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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窦娥冤(关汉卿)-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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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秀才】则被这枷纽的我左侧右偏,人拥的我前合后偃。我窦娥向哥哥行有句言。 
         
        [刽子云] 
        你有甚么话说? 
         
        [正旦唱] 
        前街里去心怀恨,后街里去死无冤,休推辞路远。 
          [刽子云] 
        你如今到法场上面,有甚么亲眷要见的,可教他过来见你一面也好。 
        [正旦唱] 
        【叨叨令】可怜我孤身只影无亲眷,则落的吞声忍气空嗟怨。 
         
        [刽子云] 
        难道你爷娘家也没的? 
         
        [正旦云] 
        止有个爹爹,十三年前上朝取应去了,至今杳无音信。 
         
        [唱] 
        早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 
         
        [刽子云] 
        你适才要我往后街里去,是什么主意? 
         
        [正旦唱] 
        怕则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见。 
         
        [刽子云] 
        你的性命也顾不得,怕他见怎的? 
         
        [正旦云]俺婆婆若见我披枷带锁赴法场餐刀去呵, 
         
        [唱] 
        枉将他气杀也么哥,枉将他气杀也么哥。告哥哥,临危好与人行方便。 
          [卜儿哭上科,云] 
        天哪,兀的不是我媳妇儿! 
        [刽子云] 
        婆子靠后。 
        [正旦云] 
        既是俺婆婆来了,叫他来,待我嘱付他几句话咱。 
        [刽子云] 
        那婆子,近前来,你媳妇要嘱付你话哩。 
        [卜儿云] 
        孩儿,痛杀我也。 
        [正旦云] 
        婆婆,那张驴儿把毒药放在羊肚儿汤里,实指望药死了你,要霸占我为妻。不想 
        婆婆让与他老子吃,倒把他老子药死了。我怕连累婆婆,屈招了药死公公,今日 
        赴法场典刑。婆婆,此后遇着冬时年节,月一十五,有(氵蹇)不了的浆水饭, 
        (氵蹇)半碗儿与我吃;烧不了的纸钱,与窦娥烧一陌儿。则是看你死的孩儿面 
        上。 
         
        [唱] 
        【快活三】念窦娥葫芦提当罪愆,念窦娥身首不完全,念窦娥从前已往干家缘;婆婆也,你只看窦娥少爷无娘面。【鲍老儿】念窦娥服侍婆婆这几年,遇时节将碗凉浆奠;你去那受刑法尸骸上烈些纸钱,只当把你亡化的孩儿荐。 

         
        [卜儿哭科,云] 
        孩儿放心,这个老身都记得。天哪,兀的不痛杀我也。 
         
        [正旦唱] 
        婆婆也,再也不要啼啼哭哭,烦烦恼恼,怨气冲天。这都是我做窦娥的没时没运,不明不暗,负屈衔冤。 
          [刽子做喝科,云] 
        兀那婆子靠后,时辰到了也。 
        [正旦跪科] 
        [刽子开枷科] 
        [正旦云] 
        窦娥告监斩大人,有一事肯依窦娥,便死而无怨。 
        [监斩官云] 
        你有什么事?你说。 
        [正旦云] 
        要一领净席,等我窦娥站立,又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若是我窦娥委实冤枉, 
        刀过处头落,一腔热血休半点儿沾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者。 
        [监斩官云] 
        这个就依你,打甚么不紧。 
        [刽子做取席科,站科,又取白练挂旗上科] 
        [正旦唱] 
        【耍孩儿】不是我窦娥罚下这等无头愿,委实的冤情不浅。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也不见得湛湛青天。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等他四下里皆瞧见,这就是咱苌弘化碧,望帝啼鹃。 

          [刽子云] 
        你还有甚的说话,此时不对监斩大人说,几时说那? 
        [正旦再跪科,云] 
        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窦娥委实冤枉,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窦 
        娥尸首。 
        [监斩官云] 
        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冲天的怨气,也召不得一片雪来,可不胡说! 
        [正旦唱] 
        【二煞】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得六出冰花滚似锦,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 

          [正旦再跪科,云] 
        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后,着这楚州亢旱三年。 
        [监斩官云] 
        打嘴!那有这等说话! 
        [正旦唱] 
        【一煞】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 

          [刽子做磨旗科,云] 
        怎么这一会儿天色阴了也? 
        [内做风科,刽子云] 
        好冷风也! 
        [正旦唱] 
        【煞尾】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三桩儿誓愿明题遍。 
         
