浓烟,是炸药吗?刺客炸了戏台?炸了皇上?皇上!皇上安全吗?受伤了没有?少陵!少陵安全吗?他就这样冲进浓烟中,会不会受到波及?或者,身为太子的他,原本也就是刺客的目标?
  她越想越怕,心乱如麻,想钻出树丛去看个究竟,又怕反而成了少陵的累赘。她懊恼了,如果自己会武,便不至于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只能远远地躲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出生入死。
  忽然身边脚步声响,紧接着树丛一动,有人闪了进来。
  谁?少陵,是你吗?她试探地伸出手去。
  忽然寒光一闪,一直闪到了颈间,眼看着一柄长剑,就要割破自己的咽喉。她吓得呆住,惊呼声哽在口里,已经叫喊不出。就在她闭上眼的时候,有人喊:住手!
  剑在她脖前猛地停下来,利落而干净。
  是太子妃吗?有人问。这不是少陵的声音,却仍然非常熟悉,她细一分辨,当即惊呼:皇上!
  这两个字刚叫出口,立刻有只手,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嘴,一个声音在耳边说:不可出声!她明白过来,用力点头,那只手这才松开,那个声音又说:太子妃,情况紧急,微臣冒犯了。
  她透过烟雾,依稀看到面前有两个人,一人金黄衣袍,虚弱地坐在地上,想来是皇上,另一人黑色长衫,黄铜带扣,手里握着把长剑。
  黑衣人说:太子妃,请照顾好皇上,千万不要出去,我去抓拿贼党。
  她只会重重点头。那人对她一揖,这才走了。
  她快步走到皇上身边,低声问:皇上,您受伤了吗?
  皇上摇摇头。
  她又问:刚才那个人,是宫里的人吗?
  他是左侍禁沈棠,内宫的侍卫统领。皇上回答,声音低沉,有些心不在焉。她点点头,想到冲进去救驾的少陵,忙说:皇上,您可看见……
  朕不是个好皇帝吗?他忽然说。
  皇上……她怔怔地,接不上话。
  如果朕是明君,为什么有人要行刺朕?他的声音里充满疲惫。
  离得近了,她才看见皇上的脸上写满了颓唐、茫然,还有很深很深的挫败。忧止忽然明白,他的伤,恐怕不在身上,而是在心里吧。她看着他,想到他冤死了她的父亲,害她家破人亡,真想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不是明君,你当然不是明君。可是现在,他这样无助地坐在她面前,坐在这满是泥土的地上,再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严,而只是一个孤独而失落的男人,一个人到中年,被挚爱的女子背叛了的男人。她哀伤地看着他,不知是该憎恨,还是该可怜。
  为什么不说话?他忽然说,苦笑着,为什么不说,朕确实不是个明君?你该恨我的,不是吗?我冤死了你的父亲。
  她大大地吃了一惊,几乎是张口结舌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凌将军是清白的,一直都知道。
  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像是在听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在看一个神志不清的病人。
  他苦苦地笑:有很多事情,你永远也不会懂,做一个普通人的快乐,做一个皇帝的无奈……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很凶,深深弯下了腰,这一刻,他看起来虚弱并苍老。
  为什么要杀他?她终于问,什么理由这样无奈,能让你亲口下旨杀一名对你忠心耿耿的大将?
  他缓缓地止了咳,抬眼看着她,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社稷。
  为什么?为什么?她失声喊。
  因为证据,因为满朝文武亲眼目睹,铁证如山!
  他说得平静,她却瞬间崩溃。
  什么证据?
四十三
  通敌书信。凌将军的亲笔字迹,还有鲜红的帅印。
  她戛然止声,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良久,才轻声说:可是你说,你说他是清白的。
  皇上闭上眼,轻轻点一点头。
  她怔怔地看着他,喃喃道:我不懂……
  皇上直视着她的眼睛:朕说他清白,是因为他的为人,是因为朕的信任,是因为他当着文武百官将那所谓证据撕得粉碎,仰天长笑的豪气。凌将军为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会不会卖国求荣,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这几句话,说得坦荡而真诚,忧止听着,听着,忽然就流下泪来。一滴,两滴,泛滥成河。是欣慰还是憎恨呢,这么久以后,她终于亲口听见他还给父亲的清白,可这句话,却迟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里,物是人非,十五年里,覆水难收。他是天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似乎可以把一切都抹得干干净净,可是她的人生已经无法再改写,她死去的爹娘永远无法复生。这句话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意义。
  她擦了擦泪,低声问:既然信任他,当时又为什么要杀?
