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 卡夫卡-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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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脱身,他又加了一句:〃得了,得了,天不会因此就塌下来的。〃〃对啊,〃K回答说,〃从气象看来,天不会塌下来的。〃于是两人大笑着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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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奥地利'卡夫卡
第十章
K走出门来,跨进寒风呼啸的大街,在黑暗里张望着。天气坏透,坏透。他又回想起老板娘是怎样竭力想逼迫他向那份会谈记录让步,他自己又是怎样坚持过来的,仿佛在这两者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似的。老板娘的用心自然不是直截了当表示的,她同时还在暗暗地促使K反对这份会谈记录;事实上,他到底是顶住了呢,还是终于让了步,他自己也说不上。这是按照远方的奇怪的命令而盲目执行的一种阴谋诡计,似乎就像这大自然的狂风一样,教你猜不透其中的真意。
他沿着大街只走了几步,就看见有两盏灯火在远处晃动;这些生命的标志使他感到欣喜,他急忙朝他们走去,而他们也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当他认出那是他的两个助手的时候,他说不出为什么自己感到那么失望。他们仍旧走上来迎他,显然是弗丽达派他们来的,而且从狂风怒号的黑暗里给他递过来的灯笼也是他自己的;但他还是感到失望,他期待的是一些别的东西,而不是这样一些对他说来是一种负担的熟人。可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黑地里,从他们两人中间还走出了巴纳巴斯。〃巴纳巴斯!〃K叫道,并且伸出手去。〃你是来看我的吗?〃他又遇见巴纳巴斯的惊喜心情,一开始就消除了一度对他产生的厌恶的感觉。〃是来看你的,〃巴纳巴斯回答,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友好,〃我带来了一封克拉姆给你的信。〃〃一封克拉姆给我的信!〃K把头往后一仰叫了出来。〃把灯提到这儿来!〃他向两个助手喊道,现在他们两个人一边一个提着灯笼紧紧地挤在他的两边。因为风大,K读信的时候,不得不把大张的信笺折小。他读到:〃致桥头客栈的土地测量员。迄至目前为止,我对你所进行的测量工作表示赞许。助手们的工作,同样也应该得到赞扬。你懂得怎样使他们进行工作。不要松弛懈怠!希望你继续工作,以期达到良好的结果。任何工作中断,都将使我不快。以外,则毋庸挂心;由于薪金问题,因立即会引起老爷的不快,故拟以后解决,一切我自有安排。〃'注'
两个助手读得比他慢得多,当他们读到这样的好消息的时候,便高声三呼万岁,并且挥动着手里的灯笼。〃别这么大声叫嚷,〃他说,接着又对巴纳巴斯说:〃这是一个误会。〃巴纳巴斯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这是一个误会,〃K又说了一遍,他又像下午那样感到疲乏了,到校舍去的路似乎挺长,在巴纳巴斯的后面,他能看到他的整个家庭,两个助手仍旧在他的身边挤得紧紧的,他不得不用胳膊肘把他们推开。他吩咐过他们必须跟弗丽达呆在一起,弗丽达为什么又派他们来接他呢?他自己完全认得回家的路,独自一个人走实在比跟这伙人一起走还要好些。