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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帝阙九重-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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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你们都回去歇着罢。”太后以眼尾扫过四位皇子,顿了顿,又说道:“至于新帝一事,明日早朝,由群臣议定。”不容反驳的语气,堵住了所有的人。“你们也下去罢。”她示意诸皇妃退下。 
  “是,母后。”皇后当先施了一礼,翩然而退。诸皇妃亦跟了出去。 
  大皇子迅速地看了太后一眼,却从太后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暗示。正当他迟疑间,五皇子笑道:“大皇兄,难道听不懂太后的话么?太后让我们下去歇息,难不成皇兄是想着什么特别待遇?” 
  大皇子愤愤地瞪了五皇子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退。其余三位皇子也退了出去。 
  太后望向龙床上的帝王,眼神一阵空茫,“朝阳,你也下去休息罢。” 
  帝姬猛地抬起埋在太后肩头的小脸,面露疑惑,“太后……” 
  “下去罢。”淡淡的话语中隐含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朝阳帝姬深深地望了望面前的老妇人,应了一声,缓缓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宫殿,只余下一位丧子的六旬妇人和帝君那早已冰凉的龙体。 
  皇城的宫墙外,一抹白色的人影仰首向天,暗夜中闪烁着无数璀璨的星辰,而惟独那颗曾灿极一时的龙辰,代表人间帝王的帝星,悄无声息地陨落了。 
  “天数,这难道真的是天数?”白衣人喃喃自语,若有所思。微风过处,拂动他的衣袖,明黄的光芒一闪即逝。 
  白衣人叹了口气,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照亮了他的侧面,清癯的脸上隐现细碎的皱纹,年轻不再。而他深邃的眼中,折射的是透知世事的神光。 
  白衣人忽地以食指隔着虚空在地上刻画,每一笔下去,都有石屑从地上跃起,一笔一笔,极为缓慢。 
  若是有人瞧见这一幕,怕是要惊骇地以为碰上神人了罢。那地面以坚硬无比的玄武岩铺就,纵是直接以手触地刻画,那人也当属天下绝顶高手之列。而白衣人竟毫不费力地隔着虚空刻画,那份功力当今之世怕是无人堪与匹敌了。 
  白衣人停止了刻画,目视前方。前面的地上隐隐透射着帝君君临天下的霸气。他竟然刻画得如此传神,地上的帝王之像栩栩如生,眉宇间的气势依然令人望而生畏。 
  白衣人注视良久,低低地自语,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终于,在皓月隐去的瞬间,他挥袖抹去了地上的痕迹。 
  他紧了紧衣袖,足间轻点,如御风般驰骋而去。衣袂翻飞,更衬得他出尘飘逸,恍若天人。       
  第四章   
  第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支持的感觉真好! 
  我会继续更新! 
  当期待已久的晨曦从漫漫云层中透出第一缕曙光时,皇城的金瓦依旧闪耀着夺目的艳光,丝毫不因旧帝的逝去黯淡一分光泽。 
  帝君驾崩的第一天早朝,象征着天下权力的帝位空无一人。倒是殿上重重帘后显出一张苍老却不乏精明的脸来,那是当朝太后。 
  帝君自马上得天下之际,其父已殁,其母尚存。故立国之初,尊其父为先帝,尊其母为皇太后。愿天下与母共享之,故允太后垂帘听政之权。 
  而今日,这个没有帝君的早朝则由听政的太后一手主持。殿下群臣见太后良久不语,莫不心中惴惴,暗自揣测。 
  终于,帘后传来了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众卿皆知,帝君已于昨夜陡然驾崩,普天共悲,四海同哀。帝君在位时尚未立储君,然国不可一日无主,依众卿之见,皇诸四子,何人当立?” 