  他看着她,缓慢地,沉重地吐出一句话:
  悠悠众口,社稷江山。
  这句话只有八个字,却字字仿若千斤,太重,太重,重得她无法反驳、无法承受,却也无法怨恨。是的,他的信任又有何用,他面对的是满朝文武,面对的是如山铁证,堵不住这悠悠众口,又如何稳固这万世基业?一名小小的武将,换来整个大东朝的稳定与太平,那么,牺牲一个凌远,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终于明白他的话。皇上有皇上的无奈,他虽然贵为天子,可有些事却是远远大过了天,比如社稷江山,比如黎民百姓。他想留的,留不住,他想救的,救不了。亲手杀死自己忠心耿耿的爱将,这些年来,他又何尝快乐过了?若是要恨,便该恨那始作俑者,恨那伪造书信陷害忠良的小人,而不是眼前这无奈又哀伤的君王。至少他对父亲,有着最执著而坚持的信任,若是父亲泉下有知,也会为这份信任安慰和感动吧。
  在这一刻,她多年来的委屈与痛苦,都随着眼中的热泪一起奔流而出。这些年来,她一直谨记着母亲的遗言,再苦再怨,从来不想报仇,可她心里,没有一刻是安宁的,每一次面对皇上,一边是情不自禁地尊敬、亲近,一边却又在压也压不下地疑惑着、自责着。这像把沉钝的匕首,割得疼痛,却不见鲜血,而终于在这一刻,化为虚无。
  外面仍然喧闹混乱,没有人知道,在这茂密的树丛里,她在默默经历着怎样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终于安全地回到乾和宫时,已经到了下午。
  找到他们的是少陵。他身上的白衣已经被浓烟熏成了灰色,好在没有受伤,如今紧紧拉着忧止的手,眉头紧锁地立在龙榻边。皇上轻轻合着眼,几个太医轮流诊治,皇后又是关切又是愤怒,来回踱着步子。榻下跪满了瑟瑟发抖的侍卫与官员。
  皇上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遇刺,这是多么严重的疏忽与罪过。
  太医终于说:皇上只是受了些惊吓,好在龙体无碍,休息一下即可。
  此话一出,下面一片吁气之声。皇后怒道:你们以为皇上无碍,你们的脑袋就都保得住吗?
  一干人等全都变了脸色,微臣不敢之声此起彼伏。
  皇上咳一声,皇后快步回去,扶着他坐起身子,靠在枕上。皇上摆摆手:罢了,别难为他们了。
  皇后柔声说:皇上,您宽厚仁慈,可他们如此疏忽,不得不罚呀。
  皇上神色黯然道:罚了他们又能如何?
  皇后不再说话,轻轻叹一口气。皇上沉默一会,抬头唤:沈棠—
  一人站起身来,沉声应道:臣在!
  黑衣长衫,黄铜带扣,手中一把长剑,正是忧止在树丛里见到的那名侍卫统领。当时烟雾弥漫,看不清样貌,此刻却看得分明。虽然是名武官,却丝毫没有卤莽毛躁之气,肩膀很宽,背很直,握剑的手指很用力。已经不再年轻,三四十岁年纪,目光深沉,神情冷漠。
  那些刺客,抓到了没?皇上问。
  启禀皇上,先后抓到刺客七名,全部咬舌自尽,沈棠办事不利,甘愿受罚。
  皇上猛地坐直身子,脸上充满惊讶,良久,重重地靠回去。
  都死了吗?他闭眼问道。
  是。
  皇上点点头,苦笑道:果然是批死士,看来那要杀朕的人,倒是调教有方。
  没人再敢接话,四下鸦雀无声。
四十四
  皇上睁开眼看着沈棠,忽然挑眉:你受了伤?