更糟糕的是,一个助手在脖子上裹了一条围巾,垂在下面的两端在风中忽起忽落地飘拂,有几次卷到了K的脸上;诚然,另一个助手总是连忙用他又长又尖的手指一刻不停地给他解开,但是仍旧无济于事。两个助手似乎觉得这样跑来跑去是无上乐事似的,这样的大风,这样荒凉的夜晚,都使他们感到喜不自胜。〃滚开!〃K大声喝道。〃你们既然跑来接我,那为什么不把我的手杖带来?叫我现在拿什么东西来赶你们回家?〃他们躲到巴纳巴斯的身子后面,但是害怕尽管害怕,他们还是一左一右地把灯笼举到他们保护人的肩头;然而K立刻把他们推开了。〃巴纳巴斯,〃K说,他知道巴纳巴斯显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也知道尽管在事情顺遂的时候,他的外套闪耀着美丽的光彩,可是一旦情况变得严重起来,从他那儿是得不到一点帮助的,他反而会默默地反对他,这样的反对,他是束手无策的,因为巴纳巴斯本人是无能为力的,他只会微微地笑着,正如天上的星星要对抗地上的这场暴风雪一样无能为力,所以他心里感到沉重起来。〃你看克拉姆写了些什么!〃K说,把信举到面前。〃他没有得到正确的情报。我根本没有干什么测量工作,你自己也亲眼看得出这两个助手到底有多大的用处。而且,显然我也不可能半途中断一件我从来没有动手干的工作;我也无从引起老爷对我的不快,所以,又怎么能说我已经得到了他的赞许呢?至于叫我不必挂心,那我是办不到的。〃〃我会注意这件事的,〃巴纳巴斯说,他一直在瞅着那封信,可是他怎么样也没有办法看清楚,因为他把信跟自己的脸凑得太近了。〃啊,〃K说,〃你答应我你注意这件事情,可我真的能相信你吗?我现在比以往更需要一个可靠的信使。〃K焦急地咬着嘴唇。〃先生,〃巴纳巴斯微微偏了一下头回答道这个动作几乎又把K迷住了,使他又相信起巴纳巴斯来,〃我当然要注意这件事情,而且我也当然要注意你上次要我传达的口信。〃〃什么!〃K叫道。〃这么说,你还没有注意我上次要你捎去的口信吗?你第二天没有上城堡去吗?〃〃没有,〃巴纳巴斯回答,〃我的父亲年纪大了,你亲眼见过他,当时正巧有一大堆活儿要干,我得帮着他干,可现在我马上就要到城堡里去了。〃〃你这是在想些什么,你这个教人猜不透的人?〃K一面叫起来,一面用拳头敲自己的额角。〃这么说,克拉姆的事儿不比其他事情更重要吗?你处在一个很重要的岗位上,你是一个信使,可是你却用这种卑鄙的态度欺骗我!你的父亲的活儿算得了什么?克拉姆在等着听这份报告,你不是十万火急地给他送去,倒宁肯去打扫马厩!〃〃我的父亲是一个补鞋匠,〃巴纳巴斯镇静地回答,〃他从勃伦斯威克那儿接了一批定货,而我是父亲的助手。〃〃补鞋匠……定货……勃伦斯威克!〃K失声地喊道,好像他要把这几个字永远废除似的。〃在这些永远是没有人影的大街上,谁用得着穿什么靴子?而且补鞋子又跟我有什么相干?我把信托付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胡乱地把它搁起来,让你放在你的凳子上把它揉碎的,而是让你马上把它送给克拉姆的!〃K想起克拉姆这一阵显然是在赫伦霍夫旅馆,根本没有在城堡里,因此就稍稍冷静了一点;可是巴纳巴斯偏偏对他说,他并没有忘记K叫他传递的第一个口信,这时他便背起口信的内容来,这又把K激怒了。〃够了!我不想再听了,〃他说。〃别生我的气,先生,〃巴纳巴斯说,似乎不自觉地想表示他对K的不满,便把视线从K的身上收了回来,垂头望着地下,但是他可能只是不满意K的一时感情冲动。〃我并不是生你的气,〃K说,现在他转过来生自己的气了。〃我不是跟你生气,可是,我有了你这样一个信使来给我传达要事,对我来说,前途是不妙的。〃'你听我说,〃巴纳巴斯说,似乎为了要保持自己作为信使的荣誉,他说了他本来不该说的话,〃克拉姆实际上并不在等着听你的消息,每逢我到他那儿去,他就发脾气。'又带来了什么消息啦,'他有一次这么说。每当他远远地看见我走过去,他就站起身来走进隔壁那个房间,拒绝接见我。况且,也没有规定我一有消息就必须立刻传送;如果是有这样规定的话,我自然就会马上送去;但是并没有这样的规定,而且,假使我根本不去的话,也没有谁能说我的不是。