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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东野圭吾-白夜行-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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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换衣服。”雪穗接过丧服,消失在休息室里。
    一成坐在椅上,望着祭坛。雪穗曾吩咐:“钱不是问题,要做得体面一点,不要委屈了母亲。”一成看不出眼前的祭坛和一般的有何不同。回想起在唐泽家的事,一成就捏了一把冷汗。要是那时电话没有响,他一定会从雪穗身后紧紧抱住她。为什么会有那种心情,他自己也不明白。分明已经再三告诫自己,必须对她提高警觉,但那一刻,他却完全卸下了心防。
    他警告自己,一定要小心唐泽雪穗,不能臣服于她的魔力。然而另一方面,他开始产生一个念头,认为自己也许对她产生了天大的误会。她的眼泪,她的颤抖,实在不像作假。她看到仙人掌而呜咽的身影,与过去一成对她的印象截然不同。她的本质……
    一成想,她的本质刚才不就显现出来了吗?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向来对此不加正视,才会在心里塑造出一个扭曲的形象?反而是高宫诚和康晴从一开始就看到了她的原貌?
    视野的一角有东西在移动,一成往那个方向望去,恰好看到换上西式丧服的雪穗缓缓靠近。
    一朵黑玫瑰,他想。他从未见过如此绚丽、光芒如此夺目的女子。一身黑衣更凸显出雪穗的魅力。
    她注意到一成的视线,嘴角微微上扬,然而双眼仍带着泪光,那是黑色花瓣上的露珠。
    雪穗慢慢走近设置于会场后面的接待台。滨本夏美与广田淳子正在讨论事情,她也加入讨论,针对细节给予两名员工指示。一成痴痴地望着她。
    不久,前来吊唁的客人陆续来到,几乎都是中年女人。唐泽礼子在自宅教授茶道与插花,她们应该是她的学生。她们往祭坛上的遗照前一站,几乎毫无例外地流泪不止。
    某个认识雪穗的女人握住她的手,絮絮不休地谈着唐泽礼子的过往,一开口,她自己也悲从中来,泣不成声。这样的情况周而复始。即使是这些稍嫌麻烦的吊唁者,雪穗也不会随便应付,而是认真倾听,直到对方收泪为止。那光景从旁看来,真不知是谁在安慰谁。
    一成与滨本夏美讨论葬礼的流程,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另一个房间备有餐点与酒水,但他总不能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
    他漫无目的地在会场四周走动,看到楼梯旁有自动售货机。虽然不是特别想喝,他仍伸手探进口袋,掏出零钱。正当他买咖啡时,听到女子说话的声音。是雪穗的员工,似乎是在楼梯间门后。或许这时也是她们的午茶时间。
    “不过,真是幸好,虽然妈妈去世实在可怜。”滨本夏美说。
    “就是啊。以前虽然陷入昏迷,可也许还会活很久,这样的话,可能会忙不过来。”广田淳子回答。
    “而且又有自由之丘的三号店,那里又不能延期开业。”
    “如果社长的妈妈没走,社长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可能会在开业那天露个脸,然后就回大阪。说真的,我最怕的就是这样,客人来的时候社长不在,实在说不过去。”
    “真险。”
    “对啊。而且,我觉得不光是店里的事,能早点过去也好。你看嘛,就算人没醒过来,还是得照顾,那真的挺惨的。”
    “嗯,你说得对。”
    “已经七十几了吧。像我,还想到能不能安乐死呢。”
    “哇!你好坏!”