  忧止顺着皇上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沈棠低垂着的左臂上,早有一片衣袖被浸得湿透,血顺着手臂向下淌,经过指尖,不断地滴落在地。地上一摊血水,鲜红刺目。
  她一惊。
  受了这样重的伤,流了这样久的血,竟然完全不动声色。眉头不皱,眼神不乱,声音不虚,身形不晃。忧止忽然明白,为何宫中这些侍卫,偏只有他一人能做到统领,除了武功高强,恐怕还要靠这无人能及的忍耐与定力。
  皇上大声道:还站在这干吗?还不快下去治伤,想这条手臂废掉吗?
  沈棠跪下谢恩,这才下去。直到走,仍然是脊背挺直,步子沉稳。
  皇上看了看满地的官员侍卫,长叹一声,挥手道:你们也都下去吧。
  满室均是谢恩之声,皇上轻轻闭着眼,置若罔闻。直到百官走得干干净净,少陵这才带着她来到皇上跟前,开口轻唤:父皇……
  话还没说,眼睛已先湿了。
  皇上摆摆手:你们也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皇后轻叹一声,拉一拉少陵的衣角,下去了。
  少陵走得很慢,三步一回头。忧止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担忧和心疼,心里就软了一软。她一直以为帝王之家是没有真情的,只有争权夺势,只有勾心斗角,就算是生性淡泊之人,恐怕也只剩下了漠然的冷眼旁观。一切都是冰的,是冷的,是没有温度的。
  她本以为少陵也是一样的冷漠。父子之间,礼貌得过了分,自然就生出些疏远。
  可是一场行刺,一下就把他的感情勾了出来。他红了的眼眶,让她心酸,也让她心安。
  到底自己爱着的,是一个真性情的男子。
  快到门口时,她忽然将手从少陵手中挣出,飞快地跑回皇上身边。
  皇上,她脱口轻唤。少陵愣一愣,便在门口喊:忧止。
  皇上微微睁了眼,轻轻吐出口气:是太子妃啊,还有事吗?
  皇上,您是个好皇帝。
  皇上一怔,看着她。她神情坚定,目光坦荡:您在树丛里问我,您是不是个好皇帝,我现在想告诉您,您是。
  皇上静静地看着她,良久,轻声说:那么,为什么有人要杀我?
  只因为您是皇上。不是因为您不够好,而是因为这身份,太尊贵,太威严,太令人虎视眈眈。古往今来,谋权篡位之人比比皆是,未必是不满于统治,而是一己私欲,贪恋荣华。皇上心里想的是社稷,是苍生,是黎民百姓,别人却未必如此,皇上您如此自责,实在不该。
  皇上盯着她,又是良久,最后沉声道:你这些话,可是发自真心?
  她重重点头。
  皇上又问:你不再恨我?
  她低下头,又点一点,泪水扑地落下来。
  皇上长长地叹一口气,闭上了眼:朕想一想,你走吧。
  她擦一擦泪,刚转了身,皇上忽然说:等等。
  她回过头,皇上真诚地看着她,轻轻说一声:谢谢你。停了一停,又加了一句:对不起。
  竟然是这句。
  她把嘴一捂,泪就汹涌而出。这句话,她等了多少年,外公又等了多少年?如今虽然不是昭告天下,却总还是等到了。
  回到少陵身边时,仍然满面狼藉,少陵一惊,想来追问,她便拉着他出了乾和宫。前脚刚出,后脚他就急切地转到她面前来:
  怎么了?父皇责骂你了吗?
  她再也忍不住,一下便扑到他怀里,哭一个肝肠寸断。
  他更是着急: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你这一哭,哭得我的心也疼了。
  她哽咽说:抱住我好不好?
  他伸了手,牢牢将她圈住。
  她又说:什么也别再问,就这么永远抱着我,好不好?
  他怔一怔,终于轻叹一声,手臂更加了几分力气,豪气地说:好,什么也不再问,就这么抱着你,永远都不再放手!
  他的胸膛厚实而温暖,他的手臂结实而有力,她被他这样牢牢地抱着,心里忽然无比塌实。
  她终于懂得了什么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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