        [做哭科,云] 
        婆婆也,直等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呵, 
         
        [唱] 
      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 
          [刽子做开刀,正旦倒科] 
        [监斩官惊云] 
        呀,真个下雪了,有这等异事! 
        [刽子云] 
        我也道平日杀人,满地都是鲜血,这个窦娥的血,都飞在那丈二白练上,并无半 
        点落地,委实奇怪。 
        [监斩官云] 
        这死罪必有冤枉,早两桩儿应验了,不知亢旱三年的说话,准也不准?且看后来 
        如何。左右,也不必等待雪晴,便与我抬他尸首,还了那蔡婆婆去罢。 
         
        [众应科,抬尸下] 
      ●第四折 
          [窦天章冠带引丑张千祗从上,诗云] 
        独立空堂思黯然,高峰月出满林烟,非关有事人难睡,自是惊魂夜不眠。老夫窦 
        天章是也。自离了我那端云孩儿,可早十六年光景。老夫自到京师,一举及第, 
        官拜参知政事。只因老夫廉能清正,节操坚刚,谢圣恩可怜,加老夫两淮提刑肃 
        政廉访使之职,随处审囚刷卷,体察滥官污吏,容老夫先斩后奏。老夫一喜一悲, 
        喜呵,老夫身居台省,职掌刑名,势剑金牌,威权万里;悲呵,有端云孩儿,七 
        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老夫自得官之后,使人往楚州问蔡婆婆家,他邻里街 
        坊道,自当年蔡婆婆不知搬在那里去了,至今音信皆无。老夫为端云孩儿,啼哭 
        的眼目昏花,忧愁得须发斑白。今日来到这淮南地面,不知这楚州为何三年不雨? 
        老夫今在这州厅安歇。张千,说与那州中大小属官,今日免参,明日早见。 
        [张千向古门云] 
        一应大小属官,今日免参,明日早见。 
        [窦天章云] 
        张千,说与那六房吏典,但有合刷照文卷,都将来,待老夫灯下看几宗波。 
        [张千送文卷科,窦天章云] 
        张千,你与我掌上灯,你每都辛苦了,自去歇息罢。我唤你便来,不唤你休来。 
        [张千点灯,同祗从下。窦天章云] 
        我将这文卷看几宗咱。一起犯人窦娥,将毒药致死公公。我才看头一宗文卷,就 
        与老夫同姓,这药死公公的罪名,犯在十恶不赦,俺同姓之人,也有不畏法度的。 
        这是问结了的文书,不看他罢。我将这文卷压在底下,别看一宗咱。 
        [做打呵欠科,云] 
        不觉的一阵昏沉上来,皆因老夫年纪高大,鞍马劳困之故,待我搭伏定书案,歇 
        息些儿咱。 
        [做睡科,魂旦上,唱] 
        【双调·新水令】我每日哭啼啼守住望乡台,急煎煎把仇人等待,慢腾腾昏地里走,足律律旋风中来,则被这雾锁云埋,撺掇的鬼魂快。 
          [魂旦望科,云] 
        门神户尉不放我进去。我是廉访使窦天章女孩儿,因我屈死,父亲不知,特来托 
        一梦与他咱。 
         
        [唱] 
        【沉醉东风】我是那提刑的女孩,须不比现世的妖怪。怎不容我到灯影前,却拦截在门(木呈)外? 
         