    “别告诉别人哦。”
    “我知道,这还用说。”两人吃吃地笑着。
    一成拿着装了咖啡的纸杯离开那里,回到会场,把纸杯放在接待台上。滨本夏美的话还留在耳际:安乐死。不会吧,他在心中喃喃地说,那不可能。心里这么想,大脑却开始审视这不祥的可能。
    他不由得想起几件事。首先,滨本夏美被叫到大阪后不久,唐泽礼子便亡故,而且是晚上她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接到医院的通知。于是雪穗有了不在场证明。然而,这同时也可以怀疑她叫滨本夏美来大阪,是为了给自己制造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有人在此期间偷偷溜进医院,在唐泽礼子的看护仪器上动手脚。
    这真是鸡蛋里挑骨头,甚至可以说是胡乱推测。然而,一成无法将这个想法置于脑后,因为他忘不了警察笹垣告诉他的那个名字——桐原亮司。
    滨本夏美说,半夜里听到雪穗房间里有声音。她说一定是雪穗在哭,但真的是这样吗?她是不是在与“犯罪者”联络?
    一成拿着咖啡杯,看着雪穗。她正在接待一对刚迈入老年的夫妇,每当老夫妇开口,她便深有所感般点头。
    晚上十点过后,已不见吊唁客的身影。绝大多数亲朋故旧大概都准备参加明天的葬礼。
    雪穗命两个员工回酒店。
    “社长您呢?”滨本夏美问。
    “我今晚住这里,这是守灵的规矩。”
    的确,这里备有让主家过夜的房间。
    “您一个人不要紧吗?”
    “没事,辛苦你们了。”
    “社长辛苦了。”说着,两人离去。
    只剩他们俩,一成感到空气的浓度仿佛骤然升高。他看看手表,准备告辞。但雪穗抢先一步说:“要不要喝杯茶?还可以再待一会儿吗?”
    “哦,嗯,可以。”
    “这边请。”她先迈开脚步。
    房间是和室,感觉像温泉旅馆的房间。桌上有热水瓶、茶壶和茶杯,雪穗为他泡茶。“这样和筱冢先生在一起,感觉真不可思议。”
    “是啊。”
    “让我想起集训,比赛前的集训。”
    “嗯,听你这么一说,果然很像。”
    上大学时,他们为了取得佳绩,在比赛前都会进行集训。
    “那时大家常说,要是永明大学的人来夜袭该怎么办。当然是开玩笑的。”
    一成啜了一口茶,露出浅笑。“的确是有人放话说要这么做,只不过从没听说付诸实行。但是,”他看看她,“没有人说要偷袭你。因为那时你已经是高宫的女朋友了。”
    雪穗微笑着低下头。“他一定跟你提过很多关于我的事吧。”
    “没有,也没怎么提……”
    “没关系,我能理解。我想,我也有很多遭人非议之处,他才会移情别恋。”
    “他说都是他的错。”
    “是吗?”
    “他是这么说的。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们自己最清楚。”一成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雪穗呼出一口气,道:“我不懂。”
    一成抬起头来:“不懂什么?”
    “怎么爱,”她定定地凝视他,“我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男人。”
    “这种事没有一定之规吧,我想。”一成移开视线,把茶杯送到嘴边,但茶几乎没有入口。
    两人陷入沉默,空气似乎更沉重了,一成无法呼吸。“我先走了。”他站起来。
    “不好意思,把你留下。”她说。
    一成穿上鞋,再度回头面向她:“那先去了,明天再过来。”
    “麻烦你了。”
    他伸手握住把手,准备开门。然而,就在他打开门的前一瞬,忽觉背后有人。
    不必回头,他也知道雪穗就站在身后。她纤细的手轻触他的背脊。“其实,我好怕,”她说,“我好怕孤零零一个人。”
    一成自知内心正剧烈起伏。想直接转身面对她的冲动,如浪涛般排山倒海而来,他发现警示信号已由黄灯变成红灯。现在要是看见她的双眼,一定难敌她的魔力。
    一成打开门,头也不回地朝着前方说:“晚安。”
    这句话如同解开魔法的咒语,她的气息倏地消失。接着,响起她与先前毫无两样的冷静声音:“晚安。”
    一成踏出房门。离开房间后,背后传来关门声,他这时才终于回头。
    又传来咔嗒的上锁声。
    一成凝视着紧闭的门,在心里低声道:你真的是“一个人”吗……
    一成迈开步伐,脚步声在夜晚的走廊回响。
    
    
    第十三章
    1
    一下公交车,外套的下摆便被风扬起。直到昨天,天气都还算暖和,今天却突然变冷了。不,应该是东京的气温比大阪低,笹垣想。
    路线早已熟悉,到达要去的大楼时正值下午四点,和预计差不多。虽然多花了点时间绕到新宿的百货公司,但如果不买对方指定的礼物,恐怕会令其大失所望。
    沿楼梯来到二层,右膝有些疼痛。以疼痛的程度来感受季节的变化,是从几年前开始的?