  重重帘后,太后将目光锁定在两列大臣最前端的那个身影。那人年约四旬,面相奇伟不凡,闲散而立,却自有一种难掩的风概,正是当朝宰相。 
  帝君得以开创金龙王朝,有两个人绝对是功不可没的。自他立志平定天下起,当今的宰相欧阳檀与无上将军霍武就一直追随身侧,一文一武,相辅相成。 
  欧阳檀长于谋略,运筹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霍武精于武略,辗转千里,攻城掠地。定国后,两人被封为一将一相,掌控了天下的实权。然而,合作了近二十年的将相之间,虽无不睦的流言传出,但两人并无相交,却是不争的事实。 
  将相二人在政见上颇有龃龉,然而每每遇上朝中大事,两人的意见却又惊人的相似,这一点让众大臣颇为不解。而今,无上将军远赴边城,朝中重臣也就惟有宰相欧阳檀了。 
  明明感受到了帘后的目光,欧阳檀却只是微微一笑,眼神有意无意瞟向当朝国舅。 
  国舅卢执正是皇后的亲兄长,不同于皇后的温雅淡定,卢执对权势有着无比的渴望。虽然他的长相颇为温文,然其细而狭长的眼睛却透露了他贪婪的本质。帝君在位时,有感于前朝外戚擅权的严重后果,故在赐予国舅崇高地位的同时,抑制了他的实权。因此,他在朝中的地位虽尊崇,却无甚实权。不甘的他,一意为外甥,即三皇子立为储君而奔走。 
  此刻,国舅的眼神一动,朝礼部尚书使了使眼色。礼部尚书心领神会,跨步出列,首先打破沉默,“微臣以为,三皇子宽和仁厚,有仁君之风。况且三皇子为皇后所出,自古子以母贵,天经地义。” 
  有了礼部尚书作表率,户部尚书立即出列附议,“微臣以为,礼部尚书所言极是。” 
  见礼部、户部已抢了先机,刑部尚书不甘其后,不待太后表示些什么,便朗声启奏,“五皇子天纵英姿,先帝在世时亦嘉其勇决。微臣以为,立五皇子为帝,实是众望所归。”刑部尚书刻意提及先帝对五皇子的宠爱,意图打动太后。 
  然而,帘后依旧是沉默,太后的脸在珠光摇曳间闪烁不定。 
  宰相欧阳檀瞥了一眼珠帘,会心一笑,太后心目中的人选又岂是几句话可以轻易变更的?所谓廷议,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不过天下间,真有尽如人意的事么?纵使是英武睿智如帝君者,亦不敢轻易立下储君。然而帝君究竟是不敢,还是不愿呢?宰相欧阳檀目露深思。 
  就在宰相心思流转间,工部尚书似是揣摩到了太后的心意,昂然出列,“微臣以为,大皇子勤政爱民,当是新帝的不二人选。”浑厚的话音满室激荡,蓦然惊醒了沉思的宰相。 
  “微臣亦以为,大皇子是最合适的人选。”吏部尚书上前附议。 
  一道探询的目光从帘后射出,欧阳檀却仿若未觉,依旧如往常般从容而立,意态闲散,既未露赞同之色,也未透反对之意。 
  片刻,兵部尚书启奏,“微臣以为,四皇子立下赫赫战功,威名远播,夷人臣服。立为新帝,实是我朝之幸。” 
  大景王朝在将相之下,下设御史台、谏院,然一台一院地位虽高,反倒不若六部掌有实权。六部分别为兵部、工部、礼部、刑部、户部、吏部。六部各有所恃,帝君在时,已成难解之局,如今帝君骤逝,六部之争愈加激烈。 
  一直沉默的太后开口了,言语含威,“六部尚书既已各抒己见,倒不知宰相大人意属何人?” 
  ——终于还是来了,欧阳檀颔首一笑,“四位皇子皆是人中之龙,出类拔萃。帝君在时,储君之位亦是悬而未决。微臣愚鲁,不敢言何人当立,恐负帝君所托。惟愿太后明鉴,策立新帝。” 
  一番连消带打,轻易脱身事外。太后紧紧攥住御座扶手,满是褶皱的手隐现青筋。宰相欧阳檀老奸巨滑,从不以心思示人,若是没有他的支持,任何皇子想要登基为帝,只怕不易。他的心中究竟有没有属意的皇子?如果有,又会是谁? 