        [做叫科,云] 
        我那爷爷呵, 
         
        [唱] 
        枉自有势剑金牌,把俺这屈死三年的腐骨骸,怎脱离无边苦海! 
          [做入见哭科,窦天章亦哭科,云] 
        端云孩儿,你在那里来? 
        [魂旦虚下] 
        [窦天章做醒科,云] 
        好是奇怪也,老夫才合眼去,梦见端云孩儿恰便似来我跟前一般,如今在那里? 
        我且再看这文卷咱。 
        [魂旦上,做弄灯科] 
        [窦天章云] 
        奇怪,我正要看文卷,怎生这灯忽明忽灭的!张千也睡着了,我自己剔灯咱。 
        [做剔灯,魂旦翻文卷科,窦天章云] 
        我剔的这灯明了也。再看几宗文卷。一起犯人窦娥药死公公。 
        [做疑怪科,云] 
        这一宗文卷,我为头看过,压在文卷底下,怎生又在这上头?这几时问结了的, 
        还压在底下,我别看一宗文卷波。 
        [魂旦再弄灯科,窦天章云] 
        怎么,这灯又是半明半暗的,我再剔这灯咱。 
        [做剔灯,魂旦再翻文卷科,窦天章云] 
        我剔的这灯明了,我另拿一宗文卷看咱。一起犯人窦娥药死公公。呸!好是奇怪! 
        我才将这文书分明压在底下,刚剔了这灯,怎生又翻在面上?莫不是楚州后厅里 
        有鬼么?便无鬼呵,这桩事必有冤枉。将这文卷再压在底下,待我另看一宗如何? 
        [魂旦又弄灯科,窦天章云] 
        怎生这灯又不明了?敢有鬼弄这灯?我再剔一剔去。 
        [做剔灯科,魂旦上,做撞见科,窦天章举剑击桌科,云] 
        呸!我说有鬼!兀那鬼魂,老夫是朝廷钦差带牌走马肃政廉访使,你向前来,一 
        剑挥之两段。张千,亏你也睡的着,快起来,有鬼有鬼。兀的不吓杀老夫也。 
        [魂旦唱] 
        【乔牌儿】则见他疑心儿胡乱猜,听了我这哭声儿转惊骇。哎,你个窦天章恁的威风大,且受你孩儿窦娥这一拜。 
          [窦天章云] 
        兀那鬼魂,你道窦天章是你父亲,受你孩儿窦娥拜,你敢错认了也!我的女儿叫 
        做端云,七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你是窦娥,名字差了,怎生是我女孩儿? 
        [魂旦云] 
        父亲,你将我与了蔡婆婆家,改名做窦娥了也。 
        [窦天章云] 
        你便是端云孩儿,我不问你别的,这药死公公,是你不是? 
        [魂旦云] 
        是你孩儿来。 
        [窦天章云] 
        噤声,你这小妮子,老夫为你啼哭的眼也花了,忧愁的头也白了,你(戋刂)地 
        犯了十恶大罪,受了典刑。我今日官居台省,职掌刑名,来此两淮审囚刷卷,体 
        察滥官污吏,你是我亲生之女,老夫将你治不的,怎治他人?我当初将你嫁与他 
        家呵,要你三从四德:三从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者,事公 
        姑,敬夫主,和妯娌,睦街坊。今三从四德全无,(戋刂)地犯了十恶大罪。我 
        窦家三辈无犯法之男,五世无再婚之女,到今日被你辱没祖宗世德,又连累我的 
        清名。你快与其我细吐真情,不要虚言支对,若说的有半厘差错,牒发你城隍祠 
        内,着你永世不得人身,罚在阴山,永为饿鬼。 
        [魂旦云] 
        父亲停嗔息怒,暂罢狼虎之威,听你孩儿慢慢的说一遍咱。我三岁上亡了母亲, 
        七岁上离了父亲,你将我送与蔡婆婆做儿媳妇。至十七岁与夫配合,才得两年, 
        不幸儿夫亡化,和俺婆婆守寡。这山阳县南门外有个赛卢医,他少俺婆婆二十两 
        银子。俺婆婆去取讨,被他赚到郊外,要将婆婆勒死,不想撞见张驴儿父子两个, 
        救了俺婆婆性命。那张驴儿知道我家有个守寡的媳妇,便道:「你婆儿媳妇既无 
        丈夫,不若招我父子两个。」俺婆婆初也不肯,那张驴儿道:「你若不肯,我依 
        旧勒死你。」俺婆婆惧怕,不得已含糊许了。只得将他父子两个领到家中,养他 
        过世。有张驴儿数次调戏你女孩儿,我坚执不从。那一日俺婆婆身子不快,想羊 
        肚儿汤吃,你孩儿安排了汤。适值张驴儿父子两个问病,道:「将汤来我尝一尝。」 
        说:「汤便好,只少些盐醋。」赚的我去取盐醋,他就暗地里下了毒药,实指望 
        药杀俺婆婆,要强逼我成亲。不想俺婆婆偶然发呕,不要汤吃,却让与老张吃, 
        随即七窍流血药死了。张驴儿便道:「窦娥药死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 
        我便道:「怎生是官休?怎生是私休?」他道:「要官休,告到官司,你与俺老 
        子偿命。若私休,你便与我做老婆。」你孩儿便道:「好马不备双鞍,烈女不更 
        二夫,我至死不与你做媳妇,我请愿和你见官去。」他将你孩儿拖到官中,受尽 
        三推六问,吊拷绷扒,便打死孩儿也不肯认。怎当州官见你孩儿不认,便要拷打 
        俺婆婆;我怕婆婆年老,受刑不起,只得屈认了。因此押赴法场.将我典刑。你 
        孩儿对天发下三桩誓愿:第一桩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若系冤枉,刀过头落, 
        一腔热血休滴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第二桩,现今三伏天道,下三尺瑞雪,遮 
        掩你孩儿尸首;第三桩,着他楚州大旱三年。果然血飞上白练,六月下雪,三年 
        不雨,都是为你孩儿来。 
        [诗云]不告官司只告天,心中怨气口难言,防他老母 
        遭刑宪,情愿无辞认罪愆。三尺琼花骸骨掩,一腔热血练旗悬,岂独霜飞邹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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