我给人家传送消息,也只是出于我自愿。〃〃唔,好极了,〃K答道,目不转睛地望着巴纳巴斯,故意不去看那两个助手,他们正在轮流地从巴纳巴斯的肩膀后面慢慢地探出头来,好像是从天窗里探出来的一样,接着好像模仿呼啸的风声一般,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又急忙把头藏到巴纳巴斯的背后,好像害怕K似的;他们就这样自得其乐地玩了好大一阵子。〃克拉姆到底是怎么样的脾气,这我不知道,可是我也不相信你对城堡里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即使你真的都知道,咱们也不见得就能使事态有所好转。可是你还得给我送一个口信去,这就是我要求你的一切。这是一个很简短的口信。明天你给我送去,当天把回音带回来,或者至少把接待你的情形告诉我,你办得到吗?愿意干吗?对我来说,这就帮了我的大忙啦。而且我也许还有机会给你适当的酬报。你现在有什么或许我能满足你的要求吗?〃〃我当然愿意执行你的命令,〃巴纳巴斯说。〃你要尽你最大的努力来执行我的命令,把这个口信带给克拉姆本人,立刻带回他本人的答复,所有这一切都要在明天早晨立刻办到,你愿意这么干吗?〃〃我尽力而为,〃巴纳巴斯回答,〃我一向是尽力而为的。〃〃这一点咱们现在不用再争论了,〃K说,〃这就是我要你带去的口信:'土地测量员请求长官赐予他一次私人会见的机会;任何与此有关的条件他都乐于接受。这一请求实出于无奈,因为所有中介迄今均未起任何作用;他愿意进一步提供事实证明这一点:迄至目前为止,他根本没有进行任何测量工作,根据村长给他的通知,村子里不需要进行此项工作;因此,拜读长官这次来书愧恨交集;惟有亲自谒见长官方能有所获益。土地测量员深知这个要求十分冒昧,但是他将尽可能减少长官由此而受到的干扰;他愿意接受任何时间的限制,也愿意接受谈话字数的限制,如果认为在会见时有必要规定的话,甚至只讲十个字,他自信也可以照办。他怀着崇高的敬意和无比的焦灼企待长官的裁夺。'〃K在口授这封信的时候,简直忘记了自己,好像他正站在克拉姆的门口对看门人讲话似的。〃这封口信比我原先想的长多了,〃他说,〃可是你一定得记在心里,我不愿意写信,一封信只会像别的公文一样没完没了地层层照转。〃所以,为了让巴纳巴斯有一个依据,他伏在一个助手的背上把这个口信的内容草草地写在一张纸片上,另外那个助手举着灯笼给他照亮;可是K已经能从巴纳巴斯的复述把内容都写下来了,因为巴纳巴斯已经都记住了,尽管那两个助手在旁边七嘴八舌地插话,他还是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你的记性真了不起,〃K说,一面把那张纸片递给他,〃可是现在我希望你在别的方面也显出你出色的本领来。有什么要求吗?没有?要是你提出什么要求的话,说老实话,我对这个口信的命运反而会放心一点。〃巴纳巴斯起初还是没有吱声,后来他说:〃我的姊妹要我代她们向你问好。〃〃你的姊妹,〃K回答,〃喔,对啦,那两位又高又结实的姑娘。〃〃她们俩都向你问好,特别是阿玛丽亚,〃巴纳巴斯说。〃再说,今天也是她从城堡里把这封信带给我的。〃这句话打动了K,因此他问道:〃她还能把我这个口信带到城堡里去吗?要不,你们两个人能不能一同去,各自去碰碰运气好吗?〃〃阿玛丽亚是不能到长官的办公处去的,〃巴纳巴斯说,〃要不然的话,她倒是非常高兴给你效劳的。〃〃明天我也许上你们家去看你们,〃K说,〃不过你要把回音先带给我。我在学校里等你。请你也代我向你的姊妹问好。〃K的诺言似乎使巴纳巴斯很快活,因此,两个人握过手以后,他又情不自禁地轻轻摸了一摸K的肩膀。一切又好像巴纳巴斯当时第一次走进旅馆来,在庄稼汉中间满面春风的样儿,K感到他在自己肩膀上的抚摸是一种荣誉似的,尽管他觉得这种举动很可笑。现在他怀着比较轻松的心情,听任他的两个助手在回家的路上嘻嘻哈哈地逗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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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奥地利'卡夫卡