    笹垣在二楼一扇门前停步。门上贴着“今枝侦探事务所”的门牌,擦得很干净,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还在营业。
    笹垣按了对讲机,感觉室内有动静,肯定是站在门后,透过窥视孔看门外的访客。
    锁开了,菅原绘里笑盈盈地开了门。“辛苦了,这次更晚呢。”
    “买这个花了点时间。”笹垣拿出蛋糕盒。
    “哇!谢谢,好感动哦!”绘里开心地双手接过盒子,当场打开盒盖确认里面的东西,“您真的帮我买了想要的樱桃派呀。”
    “找这家店找了半天。还有别的女孩也买了同样的蛋糕。我倒不觉得看起来特别好吃。“
    “今年樱桃派当红啊,都是因为美国电影《双峰》。”
    “这我就不懂了,蛋糕还有红不红的?不久前不是才流行过提拉米苏,姑娘的想法真是无法理解。”
    “大叔不必懂这些啦,好,马上就来吃。大叔要不要也来一点?我帮你泡咖啡。”
    “蛋糕就不必了,咖啡倒是不错。”
    “没问题!”绘里雀跃地回答,走进厨房。
    笹垣脱下外套,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室内的摆设和今枝直巳从事侦探业务时几乎一模一样,铁制书架和文件柜也原封不动。不同的是多了台电视,有些地方摆上了少女风格的小东西,这些都是绘里的。
    “大叔,这次要在这边待几天?”绘里边操作咖啡壶边问。
    “还没决定,大概三四天吧。我不能离家太久。”
    “担心老婆啊。”
    “老太婆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好过分哦。不过,才三四天,做不了什么吧?”
    “是啊,不过没办法。”
    笹垣拿出盒七星,擦火柴燃起一根。今枝的办公桌上就有一个玻璃烟灰缸,他把着过的火柴丢在里面。铁制办公桌的桌面擦得一尘不染,今枝一回来,马上可以开始工作。只不过桌上的日历一直停留在去年八月,那是今枝失踪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又三个月前了。
    笹垣望着绘里的身影,她穿着牛仔裤,脚踏着节奏哼歌,正在切樱桃派。她看起来总是那么开朗乐观,但一想到她内心的悲伤与不安,他就为她难过。她不可能没有猜到今枝已经不在人世了。
    笹垣是在去年这个时候见到绘里的。他想知道今枝身边是否有所变化,便来事务所查看,却发现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住在这里,女孩就是绘里。
    她一开始对笹垣高度警戒,但知道他是警察,且在今枝失踪前与他见过面后,便慢慢解除了戒心。
    绘里虽没有明说,但她与今枝似乎是恋爱关系,至少她把他当作那样的对象。因此,她用自己的方法拼命寻找今枝的下落。她之所以退掉自己的公寓搬到事务所来,也是怕这里若被收走,就会失去所有线索。待在这里,可以查看寄给今枝的邮件,也可以见到来找他的人。所幸,房东并不反对她住在这里。考虑到房客失踪,也不好放着房子不管,答应让她搬进来应该是顺水人情。
    认识绘里后,笹垣每次来到东京必定会顺道来看看她。她会告诉他关于东京的街道分布与流行事物,这对笹垣而言求之不得。最重要的是和她聊天很愉快。
    绘里用托盘端来两个马克杯与一个小碟子,小碟子上装了笹垣买来的樱桃派。她把托盘放在不锈钢办公桌上。
    “来,请用。”她把蓝色马克杯递给笸垣。
    “哦,谢谢。”笹垣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暖暖受寒的身体。
    绘里坐在今枝的椅子上,说声“开动”,大口咬下樱桃派,一边嚼,一边向笹垣做出0K手势。
    “后来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笹垣不敢问得太直接。
    绘里开朗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阴影,她把没吃完的派放回碟子,喝了一口咖啡。“没什么值得向大叔报告的。这阵子几乎没有他的信,就算有人打电话来,也只是有工作要委托。”
    今枝的电话仍保持通话状态,这当然是因为绘里定期交费。电话簿上既然刊登今枝侦探事务所的电话,自然会有人来电委托工作。
    “已经没有客人直接过来了吗?”