  强压下心中的怒气与疑惑,太后再一次缓缓开口,“宰相大人与无上将军为朝中两大重臣,帝君引以为左膀右臂。而今帝君骤逝,无上将军远赴北地,朝中由宰相大人一力独撑。哀家一介女流,不敢对策立新帝这等朝中大事妄作置评,还须借重宰相大人的明见。众卿以为然否?” 
  殿下群臣喏喏称是,一致将目光投向宰相。欧阳檀虽一向韬光养晦,然在朝中的影响力却不容忽视。当此之时,他就是想脱身也难了。然而,他只是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国舅卢执,“太后何不听听国舅爷的意思呢?” 
  太后陡然色变,心思百转。宰相究竟是何用意,只是为了借国舅脱身事外,还是……还是暗示他支持三皇子? 
  国舅卢执亦是脸色丕变,眼珠一转。蓦然听得太后垂询,心思一变,“启禀太后,微臣以为五皇子颇有帝君遗风,帝君在时,亦宠幸有加,太后以为五皇子如何?”他明知太后意属大皇子,而自己支持三皇子又不能明说,便故意抬出太后不喜的五皇子。 
  真是一个比一个老奸巨滑,太后以目光扫过宰相与国舅,心中冷笑,然而脸上却不动声色,“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立即有大臣出列反对,“臣以为,五皇子狂放有余,威信不足。四皇子威震天下,当为新帝。” 
  一旦有大臣出言反对,其余大臣也不断出列,言语不绝。 
  “臣以为,四皇子虽然战功赫赫,却缺乏治国的才能。三皇子才德兼备,宅心仁厚,必为仁君。” 
  “臣以为,三皇子温文有余,决断不足。大皇子行事果决,是新帝的不二人选。” 
  “臣以为大皇子……” 
  “臣以为……” 
  朝廷之上,众大臣就谁当立为新帝一事争论起来,不断有大臣挺身拥护自己效忠的对象,排挤其他的皇子。纷纷嚷嚷间,廷议已成闹剧。 
  宰相欧阳檀微笑地旁观,始终不发一语。国舅卢执亦没有加入到纷争中,只是目光在宰相和太后间游离。 
  “行了!”威严的声音从帘后传来。尽管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太后依旧皱紧了眉,缓缓地宣布道:“群议三日,再行定夺。” 
  “退朝!”宣旨太监尖声高叫。       
  第五章   
  第五章 
  从朝堂上回到寝宫,太后即刻命人请四位皇子觐见。皇子并没有上朝的权力,只有当新帝登基之日,分封诸王,被正式封为王的皇子才能入朝。 
  太后握着边城八百里急件,神色忧然。北方黎国十万大军陈兵疆上,边关告急。值此内忧外患之际,纵是精明干练如太后,亦不由慌了手脚。她紧紧攥住急件,闭上了眼,眼前浮现的是帝君棱角分明的脸,镇定且从容。太后喃喃自语,嘴角含涩,“皇儿,如此之势,你让母后如何化解?” 
  “太后。”四位皇孙的呼唤终于让沉思的老妇人凝起神智,她睁开眼,没有掩去目光中的忧色。 
  她以目光扫过四位皇子,心中不免暗叹,诸皇子中,她最宠爱的就是大皇子。他的生母正是太后的亲侄女,当年她最早诞下皇子,本当立为皇后的,然而也正是太后鉴于前朝外戚祸政,一世而亡,生恐后族权势过盛,重蹈覆辙,才力阻封后。为此,仅封为贤妃的她郁郁而终,留下幼子玄渊。 
  太后一直以来心中耿耿,亲自抚养玄渊,祖孙二人相处十几载,感情自是深厚。帝君在时,她曾多次要求立大皇子为储君,一来可补心中歉疚,二来她也实在希望自己一手带大的皇孙可以统御天下。 
  而如今,在她可以做主立下新帝的今时今日,这位深谋远虑的老妇人已经不敢贸然下此决心了。当此之时,她若稍有不慎,宫廷巨变势难幸免,若给黎国以可乘之机,恐怕……恐怕帝君打下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以诸皇子掌控的皇城兵权,若处理不当,就是一场骨肉间的厮杀,届时天下大乱,百年前的噩梦岂非又要延续? 