第十一章
到学校的时候,他冻得浑身发抖,天色已经很黑了,两盏灯笼里的蜡烛也点完了;助手们已经熟悉这里的路,在他们导引下,他摸索着走进了一间教室。〃这是你们第一次值得称赞的功劳,〃他想起了克拉姆的信,便这样说。弗丽达从屋子的角落里带着睡意喊道:〃让K睡觉吧!别打搅他了!〃尽管她困乏得不能坐着等他回来,但是她仍旧一心一意地只想着K。现在弄来了一盏灯,但是没有办法把灯捻得很亮,因为只剩下了一点儿石蜡油了。新居的日常用具仍旧不多。的确,房间里是生了火炉的,但这是一个大房间,有时是当作健身房用的周围放的和天花板上挂的都是运动器械,供应的木柴也全部烧完了,K深信这儿一度是又温暖又舒适的,可是很遗憾,现在已经变得冷气逼人了。在一间技屋里倒是放着一大堆木柴,可是披屋的门锁着;钥匙又在教师那儿;这批木柴他只许在上课的时间作生火取暖之用。如果有几张可以勉强容身的床,这间屋子也许还能够将就对付过去。可是在这方面除了有一个塞着稻草的垫子,上面铺着弗丽达的一条称得上是整洁的羊毛毯子以外,就别无长物了,没有鸭绒被子,只有两条教人没法御寒的又粗又硬的毯子。然而两个助手却贪婪地眼睁睁盯着这只稻草垫子不放,他们自然没有希望能睡到这只垫子上去。弗丽达忧心忡忡地望着K;她懂得怎样把一间屋子,即使是最简陋的屋子,布置得可以住下去,她在桥头客栈里就曾经显过身手,可是在这儿一无所有,她就一筹莫展了。〃这些新奇的运动器械就是咱们惟一的装饰品了,〃她含着眼泪强笑着说。但是她坚决保证明天就找人帮忙解决缺乏卧具和燃料这些大问题,恳求K耐心等到那时再说。她没有一句话、没有一点暗示或表示,可以使人认为她心底里怀着一丝一毫怨恨K的意思,可是K想到自己当初把她从赫伦霍夫旅馆拉了出来,现在又从桥头客栈把她抱到这儿来,心里却不得不感到内疚。所以,为了报答她的深情,K也就竭力把什么都看得可以容忍,这样做,对他来说的确并不困难,因为他心里仍旧在给巴纳巴斯逐字逐句地复述自己的那封口信,仿佛不是他把这封口信交给巴纳巴斯去转达,而像是他在想像中当面说给克拉姆听似的。况且弗丽达在酒精灯上给他煮的咖啡也使他感到衷心愉快,他靠在那只几乎是冰凉的火炉上,望着她在教师的桌子上铺上一块少不了的洁白的台布,拿出一只镂花的玻璃杯,接着又拿出面包和香肠,居然还有一罐沙丁鱼。她的动作又快又熟练。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弗丽达也没有吃过晚餐,她是等K回来一起吃的。只有两张椅子,K便和弗丽达在桌边坐下来,两个助手只好蹲在讲台上吃,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安静的时候,即使在吃饭,他们也还是爱淘气。他们分得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而且也没有吃完,但是他们不时站起来看看桌子上还有什么东西留着,还可以指望分到一些什么;K一直没有理睬他们,只是等到弗丽达嘲笑他们的时候,他才开始注意他们。他温柔地用自己的手按着弗丽达的手,低声问她为什么这样纵容他们,甚至对他们的淘气也那么客气。用这种态度你就别想摆脱他们,只有对他们保持一定程度的严厉(这也是由他们的行为所决定的),你才有办法约束他们,或者可能性更大,而且更适当的是,可以促使他们感到自己的处境十分难堪,最后溜之大吉。这所学校不像是一个可以久居的安乐窝,唔,无论如何不会长久呆下去的;但是,如果助手们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占用这间屋子,他们就不会去注意那许多欠缺之处了;现在助手们变得一天比一天放肆,好像因为弗丽达在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