    “是啊,本来到今年初都还挺多的……”说着,绘里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笔记本。笹垣知道,她以自己的方式把事情记在笔记本上。“今年夏天来过一个,九月有一个,就这样。两个都是女的,夏天来的那个是回锅的。”
    “回锅?”
    “就是以前委托过今枝先生的客人。那女人姓川上,我跟她说,今枝住院了,短时间内可能没法出院,她很失望地回去了。后来我一查,原来两年前她来查过老公的外遇。那时好像没有查到关键的证据,这次大概也是想查她老公吧,一定是安分一阵子的老公又开始心痒了。”绘里开心地说。她本就喜欢刺探别人的秘密,也帮过今枝。
    “九月来的是什么样的人?也是之前来过的客人吗?”
    “不是。她好像是想知道朋友以前有没有找过今枝先生帮忙。”
    “咦?怎么说?”
    “就是,”绘里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来,看着笹垣,“她想知道大概一年前,有没有一个姓秋吉的人委托我们调查。”
    “哦?”乍听到“秋吉”这个姓氏,笹垣觉得有些耳熟,但想不起来,“奇怪的问题。”
    “其实也不见得哦。”绘里笑得不怀好意。
    “怎么说?”
    “以前我听今枝先生说过,搞外遇的人啊,怕老婆或老公找侦探调查自己的人其实很多,我想那个女人多半也是。我猜,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知道她老公一年前找过侦探,才跑来确认。”
    “看你自信满满的样子。”
    “我对这种事的直觉最准了。而且啊,我跟她说,我当场没办法帮她查,等我查出来再跟她联系,结果她说不要打电话到她家,要我打到她上班的地方。这不是很奇怪吗?这就表示她怕她老公接到电话嘛。”
    “哦。这么说,这个女人也姓……呃……”
    “秋吉,可是她却跟我说她姓栗原。我想这应该是她结婚前的姓,出外工作还是用原名。有很多婚后继续工作的女人都这么做。”
    笹垣打量眼前的女孩,摇摇头。“了不起啊,绘里,你不仅能当侦探,也可以当警察了。”
    绘里一脸得意,嘿嘿笑了。“那我再来推理一下吧。那个栗原小姐好像是在帝都大学医院当药剂师,她外遇的对象就是医院的医生,而且对方有老婆小孩。就是现在最流行的双重外遇。”
    “这算什么啊!你这已经不是推理了,该叫幻想才对。”笹垣皱着眉头笑了。
    2
    离开今枝的事务所,笹垣前往位于新宿市郊的旅店,走进大门时正好七点。
    这家店整体感觉昏暗冷清,没有像样的大厅,所谓的前台也只是一张横放的长桌,有个不太适合从事服务业的中年男子板着脸站在那里。但是,如果想在东京住上几天,只好在这种水平的旅店里委屈一下。事实上,就连住这里笹垣负担起来也不轻松。只是他没法住现在流行的胶囊旅馆,他住过两次,但老骨头承受不起,根本无法消除疲劳。他只求一间可以好好休息的单人房,简陋点也无妨。
    他照常办好住房手续,那个冷冰冰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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