  摒去脑中的万千思绪,太后整了整神色,开口道:“早朝的事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她顿了顿,也不待四位皇子有所应答,继续说道:“天下才安定了十九年,已经经不起另一场离乱了!” 
  感受到太后言语中的疲惫,三皇子猛地抬起头来。四位皇子中,他是最敏感的一个,隐约间便感觉到出了什么大事,光以诸子之争,以冷静沉着著称的太后绝不致如此疲惫,如此无力。他忍不住问道:“太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望见三皇孙眼中的担忧,太后心中闪过一种复杂的情绪。三皇孙的温雅纯良,她并不是不知道的。然而她一从他身上看到皇后淡淡的影子,总不免忆及红颜薄命的贤妃,心中便始终存着些芥蒂,下意识里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虽然明知他若为帝,未必便亚于玄渊,但私心里总是偏向自幼带大的玄渊。 
  她望了一眼玄渊,却见他只是低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脸色阴晦,心中没来由地便是一沉,暗想当初一力劝帝君立他为储君究竟是对是错。自己养大的孩子,她心里终究是有数的。玄渊这孩子心性实在是阴沉了点。 
  太后终于松开了紧攥的边城急件,沉声道:“帝君的忧虑已然成真,黎国的四十万大军已经陈兵疆上,边关告急。这是无上将军令人快马传来的。” 
  “怎么会?父皇才刚驾崩,黎国的大军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温文的三皇子陡然色变,忍不住低语出声。 
  大皇子本就阴晦的脸更是平添几分阴郁,而神秘莫测的四皇子依旧是一片漠然之色,仿佛天大的事也不能撼动他分毫,谁也猜不透他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这真是内忧外患哪!”调侃的语调从最年轻的皇子口中逸出,仿佛半点没有将这等大事放在心上,口气中甚至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成分。 
  太后的火气陡然暴长,四个皇孙中,她最不喜的就是这个狂放的五皇子。仗着帝君的宠幸,无法无天,目无尊长,连她这个太后也不放在眼里。然而,这个久经世事历练的老妇人很好地控制住怒气,缓缓地道:“边关的危机已是一触即发,哀家希望,无论这场宫廷纷争如何收场,都不要演变成祸及天下的骨肉厮杀,给黎国的大军以可乘之机。” 
  “臣孙明白。”几乎是同时地,大皇子和三皇子异口同声地答道。然而,四皇子和五皇子却没有任何表示,——即使只是敷衍。 
  面对两人的无动于衷,太后蓦的将急件甩在地上,怒道:“你们莫要望了,两百年前黎人入侵中土,整整百年,中土百姓在黎人的残暴统治下求死无门。直到一百年前,在前朝圣帝的引领下,中原百姓才将黎人神之一族封在大名山不叶城中,将黎人彻底赶出中土。难道……难道你们真的要天下再一次生灵涂炭才甘心吗?”她几乎是以噬人的目光狠盯住两位皇子。 
  然而五皇子视若无睹,暗自冷笑。却见四皇子蓦然单膝跪地,以清亮的眼神直视怒得浑身颤抖的老人,“臣孙愿退出这场储君之争。无论是皇兄或是皇弟登基为帝,臣孙都誓死效忠。” 
  他以迅雷之势抽出腰中长剑,一声脆响,三尺青锋应声而断,“若违此誓,当如此剑。”弃剑的轰鸣声久久回荡在寝宫中。 
  其他三位皇子几乎是呆若木鸡了,折剑立誓,这是大景王朝皇室最郑重的立誓了。将象征天下权位的帝王宝座如此轻易地拱手相让,这个难以理解的四皇子莫不是——疯了? 
  太后亦是满脸惊愕之色,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掌握了在外大半兵权的四皇子竟然会立下这等誓言。剑已折,他就此失去角逐帝位的资格了。若他违背折剑立下的誓言,将受到万民的唾弃。折剑立誓,这本是天下间最崇高的仪式,没有人敢轻易违背。 
  太后深深注视这个从小不在皇宫的皇孙,倍感陌生。 
  五岁随帝师离开皇宫,十年后,归来的已是一个凛凛少年了。一手剑术当世难敌,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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